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把壶很好看,捧在手里触感细腻光滑,她小心翼翼的举高手里的紫砂壶,看见壶底钤有“宜兴蜀山陶业生产合作社出品” 章。

    想了好一会儿,叶佳妤决定买下这把紫砂壶,因为它的图案寓意恰好对应了祖父生日这件值得庆贺的喜事。

    即便这是件瞎货,但寓意是好的,大不了当买教训了。

    于是她问:“这件东西能……嗯、能让给我么?”

    她原想说卖,可是又想起祖父曾说过的话,中途又换了个字。

    姑娘笑笑,指指她身后,道:“我们老板在那儿,您跟他聊聊?”

    叶佳妤一愣,下意识转身看了看,顺着对方指的方向,她的视线越过了待客用的桌椅,看见靠墙角的地方有一张紫檀长桌,桌两边各有一个青花瓷缸,一个放了长尺等工具,一个放了卷轴。

    长桌后坐着一个男人,白衬衫的袖子卷起到了手肘处,正低着头一门心思的摆弄跟前的手表,他的手腕上已经佩戴了一枚天梭表。

    叶佳妤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打扰他,一时便讷讷的停在了原地,手里捧着个紫砂壶有些进退两难。

    “莫桦,打电话给快递。”男人抬起头来,面色有些不虞,显然是修表失败需要送厂家维修了。

    叶佳妤看清他的脸孔,眼睛忽的睁大,手里的紫砂壶险些掉下来,吓得她又猛的回过神来。

    “是你啊?”沈砚行看见怔怔看着自己的年轻女郎,立即想起了她是谁,不由得露出些笑来。

    他从长桌后起身向她走来,很快就看见她手里的紫砂壶,“来买东西?”

    虽然只见过两面,勉强算得上是熟脸孔,叶佳妤原本觉得很迷茫的内心忽然就安定了一些。

    这种感觉很奇怪,是第一次,而且来得莫名其妙。

    但此时她像是见到了救星,眨了眨眼道:“我爷爷生日,我想给他买把壶做礼物,可是……我不太懂……”

    沈砚行被她面上露出的那点隐约的信赖吓了一跳,他是个商人,是要把这件东西卖给她的,怎么这个小姑娘都不怕的么?

    这想法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并没有显在面上,他只笑了笑,道:“你头一回来罢?”

    叶佳妤点了点头,沈砚行便指指一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说话。

    她依言坐了,把手里的紫砂壶放到桌上,扭头问沈砚行:“这把壶叫什么名字?”

    “五福蟠桃壶,民国名家裴石民所制。”沈砚行回道,不出预料的看到她面上泛起的疑惑来,心里暗笑,这是什么都不知道啊,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水鱼嘛。

    叶佳妤又眨了眨眼,道:“可是落款不是这个……”

    “1955年裴石民参加蜀山陶业生产合和社,专门从事紫砂器的生产设计工作,成为著名的紫砂七艺人之一 ,这是社员共享壶款,的确是裴石民的作品,另一件串顶秦权壶倒是落了他的款,前两天已经让出去了。”沈砚行点点头,语气笃定,古玩行当里卖不说卖,而说是让。

    裴石民是民国时代著名的制壶大师,十五岁开始师从姐夫江案卿,曾仿陈鸣远作品几可乱真,被称为“第二陈鸣远”,又曾为供春树瘿壶配盖,为项圣思桃杯做托,皆被传为佳话,他制壶是精益求精,每种样式只做几种。

    以上,是沈砚行善心大发给叶佳妤普及的基本知识,顺道给她说了说裴石民的生平。

    叶佳妤听到最后都不大敢再去碰这把壶了,她隐隐约约的意识到,这把壶的价格恐怕在她能承受的范围之外。

    “价格……是多少?”她有些小心的看了眼沈砚行。

    沈砚行顿时失笑,“叶小姐,你还真是第一回 啊,我先提一句,要是问了价不买,咱们可是有可能交恶的。”

    叶佳妤又一愣,反应过来后,颇有些赧然和不知所措,“那个……老板您……贵姓?”

    “免贵姓沈。”沈砚行笑着应了声。

    叶佳妤抿了抿唇,“沈老板,我能不能先付定金……”

    沈砚行见她实在局促,脸都变得通红了,小巧的琼鼻上沁出了一层汗来,他叹了口气,道:“叶小姐,既是送寿礼,我给你介绍另一款罢?”

    叶佳妤不明所以的愣了愣,“……嗯?”

    “裴石民紫砂壶的拍价已经过百万了。”沈砚行笑着又说了句。

    这回她听明白了,他是说这壶太贵,暗地里劝她放弃。

    她的神情愈发窘迫,沈砚行也不知她到底承不承这个情,他也是好心,看她一脸懵懂什么都不知道,给的价低了他不愿意出手,价高了怕是她也拿不下来,还不如让给懂行的人。

    叶佳妤咬咬唇,犹豫了一阵后,望着他道:“那您给我推荐一款好点儿的?”

    沈砚行看着她一脸真诚的模样,忍不住在心底扶额,这是个大傻妞罢,古玩这玩意,讲究的是货物出门不退不换的,就算买回去发现是个瞎货,也只能生忍,她居然让他推荐,不知哪来的信心自己不会坑她。

    一时觉得好笑,一时又觉得她孝心可嘉,算了算了,自己给她找一个罢。

    延和居里紫砂壶不多,但把把都是精品,他看了一圈,给叶佳妤拿了把叫紫气东来的壶,同样是名家之作。

    叶佳妤看着也很喜欢,便爽快买下了,走时她兴高采烈的松了口气,总算是了了心里一桩事。

    沈砚行见她高兴,唇角弯了弯,出口却是道:“叶小姐,古玩出门,是不退不换的。”

    “……啊、知、知道了。”她愣了愣,笑容顿了顿,忙应了下来。

    她怀抱着装有紫砂壶的盒子,走出到半路,忽然又想起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不由得又有些发愣,片刻后又摇摇头。

    她想起他在博物馆讲解时的模样,还有那双漂亮得过分的眼,莫名的就相信,他不会骗自己。

    第5章

    叶佳妤的视频常在周一晚间更新,她看了眼桌上的台历,发觉已经是周五,而下周准备发的视频却还没拍。

    这不是第一次了,叶佳妤放松肩膀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心里并不着急。

    入行后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时,叶佳妤吓得半死,慌手慌脚的跑去问罗老刀:“老板,完全没灵感,怎么办?”

    罗老刀笑着把她送出办公室,“还没到周一晚上呢,怕什么。”

    然后很快她就收到了脚本,负责脚本工作的康恺安慰她,“不要怕,除了某些不可抗力因素,我们从不会开天窗。”

    从此以后,她只需要每周把要做的菜告诉康恺,要编个什么样的故事,就全看他啦。

    “叮咚!”有消息提示音响起,叶佳妤低头看了一眼,有一封新的未读邮件。

    她伸手握住了鼠标,还没来得及打开,就听见楼上罗老刀的声音传了过来,“佳妤,脚本发到你邮箱了!”

    罐头梦工厂的办公室是复式结构,二楼是罗老刀的办公室和会议室,他此时正靠在二楼的栏杆边上对叶佳妤讲话。

    “还有……”他又说了两个字,猛的停了下来,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叶佳妤愣了愣,扭头疑问道:“还有什么?”

    罗老刀隔空看着她,又看看其他正忙碌的员工,摇摇头道:“没、没啥,就是想和你说,脚本不满意可以和老康聊聊。”

    毕竟她才是出镜的那个,她的状态对视频质量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叶佳妤愣了愣,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点点头,举起手比了个“ok”的手势冲他晃了晃。

    直到她读完整个脚本,才回味过来方才罗老刀的欲言又止是为什么。

    康恺发过来的脚本顶头题目下面第一行处,加粗的黑体字写着“时间:分手后第一天早晨”这几个字,她来回看了两遍才读懂意思是什么。

    她忍不住一怔,忍着想去问康恺这是什么意思的冲动,继续往下看。

    脚本的故事很简单,概括起来就是一对情侣分手了,女孩要离开他们同住的家,走之前给自己煮了一碗桂花糖芋苗,然后收拾好东西,毫无留恋的离开了。

    “佳妤,佳妤。”背后传来小声的呼唤,她扭头,康恺已经滑着椅子到了她旁边,声音压得很低,像是被人听见,“你觉得能不能接受?要是心里不舒服我们就换一个……”

    “……没事啊。”叶佳妤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有些难受,却又很快就松了口气,强调道,“我没事,完全可以。”

    康恺挠了挠头,“我就是想着你这段时间不太开心,可能是因为……这样的情景你比较能共情,好发挥……”

    叶佳妤同相恋几年的男友分手的事大家都知道,毕竟就这么几个人,天天都坐一起,平时关系也很好,听说她失恋了的那天,还一起请她去喝酒。

    她知道康恺的考虑,并不觉得他是冒犯,于是笑着点头道:“我已经没事了,可以拍好的,你不用担心。”

    康恺得了肯定的答复,转身去继续准备第二天的拍摄工作,他除了负责脚本,灯光什么的杂活也要干。

    等他走了,叶佳妤愣愣的坐了一会儿,无声的叹了口气,手指动了动,网页上的邮件滚动回到顶端。

    她这时才看到康恺写的副标题,“不开心的时候吃点甜的吧”,又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因为要拍摄的是室内场景,地点定在了租用的民居,叶佳妤很早就到了。

    她的美食视频都会拍一段采购食材的片段,用在开头,又或是放在结尾当花絮。采购都是菜市场,她偏爱那里洋溢着的烟火气。

    叶家几个大老爷们是不会做饭的,直到她高三才有阿姨来家里给他们做饭,在她少年时期的光阴里,所有关于住家饭的记忆全都来自母亲。

    母亲怕她照顾不好自己,她又无法时时陪伴在侧,于是将一身厨艺倾囊相授,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叶佳妤曾经暗暗想过,自己喜欢做饭这件事,是因为真的喜爱,还是留恋食物背后来自母亲的温暖。

    那温暖有些奢侈,比起其他人所能得到的来说。

    这次桂花糖芋苗的采购部分早就拍好,于是她可以直接拍摄室内部分。

    清晨的阳光柔和的洒在阳台上,黑色铁艺花架上一盆盆多肉长势喜人,蓝色的被套搭在晾衣架上晾着,随着风凌空摆动。

    锅里的滚水咕嘟嘟的冒着泡,洗干净的芋苗入蒸锅,十分钟后取出晾凉削皮,叶佳妤还特地削成圆的。

    煮锅里的水又开了,她把准备好的芋苗放进去,顺便放了一小勺的小苏打,大火煮开小火慢熬,因为加了小苏打,汤汁慢慢变成了红色。

    她用筷子戳了一下,见芋苗已经变得软糯,便把一包藕粉用凉白开澥开倒入,拌至藕粉变得清透黏稠,关火。

    她挖了大大一勺桂花酱进去,一搅拌开,桂花香立刻窜进了鼻孔,让她忍不住深吸了口气,那种甜香,是深秋的雨和隆冬的风都无法带走的。

    白瓷小碗里是红色的汤和白色的芋苗,还有金黄的干桂花,有一缕热气升腾而起,叶佳妤又想起了从前留宿母亲处后第二天早晨的那碗粥,她隔着轻烟,仿佛看见母亲慈爱的笑。

    她垂了垂眉,用匙羹舀了一块芋苗放进嘴里,她从来都知道,之所以一直坚持把这件事做下来,不过是因为母亲那时说了一句,“挺好的啊,阿渝上镜很好看呢。”

    为了拍摄效果,阳台的门开着,有凉凉的穿堂风席卷而过,掀起了用来做道具的布艺桌布,叶佳妤在清晨的冷风中吃完这一小碗的桂花糖芋苗,洗了碗,细心的擦干净桌子,然后拎起行李箱费力的下楼。

    故事的最后,是女孩拖着行李箱在路边招手打车。

    “咔!”罗老刀大喊一声,孟孟在旁边拍起手来,又连忙把保温瓶递了过去。

    叶佳妤拧开瓶盖子喝了口水,笑道:“一个空的行李箱我得演得跟几十斤重似的,差点笑场。”

    罗老刀喊她去看录像,末了指出几处细微的地方,让康恺补拍一些镜头,叶佳妤配合他完成了拍摄,回公司时已经是中午。

    父亲打电话告诉她晚上不回去吃饭,她想了想,决定去母亲那里,于是提前从公司出来,顺路去了老市场。

    下午四五点,正是主妇们买菜准备晚饭的时候,菜市场的菜虽然已经不及清早的新鲜,但总归还是可以的。

    她买了一把上海青,有些地方也叫小白菜的,菜茎白白的像个小型的葫芦瓢,因此也有地方叫它做瓢儿白,叶片椭圆形,青绿色,株型束腰,味道有种甜味。

    叶佳妤爱吃白灼上海青。上海青洗净入滚水断生捞起,然后酱油香油并蒜头爆香,热油淋上去,一阵油香就会弥漫开来,简单好看又美味。

    又买了其他的菜,从老市场走去公交站的路上,她要路过一条很有些年头的街道。

    街道两旁都是些小小的铺子,卖电器的,卖家具的,卖杂货的,琳琅满目都是小商品。

    在一家家具店门口,她居然看到了沈砚行,他弯腰在看立在地上的一张圆凳,她抬了抬头,家具店的招牌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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