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复是唯一一个,从始至终眼里只有自己的人。

    尽管这件事,到最后也证明了只是一个假象。

    自从沈相指名了她和亲凉国之后,她的宫里宫外便多了不少人,美其名曰是保护她的安全,实则她心里清楚得很,不过是行监视之责罢了。

    后来,她好不容易偷溜出宜华宫,去见了杨复一面。

    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皇上知晓你我二人之事了吗?”

    她不晓得杨复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但这话一出,着实伤透了她的心。他二人这么久未见,他所说的第一句话,却只是关心自己的安危。没有问自己好不好,连虚假的寒暄都没有。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心如死灰是怎么样的滋味。

    如果说知晓要和亲凉国之时还只是给了她重重一拳,再见杨复,却将她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既然所有的都是假的,那便别怪自己心狠了。

    所以在决定要设计宋清欢之后,她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名字,便是杨复。

    一则,能让宋清欢身败名裂。二则,能将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去。因为一旦杨复被人发现同宋清欢有染,就算他再怎么想反咬自己一口,别人都不会相信了。

    而她派人去请杨复的借口,也很简单,只要说自己只想在嫁去凉国之前,再同他仔细交代一番,以保全他二人,以杨复谨小慎微的性子,就绝对会赴约。

    而一旦他见到中了催情药的宋清欢,就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既然杨复一门心思想往上爬,自己远嫁了,不是还有宋清欢这个帝姬么?送上门来的肥肉,他怎会不要?只要两人“奸情”坐实,他便有了要挟宋清欢的把柄。他那么会为自己打算的人,又如何会辜负自己的“苦心”?

    更何况,她有理由相信,中了催情药的宋清欢,一定会让所有看到的男人都血脉喷张,欲罢不能。杨复又怎会免俗?

    心中将如意算盘仔仔细细又过了一遍,确认算无遗漏了,方才定了心,嘴角露出一抹恶毒的笑意。

    宋清欢,我也让你尝尝堕入地狱的滋味如何?

    不多时,映雪宫便出现在眼前。

    檐下的宫灯在夜风中微微打着转,发出幽幽的光芒。

    与热闹熙攘的御花园相比,周围很静,不知为何,连个值夜的宫女内侍都没有看见。

    宋清漪很快便觉察出了不对。

    今夜在御花园里召开宫宴,映雪宫作为最近的宫殿,乃宾客中场歇息之处,不该连个伺候的宫女内侍都没有才是。

    她狐疑地四下打量一番,刚要转头同宋清羽说话,却正好撞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寒芒,不由眉尖一蹙。

    方才她就觉得宋清羽有些不对劲,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宋清欢中途离场却久久未归,难道……宋清羽计划的事,同宋清欢有关?

    她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若当真跟宋清欢有关,她可真是乐得看戏了。

    思及此,一言不发地跟在宋清羽身侧,只静观事态的发展。

    宋清羽左右看了看,见周遭没有任何人,眼中一抹得逞之色。是的,这映雪宫的宫女内侍都被她使人遣走了,否则,有这些闲杂人等在,杨复又怎么好办事呢?

    目光一扫,锁定了正中那间房间。

    方才宫女偷偷来报,她便是引着宋清欢入了这间房。

    房中并未燃灯,似乎也没有动静传来。

    宋清羽盯着那紧闭的房门看了一会,心中有几分犹疑。怎的没有声响传来,难道……事情有变?

    正暗自犹疑之际,见宋清漪懒洋洋地转身看来,“安阳,荀美人在哪间房呢?”

    她蓦地清醒,想起方才自己找的借口,忙笑笑道,“这个,我也不知。不如……我让宫女去看看?”说着,就要吩咐身后的红叶和绿柳上前查看情况。

    不想,吩咐的话还未说出口,忽然听得房中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仔细听去,似乎像是女子的呻吟。

    她心中一喜,忙指着中间那间房道,“我好像听到这房里有动静传来,应该是这间才是。”说着,也不等宋清漪反应,快步上前,伸手敲了敲门,嘴里假意道,“母嫔,是我,你在里面吗?”

    里头的动静似乎大了些,隐约听得有杯盏落地的碎裂声。

    她眉梢一扬,忙装出一副紧张的神情,大声呼喊,“母嫔,您没事吧?我进来了?”说着,手下猛地一用力,门竟然没关,被她一把推开。

    宋清漪哪能错过这场好戏,留画屏绘扇在院中,急急上前,挤在宋清羽身侧朝里望去。

    这一看,不禁呆在原地,眼睛圆睁,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的景象,脑中一片空白。

    忽的,耳边响起一声尖利的叫声,刺穿了她的耳膜,也打破了周遭的宁静。

    是身旁的宋清羽。

    她蓦地瘫倒在地,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双眼空洞无神,嘴里呢喃地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身后的红叶和绿柳是宋清羽的心腹,自然知道宋清羽在策划着什么,但见宋清羽此时神情不对,不免慌了神,忙急急上前,一面将瘫倒在地的宋清羽搀扶起来,一面也顺着她的视线朝里看去。

    这一看,也是惊得七魂去了八魄,身子瑟瑟抖动起来。手上一脱力,宋清羽又跌倒在地,瘫作一团。

    怎么……怎么会这样?!

    红叶和绿柳额上刷地冒出豆大的汗珠,两股战战,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那一幕,几欲昏厥。

    映雪宫只作临时歇息只用,所以宫中各房间并不如其他各殿各宫宽阔,每间房的构造一般都是进门正厅,左为书房,右为卧房。

    而此时,右边那间卧房和正厅之间的珠帘被胡乱挑起,少了这道视线的遮蔽,一眼便能望见房中靠里的床榻。榻上正躺着一男一女,皆不着寸缕,赤条条的身子纠缠在一起,锦衾随意搭在身上,破碎的衣衫掉落一地,让人看得面红耳赤,地上那件银红刻丝百蝶披风,尤为醒目。

    那榻上的男子正闭着双眼,似乎并未醒来,容颜却是熟悉得紧,正是羽林卫中郎将杨复。

    而那赤身裸体的女子,许是被门外的动静吵到,拧了眉头,费力地睁开双眼朝门口望来,脸上还带着久久不曾退去的潮红之色,眼中水意潋滟,端的是魅惑得紧,气息似还有几分急促。

    目光触及到那女子的眼神,红叶和绿柳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脑中一片空白,只余一个念头。

    完了,她们是真的完了!

    忽地,又一声尖利的尖叫声划破夜空。

    这一次,叫声是从房中那女子口中传来。只见她像是蓦然清醒了一般,看清楚床榻上的情形时,顿时面如死灰,一把扯过锦被遮住自己不着寸缕的身体,身子抖动得厉害。

    原本瘫倒在地的宋清羽却像是被这声尖叫唤回了神,蓦然间清醒,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推开身旁的红叶和绿柳,像发疯似的朝两旁的房间奔去,一扇扇将门给踹开。

    没有!

    没有!

    没有!

    都是空无一人,再无任何人的存在。

    直到她将映雪宫所有的房间都查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

    为什么?

    为什么宋清欢会不在这里?

    她分明中了自己下的药!就算她没有饮下那壶下了药的酒,也不可能逃过那鸢尾百合上的催情香!而且宫女明明已经将她带到映雪宫了,为什么这里没有她的人?为什么躺在榻上的人,是——

    为什么躺在榻上的人,会是母嫔?!

    宋清羽脑中炸做一团,几近癫狂,双手抱住脑袋,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现场唯一还算清醒一些的人,便是宋清漪了。

    她看一眼瘫倒在地瑟瑟发抖的红叶和绿柳,又看一眼在院中疯了一般喃喃自语的宋清羽,再看一眼房中不堪入目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宋清羽这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正想着该如何好好利用这混乱的局势时,不远处却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放目一瞧,原来是巡逻的羽林军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宋清羽空洞地撩眼朝声音发源处看去,见一队整齐的羽林军朝这边行来,忽的清醒,猛地冲上前去,张手拦住了已行到门口的羽林军,嘴里大声嚷着,“这里没你们的事,快走开!”

    为首的羽林军见宋清羽一脸癫狂,不知发生了什么。

    刚刚他们分明听到这处有女子的尖叫声传来,这才匆匆赶来查看情况。前些日子沈相接连遇刺,皇上勃然大怒,命令所有宫里宫外的羽林军和期门骑都加强巡逻。今夜各国使团都在宫中,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去。

    眼下这种情况,只能得罪安阳帝姬了。

    为首的羽林军给左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架开宋清羽。一面派人去御花园通知聿帝,一面赶紧带了人朝洞开的房门前走去。

    宋清漪见已经引来了人,心中暗骂一声,知晓自己不能再做什么文章了,眼神一垂,再抬眼时,面上已是一派惊恐和戚戚然。

    对上走来的羽林军,她假装害怕地抽泣一声,抽抽搭搭说不出话来。

    领头的羽林军愈发生了疑,沉声问道,“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宋清漪却只是抽抽搭搭地哭着,一脸惊恐害怕之色,并不答话。

    羽林军无法,只得自己推开半掩的房门,朝里望去。

    这一看,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里头躺在榻上衣冠不整之人,是他们的杨中郎将?而那个背对着门口正抖抖索索穿衣服的女子,又是谁?

    他敏感地感到这其中怕是有大猫腻,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羽林军能处理的,一面又赶紧派了人再去请皇上,一面将宋清漪请到院中,又将红叶和绿柳也拉开,命人封锁了房间。

    派去通报的羽林军很快过来了,聿帝没有一同前来,想是御花园那边脱不开身,只派了钟怀来查看情况。

    见到钟怀,原本惴惴不安的领头的羽林军忙迎了上去,紧张地搓着双手,将情况大致同钟怀讲了一遍。

    钟怀大骇,压低了声音问道,“可知那女子是谁?”

    领头的羽林军摇摇头。

    非礼勿视,这宫里处处都是是非之地,他还是不要好奇心太重得好。

    钟怀沉吟一瞬,正想着要不要进去看看情况,忽然听得房间一侧有动静传来。忙随那领头的羽林军一道赶了过去。

    这一看,却是瞪圆了双眼,心中那股子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衣冠不整的女子,低垂着头,身后窗户大开,似乎是打算从房中跳窗逃走,却被围在四周的羽林军抓了个正着。

    他隐约瞧得那女子有几分眼熟,正待细看,女子却忽然抬了头,噙了泪水朝他看来,哭得梨花泪雨,“钟公公,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你放我走吧。”

    看清楚女子的容颜,钟怀大骇,一颗心如坠冰窟。

    怎么……怎么会是荀美人?!

    这……这……这下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他是聿帝的心腹,宋清羽同杨复拉扯不清的事,旁人或许不知,他却是清楚得很。眼下怎么变成了杨复与荀美人……?

    眼下,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把事情尽可能压下来,否则,传出去,丢的可是皇家的脸面。

    思及此,当机立断地看向方才那打头的羽林军吩咐,“立即将安阳帝姬和她的宫女带回宜华宫好生看守着,没有皇上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出入宜华宫。”又看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荀美人,“将荀美人带去隔壁房间,等候皇上发落。房中的杨中郎将,给他穿好衣服,带去另一间房看管好。”

    小队长忙不迭应了,急急下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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