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老爷子就这么笑眯眯地看向陈经理,“哦,打扰你们了,刚刚说什么……什么剧本来着?”

    陈经理一个激灵,忙说:“没什么!”转头又低声对关念说,“程小姐来了,你的事咱们改日再约。”

    关念后槽牙都发痒,可是在几尊大佛面前也不敢造次,只能提了包恨恨地往外走,谁料经过程厚寒身边的时候却被叫住了。

    因为大病初愈,程厚寒拄着拐杖,他素来严厉,此刻看起来更是煞气十足,“你就是关念。”

    关念呐呐地应了。

    “我认识你,你给公司写过剧本。”

    关念一听,立刻飞起眉毛,刚要逢迎,就听程厚寒接着说:“还在电视采访上,说过矜矜是靠爹吃饭,写的都是小学生也会写的玩意儿。”

    抱着手肘,权当看好戏的程矜一愣,手臂不自觉地放了下来。她以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程厚寒不会注意到的。

    关念更是呆若木鸡,她说那话是逞一时口舌,要早知道有今天,打她几棍子她也绝对不会吱一声。

    “陈经理,今儿刚好人都在,我话搁这儿。”程厚寒的语气是一贯的高高在上,不容置喙,“矜矜手头上的那个本子,她一天不交,就等一天,有损失的,都由我认。但如果让我知道,这本子落在旁的人手里——”

    他看向面如纸色的关念,“这剧我一分钱也不会投。”

    “哦,还有我,我也不投。兄弟一场,自家侄女儿还是得看顾着。抱歉了啊,关小姐。”黎家老爷子和蔼可亲地说。

    关念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陈经理打牙缝里挤出一句,“关编剧,还有什么事儿吗?”

    关念跟被金箍棒砸了似的,三魂丢了六魄地跑了。

    留下一屋子脸色各异的人,黎易冬收了脸上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规规矩矩地站在程矜身边,程矜也没了看好戏的戏谑,神色复杂地看向程厚寒。

    黎家老爷子看了陈经理一眼,笑道:“老弟这是还有什么事儿?没事的话,我们哥俩去喝两杯茶。”

    陈经理何等乖觉,立马迎着人去隔壁了。

    程矜咬唇,“你这样施压,不就坐实了我是靠爹吃饭?”

    程厚寒将拐杖靠在椅子边,坐下了,给自己斟了杯茶,“你不想被坐实,就在截稿日之前把本子给写出来,也就是了。”

    她何尝不想?写东西又不是码砖头,只要肯吃苦就能层层高。

    见程矜不说话,程厚寒抿了口茶,“你惠阿姨那边,情况怎么样?”

    程矜和黎易冬都一愣。惠莲的事儿,他们没人跟程厚寒说,甚至连喻铮的存在,老爷子应该都不知情。

    “这么大事都不跟我说,”程厚寒神色平静,刚刚对付关念时候的戾气像是都化在了茶里,“你还有什么事会告诉我?结婚吗?”

    程矜心想……其实连结婚,她都不想提前说,到时候发个邀请函,走个过场就完事了。

    程厚寒不知她心里作何想法,只接着说:“这些日子我在家整理旧物,看见了你小时候写的作文,那会应该是那个叫玉侨的老师在给你辅导。你在作文里写,侨哥哥让我多听爸爸的话,别惹他生气,可天知道,是他在惹我还是我在惹他。”

    程矜不记得自己写过这些东西,只依稀记得当初玉侨确实总对自己说,为人父母要求严格是为了她好,尤其是在这个家里,继母有女儿,她却只有父亲,更要与父亲亲近,才能被妥善庇护……

    玉侨对她,是真的像哥哥一样,耐心细致,全无邪念。

    程厚寒放下茶盏,“是我的错,心浮气躁,当局者迷,被邕柔宜……母女俩骗得团团转。我欠玉侨妈妈,也欠你。”顿了顿,他仿佛放下了什么,重而清楚地说,“爸爸跟你说声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少女程矜盼了多少年。

    可是真的听见了,才发现,她早就不需要了。

    她一直想程厚寒跟自己道歉,这样就能证明她不是轻浮随便的坏女孩。但现在,程矜发现自己不需要别人的道歉来证明自己。

    她知道什么是爱,也被人深切地爱着,爱她的人是有一腔正气、铮铮铁骨的汉子,能和他相爱,起码证明,自己有值得被爱的地方。

    所以放下了,不再为那些旧时光里的歧视和误解所压迫。换言之,她开始为爱而活,而不是为了赌一口气。

    “别道歉了,有没有人告诉过您,您说对不起的时候,那表情活像被班主任罚念检讨的小霸王。”

    程矜刚说完,黎易冬噗地笑了出来,然后在程老爷子的注视下默默地,捂住了嘴。

    程厚寒浓眉挑高,“怎么跟爸爸说话的?”

    “这才对,”程矜舒坦了,“刚您说那些,有点崩人设。”

    黎易冬发出仿若气球漏气的bi声——然后,硬生生又给憋了回去。妈耶,听这父女俩说话,能憋出内伤。

    程厚寒动了动嘴,太久没好好跟女儿说过话,确实不知道怎么才能不掐。

    “没啥事我就先走了。”程矜说着就要往外走。

    “有什么事要赶着……”程厚寒把下半句吞了回去——就不能跟爸爸说两句话?

    “当然赶,要在截稿日之前把本子写出来,我可不想被扣上靠爹吃饭的名头。”程矜一手扶着门框,稍微顿了顿,垂下眼睫低声说,“你刚出院,别没事儿到处乱跑,多在家呆着,让秘书给弄点热的,少喝酒多睡觉,我走了——爸。”

    说完,也不知是真赶时间还是不好意思,人一溜烟就没了影。

    程厚寒拿着茶杯放在嘴边很久,直到黎易冬一躬身说“程叔我去送矜矜啊”,才回过神来。

    刚刚她喊了一声爸,十三岁开始,到如今她二十三。

    十年了,第一声爸。

    程厚寒给自己又倒了杯茶镇镇,生怕一个激动,又得进医院躺着。

    这节骨眼上,他闺女那么忙,他这当爹的可真不能再添乱了。

    46、有情久长(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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