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我的地盘啊?”小金龙很无辜。

    然而已经没有人有心情听它解释了,众人一个挨一个的绕过它走向铁门,每经过一个都能听到它的苦苦挽留。

    “哎?这么快就走吗?”

    它可怜巴巴的望着他们。

    “不听听我的新曲子吗?真的很好听啊!”

    “不要放弃梦想啊!再陪我聊聊吧!”

    然后当排在最后的洛宓鬼鬼祟祟的从砗磲旁飘过的时候,金色小龙的喋喋不休戛然而止,只见它的两条龙须抖如糠筛,一句“你、你是……”说了半天也没抖出下半句。

    被认出来的洛老魔硬着头皮扭过头,冲着它打了个招呼,“囚牛,吃了吗?”

    在看到她正脸的时候,囚牛浑身金闪闪的鳞片都变白了一瞬,然后只听这位以好脾气著称的龙子气沉丹田,发出了一声惊天巨吼:“睚眦!螭吻!救命啊!!!!”

    别看囚牛个头不大,声音倒是非常洪亮,它这一开口,一东一北两条水柱立马就卷了起来,显然是老二和老九听到了大哥的呼唤,要赶来救驾了!

    “嘭!”

    危机之中,洛宓兀的生出一股机智,她抓着砗磲的上壳猛的一下将之合上,把尖叫不止的囚牛关在了里面,然后双手一推就把这个大扇贝给翻了个个儿。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直起腰与惊呆了的男孩们大眼瞪小眼,还是李羽渊一把将她拉过来,对其他人说道,“愣着做什么,走!”

    回过神来的喽啰们赶紧去推门,囚牛之前说的都是真话,那扇沉重的铁门不多不少正好敞着一条足以一人通过的口子,可等到所有人都蹭过去以后,睚眦和螭吻也眼看就要杀到了。

    “分开跑!”

    看着眼前的三条分岔路,李羽渊当机立断的带着洛宓钻进了右边,王盼之和赵克己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

    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方位和凶吉了,四人都是闷头向前冲,身后时不时传来饱含怒意的龙吟,显然洛宓把囚牛关在砗磲里的行为把两个当弟弟的气的不轻。

    “再怎么生气它们也得先停下来把老大哥救出来,”洛宓辩解道,“我起码为逃跑争取了时间。“

    她说这话的时候四人已经躲进了道路尽头的石砌宫殿里,这座乌漆麻黑的遗迹不知在海底沉睡了多少年,基本已经被贝类所霸占,已经不复旧观,就算能用手摸出墙壁上有着连续的浮雕,但在用锐器把那层层的贝壳敲下来前,谁也别想看出雕了什么鬼。

    “是啊,你是争取了时间,但也把它们气的要杀人了。”赵克己气哼哼的说道。

    “它们不会进来的,因为这里很危险。”李羽渊就着昏暗的光线抚摸墙壁。

    “危险?”王盼之环顾四周,“难道有更为凶猛的野兽?”

    “再怎么凶也不会比龙九子更凶了吧?”赵克己脸色相当难看,他对着洛宓凶巴巴的说道,“门外那玩意儿怎么突然开始喊的?你这妖女做了什么?”

    “它可能是被我的美貌惊到了吧,”洛宓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看它娘们兮兮的做派,一定是条嫉妒心很强的母龙。”

    “那很明显是头公的吧……”

    “它就算是头公的也肯定喜欢穿裙子!”

    眼看囚牛就要被迫女装,李羽渊又把话题拉回了正轨,“我用太乙神数推算的时候就发现,整个遗迹的走势都是‘困’字当头。”

    他一开口,赵克己立马就放弃了和洛宓较劲儿,“师兄的意思是说,先人建造这里并不是要藏宝贝,而是要困住什么东西?”

    此言一出,王盼之也理解了其中的危险性,“怪不得那条小龙不拦咱们,那什么样的东西需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去困住呢?”

    他的问题也不算无的放矢,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深度,但既然是登天柱底,恐怕此地与海面的距离会超乎他们的想象,加上几人一路狂奔时总体趋势还是向下,他们该是进入了极为陌生的深海。

    就算上古时期人神混居,想要在如此之深的海底建造一座庞然大物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而它偏偏被筑成还矗立到了现在,正是说明它有必须存在的意义。

    那个支撑这座宫殿存在的意义,恐怕就是他们此行最大的危机了。

    “我们得到的信息太少,现在还推断不出,”李羽渊摇了摇头,“方才堵在门口的应该是龙九子中的老大囚牛,传说它酷爱听曲,时常被雕刻在胡琴等乐器之上,但性情温顺,向来不会与人为难……”

    但它会跟不是人的东西过不去啊!

    并不是人的洛宓默默撅嘴。

    “囚牛还有一个说法是能通万言,无论与什么都能进行沟通,”王盼之左手握拳敲了一下右手心,“怪不得之间咱们交流的那么顺利,明明上古到现在,语言发音有了很大的变化。”

    “咱们之前在登天柱上碰到的是老二睚眦,”赵克己立即补充,“传说它性情最是暴烈,象征着兵戈交战,只会出现在兵器上。”

    “而那囚牛呼喊的另一个名字应该是螭吻,龙的第九子,据说能吞万物,尤其擅长镇水,乃是有名的护殿神兽,常被人雕在屋脊横梁上。”

    “囚牛通万言,睚眦喻兵戈,螭吻镇宝殿……”王盼之掰着手指头数,“这可真是奇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古怪的组合,难道这下面镇压的是一把能说会道的兵器不成?”

    洛宓闻言顿觉背后一凉,成精的兵器里就属她和仙后能说话,她好好的站在这里,总不能下面压的是在天庭吃香喝辣的仙后吧?

    “兵器也好,妖魔也罢,既然牵扯到了龙九子其三,此事已非我等能够解决,”李羽渊冷静的说道,“尽早退出此地方为上策。”

    这个提议得到了包括洛宓在内的一致赞同,赵克己和王盼之是想回去上报师门长辈定夺,而洛老魔则盘算着一出水面就赶快跑路,离擎天柱这个倒霉地越远越好。

    然而想法很丰满,现实太骨感,外面正有两只火气冲脑的神兽在横冲直撞,再怎么迫不及待他们也得龟缩在这里避避风头。

    “既然如此,咱们……”

    李羽渊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一颗石子滴哩咕噜的从宫殿深处滚了出来,正好停在了他的面前。

    囚牛说,在他们之前已经进了两拨人。

    也就是说,这座宫殿此时在暗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呢。

    弯腰捡起这颗滚落的石子,李羽渊在手里掂了掂,笑道:“既然有道友在前方歇息,不如出来一叙?”

    黑洞洞的宫殿里鸦雀无声。

    见状他又笑了,“道友不必躲藏,李某不才,炼魂大法的气息还是认得出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躲也没有了意义,他话音刚落就有两道身影从立柱后面走了出来,打头的是一名邋里邋遢的青年,后面之人看起来年岁与前者相当,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郁之气。

    “李!歧!”

    看清来人后,赵克己噌的一下站起来,死死的盯着忧郁青年,眼中的火苗几乎要窜出来。

    “……赵师弟。”青年瑟缩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神复杂。

    “呸!少不要脸!”这声“师弟”彻底捅炸了赵克己的肺管子,“我今日便杀了你以报周师妹和断臂之仇!”

    “啧啧啧,这是谁啊?张口闭口就是杀人,哪里是仙道子弟,分明是我魔道中人嘛。”

    看不惯他嚣张的样子,邋遢青年忍不住出言讽刺,就见他上前一步挡住了苦瓜脸青年,一只手掐在了腰上。

    “再说了,想要在我杨林面前杀人,你也得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啊?”

    “我的斤两不用你称,”赵克己发出了一声冷笑,“你身后之人杀我门中多名弟子,断我一条手臂,我今日倒是想问问他,认还是不认?”

    苦瓜脸闻言面露痛苦之色,“……我认。”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李歧像是在逼着自己说话,“但这与我师兄无关,不要牵连到他。”

    “李师弟!”杨林扭头喊他。

    “好!”赵克己□□背上的红缨枪,“今日咱们便来做个了结!羽渊师兄,你不要出手,不亲手诛杀此獠,师弟我心结难消!”

    李羽渊看向李歧,双方视线一触即分,他低下头,半眯着眼,“好。”

    得到了师兄首肯的赵克己长/枪一抖,对着李歧用力一刺,后者侧身避让,二者纠缠在一起,一方攻击如狂风骤雨,一方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束手束脚,杨林看的眉头皱起,正要上前帮忙,就被王盼之拦了下来。

    “这位道友,我师兄与你师弟乃私人恩怨,旁人就不要插手了吧?”

    若是杨林能听话,那他也不是杨林了,李歧于他有救命之恩,他是万万不能让他死在眼前,于是他抬手对着瘦弱的王盼之一挥,“滚开!”

    王盼之平日里与赵克己再不对付,也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选入一对二的陷境,立马欺身上前,与杨林缠斗到了一起。

    两方战局,两对敌手,李羽渊将一切尽收眼底,只觉得命运跟所有人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当年救了杨林一命,如今恩情报到了李歧的身上。

    他在岚苏秘境杀了周明珠,又断了赵克己一臂,如今也尽数报到了李歧身上。

    恩情与仇恨占据着天平的两端,再也说不清谁对谁错。

    看着赵克己对李歧步步紧逼,后者却不知为何不愿拿出真本事来应敌,杨林看的心头一阵烦闷,想抽身上前又被紫金冠的小个子缠的脱不了身,正焦急不已的时候瞥到了作壁上观的洛宓,心中一横,对着她喊道:

    “洛师妹!你与李师弟的事我不愿掺合,但你真的要看着他死在紫金观的手里吗!”

    洛宓听着他的劝说,目光紧紧跟随着苦瓜脸青年,每当对方险象环生,身上就会浮现那种令她熟悉的波动,而一旦脱险,那感觉又消失无踪了。

    他身上有东西,这点毫无疑问。

    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她把目光投向待在原地的李羽渊,后者察觉到后安静回望,沉郁晦涩一如当初。

    就在这时,赵克己惊怒交加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为什么会我紫金观的招数?!”

    第61章

    李歧在迈出习惯的步法后,就知道要糟了。

    彼时他被赵克己逼得险象环生, 红缨枪的枪尖已经抵上了喉咙, 出于求生的本能,他下意识的用出了紫金观流风步的最后一式, 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这一记杀招。

    “风转流云?”赵克己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一招, “你怎么会风转流云?”

    青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能沉默,这就是他不愿与赵克己动手的原因——他只会紫金观的招式。

    李歧或许算不得天才, 但到底也不是傻瓜, 无论脑子里的那个女声如何蛊惑, 他都清楚的知道,自己正处于绝对的劣势,比起不计后果的掀开底牌, 按兵不动才是更稳妥的选择。

    况且,他和现在这位“李羽渊”到底是谁谋夺了谁的人生, 还要打上个问号。

    李歧的人生转折始于他三岁那年, 而三岁, 正是一个开始记事又记不得太多事情的尴尬年纪。可无论记忆模糊到了什么程度,小孩子总有一样东西是认不错的,那就是自己的爹娘。

    李歧有一个不能对任何人说的秘密,他怀抱着这个秘密度过了快要被压垮的十五年, 就在他自己都快要忘干净的时候, 被措手不及的打回了原形。

    他觉得, 这就是因果报应。

    “你为什么会我紫金观的招数?!”得不到回答的赵克己怒不可遏, 这位往日的同门在仇恨的驱使下已经变得阴郁偏执,早已不是李歧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青年突然意识到,在场所有人的命运,其实都随着十五年前的那一晚被改的面目全非。

    “这有什么可问的,当然是偷学的啦。”

    出乎所有人意料,回答了赵克己问题的竟然是一直袖手旁观的洛宓,只见她把目光从李羽渊身上收回来,一只手卷着自己的发梢,两三步靠近交战的二人,一个手刀砍在了赵克己的手腕,把红缨枪打脱了手,然后脚尖一勾再一挑,只听一声呼啸,长/枪便横飞了出去,斜插/在了布满贝类腐壳的墙壁上。

    “你可最好不要动,否则我可不保证下一个飞出去的是不是你的项上人头。”余光扫到小道士蓄力的右手,洛宓似笑非笑的警告了一句。

    “克己。”

    李羽渊的呼唤让赵克己迟疑了一瞬,而这一瞬就足够洛宓拎着李歧的后衣领逃之夭夭。

    “杨师兄,我带着李师兄先走一步啦。”

    女孩轻快的声音在宫殿里回荡,徒留杨林自个儿面对穷凶极恶的紫金观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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