“等等!万一有诈,后方跟有大批敌军怎么办?——兄弟们,严加戒备!”

    “也对啊!……可是,我们当真见死不救吗?”

    寒风呼啸,秦慕白与火云一同趴在地上,浑身冰冷,完全陷入了昏迷。

    城楼上的小兵个个伸长了脖子张望,想救人,又不敢妄开城门。

    片刻后,众军士惊讶的看到,刚刚摔倒在地的那匹马,惨嘶两声吃力的爬了起来。看那情形左边后腿已然不能着地,只能三条腿撑着,一蹦一跳的朝城门迈去。

    “咦,这马要干什么?”

    “嘭——嘭——嘭!”

    火云马,以头撞门!

    “这马好有灵性!”众军士无不唏嘘!

    “咴——咴!”连声惨嘶,似在向人求救,哀哀之声刺人肺腑。

    “太可怜了!咱们怎么能见死不救啊?”

    “先回报侯将军吧!让他定夺!”

    “好!”

    众军士议定,急忙奔走去叫侯君集。

    “嘭嘭嘭”一声声连绵不绝的撞门声,震破了夜空。火云马的凄惨嘶鸣,更闻者无不动容。

    侯君集来了,趴在女墙上朝下看了一眼,一向极是沉得住气的他,顿时跳起大叫:“快、快开城门!救人!!!”

    “是——”

    众军校慌忙奔跑下楼!

    侯君集那颗久经风霜水火不侵的心,此刻都突突的狂跳起来!

    “火云马!那可是火云马啊!!!”

    ……

    夜已深,李道宗坐在帅帐里批处军务折本,忍不住一阵阵倦意来袭。于是以手支额靠在桌上打盹。

    接连无数个不眠之夜,让他这个体魄强健的赳赳武夫也有些吃不消了。整个人黑瘦了一圈,曾经威仪潇洒的中年美男子,也失去了许多的风采。

    稍稍打一个盹,却也入了梦境。朦胧之中,他看到前方走来一个人,面容似曾相识,却又有些模糊无可清晰辨认。

    “你是谁?”李道宗问道。

    “王爷,你不认识我了么?”对面那人,体态雄伟美髯飘飘,举手投足风采奕奕。

    “叔宝!!”李道宗大吃一惊,“你、你不是已经?……”

    “王爷,别来无恙!”秦叔宝呵呵的抚髯而笑,“一别羁年,没成想我们都要老了。秦某,时常回味当年潼关之下,与王爷并马而驰斩将夺旗的快意啊!”

    半梦半醒之间的李道宗似乎悟了什么,一激灵,问道:“叔宝,你可是有事来托负我?”

    “大好河山,不可与弃啊……王爷,保重!”说着,秦叔宝的身影渐渐模糊。

    “叔宝!!!”李道宗大叫一声幡然醒来,一失手,打翻了手边的砚台,墨汁四贱,砚台也掉到了地上摔成两半。

    帐外近卫急忙入内,李道宗一身冷汗,颓然的摆了摆手,“出去,没事。”

    “想来,是近日太过劳累与紧张了……”李道宗拧着眉头,痛苦的摇了摇头,“兰州,是秦氏父子呕心沥血打下的根基。如今,就要断送在我李道宗手里了吗?……休说无颜回朝面见皇兄,将来到了地下,我又何颜去见叔宝与慕白?”

    戎马半生英雄一世的李道宗,头一次的感觉到无助,甚至可以说还有一些绝望。

    “早知今日,还不如就坚守大非川,至少还留有一步可退之余地……但那份莫明其妙的军令,又该如何解释?”想及此处,李道宗突然一醒神,“对啊!虽然我早就一力主张撤出大非川保存实力退守鄯州,以待冬天降临与朝廷援军,但,早就过世的秦慕白怎么会留下这样一份莫明其妙的军令?!”

    “我急糊涂了?我早就该想通了!秦慕白这小子,绝对没死!!”想及此处,李道宗莫名的激动又有些恼火,连拍了几下案桌,“来人!来人!!去将侯君集与薛万均叫来!”

    “王爷,别叫了,我们来了。”恰在此时,帅帐里突然冲进来一群人。

    侯君集,薛万均,还有十余名大小将佐一同进来了,还抬来一副担架。

    “你们……干什么?”李道宗纳闷的问,低头一看,担架上那个人浑身上下都被绵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脸上冻得青一块紫一块胡子拉渣,几乎难以辨别面容。

    “这是谁啊?你们抬他抬进来干什么?”李道宗好奇的问道。

    侯君集深吸了一口气,重吐出三个字,“秦慕白。”

    “什么?!”李道宗顿是又惊又恼又喜又怒,拍腿大跳起来,“我要杀了他!”

    “王爷,请动手。”侯君集特意闪开了一步不拦着他,淡淡道,“我代噶尔钦陵与三十万吐蕃敌军,感谢你。”

    李道宗固然不会当真动手,听到这话却是心中一震,“此话何意?”

    “他既然回来了,就表示大计已成。”侯君集双眉一沉,正色道,“破敌,只在今日!”

    “好,好得很!”李道宗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厉声咆哮道,“现在,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把他弄醒!”

    “不用麻烦了,王爷,我醒了。”躺在担架上的秦慕白,气息微弱的吐出几个字。

    众人顿时惊喜过望,一同蹲下围到担架边大叫,“少帅!!”

    “嘿、嘿嘿……报歉,我诈尸,吓倒你们了吧?”秦慕白几乎没力气睁开眼睛,想笑,脸皮却是不听指挥,因此表情极度难看。

    “你有话就快说!”李道宗既惊喜又担忧,还有些心疼和气恼,所有情绪猝不及防的一齐涌上心头,都让他有些惶然失所了。

    秦慕白将右臂从棉被中伸出来,吃力的扬起,竖起一根不停发抖的食指,摒足了全身力气,说出了四个字——

    “擂、鼓!聚、将!”

    ……

    “嘭——嘭——嘭——”

    深夜之中几声鼓响,如平地惊雷,城池震动!

    正在灵堂里跪着烧纸的宇文洪泰,如同触电了似的一弹而起,哇哇的大叫,“他娘的,杀来了吗?——三哥,俺要去砍狗头了!……咦,虎头錾金枪呢?”

    “这他娘的如何是好!虎头錾金枪,被他娘们……哦不,文成公主抱进洞房了!”宇文洪泰顿时急得抓耳挠腮,冲到洞房门口,却又不敢敲门。

    “吱哑”,门被拉开了,陈妍从里面走了出来。

    “黑子,大半的夜的你不睡觉,跑到这里来胡闹,成何体统?”陈妍说道。

    “呃,嫂嫂,你没听到鼓声吗?”宇文洪泰像个小孩子似的怯怯说道。

    “听到了。”陈妍淡然道,“可是军中擂鼓聚将,莫非是吐蕃人杀来了?”

    “肯定是!”宇文洪泰顿时双眼瞪如铜铃,一副杀神面孔油然浮现,沉声吼道,“俺要用三哥的虎头錾金枪,多砍几颗吐蕃狗头!”

    “那你等等。”陈妍的语气始终就没有变过,淡然说了一句,转身走进屋,片刻便走了出来。

    “拿去吧,公主答应了。”陈妍递给宇文洪泰虎头錾金枪,上面却还缠了一层红绦巾。

    “嗯。”宇文洪泰接过枪来点头沉应了一声,转身便走。刚走几步却又停住了,诧异的回头道,“嫂嫂,你咋跟着俺?……咦,你怎么还提着剑?”

    “若论杀人,你远不是我的对手。”陈妍轻飘飘的扔下一句,径直朝前走去。

    “啊!”这下可把宇文洪泰吓坏了,匆忙追上去叫道,“嫂嫂,这可万万使不得啊!上阵打仗,哪能轮到你?战场可不是别的地方,任你武艺再高强那也是白搭!你若有个三长两短……”

    “闭嘴!没见过你这么啰嗦的男人!再敢废话,割了你舌头!”

    “呃!”宇文洪泰顿时吓得一弹,下意识的一捂嘴,瞪大眼睛纳闷道,“我……啰嗦?”

    再一通鼓响,整座城池已经幡然从睡梦中惊醒。军营里灯火通明人喊马嘶,百姓们也纷纷掌起灯打开门观望打听,可是吐蕃人攻来了?

    阴风怒号,气温再度下降,已是泼水成冰。

    中军战将台前,十八面一人多高的大鼓隆隆震响,十八领金角冲天啸起。中军禁卫,十二中候提枪立于台上,二十四司阶执戟戒于台前,十六把红衣刽刀,三十二面各色牙旗,森然排列。

    火把如林,照得一方如同白昼。全军上下近千将校布列于近前,十余万大军在各自屯营阵列而待。

    众将士集结完毕后,李道宗与侯君集、薛万均等重将,方才登上点将台。

    鼓角罢去,全场肃然,一片寂静。

    李道宗环环扫了众将士一眼,沉声喝道:“将士们,破敌,只在今日!”

    众军士只道是吐蕃人杀来了要迎敌,于是一同吼道,“誓与吐蕃决一死战!”

    此时,宇文洪泰与陈妍方才从刺史府那边赶来,站到了点将台前。李道宗一眼瞅到了提剑的陈妍,顿时眉头一皱,但当着众人面,也不好多说什么。

    “今日,我军点阵发兵,发动对吐蕃的反击之战!”李道宗扬起手臂,大声吼道,“将士们,听清楚了!不是守城战,而是反击战!”

    “哦?”众将士果然发出了一片不可思议的惊疑之声。

    “不必惊疑。当你们看到这个人出现在你们眼前,就会一切都明白了。”李道宗说道,“当然,当你们看到这个人,你们会更加惊疑!”

    “是谁?”

    “难道是朝廷来了援军?”

    “曾经听闻,我军若败皇帝陛下自当亲征,莫非是皇帝圣恭驾临?”

    ……

    众人正议论着,中军帅帐那边,数名军士抬着那张巨大的帅椅缓缓的走了出来。

    帅椅上,坐了一个人,全身上下用厚实的棉被包裹着,火把摇曳之下也看不清人脸。

    “咦,是谁呀?”众人无不伸长了脖子来看,猜测不休。

    众军士抬着帅椅,放到了点将台上。

    李道宗与侯君集、薛万均这些重将,不约而同的退后一步,站到了帅椅后方,成众星拱月环环伺立之状。

    一直抱剑而立的陈妍,凝眸看了那“神秘人”几眼,蓦然芳心狂跳浑身发抖,“是、是他?!”

    “谁啊,嫂嫂?你认识?”宇文洪泰纳闷的问。

    话音刚落,宇文洪泰只感觉到身一阵凉风蹿起,陈妍突然不见了人。再眨眼一看,她竟已出现在了点将台上,站在了那个神秘人的面前。

    “妍!……”秦慕白冻肿了的眼皮只能眯开一道缝儿,隐约看清眼前这人,吃力的叫了一声。

    “真的是你。”陈妍说了这个四个字,突然脑海里一片空白,怔怔的看着几乎已经不成人形的秦慕白,呆住了。

    “是我。”秦慕白吃力的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手里却拿着一团东西,缓慢的,放到了自己头顶上。

    孔雀双翎束发冠!

    “啊!!那不是少帅用过的羽冠吗?”

    “那个女子……不正是少帅夫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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