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换十石粮,闯贼又没有说一定要良家女子。”

    “巡抚大人说了,”士兵们越来越显得理直气壮,其中一个大声复述着高明衡在公告里的原话:“用这些女子犒赏守城将士,叫做变无用之物为有用。”

    第十六节 攻心

    许平在军队后方设立了一个高高的将台,站在上面不但能看清交换现场,还能遥遥地俯视到开封城周围的两军,数里外的黄河也隐隐可见。

    李自成、许平、牛金星刚走到到那个台子附近,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大呼声:“大将军!”

    许平抬头向前看去,发出声音的原来是孙可望,自从上次和李自成发生那起不愉快后,孙可望已经很久没有来开封了。现在他正站在李定国身边,并肩立于将台前笑嘻嘻地向走过来的许平他们望过来。

    孙可望走过来向着李自成一抱拳:“大王,最近可好?”

    “孙兄弟好。”见到孙可望后李自成也是笑逐颜开,现在孙可望在归德府干的风生火起,名头变得越发响亮,而归德府的那些闯军头目——诸如张献宝之流也都对孙可望佩服得五体投地,逢人便说他的好话。

    和牛金星也打过招呼后,孙可望走到许平身边,亲热地招呼道:“大将军,这换粮可还顺利吗?”

    “顺利的很。”开封城内加上临时组建的民团许平估计得有六、七万明军,之前没有粮食所以城内要省吃俭用,他听说一个兵一个月才给额定的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口粮,但现在有了粮食后,为了军心就要立刻恢复士兵的口粮,所以几万明军一个月就增加数万石粮食的开销,城内因为有了希望,也不会狠心看老人、孩子饿死,这固然是救了很多人的性命,但对许平来说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为了急剧增加的粮食开销,河南巡抚衙门不得不拿更多的百姓来与许平交换。在许平的计划里,越多的百姓被挪到城外,他就越有把握摧毁开封城内所剩无几的军心士气。

    “我仔细想过了,”许平的话才刚开了一个头,孙可望就用大嗓门嚷嚷起来,连声表示赞同:“休说救得这些性命,单是能用些粮食换少死些兄弟,也是很不错啊。”

    “是啊,”李定国也大声赞同:“我们兄弟的命,可比这些粮食值钱多了。”

    “不错,不错。”孙可望不等许平出声就又是一句称赞送上:“大将军真是高瞻远瞩啊。”

    ……

    被缒下城后,刘姑娘立刻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从地上拾起一捧土,吐上几口唾沫,慌慌张张地抹在自己脸上。将这件事情做完后,刘姑娘心中如释重负,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壮举,变得安全多了。开封城的大人的家属不能交,守将们的家属不能交,若是有钱行贿自然也不用交,这样就只能从那些无权无势而且还交不出官府要的粮食的人家出人。而且对于这些人家,官府勒令各家各户每次只交一个人,因此刘姑娘身边全都是和她一样举目无亲的人,除去老人外,那些稍微年轻一些的妇女都把自己涂成大花脸,战战兢兢走向明闯两军的交换场地。

    明军把老百姓推推搡搡排成队列,刘姑娘跟着前面人的脚步,缓缓地向着闯军那边移动,刚刚有些放松的心情渐渐地又开始收紧。明军士兵一边点着人数,一边高喊着报出来,清晰的声音传入耳中,刘姑娘忍不住开始哆嗦起来。当轮到她本人时,面对吆五喝六的士兵刘姑娘紧张得几乎不会走路了,无助地望着那张麻木的、毫无表情的脸。

    “一百六十三……”

    明军士兵大声叫道,看也不看地将刘姑娘一把推过去。之前许平刚开始围城时,周王为了避免重蹈洛阳的覆辙,让周王世子亲自监督守军的粮草供给。根据大明的规矩,每个士兵每月的额定粮口粮是一石,周王世子亲自监督粮食发放后这个数字虽然仍然达不到但也很接近,刨去不可避免的贪墨损失,士兵们吃饱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去年年底的时候,口粮降低到定制的一半,士兵们不可能再用这些粮食补贴家里,但是仍然可以填饱自己的肚子。但是过年后周王府和河南巡抚衙门决定再减去一半的口粮供应,士兵们开始感到供给不足了。

    虽然没有激烈的交战,但还是要经常修补城墙、疏通护城河还有壕沟,以及不断在城内修筑、加固羊面墙,这些都是重体力劳动,士兵们中渐渐有了怨言,而且不得不看着城内的家人忍饥挨饿。

    自从开始与城外的闯军交换后,汴军守城士兵的口粮立刻就恢复到每月一石的固定份额,这不仅能让他们吃饱肚子,而且可以设法夹带一些送给城内的亲人——之前自己都不够吃时长官们看得很严,同伴们也互相防备;但现在长官又变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同伴们则互相掩护。

    对这些士兵来说,刘姑娘这种用来交换的人质和货物毫无区别,把他们交出去正是自己吃饱、家人活下去的保证。

    明军清点人数的时候,站在他们对面的闯军士兵紧紧地站成一排,刘姑娘看着这些穿着黑衣、戴着斗笠,把面容隐藏在斗笠下面的人,感到自己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上。长期以来,开封城内充满着各种各样关于闯军的流言,大部分都是河南巡抚衙门编出来鼓舞军心士气的,把闯军形容为青面獠牙的食人野兽。不过对城内百姓来说,他们也很愿意相信诸如此类的传闻,因为毕竟正是这些军队把他们围在城中,让他们处于凶险难测的境地,而且还是他们那些坚守在城墙上的子弟的敌人。

    李自成已经两次攻打过开封,上次在开封城下李自成还被射瞎了一只眼,这让满城的官民都相信一旦开封城破他们绝无幸理,正是这种情绪让河南巡抚衙门轻松组织起四万多人的民团协助守城。加上各路退入开封的汴军,城内七万明军几乎没有人生出过投降的异心,而且若不是许平主动提出交换,便是真的开始吃人,开封守军中的绝大部分人也打算继续坚持下去的。

    最后一次清点人数完毕,明军把这些人轰向闯军那边,刘姑娘看着那些让她感到阴森森的黑衣士兵,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幸好已经把脸涂黑了。再说事到如今谁也救不了自己,刘岗姑娘咬了咬牙,向前走了一步,接着又走了一步。

    几个负责交接的闯军士兵分散站开,他们仔细地数着人数,以便与明军核实。两军的中间地带没有人来维持百姓的秩序,在明军的吆喝下本来是整整齐齐的队伍,一旦穿过交换线后就迅速解体变成一盘散沙。几个被推往闯军这边的人软倒在地,趴在明军士兵的脚前放声大哭,这些本来已经认命的人,突然又冒出了抗拒命运的勇气和一线希望,试图重新返回明军一边去。

    刘姑娘见状也停下脚步,满怀期待地看着那些同伴和明军士兵。可那些明军士兵不为所动地继续交接,厉声警告那些情绪激动的百姓不要企图爬回明军那边,还不时踹他们一脚。在一切尝试都失败后,女人们望着开封高耸的城墙,悲切地哭泣着,刘姑娘默默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继续向前走去。

    负责警戒的闯军士兵给这些百姓让开一条路,让他们缓缓走向闯营战线的后方,走了一段路后,刘姑娘面前赫然出现了长长的一排桌子,每个桌子后面都坐着一个文书模样的人。百姓们走到这列桌子前十米左右就惊恐地停下脚步,谁也不肯第一个贸然上前,如同两军对垒那样形成了一条空地,将闯军和开封的百姓隔离开。

    没有人过来拉这些百姓,也没有人招呼他们过去,百姓们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壮起胆子,小心翼翼走过去,后面的人都瞪大眼睛看着那个人的一举一动——他在一张桌子前坐下,他对面的闯军文书问了几个问题,随后在纸上记录下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刘姑娘慢慢离开人群,向着一个看上去比较老实的文书走去。那个文书先是问刘姑娘的姓氏,住在开封城内的哪个地方,提笔把这些记在一张纸上,又把纸交给站在他后面的一个士兵。然后文书问刘姑娘渴不渴,示意她不妨喝点水解渴。既然已经落到这般田地,刘姑娘也就豁出去了,端起桌上的水瓢,把里面的水一饮而尽,脸上一副毅然决然的表情。

    文书又从筐里取出一个号牌交给刘姑娘,让她记住自己的号码,接着就给下一个走过来的人登记。今天被送出城的人,十有八九是老人和女性,这些毫无反抗能力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报上他们的名字和住址,拿着号牌退回人群中等候。

    经过一段难熬的等待时光后,刘姑娘听见士兵喊自己的号码,她被领到一个小队伍中,和几个同样涂成大花脸的开封女子在一起。她们谁也不言语,只是默默地站着。不久就有一个年轻的士兵大踏步地走过来,冲着这群女人露齿一笑,吓得女人们纷纷后退。刘姑娘慌得嗓子发干,周围几个同伴的呼吸也都变得沉重起来。

    那个士兵顿时脸上变红,连忙抱拳行礼道:“上峰交代要对城里来的人笑一下,在下并无恶意,请几位姑娘恕罪。”

    士兵飞快地念出一串人名,刘姑娘也在其中。此外她还听到两个邻家姑娘的名字,她定睛看去,那两个人都穿着臃肿的衣服,脸上抹了泥,所以刚才没能辨认出来。那个士兵确认无误后,解释道:“几位姑娘在开封城内是邻里,所以我们给你们安排的住处彼此相邻,这样日常也好有个照应。”

    几个女孩子仍然紧张地盯着那个士兵,他微笑着继续说道:“这是我们大将军的安排。以后若是你们家里还有人被放出来,也能按照住址找到你们。眼下先委屈大伙儿住在城外,等我们闯军攻破开封,立刻就让你们回家。我这就带你们前去住的地方,见到你们以前出城的亲人。”

    刘姑娘走前一步,疑惑地问道:“军爷,小女子的奶奶上个月被送出城了,她现在哪里?”

    士兵问明刘姑娘的姓氏和住址,低头看看手里的名单,抬头笑道:“姑娘放心吧,您的奶奶也是在下这队负责的,老人家一切都好,姑娘马上就可以见到了。”

    其他几个邻居家的女孩子也有几家曾把老人送出来过,闻言后她们心里的牵挂压倒了畏惧,纷纷上前向这个士兵询问起先出城的亲人的情况。刘姑娘她们很快就发现这个闯营士兵看起来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他不厌其烦地将众人想知道的东西一一告知。最后他还掏出几个小牌交给这些女孩子:“在下姓岳名牧,岳王爷的岳,牧羊的牧,你们不认字不要紧,只要记牢这个名字就可以了。上面交代了,你们如果觉得在下有失礼的地方,可以去向在下的长官告状。在下的长官名叫秦徳冬,你们要是记不住的话,拿着这个牌就能找到人。”

    几个姑娘连声说不敢,岳牧笑道:“不敢也得敢,我们闯营的大将军交代了,以后每半个月就会让人下来检查,到时候还要几位姑娘给在下打分呢,因为诸位住的那块地方归在下管……”

    “打分是什么意思?”刘姑娘鼓足勇气问道。

    “就是评价一下在诸位姑娘——以后是在更多乡亲的眼里,在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十分到一分,十分就是大大的好人,一分就是大大的坏蛋。”岳牧老老实实地解释起来,之前他已经向先出城的人解释过,不过仍不敢怠慢,因为这关系到他的前途:“当然分越多越好了,若是诸位都觉得在下是好人,给在下很多分的话,大将军就会有赏赐,不然鞭子伺候……”

    几个开封人都听得瞪大了眼睛,这时边上有军官催促,岳牧便带着这几个人向她们的居住地走去:“实不相瞒,在下的性命可是掌握在几位姑娘,还有你们的家人长辈手里啊,所以日后若有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诉在下,在下一定不敢推辞。”

    上次,也就是第一次打分的时候,令一个果的高成仓得了最高分,几乎他负责那个区域的百姓都给了他满分,为此许平大大地奖赏了高成仓,连同他的各级长官也都因此被记功。其他各队、各果都看得眼热,纷纷前去打听高成仓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原来除了执行了队里的普通命令外,高成仓还每天下班后给百姓们表演皮影戏,因此深受好评。

    得知原由后有几个人不服气去告状,最后还有人一直告状告到许平面前,说自己队执行各种安全工作比高成仓那队还要出色,但许平不为所动,反驳说至少高成仓用自己的时间给百姓表演皮影戏就该受到奖励。对许平来说,当务之急就是消除河南巡抚衙门的流言的影响,他认为高成仓的个人行为对闯营的大目标有很好的促进作用。

    所谓上有好者、下必甚焉!

    因为高成仓这个先例,第一次评比后各队、各果的军官、士官纷纷要求手下拿出些绝活来取悦即将到来的开封百姓。这几天来百姓的居住区附近简直就像是开起了庙会,近卫、装甲两营的官兵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吹吹打打地闹腾得好不热闹。

    头两天李定国还有些不满,觉得这种政策让士兵们太过有求于百姓,以致影响了细作排查,军事戒备也可能会受到一定的影响,不过许平对此毫无担忧:“高明衡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别说里面可能有几个细作,就算放出城的全是细作不是百姓,难道高明衡还敢出城逆袭不成?”

    李定国一想也是,现在城外数万闯军,高明衡是说不什么也不敢开城门的,从他连交换成百上千的百姓都不辞辛苦地一一缒下城来的行动中可见一斑,于是李定国让西首营也不必全神贯注地戒备这些百姓。眼下是闯营大扩军时期,无数个岗位需要提拔新人就任,立功就意味着更快的升迁,李定国这口子一开,西首营也迅速加入到近卫、装甲两营的行列里,负责居民区的士兵们每天挖苦心思想着如何得高分,那些没有被分配到这里工作的人则哀声叹气,觉得错失了大好的立功机会。

    岳牧是近卫营的老人,队中的重要培养对象,所以才捞到这样一个位置,他在前面给几位女孩子领路的时候,还喋喋不休地吹嘘着:“在下懂一些易理,虽不敢说前知五百载,后知三百年,但十年、二十年之内的事,那绝对是能算个八九不离十的,诸位姑娘若是担忧城里的亲人什么的,在下愿意帮诸位姑娘掐算……诸位姑娘尽管放心,在下分文不取,所谓相见就是有缘嘛,诸位姑娘记得打分的时候给在下个高分就好了……”

    第十七节 危难

    “今天是我军第二次大规模用粮食交换百姓,”站在大军后方,许平不厌其烦地对李自成解释着他定下的各种条例,上一次的大规模交换中闯营和百姓出现不少麻烦和误会,所以有了这些条例。而今天许平亲临现场,就是要观察新条例的执行情况。李自成站在许平的身边,看到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李自成也是非常满意。

    “这是镇东侯在新军中的常例,任何行动都要有预案,执行时都会有条例。在新军中的那段经历,实在是让末将受益匪浅。”

    这话让李自成来了兴致:“许兄弟,听说你是黄候的大弟子啊,”以前许平在闯营里从来没有这么说过,所以李自成他们都认为许平和镇东侯没有这么深的交情,不过现在流言越来越广,连闯军中也尽人皆知:“许兄弟竟然还对我们保密,真是该罚。”

    “大王这是哪里话,我本来就不是侯爷的什么弟子,据末将所知,侯爷从来没有受过任何弟弟。”一般明将都会有家丁、义子,以镇东侯的名气,不用说军中大将,就是士人子弟都可能名义上来拜个师,不过镇东侯一个都没有,以前这让许平也有些奇异:“侯爷是绝对不收任何弟子的,这个在新军中每个人都知道。”

    “许兄弟手下的那个陈哲,不就是黄候的弟子么?”牛金星插嘴道:“不是黄候亲自传授他兵法、武艺么?”

    “侯爷确实传授过他东西,但侯爷可没有让他行过拜师之礼,更绝对没有弟子的名义,”刚加入新军的时候很多人对此不解,不过渐渐的大家也就都习惯了,把这看成是镇东侯的一个怪癖,或者说是镇东侯的规矩:“末将猜想侯爷很看重公私分明吧,尤其是在他一手创建的新军之中,所以他不愿意有师父、弟子,干爹、义子之称。”

    许平在肚子里补充了一句:“至少表面上如此。”这句抱怨他当然没有宣诸于口。

    不过这话让一同前来的刘宗敏有些不满,刚出商洛山时,刘宗敏就领着李自成五个营中最大的一个,现在更不断扩编已经士兵过万,是李自成亲领部队大约三成的实力:“干爹、义子又有什么关系,我就有一堆义子。”

    许平微微一笑:“义军同官兵,确实大有不同。”

    “你多学着点,少说话。”李自成打断了刘宗敏的牢骚,许平在河南连败新军后,闯营本部也很振奋,这次来河南的时候李自成、刘宗敏他们已经把李过叫来仔细询问过,也动了按照许平的模式改造闯王亲领的念头。但是李过称这种改造不但需要很多、很多钱和物资,而且必须有稳固的根据地来保证对军队源源不断的供应,李过还称若是像以前那样军队整天饥一顿、饱一顿,有仗打就吃饭、没仗打则喝粥的话,是绝对没法建立起达到许平要求的军队的。

    这个说法让李自成有些沮丧,目前他亲领部队还是差不多是李过口中“以前”那种情况,虽然连番大捷让闯营的装备提高不少,人数也增加不少,但是一直没有建立起稳固的根据地,至少和许平这里比是差得太多了。对此牛金星和刘宗敏有不同的看法,牛金星当然就是要仿照许平、孙可望的模式建设根据地,最好是干脆从许平手里拿走一些地盘;而刘宗敏则认为只要肯学,就是没有这些条件也未必就办不成。

    “听说许兄弟的很多办法,比如什么军衔、兵站,都是黄候的办法。”李自成重新把话题扯回来,他记得许平当年曾对自己说从未见过镇东侯:“而且是密不示人的办法。”

    “不错,”以前说服部下采用时,许平对他们提起过镇东侯的名头,既然如此当然就不可能瞒住,许平老老实实地承认道:“确实是侯爷的办法。”

    “而且这些办法黄候还没有来得及在新军中推广,”牛金星也说起他听到的一些传言,这些传言都是半真半假,牛金星知道不能全信但其中一部分可能是真的:“有人说这是黄候和许兄弟共同想出来的……当然,黄候当然是主导,黄候是师父嘛,但黄候和许兄弟师徒二人研讨时,许兄弟也是出了力的,所以才领会得比黄候手下那些将领都好。”

    其他李自成身边的武将,诸如刘宗敏之类也说起类似的流言,一时间许平都来不及插嘴,他便安心等待众人说完,等大家不再七嘴八舌地询问后,许平深吸一口气,道:“所有这些想法,都是黄候独力想出来的,与我丝毫无干;黄候没有受过任何弟子,我也绝对不是;至于为何我会知道,那实在是机缘巧合。”

    “便是黄候的弟子,也没有什么嘛……”牛金星还要再说。

    不过李自成打断了他:“黄候虽然没有收过弟子,但许兄弟是唯一得到真传的,那不就是弟子了吗?其他的人还没有这个机会呢,显然黄候虽然不愿意破了自己在军中公私分明的规矩,但心里还是最看重许兄弟你的。”李自成估计以前许平和自己说没见过镇东侯不是实话,他想当时自己和许平刚刚认识没有多久,对方难免会有说保留,此外许平如果自称是镇东侯的大弟子,李自成自问当时势必会对他更有疑虑。既然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李自成就打算不再提起,他琢磨着许平说不定都忘记曾和自己说过这些话。

    之前许平曾提到过那本《征战之源》,所以他估计闯营的首领们只要有心,估计就会有所耳闻,他很想说一句:“其实那本书根本就不是侯爷想给我的。”,不过许平估计很多人不信,或者以为自己是偷的,但如果加上一句:“其实也不是我偷的。”,那大概别人就会更奇怪了,黄子君的事情许平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来的,这件事情他手下的几个知情人也会深埋在心底,而且他们所知毕竟有限。“其实我也是偷的,确实是偷来的书,而我是祸首。”,许平此念一起,便对自己暗暗说道:“让人认为我是侯爷的弟子,总比让人认为我是贼强,能被称为侯爷的弟子,可是一般人想攀附都攀附不上的。”

    见许平一声不出,周围的人都以为他是默认了李自成的话,看到周围的人的表情后许平心知自己这个弟子的传言算是坐实了。“这也没有不好,”许平心里有一个声音这样说着:“称为侯爷的弟子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事情吗?”虽然这不是事实,但总是满足了许平的虚荣心:“而且也不是我有意撒谎,而是有不能说出口的苦衷。”只是许平心里还是非常的不安,上次见面时贾明河那句:“你算是把侯爷的脸都丢尽了。”也浮上心头。

    镇东侯这样的传奇人物,尤其是他那神乎其神的辽阳之行,没见过他的人心里都有太多的东西想问。作为一个也没见过镇东侯的人,这些问题的答案许平当然一无所知而且同样想知道,就在他沉吟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时。孙可望似乎看出了他的难处,便遥遥指着开封城、还有城周的闯军说道:“忽然发现,我们让士兵们穿黑衣很好啊,想这开封第一次被攻破时,便是被黑衣大军团团包围吧。”

    “哦,”刘宗敏听得来了兴趣,他问站在李自成身边的牛金星道:“上次开封是什么时候被攻破的?”

    因为刘宗敏的这问题,周围闯营中的陕西人纷纷向牛金星看过去,全然忘记了孙可望也是个陕人。

    “上次……”牛金星皱起了眉头,上次城破恐怕是元军攻打红巾军,牛金星不记得元军是穿黑的,至于明太祖反攻时开封是不战而降还是抵抗一番,牛金星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我说得是第一次,不是上次。”孙可望紧紧盯着牛金星,追问道:“军师记得吧,应该是黑衣军吧。”

    这时许平搭腔道:“恐怕不是,难道大梁从来没有丢过么?”

    “大将军记得谁破过大梁么?”孙可望笑道:“末将可不记得了,还请大将军赐教。”

    许平摇头:“我不记得了。”

    “什么大梁?”刘宗敏听得一头雾水,又向牛金星看去。

    牛金星也不明所以,却是李定国说道:“开封本名大梁,战国时期是魏国的都城,为秦军所破。”

    许平有些奇怪地望着李定国,他倒是知道孙可望好看书,不过李定国一向最重视军事,对历史兴趣不是很大,李定国注意道许平的目光,得意地说道:“既然我们围攻开封,怎么能不想想历史上的破城之法呢,大将军你说是也不是?”

    “哦,对的。”牛金星这才出声道:“开封确实原名大梁,秦军破城后才改名开封。而秦属水德,水德尚黑,秦军确实是黑衣军。”

    “那秦军是如何破城的?”刘宗敏问道:“长围?”

    “不是。”许平摇头道:“秦军可没有这样的耐心。”

    “秦军,虎狼之兵。”李定国哼了一声:“暴秦决堤灌城,用黄河水攻破的大梁城。”

    “啊,”刘宗敏叹了一声:“这我们可使不得。”他立刻对李自成说道:“大王,我们可是兴仁义之师,与暴秦的虎狼之兵不同。”

    “我们当然不会如此,”李自成呢马上接口道。

    牛金星横了孙可望一眼:“暴秦唯力是视、残忍无道,小视天下英雄,孙兄弟怎么可以这么想?”

    “我可没有劝大王决堤灌城的心,”孙可望大笑起来:“我只是觉得兆头不错,此番我们破开封必也。”

    牛金星仍是不满,若是这番话传出去势必对闯营和李自成的形象有害:“那也不该用暴秦举例,就是当年金虏围开封,也没有决堤啊。”

    “所以说暴秦残忍固然,不过这只是其一,当年暴秦所欲不过是灭魏而已,并不图得大梁,而金虏不同,他们想要开封的金银子女,所以绝对不肯决堤灌城。那样城就算破了,也是一场空啊。”孙可望笑嘻嘻地说道:“诸位觉不觉得,我们现在和金虏很像啊,急需开封城中的钱财为己用。”

    “我们当然不是,”牛金星断然反驳:“我们兴义兵,讨伐无道之昏君,以解黎民倒悬之苦,怎么可以和金虏相提并论呢?”

    ……

    高明衡正在和周王府的官吏、以及下属百官商量事情,突然卫兵报告:“巡抚大人,贾帅求见。”

    高明衡挠挠头,一脸的无奈之色,他对周王府的长史拱拱手:“我们改日再议吧。”

    周王府上下也很清楚贾明河的军队是守卫开封的支柱,当即向高明衡告辞,河南巡抚衙门的官员也纷纷一起退下。他们还没有尽数从花厅退出,贾明河就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了。看到满屋子的文官后,贾明河连忙放慢脚步,在脸上挤出笑容向官员们一一打招呼。

    好不容易等到众人都离开了,贾明河上前向高明衡大礼见过,接着就提起来意:“巡抚大人给末将送来许多女子,末将以为不妥啊。”

    高明衡见贾明河不但不领情还来兴师问罪,脸上全是苦笑:“贾帅军旅辛苦,就不要太苛待自己了,那几个女子全出身清白人家,贾帅若是有意,便纳了她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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