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口吐出天音将咒语驱散,周继君目光穿越山河落在老人身上,却见他无比慈祥地颔首一笑,起身向周继君合掌做礼。

    余光闪过一道乌光,周继君转脸看去,只见东方的一处河谷中,三四岁大小的男童手执黑色的大杵击打着河中的鱼儿,在他身后竟然是一只高达五丈有余的三足巨兽,它头如狮,身如蛇,尾如蝎,见着男童打晕的鱼儿,嗷嗷叫着扑了上去,玩弄片刻后,将它们的鳞甲撕下,重新放入河中。

    似乎感应到了周继君的目光,男童嘟着嘴抬头看去,微微一愣,随后欢天喜地的喊叫了起来。

    “君公子来啦......”

    稚嫩的声音回荡在群山间,无数道或强或弱的气息升起,周继君放眼望去,原本空荡的山河中飞出许多奇形怪状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看向周继君,眼中皆飘过奇异的光彩。

    第二百四十六章  宴饪

    山巅罡风吹来,银发飘舞,衣袂翻飞,周继君缓缓转动身体,目光扫过鼎中世界。山河之间,成百上千的奇人异士对着他指指点点,不时从风中传来君公子三个字。

    “莫非,他们都是异人......原来这怪鼎居然连通了异人的世界。”

    忍住心头些许惊异,周继君眯起眼向前飞去。然而,就在他身形移动的瞬间,强大的气机从四面八方射来,欲将他桎梏于当场。

    袍袖挥舞,君子剑锋稍露,白芒闪现盘旋缭绕成光圈,千百异人挑衅的气机被周继君拒于身前三丈外。白袍赤足的青年孑孓独立于高空,银发飞扬若蛇龙,剑芒所指之处,天上地下、漫山遍野,都是虎视眈眈的异人。

    一时间,偌大山河,鼎内万芥,皆与为敌!

    “帝都已逝,行将至此,莫非又要落下风流万人敌的故事。有趣......”周继君嘴角翘起,低低一笑,挥手挽出几个剑花,九剑之影若隐若现,一股杀伐惨烈的气息轰然而出,直冲向山河尽头,在那蓝天白云染上几分血色。

    当年周继君尚在武侯境界,便在京畿独战群雄,只凭一人之力屠尽满城高手,虽死亦要血溅煜德老儿三尺。今日在这鼎中世界,孑然一身,面对数之不尽的异人,似乎又回到了那时的必死之地。唯一不同的是,周继君已从锋芒初露的少年武者变成了心系大局的执棋者,然而,他骨子里的杀伐热血始终未曾消淡,即便寂寞了四年之久。

    “以全天下的异人试招,磨练我的君子斗数,就算战死也一件疯狂的事呵。”周继君压低声音道,细长的眸子在飞扬的额发间隙露出火热的炽芒,却转瞬即逝,“不过,似乎无法实现了。十大异人在鼎内布下了看似天衣无缝的杀局,可这异人的世界内却另有人在布局,虽然不露声色势不如之,然而却针锋相对。若运用得好,亦能被我所用灭杀十异人,破去死局。”

    体内穹宇之中,适才战意大发的武道蛇人喘着粗气按下杀机,转头看向高坐星辰之上的诡道蛇人,旦见它全神贯注地拨弄棋盘,运算连连。鼎中原本杀起四野八面埋伏的困局中,忽地出现一个小局,这番棋局生于鼎内世界,却又与十大异人布下的局背道而驰,隐隐抗拒,殊为诡异。

    “看来另有异人布下这局,这些异人也不是铁板一块呵。也是,有人便有私心,便是异人又如何,清高的他们莫非真能跳出世间争端不成。”

    周继君收回诡道心思,眯着眼望向立在山头河畔的异人们,寻思着那个布局者的所在。

    就在这时,从山河中央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

    “祈天祷地,佑吾绝临。异人于世,无所能降......大—宴-开—始!”

    话音落下,漫天风云仿佛得到号令般齐齐向山河中央压去,“轰”地一声,那处山坳谷地借着风云之势升腾而起,竟在群山之上形成一个空中浮岛。

    风中老人、猎人王、九流童子和哭先生赫然坐于浮岛之上,在他们下首是长得看不见尽头的案席,案席之中除了一块玉石砧板,别无他物。

    “诸位,请入席。”

    风中老人摸了把胡子,挥袍卷向下首,飓风袭过,那块砧板溢出丝丝血红的纹路,狰狞可怖,随即每张几案上都浮出一个名号,须臾间,聚集在山巅河畔的千百异人蜂拥而上,各显身手飞向浮岛大宴,遮天蔽地,将山河风光掩在他们的身影之下。一千三百六十五名异人各入其席,高坐诡异的飞岛,仿佛神祇般俯视着神情淡然的周继君。坐于首席的妖娆童子哈哈一笑,火红的长发在空中飞舞着,他手指周继君,冷哼一声道。

    “君公子,还不速速上来做宴饪!”

    “宴饪?”

    周继君负手游走在半空,望向血红的砧板,目光陡然凝缩,仿佛利剑般直插入浮岛。

    “这就是你们异人为我设下的大宴,以我为宴衽,供你们享用......有意思。”

    银白的长发随风荡开,拂过周继君微微翘起的嘴角,那丝揶揄和杀意升腾而起。

    “这天下间想杀我的人数不胜数,不料竟有人想吃我,还是你们这些平日自诩绝然出世的异人们。异人异人,禽兽不如!”

    极尽讽刺的话语传至浮岛,那些异人们纷纷露出怒色,大声朝周继君呵斥着。

    “死到临头还嘴硬,这君公子莫非只会逞口舌之能?”

    “磔磔,正是因为束手无策呵,他才只能这样,动动嘴皮而已。”

    “哈哈哈哈......”

    ......

    “君公子,我们以你为宴饪并非要生食人番。”风中老人摸了把胡子,淡然道,“在我们异人秘境中,每隔三年都要举行一次大宴,或取天地灵兽、或取天材地宝,作为宴饪,奉予天地。以人为宴衽却还是第一次,你君公子能成为我们七州异人取血肉供天地的宴饪,也算是你平生最荣耀之事了。”

    “勿犹豫了,在异人秘境中,便是你君公子,也不会有半点挣扎抵抗的余地。”

    眼见周继君只是低头不语,似在想着什么,风中老人呵呵一笑,望向浮岛案席缓缓说道。

    “这天下无双的君公子看来还是想不通,谁来替我们将他请上来。”

    靠着上首的几案中走出一个鼓着大肚皮的胖汉,他身高两丈,膀大腰圆,满脸横肉,头顶却扎着三个盘髻,看起来好生滑稽。

    “传言中绝世无双的君公子嘛,我七命狂徒早就想会会你了。”那胖汉飞出浮岛,在距离周继君十丈处停下身形,肥滚的脸颊上流露出几分怪笑,压低声音道,“你杀了毕图和蓝月,正好让我跻身十大异人。大恩不知如何谢,只能以你为宴饪来报答了。杀了你君公子,我七命狂徒定会命动天下,到时候不止是十大异人这么简单了......哈哈哈哈。”

    浮岛大宴上首,愁眉苦脸的哭先生举目望向四方,眉头微蹙,在他一旁的猎人王不解地问道,“怎么,莫非你不看好七命狂徒?”

    “这胖子虽然排名我们之后,可却有异术,一天之内不杀死七次就不会陨落。任他君公子再神通广大,也不会知晓这点,到时候七命狂徒死而复生,君公子防不胜防定会被擒杀。七命狂徒再怎么样也是曾经杀过人尊的存在呵。”九流童子望向哭先生插口道,见他依旧眉头紧锁,忍不住闷哼一声,“你还在担心什么?”

    “君公子是必死无疑了,只不过......”哭先生转动着案上的酒盅,低声喃喃道,“怎么总感觉有些不对劲,莫非我还遗漏了什么。”

    天头飘过一抹绛红,周继君抬起头,望向对面一副势在必得的胖汉,余光掠过浮岛,挥袍卷出君子剑。

    “我杀人,喜用名剑葬。断城剑葬毕图,百花剑葬蓝月,都未曾负了他们一世之名。”

    “哦?”七命狂徒脸上浮起得意之色,他饶有兴致地望向周继君,“那你又准备以何剑赠我?啧啧,君公子临死前送出的剑,绝对价值连城。”

    “赠你剑?”周继君缓缓道,嘴角浮起浓浓的嘲讽,“你算什么?区区无名之辈也想企图我葬英雄的名剑!可笑之极!”

    话音落下,君子剑腾空出,刺破猩红的绛云,飞向七命狂徒。

    第二百四十七章  诛月弓

    (从今天起,恢复正常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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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之内便有七条命可以挥霍,我若有这般奇术,恐怕大业早成了。”

    宴席之末,一身粗灰布衣的中年男子轻转指尖划过面前瓷碟,雪白的碟身在绛红的天色下映出一株鲜红的血蔷薇,猩红刺眼,可却未曾引起周遭异人的注意。他的声音浑厚低沉,下颔微抬时,粗犷却不显张扬的脸上浮起揶揄之色。

    “杀了君公子,你七命狂徒定能稳进异人榜前十,只不过若他君公子真有这么好杀,又岂会轮到你。”

    银芒乍闪,布衣男子恰抬头看去,只见那柄雪中泛红的君子剑如同所有人预料般地刺入七命狂徒的胸口。鲜血浇洒,七命狂徒难以置信地看向胸前大洞,绝望地低吼一声,随即朝下跌落,软塌的身体在半空中汩汩流血,已然命断。

    “生机全无,这第一命死的够彻底......让君公子大吃一惊的后手杀招也该显现了吧。”布衣男子放开瓷碟望向坠落着的肥硕身躯,宛如古井不波般平寂的面容上浮出几分兴致,然而,却在顷刻后化作惊诧。

    浮岛上传来嗡嗡的骚乱声,异人们刷地全部站起,不可思议地向下望去,包括为首的风中老人。

    殷红的天穹下,长剑微微一颤,随后神异无比地化作九柄,由前往后依次排列。破空之音响彻天穹,九剑陡然疾转,猛地斩向不断下坠的七命狂徒,竟是连尸体都不放过。

    如若惊鸿的第一剑直插七命狂徒腹部,剜出块拳头大小的血肉。七命狂徒“尸身”微微抽搐,可双眼依旧紧闭。

    “可恨,又丢了一条命!这君公子比传言中的还要残暴,杀了人后居然还要虐尸。”

    七命狂徒强忍着剧痛,死咬着牙关心道。

    然而,下一瞬间,他的脖颈处传来挫骨之痛,又一柄剑至,刺穿七命狂徒肥胖的脖喉。大风呼呼涌入,七命狂徒的头颅仍在,只不过脖颈处多了个血肉模糊的圆洞,可怖狰狞,看的人心头发怵。

    “他在做什么,鞭尸吗?”

    满颊刺须的猎人王死死握住他那把寻常的飞翼木弓,沉着脸看向孑立绛云之端的白衣青年,银发飞扬掠过周继君的面庞,单薄的嘴唇微微翘起,那丝不屑和轻蔑的冷笑漫过浮云暴露在猎人王眼前,却是无情的嘲讽。

    “不好!他识破了!这怎么可能......”

    猎人王心底一沉,急忙朝向尤在装死的七命狂徒吼道。

    “快逃!”

    ......

    “身有异术,一天之内不杀死七次就不会陨落......这般异术可比我那位好兄弟差远了。”

    周继君揉了揉眉头,冷笑着道。他低声说出的正是适才九流童子讲于哭先生的话,原封不动。

    “无趣,无趣。”周继君皱着眉头望向翻身而起满脸惊慌的胖汉,在他仓皇绝望的目光中捏出几个剑诀,轻轻按下。

    半空中,君子九剑从四面八方围杀向七命狂徒,速如惊蛇游龙。

    一剑,臂碎!

    二剑,股断!

    三剑,腰裂!

    四剑,颅穿!

    ......

    君子剑好似锋利无情的厨刀将七命狂徒剥皮断骨,须臾间已切成大小数十块,鲜血迸射,俨然染透浮云。别说只有七命,纵有百命千命也再无法从漫天的碎肉沫渣中活过来。

    “这堆肥肉如何,便用它们来做宴饪吧。”周继君抬头,嘲弄地看向浮岛上的异人们,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勿谢我,举手之劳罢了。”

    话音落下,周继君挥出一股道力,近百块碎尸飞向浮岛,齐齐落在那块血玉砧板上,积叠如山,仿佛初宰的猪羊,还淌着新鲜的红液,只不过在那最上是一颗眼珠碎裂的骷髅头,惊悚异常。

    “啊!”

    浮岛上一女异人看着七命狂徒令人惊悚的遗骸,瑟瑟发抖,忍不住尖叫了出来,随后俯身大口大口地呕吐。周围的异人们或是皱眉或是掩鼻,目光游离,面色灰白局促。这场大宴和血玉砧板专为君公子所设,天下异人齐聚,势必将他杀身做成宴饪,不曾想这君公子竟当着全天下异人的面大开杀戒,毫不收敛地将仅次十大异人的七命狂徒分尸,凶残无情,丝毫没有陷入敌阵身死朝夕的觉悟。

    他就不怕惹恼了我们后,蜂拥而上将他挫骨扬灰?抑或是有什么依仗......哼,就算真有什么后手,可他此时身陷山河鼎,便如同束网之兽,命在旦夕,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恢复冷静的猎人王收回心思看向周继君,指尖划过箭镝,寒意渗入肌肤透骨冰凉。他的额心处渐渐浮出一道土黄色的阳纹,却是朝天怒射的羽箭,栩栩如生,仿佛眨眼后便会撕破天穹直插云霄。浮岛上鸦雀无声,异人们屏气凝神地望着走出席案的猎人王,眼中全然是敬意。

    猎人王为人低调谦逊,和和气气,终年背着把平平常常的木弓,看起来和大山里面为生计操劳的猎人们毫无二样,在十大异人中,他或许是最不起眼的一个。然而,普天异人都清楚,猎人王惹不起,十年前,他一怒之下射断了七州极西之地的风谷山,万余风谷族人皆被埋于倾倒的山石下,木寨瓦砾沦为荒冢孤茔,只是为了给那个女人陪葬。

    本领高强者有两种,一是平日里尽显无遗,豪雄天下无人不知,另一类隐世绝尘,甚少显露身手,或许因为在这世上值得他们一怒相争的存在太少太少。

    而猎人王无疑是后者。

    “好久不射那一箭了。”

    猎人王站在浮岛边缘,温柔地抚摸着泛黄的长弓。狭长的日光下,长弓簌簌颤抖发出嗡嗡的轻鸣声,日光猛然凝滞,木弓仿佛被点燃般泛起朵朵洁白的火花,漆皮剥落,莹白如月的长弓出现在猎人王手中。银光如柱射向天穹,中天耀日竟在这长弓出匣的刹那微微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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