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一说,倒真是。”

    “好了,我们赶紧回去吧,否则太卜令大人那里没法交差。方才我们说的事,可不能说与旁人知晓,不然,我们都要遭殃。”

    “我知道,快走吧……”

    两人停止交谈,急急匆匆离开此处。

    待两人走远,四周又恢复平静。许久,杨复才从藏身的树后走了出来。脚步凝重,脸色阴沉,幽深的眸中写满愤怒之色。

    他一拳打在树干上,怒气冲冲地走远。

    *

    此时的星月殿,宋清欢已用过午膳。

    “殿下可要小憩片刻?”沉星唤了人将午膳撤下,看向站在窗旁沉思的宋清欢。

    “不用了。”宋清欢懒懒回眸。

    “那殿下,下午是要继续练习箜篌?”

    宋清欢长睫微眨,清泠的声音一顿,“不,下午……我要去宣室殿。”

    沉星微愣,“殿下要去找皇上?”殿下向来不受宠,尽管这段时间皇上对其印象有所改观,但殿下甚知分寸,少有未得召而主动去宣室殿找皇上的时候。

    宋清欢转身,“去叫流月进来,我有事情吩咐你们。”

    “是。”见宋清欢神情凝重,沉星不敢怠慢,急急叫了流月进来,将殿门合上,并吩咐人在外头守着。

    “父皇性多疑,仅凭一个卜卦的结果……或许还不足以让他下定决心,我需要再推波助澜一把。”宋清欢的目光,悠悠从窗外转回,眸底是若有所思的神色。

    “殿下想怎么做?”沉星沉声开口。

    “沉星,你帮我去盯着一个人。”宋清欢招招手,在靠过来的沉星和流月耳旁低低吩咐了几句。

    沉星和流月俱是一凛,瞳孔猛地一缩,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清欢,“殿下,您是说……?”

    宋清欢点头,嘴角一抹讥讽的笑意,“你好好盯着他,一旦有什么异动,便派人去宣室殿告诉我。接下来,我们就等着看好戏便是。”

    “诺。”沉星和流月凛声应下。沉星先行下去准备,行礼退出了星月殿。

    “流月,帮我更衣。”宋清欢吩咐,转身进了内殿。

    不多时,宋清欢的身影便出现在前往宣室殿的路上。

    一袭天青色锦绣罗裳,裙幅翩翩,行走间若涞涞秋水。一头青丝挽成垂柳髻,斜簪一支缠花翠珠碧落玉簪,垂下银色流苏,在鬓边微微晃动着。这装扮,这姿仪,像极了一人。

    未央宫中那副名为青鸾引的画上女子,宋清欢的母妃,青璇夫人妘璃。

    宋清欢今日的装扮,的确是刻意为之。

    她要看看,父皇对母妃的情意,究竟是爱还是恨。若是爱,又还剩多少?

    不急不缓行了片刻,宣室殿已历历在望。

    这几日天气极好,天高阔远,少有流云飘过。湛蓝的天空映衬得巍峨而立的宣室殿愈加大气辉煌,金瓦琉璃,熠熠生光。

    行到殿前,门口当值的宫女朝她行了个礼,“见过舞阳帝姬。”

    宋清欢微微颔首,“父皇在吗?”

    “回殿下的话,在。”。

    “去通报一声,就说本宫求见。”

    “诺。殿下请在此稍后片刻。”宫女应下,匆匆进殿通报。

    宫女进去了,却并未很快出来。

    南地的夏日总来得比北地要早些,五月刚过,夏日便至,空气中早已有了炎热的暑意。而午后的阳光,正是最烈的时候。宋清欢站在殿外,虽有宽大殿檐投下的阴影遮蔽,短短片刻,额头上还是渗出了细密汗珠。

    她神情未变,从容地掏出袖中锦帕擦了擦,一双雪眸仍同在溪水中浸过一般,透亮而清澈。

    留在殿外的一名宫女撩眼看她一眼,眸中闪过些微不忍。

    宋清欢心中好笑。

    想她堂堂一个帝姬,居然会被一名小小的宫女怜悯,真是讽刺。

    她知这宫女并无恶意,因此也未放在心上。

    倒是流月已有几分沉不住气,眉头微皱,小脸通红,也不知是晒的,还是心中有气。

    宋清欢睨她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

    流月抿抿唇,不想给宋清欢惹麻烦,垂首掩过面上神情。

    宋清欢抬头看着面前半敞的殿门。

    大殿宽广,一眼望不到头,也听不到里头有什么声音。只有偶尔穿堂而过的风,扬起她的裙摆,衬着她清冷不迫的容颜,愈发显出冰肌玉骨。

    她广袖微拢,眸色沉凝。

    这三年来,她的不遗余力的确有所收获,父皇对她的印象有所改观,不再如从前那般不闻不问。虽不如宋清漪得宠,但帝姬应得的待遇,她都有了。

    平日她求见,若是父皇正在忙,便会派人打发了她先回宫。若是父皇心情好,也会宣她进殿一叙,偶尔也有其乐融融父慈子孝的时光。如今日这般将她晾着,着实罕见。

    她眸色微动,抬眼看向刚刚那名面露不忍的宫女,“方才有谁来过吗?”

    宫女迟疑了一瞬,还是屈膝一礼,“回殿下的话,皇后娘娘方才来过。”

    宋清欢敛眸,掩下其中讥讽。

    原来是皇后来过。

    明日便是父皇的生辰宴,皇后此时过来,定是为了与凉国和亲一事,父皇定然以为自己也是为此事而来,心中难免不喜。

    她摸了摸袖中那封信笺,眼底微凝。

    原本并不想这么快便将母妃的信交与父皇,可若父皇此时拒见,她便只得如此了。

    ☆、第020章 妘氏阿璃

    尚在分神之际,听得殿中传来隐约人声。很快,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抬眸望去,见方才那名入内通报的宫女走了出来。

    “殿下,皇上有请。”宫女朝她一福,侧身避到一旁,请她入殿。

    宋清欢拢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将信笺推回,淡淡一点头,随着那宫女进了宣室殿。

    宫女引着她到了殿内,遂行礼退下。

    宋清欢站定,看一眼坐在上首看着奏折的聿帝,微微一福,“儿臣见过父皇。”

    聿帝合上手中奏折,漫不经心地抬头看向宋清欢。

    这一望,却是愣住。

    眼前的女子娉婷而立,一身天青色裙衫,恍若一朵开得正艳的青莲,容颜精致,神情清冷,像极了那年杏花微雨下浅笑盈盈的女子。

    “阿璃……”聿帝呢喃出声。

    宋清欢眼中流光一闪。

    ——阿璃,这是母妃的闺名。

    她看着聿帝,看着他眼中的情意痴缠,看着他眼中的悲伤迷惘,仿佛透过她,看到了那些年的流年时光。

    宋清欢微微定心。

    看父皇的表情,他对母妃,的确还有残存的爱意在。

    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才不至于太尴尬,一旁的钟怀见聿帝神情不对,忙开口道,“皇上,舞阳帝姬来了。”

    聿帝蓦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神情一冷。盯着宋清欢的装扮又打量了一瞬,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钟怀见聿帝面色微变,眼神一转,忙开口岔了话题,朝宋清欢行了个礼,“奴才见过舞阳帝姬。”

    宋清欢笑笑,“钟公公不用多礼。”

    被钟怀这么一岔,聿帝心头的不悦和怔忡退去些许,调整了情绪,瞟宋清欢一眼,“舞阳今日怎的有空过来?”

    “这几日各国使臣来京,父皇政务繁忙。儿臣担心父皇操劳过度,晚上睡不大好,便调配了一味凝神静气的香料给父皇送来,希望对父皇能有所帮助。”宋清欢盈盈浅笑,眸光清澈。

    说罢,示意身后的流月一眼。

    流月会意,从袖中掏出一个松木香料盒递来。

    “舞阳费心了。”聿帝紧皱的眉头松了些许,“上次你送来的那味香料朕用着甚好,平日里燃着,果然觉得心头安宁不少。”

    宋清欢腼腆一笑,“父皇喜欢就好。这次的香料,有助眠的作用,希望父皇晚上能睡得更安心些。”

    她知道,聿帝素有心悸的顽疾,是打娘胎里落下的毛病,前世看了多少太医都不见好,到了后期更是严重。现在其实已有显现,只是并未引起他的重视。

    她前世曾认识一位擅香料的女子,向她学习了不少,现下正好派上了用场。

    不过,所有的香料都只能起到暂时抑制的作用,要想彻底根治,还是必须寻到合适的方子和药材才行。

    聿帝看一眼钟怀,钟怀应了,走下来接过宋清欢手中的木盒。

    “让人晚上记得燃上。”聿帝吩咐。

    “诺。”钟怀招手唤来一旁的宫女,示意她下去安排。

    宋清欢冷眼瞧着。

    记得自己第一次给聿帝送香料时,他皱了眉,满眼不信。

    “舞阳何时会调配香料了?”一顿,看向钟怀,“钟怀,你派人送去太医院看看,若是能用,便燃着罢。”

    一是不信,二是生疑。

    不信她有调配香料的本事,更疑她会趁机在香料中下其他东西。

    聿帝多疑,便是亲生女儿,他也这般防着,并且,防得毫不避讳。

    而现在,他吩咐人直接燃上。

    不管他是真的这般想,还是做给宋清欢看的,于宋清欢而言,都算得上是一个进步。

    若想在这个后宫中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她必须讨得聿帝的信任和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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