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各分队也是这么个情况,黑衣小分队逃生无望的情况下,如疤脸所说的那样,发动了决死一击。

    南宫宿卫消灭了黑衣小分队,也失去了继续追击的目标,在各自的卫将率领下,胡乱追击。

    而突然响起的号声,给了他们方向。

    成廉赶到的时候,疤脸也快支撑不住,柱枪在地,指着东南方向说道:“弟兄们已经追上去了,剩下的就看你们了……”

    疤脸说完,脑袋低垂,手中长枪撑不住平衡,倒在泥水中。

    “速带受伤的弟兄返回大营!余下弟兄随我追!”成廉摸了一下疤脸脖间,发现心脏还在跳动,很是强劲,随带着三百余骑朝疤脸所指,追杀而去。

    黑衣人此时不足五十人,三三两两离队,去阻拦身后不断靠近的南宫宿卫。

    中年人几次都被十几名南宫宿卫接近,在黑衣协助下,奋力逃命。

    他突然喟然大叹:“是我陈余错了,带着列位弟兄走了一条不归路!”

    “想我陈余兵法韬略哪一点是他张耳所能比及的?此时他贵为东魏丞相,而我却亡命天下!天道,何其不公!”

    “拼了!杀回去!”他挣脱不下,提剑折身返杀紧随其后不到三十步的南宫宿卫,余下黑衣默默紧随。

    这十几名南宫宿卫刚刚斩杀四五名黑衣,战马还未加速,就被陈余带着不到三十名黑衣当头一击。

    黑衣个个悍不畏死,又剑术高超,相互配合很是得力,十几名南宫宿卫一个呼吸间被黑衣刺落战马,尽数战死。

    黑衣也损失了相差不大的人手,然后骑上南宫宿卫留下的优良战马,裹着陈余一路狂奔。

    “战马疲倦,不远处就是魏军右卫大营,这样我们根本无法逃离!”说话的一名黑衣浑身伤痕累累。

    “夏说,该如何应对?”陈余面目沉毅,虽被追杀,依旧不见惊慌。

    “主上必须离队!我们虽有坐骑,但终究是逃不脱魏军追击!”

    夏说是陈余很信任的一个人,陈余担当代王的时候,在赵国辅政,而以夏说为代相,为他治国。

    他们的关系就像刘邦和萧何,只是一个成功了,一个失败了。

    成廉带着三百骑赶到最后的战场,火把下,最后一名重伤残存的南宫宿卫指着南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倒地身亡。

    “杀!不能让他们走脱了一个!”成廉哀怒交加,厉声大喝。

    他是南宫宿卫的最高长官,南宫宿卫都是他手下一步步组建成长起来的。一千二百南宫宿卫,他说不上能叫出每一个人名字,但都有大概的印象。

    这些印象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现在已经消失不见,这让他如何不哀不怒?

    最后在一处入山的路口,成廉南宫宿卫将黑衣追上,三百骑和十来骑根本没有可比性,黑衣瞬间全灭。

    可成廉却丝毫无法开怀,因为主要目标失去了踪影!

    第十一章 前尘夙愿

    第二日天明,朝阳宫前公孙策杀气腾腾,俯视被生擒的夏说。

    一夜追击战,南宫宿卫折损过百,武昌那一队近乎全灭!

    张耳拖着重伤之躯,坐在一旁望着夏说。他神色之中,多少有些缅怀。

    夏说的嘴很硬,十指尽数被剁断,他依旧神色不改,鞭刑之下依旧是一脸鄙视,望着列坐的张耳。

    当一名医匠拿出闪着寒光的银钩,要勾断他第二条性命的时候,他脸色变了,大口破骂公孙策。

    “说,陈余哪里?说出来,免你死罪,让你重续断肢,还给你封侯!”

    公孙策脚下是一只黑色獒犬,静静地蹲着,狗眼望着夏说,满是对食物的饥渴难耐。

    “殿下?”医匠扭头看向公孙策,只要公孙策一点头,夏说就可能成了公孙策乱世以来见过的第一个太监。

    “将他十指接上,待长好之后再切了。将他吊在玄武关前,我不信陈余能忍得住!”

    公孙策说罢挥挥手,南宫卫士将夏说拖走,医匠抱着他的坛坛罐罐紧跟着走了。

    他扭头望着张耳,神色不满:“昨夜因为你的事,我手下三员大将受伤,南宫卫士战死一百二十七人,伤五十余人。你应该给我一个表示,否则我咽不下这口气!”

    南宫卫士都是各军之中挑选的勇悍强健又忠诚的士兵,是公孙策下一步整军计划中的关键。现在一下折损十分之一,他很愤怒。

    “太子殿下,此事本是我与陈余私事,牵扯到贵国,张耳深感遗憾。作为弥补,张耳愿意告诉太子殿下一个私人得到的信息。”

    张耳脸色说不上好,不仅是因为他重伤,还因为陈余。

    其后张耳低声说了寥寥数句,公孙策听了后脸色数变。

    张耳给他的信息实在是太重要了,这个消息就如同疫苗一样,可以让他的魏国免于一场浩劫!

    突然间,玄武关前的鼓声被擂响,公孙策起身北望。

    “太子殿下,陈余投案!”

    飞毛腿刘云从玄武关一路狂奔,两里的距离被他一口气跑完,说完这句话,就像死狗一样只喘粗气。

    “陈余?他居然投案,很好,我很想见见他!”

    张耳听到陈余投案,他脸色更加的不好。说到底,他和陈余之间的矛盾,之间的责任是他占了大多数。

    对于他们之间的那点破事公孙策是知道的,但没他什么事,他本不想参与。可陈余复仇之心太强,将他和他的魏国牵扯进来。

    所以,公孙策不管是对于陈余,还是张耳,都说不上好感。

    张耳和刘邦一样好运,因为长相以及气度不错,又在魏无忌那里的座上常客,很有名声。被土豪财主看重,将刚刚成为寡妇的女儿嫁给张耳。于是张耳在岳父的谋划下,当起了秦国的官员。

    陈余的父亲是投奔张耳的门客,而陈余本身也是魏地名士,他与张耳很有共同语言,于是成了刎颈之交。

    后来秦始皇一统天下,张耳因为是魏无忌的门客,以及之前犯过秦国律法,与陈余逃亡。而他们很有名声,被秦始皇以千金求购。

    后来陈胜起义,陈余与至交张耳同往谒陈胜,泥腿子出身的陈胜见到两大名士投奔他,喜出望外。

    而张耳两人以奇兵攻略赵地的建议被陈胜采纳,派武臣为将军,以陈、张为校尉,率兵三千前往赵地。武臣听从蒯彻计谋,不战而得三十余城。

    得到赵国都城邯郸后,张耳、陈余拥立武臣为赵王,陈余为大将军,张耳为右丞相。

    武臣后来因为他姐姐怠慢其部下李良,被大胜而归,遭受侮辱的力量攻进王宫,武臣一族被杀尽。

    陈余率兵击败李良,李良投奔秦将章邯。然后两人又立赵国后裔赵歇为赵王,然后王离率镇守边疆的秦军南下,包围巨鹿城,将张耳与赵王围困。

    而陈余拥兵数万,在巨鹿以北认为自己兵少,打不过秦军,于是坐看秦军攻打巨鹿城。

    两人的矛盾就在这里开始,王离大军人多粮少,攻打巨鹿要抢夺里面的粮食,而巨鹿也粮尽,张耳朝陈余求援,陈余拒绝。

    后来陈余也派军五千先锋与秦军战斗,不想全军覆没,于是更不敢和秦军死磕。

    当时张耳的儿子张敖也拥兵万人,就是不敢进攻秦军,去巨鹿解救自己的父亲,可想而知当时的秦军有多么的强。

    就连楚军也畏缩不前,项羽夺楚军兵权,以破釜沉舟之势,横扫秦军,秦军无粮,投降楚军,巨鹿之围被解。

    巨鹿被解救,张耳与赵王外出感谢各国联军,见到了陈余,张耳责备陈余见死不救。

    陈余说他派了五千大军为先锋,要试秦军战力,而不想五千人尽死,其中领军的两名将军也战死。

    张耳不信,认为陈余欺骗他,认为那两位将军可能已经被陈余杀死,数次询问陈余。

    陈余很生气,将自己的将印甩在桌子上,说我们一起出来混,如果你不相信我,那么我将军权交给你,我自己另谋出路。

    张耳很惊愕,陈余然后去上厕所,期间张耳的门客向他进言,认为天若与之,不取的话反倒有灾难。

    于是张耳拿了陈余的将印,收缴了陈余数万大军,而陈余失望之下,和数百追随者在河边打猎捕鱼为生。

    后来项羽邀诸侯入关灭秦,封张耳为常山王,因为陈余没有随军,就被封为侯。

    陈余不满,认为自己在反秦大业中功劳与张耳差不多,而张耳为王,他却是侯,原因就是项羽不公正!

    正好田氏齐王反叛项羽,与陈余联军攻赵,打的张耳全军覆没,去西边投奔了刘邦。

    将赵国的土地全部占领,自己又迎奉赵歇为赵王,赵王封他为代王。而陈余又身兼赵国丞相,以夏说为代国丞相,替他治理代国。

    后来楚汉大战,刘邦四处拉拢盟友,邀请赵国南下击楚。

    陈余答应了,条件很简单,那就是要刘邦把张耳的首级拿来。

    刘邦很干脆的剁了一个和张耳长得很像的人,用这个首级骗过了陈余。

    结果这一战几十万联军被楚军在彭城击溃,陈余发现张耳没死,就背离了刘邦集团。

    然后就是韩信与张耳北征,在井陉以背水战法将击败陈余,陈余被俘后,张耳将他斩首!

    这两人都是当时名士,手下追随者都是贤良人才,又忠心不二。起初能在微末中相濡以沫,不离不弃。后来掌权后,就开始闹矛盾,原因还是离不开权势两个字。

    所以公孙策对于这两人生前的命运,比较怜悯。原因是他想到了自己和马成,以及乱世之初认识的郭亮。

    玄武关前,陈余正替夏说涂抹伤药,对于公孙策的到来,他头都不带抬的。只是张耳被人搀扶而来时,他只是扭头瞥了一眼。

    “陈余此来,愿与太子做一笔买卖。”陈余已有再次死亡的觉悟,替夏说包扎伤口,语气很是平静。

    公孙策只是一笑,这一刻他望着平静的陈余,并无多少仇恨。心中有些惋惜,陈余也勉强能算是绝世级别的神将,就这么杀了,确实可惜。

    从陈余派遣鬼面在夏城刺杀张耳开始,就注定了他站到了公孙策必须要消灭的阵营之内。这一点不可能有丝毫的含糊,这是他响应魏无忌结盟的表现。也要那陈余的人头,警告后来者,不要轻易招惹他!

    “神兵剑胎?还是别的什么?”公孙策询问,他能猜测到,陈余的条件必定是张耳的首级。

    可他失算了,陈余望着张耳只是一叹,复对公孙策说道:“我只愿与张耳私下交谈几句,作为条件,神兵剑胎会给与太子殿下,并让夏说为西魏效力。”

    公孙策扭头看张耳,张耳闭着眼睛缓缓点头。见公孙策迟迟没有答应陈余的条件,张耳同样叹息说道:“陈余是信人,天底下最了解他的人是我张耳。他说要与我交谈,那绝不会耍花样。”

    “最了解自己的人永远是自己,我陈余自问无愧于心。只是放不下复仇的愿望,害的追随我的人尽数身死,只余夏说一人。我陈余当初之所以能击败你,不是我陈余比你强,而是我的追随者比你的强。他们现在不在了,我一人独活,实在是太过痛苦!”

    陈余将背上的剑取下,轻轻剥去一层层麻布,有些自疑地自言自语:“自从复活后,有一个意志不断在给我灌输,要我找你复仇。好像找你复仇,就是我复活的使命一样。其实我们都一样,若当时你我调换位置,你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公孙策与南宫卫士在陈余的自言自语中离去,留着张耳与陈余二人彼此无声对视片刻。

    “你说的对,错的不是我们,是我们所处的位置。”张耳沉默良久,才对陈余说道。

    陈余轻抚神兵剑胎,神色间满是嘲讽:“这个道理我如何不知?只是放不下,如此而已。”

    “自从得到这口神兵剑胎以来,我可以说是昼夜难免。想着如何将它升级,然后拿着神剑,将你杀死。可笑我寻了三个月,一样材料都没有搜集到。能死在这口神剑之下,我陈余不枉复活一回!”

    “张耳,你要记清楚!是你负了我,而我陈余无错!”

    张耳无力伸臂,亲眼看着陈余剑搭在脖颈,就是那么决然一拉,锋利的剑刃划开脖颈,喷出一道血泉,陈余面带笑容,后翻倒地。

    “主上!”夏说十指刚刚被接上,只是一碰触陈余的身躯,就尽数折断。

    “张耳,你不得好死!主上一定还会回来的!”夏说起身,一头撞在旁边岩石垒起的厚墙上。

    “好生收敛陈余尸首,与其麾下追随者的首级埋在一起,请我父亲给他们立碑。”

    公孙策看到的不仅是陈余身死,张耳痛哭的景象。他似乎看到自己逼死马成,又接连弄死很多重臣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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