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微信上问蒋峤西:“你们实习结束了没有?”

    蒋峤西没回,可能还在忙工作。

    到晚上了,蒋峤西那张黑白照片头像才跳出来。

    他发给她一张图片。

    “这是什么?”林樱桃问。

    “工资单。”他说。还发了一个酷酷抽烟的表情过来。

    林樱桃的托福成绩出了,103分。她复习了好久,她第一时间告诉了蒋峤西。

    蒋峤西说:“保持住,以后就能一起出去了。”

    林樱桃说:“一起去哪儿?”

    蒋峤西说:“无论想去哪儿,我们都能一起了。”

    大四第一学期末,林樱桃在北京西站的肯德基里喝着可乐,抬眼见到了拖着箱子跟她同一趟车回省城的余樵。

    余樵从加拿大回来,最大的特点是冬天都不穿羽绒服了,他穿了件冲锋衣,一点儿不觉得冷。

    “加拿大到底多冷啊?”林樱桃说。

    余樵看她,说,飞机上更冷。

    余樵又说:“你在香港倒是挺暖和!”

    “香港热死人了!”林樱桃转头看了一眼排队的人,“你不去点啊?”

    余樵转头看了一眼这么多人,摇头。

    他拿林樱桃倒出来的薯条和鸡块吃。

    回家的高铁上,林樱桃和余樵争论起2000年在群山那顿肯德基到底花了多少钱。

    “辣堡加可乐就是十块钱,”她坚持道,“杜尚你我,还有我爸爸,我们四个人去的。”

    余樵悠悠道:“十来年了,电建集团也没涨多少工资啊。”

    林樱桃看了他一眼。林樱桃一直不大清楚爸爸妈妈们发多少工资。

    余樵忽然说:“幸好我们这一批人都没留在工地……”

    群山小饭桌群在寒假之初约了一顿聚餐,秦野云和她男朋友去日本旅游了,没来。

    大四了,每个人都在为了未来焦头烂额。

    杜尚本科要读五年,他边吃羊肉泡馍,边吐槽毕业之后还要规培三年,去给人当廉价劳动力:“不行,明年还是得考研。”

    余樵在准备东航的面试,蔡方元说:“去东航啊?”

    “基地近啊。”余樵说。

    林樱桃吃着签子上的小羊肉,对杜尚说:“我看新闻,现在医闹好严重啊,你去了医院小心一点啊。”

    杜尚说:“嗨,我就算去了我也躲后面,我都当了医生了总不能再挨揍了吧!”

    林樱桃拿出手机,所有人坐在一起拍了张合影。林樱桃把照片发给了蒋峤西,还没等到他回复,蔡方元突然从对面问:“哎林樱桃,你们啥时候结婚?”

    林樱桃抬起头,一愣:“啊?”

    她这个反应惹得三个男生都笑。杜尚看蔡方元:“你瞎问什么啊,樱桃才多大啊。”

    蔡方元纳闷了,一放羊肉签子:“诶,蒋峤西去年寒假就跟我说他要给你求婚了,这都一年了还没求啊?”

    林樱桃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2012年,林樱桃第二次在香港过年。她在机场快线上抱着蒋峤西问他,如果2012年世界末日了怎么办。

    蒋峤西摸着她的头发,让她的脸靠在他胸口:“那就少留下点遗憾吧。”

    蒋峤西寒假还要实习,但他也许是和主管谈好了,这两周,他天天按时下班,只是夜里经常在家工作。林樱桃有时半夜醒了,穿着吊带睡裙坐起来,看到蒋峤西还坐在餐桌边,背对着她埋头看数据。

    林樱桃下了床,穿上拖鞋。她走到他背后,觉得好心疼。

    她从背后抱住他的脖子。

    蒋峤西敲键盘的手一顿,他脖子垂着,他伸手握住了林樱桃抱他的手,然后感觉有轻柔的吻从旁边蹭在他的脸颊上。

    分开三个月,每次重逢后的第一次亲热,林樱桃都会觉得疼。她不知道是因为她的身体至今仍难适应蒋峤西的尺寸,还是蒋峤西和她分开这么久,再加上工作压力又大,常常容易过火。

    她蜷缩在被窝里,翻蒋峤西考cpa用的书。她问蒋峤西,cpa和cfa有什么区别。

    蒋峤西冲完澡,坐进了被窝里。他手指修长,最后检查了一遍手机邮箱,他拿走了林樱桃手里的书,关了床头灯,把林樱桃搂到他怀里:“我们家伤员,早点儿睡觉。”

    林樱桃在黑暗中睁着眼,脸贴在他胸口,过了一会儿才问:“你真睡了呀?”

    蒋峤西闭着眼笑了:“樱桃,看你难受,别惹我了。”

    周日,蒋峤西从公司回来,和林樱桃一起去了趟医院。

    堂哥正坐在轮椅上,和几个来探望他的老同学一起打桥牌。他的手指还是不太灵活,堂哥自己认为,打桥牌能锻炼他的脑部活动能力,还能增强手指的敏感度。

    蒋峤西站在病房门口,解开了西装扣子,手揣进口袋里。他无奈对林樱桃道:“他就是喜欢打牌。”

    堂哥见蒋峤西带着小林妹妹一起来了。他放下牌,非常高兴,现场请同学拿过来助行器,给小林妹妹演示了一下怎么用助行器下床走路。蒋峤西在门外看着,忍不住进去伸手扶了他一把。

    “好好练了没有,”蒋峤西把踉跄的堂哥重新扶回轮椅上,他抬眼问他,“是不是光打牌了。”

    堂哥很不耐烦,对林樱桃抱怨蒋峤西,说这个小堂弟自从开始实习拿投行工资了,就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可爱了。

    “就会耍帅扮酷!还没有大学毕业,有什么好装大人!”

    林樱桃笑道:“堂哥我也这么觉得!”

    蒋峤西站在一边,听着他们俩的控诉,笑得颇无奈。

    堂嫂说:“就是要有峤西管着你!不然你天天只知道玩牌!”

    堂哥抬起眼看老婆,可怜道:“都三年没有玩过了。”他又看林樱桃,一脸的“妹妹,你看我多么惨”。

    以前,蒋峤西没有了堂哥,他生活中的很多东西好像就无法消化了。他严重依赖着这位“人生导师”,到了没有他就会止步不前,失去方向的地步。

    而现在,他自己成长起来了。他比堂哥小十六岁,却反过来成为了堂哥坚持复健的信念和支柱了。

    林樱桃坐在沙发上,她看着蒋峤西卷起衬衫的袖口,弯下腰,陪堂哥用助行器锻炼。蒋峤西不叫他“哥”了,他叫他“蒋若诚”,同辈一般,要他必须坚持。

    堂嫂给了林樱桃一把家里的钥匙。林樱桃趁周一去了,她提着从超市买的红糖和枣粒,用堂嫂家的蒸笼蒸妈妈教给她的枣面馒头。

    她留了一饭盒放在了堂嫂家。

    蒋峤西下班回来,看到林樱桃坐在餐桌边等他,桌上一盘子里摆了四个被揉得圆滚滚的小馒头,像四只小兔子,还被划出了兔耳的形状。

    除夕那天早晨,蒋峤西去了一趟公司,上午就回来了。林樱桃有点赖床,她还躺在被窝里,看着他扯了扯领带,低下头来,她被他压住了,被他埋头闻她脖子里的气味。

    林樱桃撒娇说:“别闹啦,爸爸妈妈要和我们视频了。”

    省城下雪了。林樱桃靠在蒋峤西身边坐,皱起眉看电脑里,她根本看不到爸爸妈妈的脸了,只能看到窗外摇摇晃晃的大雪花。

    林樱桃说:“爸爸,妈妈,我要和你们说话!”

    林爸爸却在画面外说:“峤西是不是很久没见过雪了啊!你看,今天下得真大啊!”

    林樱桃坐着,感觉蒋峤西的手从背后轻轻搂住她了。

    “是啊林叔叔,”蒋峤西笑着,抬高声音说,“你和阿姨这几天出门要小心一点啊!”

    林妈妈在镜头边说:“还出什么门呀,太冷啦。”

    林樱桃说:“爸爸!蒋峤西又不是没在电视上见过雪花,你快把窗户关上,我看着都冷了!”

    林樱桃抱着蒋峤西的肩膀。和爸爸妈妈说完了话,林樱桃靠在蒋峤西搂她的怀里,皱着眉说:“爸爸好傻啊。”

    蒋峤西低头亲她的嘴唇,说:“你不是很喜欢林叔叔吗。”

    林樱桃抬眼看他:“爸爸有时候就像小孩一样。”

    这一天是2012年1月22日,林樱桃忽然意识到,还有一个多月就到蒋峤西的生日了。

    她说:“我要是能在香港多留一个月就好了。”

    蒋峤西说:“怎么了。”

    林樱桃说:“再过一个月,就到你22岁生日了啊。”

    蒋峤西眨了眨眼,他忽然说:“是啊,我快二十二了。”

    他低下眼,看林樱桃。

    林樱桃坐在他怀里,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了。

    第74章

    林樱桃除夕夜又和蒋峤西一起去了堂哥家吃饭。堂哥得到了医院准许,坐在轮椅上短暂出院,他已经有四年没回家吃过年夜饭了。全家人都围在他身边,堂哥抱住了自己的孩子,小宝宝会叫爸爸了,堂哥看着一家人,幸福得直落泪。蒋峤西说:“感动也不用这么哭吧。”

    堂哥哭道:“你们住的地方太小了。”在家人的笑声中,他伸手握住了太太的手,牵到嘴边来亲吻。

    饭桌上,蒋峤西当着全家人的面搂着林樱桃,他忽然很认真地对大伯和伯母说,堂哥快能出院了,这也可能是蒋峤西陪两位长辈过的最后一个新年。

    堂嫂坐在对面,愣了愣。

    大伯笑着,点头。伯母在旁边说:“哎呀,话不要说得这么绝,万一哪天你们一家三口来香港过年——”

    堂哥逗着孩子说:“峤西,说话要留余地。”

    林樱桃坐在一旁,她从全家人望向她的眼神中,渐渐懂了那是什么意思。她在蒋峤西搂着她的怀里抬起头看他的侧脸。

    堂嫂在饭桌上给自己倒了杯酒,是日本清酒,瞧着和白酒似的。她端起来,对蒋峤西说,这是以前和叔父蒋政学的:“感谢,峤西这些年对我们家的帮助,特别是替若诚,陪爸、妈过了那么多年。若诚不能喝酒,今天过年,我替他一起喝了。”

    林樱桃看着蒋峤西站起来,蒋峤西忙让堂嫂不要喝了,蒋峤西不习惯这样,自家人为什么要这样呢。

    林樱桃从大伯和伯母那里拿到了新年利是。她看到蒋峤西被伯母叫到小宝宝的房间里去,不知道在说什么,听着在说广东话。伯母把一个木盒塞到蒋峤西面前,蒋峤西打开看了一眼,不肯要,后来堂嫂过去了,坚持要蒋峤西收下。

    林樱桃抱了一盆水仙花,和全家人道别。堂嫂给她装了一小包糖莲子和炸芋片,被放在蒋峤西手拿着的那个装木盒的袋子里。林樱桃走在香港的除夕夜,她问蒋峤西:“你明年就不在香港过年了吗?”

    蒋峤西的手搂着她的腰,他低头说:“你不想和林叔叔他们过年?”

    林樱桃听着,她低下头,耳朵红的,看怀里的花。

    十七岁那年,蒋峤西曾在深夜打给林樱桃的电话里说,他马上就要十八岁了,他不能总去堂哥家,堂哥有自己的家庭。蒋峤西说,我要独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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