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明明温暖如春,他的指尖却有几分发凉。

    宋清欢定了定心神,抿了抿唇道,“你先说,我不生气。”

    沈初寒紧紧握了握她的手,这才开口,“阿绾既然知道清元果,想必也听说过火阳花。”

    宋清欢点头,想起方才慕白说的那句“若非你手中还握着火阳花……”心中愈发狐疑。

    沈初寒手里哪来的火阳花?

    正思虑重重间,听得沈初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前世,我带兵攻破建安之后,我的属下在皇宫大内藏珍阁中找到了一个木匣子。”他的声音有几分晦涩。

    宋清欢眉头一跳,隐隐猜到了什么。

    “那个匣子里,是一块椭圆形的虎魄。”所谓虎魄,就是现代所说的琥珀,古人认为“虎死精魄入地化为石”,故称其为虎魄,认为其有趋吉避凶、镇宅安神的功能。

    可是这与火阳花有什么关系?

    忽的,她脑中浮上一个猜想,诧异地抬头朝沈初寒看去,迟疑着道,“难道那虎魄里头……?”

    沈初寒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想,“正是,那虎魄里头包裹着的植物,正是朵火阳花。只是因那虎魄色泽较深,里头的植物看不真切,这才一直被搁置在藏珍阁中珠玉蒙尘。”

    他瞥一眼宋清欢脸上的神色,见她神情尚好,遂接着往下说,“后来那虎魄到了我手中,我见它造型别致,便收了下来想带回去给你,却偶然间发现了那里头竟是火阳花。”

    “嗯。”宋清欢淡淡应一声,神情沉郁,似若有所思。

    沈初寒心中略为不安,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阿绾或许不知道,尹湛身上所中的毒,为寒毒。火阳花性热,又有解百毒的功效。尹湛若服之,定能将体内的余毒都清理干净。”

    听到这里,宋清欢大概也明白了这里头的来龙去脉,抬眸道,“所以当初尹湛同意你留在聿国的理由,就是这火阳花?”

    沈初寒点头,眉眼间温润间略有急色,眸光始终不曾脱离宋清欢的面上。

    宋清欢他眸睨他一眼,神情依旧平淡,“所以,你已从宫中拿到这火阳花了?”

    沈初寒心跳有几分紊乱,素来山崩于定而不色变的他,此时竟生了紧张。

    “阿绾,我……”

    “是哪一日?”宋清欢凉凉地打断他的话。

    “我闯入瑶华宫的那一日。”沈初寒生恐她生气,不敢再多说,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神情道。

    宋清欢撩了唇角,眸光缓缓潺潺,“我就知道。”她轻轻吐出这四个字。

    破天荒的,沈初寒面上现尴尬和局促之色。

    宋清欢撩眼再看他,嘴角的笑意愈发捉摸不透。

    ——她可从未见过沈初寒这般手足无措的时候。

    长眉一落,声音依旧清寒,“所以那日所谓的,我是为你而来的说辞,都是谎话是么?”

    “阿绾,我……”沈初寒一颗心愈发悬了起来,握住宋清欢的手不由自主紧了紧。

    宋清欢眉尖一蹙,作势要将自己的手抽回,语气淡淡开口,“阿初,你弄疼我了。”

    “抱……抱歉……”沈初寒慌忙松了松手上动作,却依旧握住她的手没有放开,宋清欢能感到他的掌心有薄汗渗出。

    房中静悄悄的,只有火盆中的银丝炭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响,沈初寒眼中的情绪愈浓,仿佛随时都被这火光点燃。

    “阿绾,我……我那日并非有意瞒你。我在盗取了火阳花准备出宫之时,却碰上杨复事发,宫中戒严,机缘巧合下到了瑶华宫附近,正好见你披衣出来,当下才鬼使神差……”沈初寒呼吸急促,一眨不眨地盯着宋清欢,素来清冷的眉眼中全是焦灼之色,眉头拧成好看的弧度。

    “除了这一桩,你可还有事瞒我?”宋清欢望着他,目光倒是惯常的轻柔。

    沈初寒吃不准她的态度,却急忙摇头,老老实实道,“就这一桩,再没有了。”

    “哦。”宋清欢应一声,垂下长长的睫羽,明灭的灯光中似两把小刷子,扑闪扑闪地看着沈初寒心中痒痒。

    “阿……阿绾……”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微垂了头去看她眼中神情。

    宋清欢却忽的抬眸,眸光绵密如水,抿唇一笑,抬手抚上了他的眉,“阿初怎的这般紧张?你瞧,额上都出这么多汗了。”

    说着,玩笑道,“若是觉得房中太热,便把那火盆熄了吧。”

    沈初寒一怔,继而眼中浮上欣喜,翘了唇角,急急问道,“阿绾……不生我的气?”

    宋清欢从袖中掏出帕子,细细替他擦去额上汗珠,语带玩味,“你觉得我应该生你的气?”

    “不……不是,可……可是……”沈初寒忙接口,却有几分慌乱。

    宋清欢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眸光潺潺似林中清泉,嘴角翘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你当时并不知我重生之事,隐瞒于我,倒也无可厚非。”

    更何况,是我瞒你在先。

    宋清欢在心中默念一句。

    沈初寒忽地长臂一捞,将宋清欢捞进了怀中,下颌抵住她乌压压的发,语气中有着藏不住的满足和清和,“阿绾不生气便好。”

    “呆子。”宋清欢嘟哝一句,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世人定想不到,清冷如他,竟也有这般患得患失之时。

    反手抱住他的手臂,轻“嗯”一声,带着好听的鼻音轻轻道,“不生气。”

    沈初寒的手臂收紧了些许,紧紧抱住她没有说话。有暧昧和暖的气息在房中流淌。

    须臾,还是宋清欢先开了口。

    “所以现在,尹湛急需火阳花解毒是么?”

    沈初寒轻“嗯”一声,并未放开她,头顶传下来的嗓音愈加的低沉温润,“不光是火阳花。我这么久不归国,尹湛心中,到底生了恐慌。”

    宋清欢轻轻推开他,退出他温暖的怀抱,抬眸看向他,“那么,阿初,你必须回去。”

    尹湛早就对沈初寒忌惮良多,此番沈初寒虽是打着替尹湛寻清元果的名头来宸,但火阳花一日不送回去,他便一日不安心。

    如果沈初寒执意不回,局面只会越闹越僵。明面上,到底沈初寒为臣,尹湛是君。更何况,沈初寒如今羽翼未丰,确实不适合与尹湛撕破脸皮。

    她忽又想起一事,眼中有不解之色。

    “前世这个时候,尹湛的身子并无恶化的趋势,为何这一世……?”

    “他身子孱弱,不能思虑过重。我这次出来太久,阿绾觉得,以尹湛多疑的性子,能放得宽心思好好调养么?”沈初寒唇角一抹讥讽的笑意。

    宋清欢若有所悟地点头,忽地问起一件毫不相干的事,“阿初,你准备何时回昭国?”

    回昭国,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很快了。”沈初寒伸手抚着她柔顺的发,语声轻柔。

    很快我就能恢复身份,很快我就能娶你了,阿绾。

    这话盘亘在他心底许久,可待说出口时,却终究还是怯了。前世,他没能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还让她背上了红颜祸水的骂名,这一世,他定要弥补这个遗憾,风风光光地将她迎娶进门!

    “所以阿初,你没有选择,必须尽快回凉国,稳住尹湛。”宋清欢眸色坚毅。

    沈初寒看着她,瞳孔深处有她灵慧清艳的容颜,恍如刻在了瞳底,再也无法抹去,“可是阿绾,我舍不得你。”

    他叹一口气,轻轻道。

    宋清欢伸手捧住他的脸庞。她的手已渐渐回暖,捧住他脸庞的指尖有温热的温度。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直勾勾地盯着沈初寒墨色深瞳,“阿初,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们重生一世,除了找回彼此,也有我们该完成的宿命不是么?”

    手刃仇人,夺回前世属于他们的一切!

    沈初寒终究败下阵来,垂了眼眸,幽幽叹一口气,“阿绾,你说得对。”

    宋清欢这才舒一口气。

    她还真怕沈初寒不管不顾,执意要留下来。

    身子往暖榻上斜斜一躺,面上现几分慵懒,“那阿初打算什么时候走?”

    “陪你过完年吧。”沈初寒想了想。

    宋清欢微愣,继而唇角微抿地笑笑,这样也好,不然,想是他也不安心。

    想着要很长一段时间就要见不到沈初寒了,心中不免生了几分落寞,眉眼不自觉黯了下来。

    还未离开,便已想念。

    这可如何是好?

    “阿绾又走神了?”正兀自思量间,忽听得沈初寒淡而磁性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旋即,有衣物摩擦声传来,尚未回神,便见沈初寒一手撑在暖榻上,倾了身子覆上来。

    “你……你做什么?”宋清欢脑中忽的一片空白,结结巴巴问道。

    沈初寒轻笑,眸光锁住她墨色的瞳孔。

    宋清欢看着他,两人之间近得能看清他墨瞳深处自己绯红的脸颊,神情有着道不尽的绵柔。

    “阿绾,你想是忘了,我们前世是如何亲密了?”沈初寒悠悠然的声线响起,眼角泄出点点幽怨的神色。

    宋清欢全身似火烧,脸颊一片滚烫,想来已流霞一片。

    她别开目光,不去看沈初寒,努力控制住自己起伏的呼吸。明明强迫自己不去想,脑海中还是止不住浮现出前世的耳鬓厮磨。

    耳边沈初寒的呼吸也是一紧。

    宋清欢额头冒出了一层薄汗,伸手去推沈初寒的胸膛,却是纹丝不动。

    “你……你究竟想做什么……?”她明明想要拿出些气势来,说出来的话却委实绵软,听到人耳中,反倒像撒娇一般。

    头顶传来沈初寒轻轻的低笑,他伸出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指,在宋清欢胸前轻轻一勾。

    宋清欢止不住一颤。

    他的指腹擦过她胸前莹白的肌肤,勾起一条精致的红线。红线那头,是那块青鸾玉佩。

    沈初寒轻轻摩挲了两下,收回手,忽的低了头,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然后翻身睡在了宋清欢一侧。

    感到头顶那股压迫的气息散去,宋清欢也陡然松了口气。

    正思考着方才沈初寒那举动到底是何用意,却听得沈初寒低沉的嗓音响起,“阿绾,这一世,我不会再委屈你。”

    宋清欢一怔,忽的明白了什么,心中一股异样的情绪弥漫开来。

    她转头,看着男子凉薄的眉眼,明明还是那样寒凉的五官,眼底的灼灼情意却似要将她的心给融化。

    一声长叹溢出,宋清欢抬手搂住他的腰,在他身前蹭了蹭,“谢谢你,阿初。”

    沈初寒搂紧了些,“阿绾,今晚宿在这里可好?”

    宋清欢手指僵了僵,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他们虽一路同行了好几个月,但这是沈初寒第一次提出这个要求。

    似感到了她的僵硬,沈初寒笑笑,抵住她的头顶,“放心,我不会拿你怎么样,不过是想抱抱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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