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个老人精了,当下就从贾瑚的三言两语中找出了重要信息——荣国府大房一家不住在代表主人身份的正堂,而住在靠近马棚的偏院!

    这时候皇帝突然记起了一件事,传旨钦定贾瑚为十三伴读的那天,御前太监回宫时似乎含糊提过荣国府二房有些不规矩的问题。

    过了几天,他去母后宫中见到十三的时候,十三似乎也暗示过荣国府的老太太偏心眼,府邸里乱得很。

    只不过他当时不以为然,仅仅以为老太太只是很普通的偏疼幼子而已,因政务繁忙转眼就抛到了脑后,忘了精光。

    皇帝心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眯了眯眼睛,似乎想确定什么,再度向贾瑚询问。“你们一房都住到了偏院,难道正堂不住人?”

    贾瑚尚未张口,刘奶娘就忍不住说出了实情。“回禀陛下,咱们府上的正堂荣禧堂是住了人的。只不过住的不是我们家大老爷,而是二老爷、二太太和珠哥儿一家。”

    “大老爷亦觉得这般不合规矩,有心和二房换住处。可他一开口提这事儿,老太太就用棍子锤他,或者装病,骂大老爷不孝玩意儿,想气死她。”

    “于是,大老爷只好委屈自个儿和妻儿住在环境不好的偏院了。”

    谁能想到堂堂开国勋贵之府,居然长幼无序,乱到了此般程度呢?

    皇帝听闻如此荒唐之事,当场就气笑了。“甚好甚好,可真真是好极了。”

    以贾珠奶娘为首的二房下人感受到了帝皇的愤怒,胆战心惊,心脏跳动的速度频率前所未有快,感觉整个人宛如离水的鱼,快要窒息了。

    很快,就有几个人惊惧忐忑过度,晕厥倒地。

    皇帝注视着满脸纯真的贾瑚,面带惭愧承诺道:“瑚儿放心,皇帝伯伯这便替你解决这一麻烦事。”是他的过失,居然让福娃娃受委屈了这么久。

    贾赦出于孝道拿史氏没有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荣禧堂让贾政据为己有。然而皇权最大,皇帝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够叫史氏和二房一败涂地。

    “啊?”贾瑚的小脑袋想不到那么多东西,懵懵懂懂,满脸莫名其妙地看着皇帝。“什么麻烦事?”

    涂渊缓声说明道:“荣禧堂原本该是你们一房住的地方,却因你祖母的偏心眼,被你叔婶私心霸占。今日父皇替你做主,帮你爹娘要回本属于他们的地方。”

    说完,涂渊又侧头望向贾珠,放冷了声音道:“不是瑚儿抢了你东西,反是你抢了他的东西。”

    “才不是这样的!”贾珠红着眼睛喊道。

    “逆子!还不快快给我滚出来!”

    突然,贾政包含怒气的声音划破空气传到,吓得贾珠一个激灵,满胸愤怒一下子散了。

    今日从王氏卧室出来,他就去了书房等贾珠过来读书,然而左等右等等不到人,他喊人一问方知贾珠一离开王氏屋子久朝花园去了。

    以为贾珠不肯读书去了花园玩耍,贾政怒不可遏,提着棍棒就来花园逮人。

    贾瑚当即认出了声音的主人,道:“是二叔的声音。”

    其声未消散,贾政抓着棍棒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众人眼睛里。

    “不争气的东西,贪玩不思进取,看我打断你的狗腿!”

    贾政怒喝一句举棍冲过来,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脚步顿时一刹,手中的棍棒哐当一生摔在了地上。

    “皇、皇上……”

    第47章

    打死贾政也想不到皇帝会在荣国府的花园里,直愣愣盯着人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下跪叩拜。“微臣贾政叩见皇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激动得满脸涨红, 身体颤抖。

    圣驾光临荣国府, 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此时贾政心头一片火热,满脑子兴奋不已, 一时间只能容纳以上一个想法,根本没有功夫去思考皇帝为什么会在此处的原因。

    皇帝两手一托,轻轻松松地把贾瑚抱在了怀里, 双唇微开, 冲着跪伏在地的贾政发出一声冷笑。“贾存周, 你好大的官威啊!”

    贾政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工部主事,还没有资格在皇帝心中留下什么深刻的记忆。

    皇帝之所以叫得出他的名字, 是因为当年贾代善临终前上过奏本, 皇帝给贾政赐了一个主事官衔, 还存了一些印象。

    听着皇帝这句没有前因后果的讽刺之语, 贾政满心茫然,脑子里的亢奋感如潮水散去, 一股惶恐和不安笼罩在了心头之上。

    “微臣惶恐, 不知圣上所指何事?”

    贾政忍着不安, 悄悄抬了抬头颅偷瞄皇帝,不成想却看到贾瑚坐在皇帝的臂弯里,登时呆若木鸡, 张开的嘴巴忘记了合上。

    皇上那是什么身份,恐怕宫中许多皇子公主都没能被他抱过吧, 他贾瑚何德何能,当初叫皇上亲自点名为十三皇子伴读就算了,凭什么现在还能被皇上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贾政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贾瑚究竟好在哪里,皇帝如此喜爱看重他。

    一刹那间,十几种情绪轮番袭来,贾政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此番景象。

    “不知?你是在装糊涂呢,还是觉得朕是一条糊涂虫?”

    皇帝目泛冷光,锐利的视线直射向贾政眼睛,声如寒冰道:“朕今日不来还不知道你一个区区六品工部主事竟然鸠占鹊巢,霸占了朕亲封的一等将军之正堂,将他们一房逼迫到了马厩附近居住!”

    “你说,你这官威大不大?”皇帝怜爱地抚摸贾瑚头顶,看也不看贾政一眼。

    贾政心脏猛地收缩,眨眼间面色如土。

    脑子里一锅乱粥,贾政尝试张开嘴巴,几次后发现无力辩解脱罪,恛惶无措,唯有可劲儿的往地上砰砰砰磕响头,脑门上沾满了地上的沙子,挤出点点血花。

    他一直磕着,皇帝冷眼旁观,久久不喊停。

    脑门的痛意越来越深,这股剧痛反倒令贾政乱糟糟的脑子恢复了几分清醒。

    面向地面的眼珠子一转,贾政心念一动,当即眼泪说来就来,哽咽道:“微臣亦知晓凭自己的身份居于荣禧堂实属不妥,怎奈家母执意如此。当初微臣不肯点头答应,她老人家便日渐消瘦。后来眼看着都快廋成人干一病不起,臣出于孝道,为了老母,这才不得不违心同意了。”

    “其实这几年来,看着兄长住在马厩旁的偏远,微臣心中也十分难过,只是……只是一直没有法子……”

    贾政泣不成声,说的情真意切,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似的。

    皇帝的眼神冰冷得仿佛有冰块从里头飞出来,瞟了眼远处赶来的中年妇人身影,声音听不出喜怒。“如此说来,你鸠占鹊巢是不得已的,本身并无错,而一切都是贾史氏的不慈造成的。”

    “贾存周,你可是这样的意思?”

    贾政的原意是用孝道脱身,希望帝皇看在他情有可原的份儿上,原谅他的错误。却想不到,皇帝居然把他的解释解读成了他在指控史氏的不慈。

    闻帝皇所言,贾政的身体骤然僵直,表情凝固,刚想摇头否认,说他不是这样的意思,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妇人似哭似怨的声音。

    “老二!你……”

    贾政身体摇晃了一下,僵身回头一看,差点没晕倒。

    原来这中年妇人竟是史氏本人,因王氏听到消息说贾政抓着棍棒要去打断贾珠的腿,自己不方便出门,便差遣下人去了史氏处搬救兵。

    史氏生怕贾政真将贾珠打出个好歹,甫一得到消息,马上急急忙忙奔跑了来。然后,她就听见了皇帝解读贾政解释的那句话。

    “贾史氏你来得正好,朕刚想要派人去找你。”皇帝忽然沉声道。

    史氏闻声立即惊醒,忙不迭收敛了所有情绪,恭敬下跪叩拜。“臣妇拜见皇帝陛下,陛下吉祥万岁!”

    皇帝并不喊起,只冰着一张脸道:“贾史氏你因一己之私,无视国法,纵容次子窃取霸占一等将军之居所,致使长幼尊卑倒置。贾政你身为朝廷,当懂朝廷律法,却明知故犯。一切乃朕亲眼所见,证据确凿,你们二人可知罪!”

    其声如惊雷响亮,夹带着滔天怒火,声声砸落在人的心头,令人心脏不禁发颤。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皇帝已经不是简单的因为贾政霸占荣禧堂之事生气了。他从贾政和贾赦兄弟一事上,联想到了自己的情况。

    如果把皇帝成年在朝中领了差事的几个儿子当做贾政,那么皇帝可以看做是另一个贾赦。

    六皇子等几人流露出的对于皇位的渴望,使得帝皇充满了危机感,一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如今的贾赦,他心中就充斥着说不出的愤怒。

    贾政自知今日逃不过此劫,双目黯淡无望,闭上眼睛一磕头,艰难开口道:“……微臣知罪。”

    史氏到时,便已经从皇帝的那段话里听出来,是她和次子联手打压袭爵的大房、占据荣禧堂的事情爆发出来了。

    她心里比谁都看得明白,假如现在她点头认罪,那么她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谋划的一切全都要毁灭,包括她的名声。

    史氏岂能甘心?

    “不是这样的,还皇上请听臣妇一言……”

    她垂死挣扎,然而一开口皇帝就高喝一声打断了她的狡辩。

    “够了!”皇帝冷冷睨她,“朕已言明证据确凿,你企图狡辩罪加一等!”

    “不慈不善,数罪在身,朕本该收回你身上的诰命。不过此次看在瑚儿的份上,只削减你两个品阶。你日后好自为之,若再让朕发现你有任何不规矩之举,定严惩不贷!”

    道出了对于史氏的处罚,皇帝目光射向贾政,再言:“至于你贾存周,品行败坏不配为朝廷官员,朕今日便取回当初赐予你之官职。”

    “另外,这座府邸亦是当年太宗因荣国公之功劳赏赐下来的,当由而今的袭爵人贾赦所有。朕今日便替其主持你二人分家,限你两日之内搬离此地。”

    “而贾史氏你既然如此喜欢次子,到时候便也跟着他一起出去过活吧!”

    皇帝语调淡淡,一连丢下了几颗炸弓单,登时炸得贾政和史氏宛如五雷轰顶,心直往地狱里坠落。

    削诰命,剥夺官职,分家,离开荣国府……

    耳朵不断地回响这几个词语,贾政母子浑身力气顷刻泄尽,痴痴呆呆,傻子一般没有反应。

    一旁皇帝处理完了人,却并不打算再理会他们,很快就抱着贾瑚,带着儿子和侍卫们扬长而去。

    史氏跟贾政双目空洞地看着他们一行渐走渐远,无比希望今儿发生的一切只是在做梦。

    路上,皇帝怒火如烟消散,发热的头脑慢慢儿冷静了下来。

    他轻抚贾瑚后脑,温声问道:“瑚儿可还满意皇帝伯伯适才的处置?”

    “瑚儿?瑚儿?”久等不到贾瑚的回应,皇帝马上又连唤了他好几声,结果还是没听到有他说话。

    涂渊后退一步,落在了皇帝的正后方,抬头注视贾瑚趴在皇帝肩头熟睡的模样,不由莞尔一笑。

    “父皇别喊了,许是感觉你怀里温暖舒适,瑚儿不知道何时已经睡着了。或许根本看不到你处置人时候的威严英姿。”

    末了,他无奈的咕哝道:“这个小猪,成日不是吃就是睡的,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都能睡得着?”皇帝忽然一乐,满心的阴霾散去。

    “父皇您可别小看了他,瑚儿心大着呢。”涂渊面带笑蓉回忆道:“想当初咱们逃出前朝余孽囚人的山洞,在荒山里迷路出不来,一直骑在马上跑动。我和贾将军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偏他在马背上睡得香甜,怎么叫都叫不醒。”

    皇帝掂了掂贾瑚,好笑地评价了一句。“这小家伙,可不是一般的心大啊!”

    十一皇子几人纷纷点头以示赞同,能在他们父皇怀里睡得甜滋滋的,何止是心大。

    “你们瞧,瑚哥儿酣睡的模样像不像一只小奶猫儿?”十七皇子指着贾瑚惊奇道。

    “还别说,真的挺像。”

    涂渊抬头望贾瑚,但见他两只白嫩的小手握成拳头放在皇帝的左肩上,肉嘟嘟的小脸趴在两手中间,给人的感觉乖巧的不得了,活脱脱的一只温顺无害的猫咪。

    他轻笑一声,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道:“一只招财猫。”

    恰在这时,睡梦中的贾瑚砸吧砸吧小嘴,傻呵呵地笑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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