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燕时现在落魄到这种地步了?

    难怪上回同学聚会,九班的人说,徐燕时从来不参加同学会,连群都没加。整个一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现在九班的人都说他是看不起这帮同学。大家一度都以为他是被关在秘密实验室做什么惊悚的科学实验呢,结果就……就卖车?

    当年六中那么风光的一个风云人物,反差也太大了吧?

    难怪不跟老同学联系,拉不下面子吧,毕竟当年读书比他差也都混到检察厅或者各个机关干部了。

    向园觉得惋惜之余,想到九班那拨人背地里说的话,又有点同情他。心里五味杂陈,滋味难辨,也不知道自己难受个什么劲儿。

    你看,谁让你当初对我不好的,现在遭报应了吧。

    想着这,脑中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悄悄拿起手机给许鸢发了一条微信:“我听说徐燕时现在混得不是特别好,好像在车行卖车,你哥前几天不是说要换车嘛?让他打听打听,都是老同学,照顾照顾生意。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发完,她把数据线连上,选好定位,等显示屏跳出carplay字样,司机冷不丁回头看她一眼,“你是北京的?过来旅游呀?”

    向园如实回答:“不是,上班。”

    司机笑笑,不再接话,心情愉悦轻松地哼着小曲,高冷绷着一张脸,驾着胳膊端端正正地坐在副驾驶,不知道跟谁在生气。徐成礼的动画电影进度条已经拉到最后几分钟,身旁的男人似乎很累,一上车就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前方出现溧州市区的指路牌,像是越入了另一道城门,两旁街道繁荣起来,一排排路灯敞亮,广告牌林立,一整排大槐树挺立盎然,树干笔直,晕黄的路灯倒影斑驳落在马路中央,星光落寞地撒着余晖。不远处新旧楼交叠,排排鼎立。

    旅程终于快到终点。

    过了今晚,他们应该不会再见了。

    向园悄悄侧过头,打量着一旁的徐燕时,他阖着眼,半张脸被路灯笼着,轮廓清晰俊朗。眉目依稀带着年少时的清秀,他微微仰着头,喉结明显,像是雪地里冰刀上的刀尖,尖锐而冷漠。

    古人有云,耽于美色。

    好死不死,向园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尖锐刺耳的铃声震得她心口一紧,大脑嗡然一声,空白了。徐燕时也被吵醒,下意识朝她这边瞥了眼,向园这才从美色中回过神,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手忙脚乱地直接把电话接了。全然忘了,她的手机还连着carplay,直到许鸢的声音清清楚楚、彻彻底底地传进车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向园?”

    “徐燕时真的在卖车啊?那是挺惨的,我帮你问问我哥他要不要换车,不过你这么帮着他干嘛呀,不会对他还有什么想法吧——”

    “……”

    “……”

    世界末日不过如此。

    想跳车也不过如此。

    她的银行卡密码是多少来着。

    蚂蚁花呗还有余额没。

    向园整个人石化了——

    重点是,刚才,徐燕时正巧又捉到了她在偷看他。

    “喂喂喂?你怎么不说话?”许鸢毫不知情地还在死亡的边缘试探。

    向园掐了电话,深吸了一口气,正犹豫着怎么跟人打招呼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冷淡如斯,却又带着他独有调侃地问候——

    “好久不见,向园。”

    这伏地魔式的招呼莫名有点……甜?

    第4章

    整整一周,向园没有出门。

    她把自己锁在南御园的公寓里,电话不接,大门不出,顶着一张高级厌世脸,抱着个枕头盘腿坐在沙发上,精神恍惚地往嘴里塞东西吃。客厅里声音杂乱细碎,电视里正播放着她平时最爱的偶像剧——《你听我解释我不听》。这会儿看起来也有点索然无味,男主角的冰山扑克脸跟徐燕时有点像,还没他帅。

    向园没心没肺地想着,又往嘴里塞了根薯条,也不嚼,跟叼烟似的叼在唇上,眼神空洞洞地盯着电视机,思绪早已飞到了天外……

    那晚伏地魔打完招呼,她本想把帽子解了,跟人正正经经地打个招呼再好好地解释一下——徐燕时同学,我也是出于好心,请你别误会,我对你没什么企图。又或者是,高贵优雅地说一声,你好,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在那种情况下,徐燕时再怎么毒舌也不至于当着司机和高冷对她摆脸子吧。然后再有的没的问两句,热情叙个旧,下了车翻个白眼走人,以后也不会再联系了吧。对吧?

    结果,正当她准备解帽子的时候,两个死结完全解不开,不论她怎么抽,卫衣帽绳越抽越紧,差点没给她勒死,她停下来喘了口气,对徐燕时说:“你等下。”

    等我把脸拿出来。

    徐燕时难得牵起嘴角笑笑。

    于是,生拉硬拽、东拉西扯,整个过程又持续了半分钟,始终没解开,她又气又急,觉得今晚这简直是一场笑话,她这几年风光无数,偏偏栽在这,还偏偏是在他面前,想想觉得不甘心,就在她准备问司机有没有剪刀的时候。

    司机冷漠地告诉她到了。

    ……

    向园不敢看后视镜,蒙着脑袋尴尬地坐着,脑中闪过一万遍,今晚真的不宜出门,一句“你好再见”不甘心地卡在喉咙口。然而不等她开口,徐燕时似乎已经没什么耐心了,胳膊肘支着车窗,松散地靠着座椅看她,连手背上的青筋都透着冷血,不咸不淡地赶她:“下车吧。”

    她吸了口气,重新找回理智,“好,有机会再见吧。”

    “嗯。”他冷淡地把视线转回窗外。

    向园拿上行李下车,等她回过神,车子已经开出老远,她却跟傻了似的,像根木桩子似的牢牢钉在原地。

    一弓弯月清浅地挂在苍穹,寒冷的夜风在树梢间游荡,剐蹭着。孤单瘦小的身影被路灯拉得老长,像条丧家犬。

    等她上楼,许鸢的电话再次拨过来。

    “刚刚到底怎么了?你给我挂了?”

    她把行李推进去,没什么情绪说:“我回北京,还能把你杀了。”

    许鸢听不出开玩笑的成分,声音莫名哆嗦:“怎……怎么了?”

    向园大概气疯头了,居然还能平静地把刚才发生的那一幕,用最客观的语言一五一十地给许鸢复述了一遍。

    “……”许鸢回过神,不可思议地捂住嘴,“所以他把你赶下车了?这么无情的吗?”

    向园沉默。

    许鸢安慰她:“你别在那边脑补了,说不定人家就只是当作遇到了一个普通老同学而已,徐燕时不一直对谁都冷淡嘛?我记得上回谁在群里说碰见他来着,连微信都没加就走了。”

    “他哪敢加,现在混成这个样子。”

    “是吗?”许鸢问,“现在长怎么样?残了吗?我比较关心这个。”

    向园打开电视,举着电话,漫无目的挑着频道,昧着良心说:“残了,秃了也胖了。”

    说胖了许鸢还信,说秃了,打死许鸢都不信,“你别打击报复啊,我跟你说,我不是没有他照片的,上回有人在群里发过的,我还存了。说是参加一活动碰见的,当时好像不是卖车的吧,可能后来换工作了。而且我怎么觉得照片里还帅了,当时群里的女生都炸锅了,说怎么大家都胖了,就他一点都没变。都奔三的男人了,居然还保持着少年感,太难得了。”

    向园不太看群,没心没肺地说:“是吗,太黑了,我没看清。所以他混得不好嘛,你看班长,团支书,还有那篮球小王子,哪个混得好的,现在没秃没发福。”

    许鸢竟然觉得有点道理,找不到话茬反驳,静了一瞬,她试探重新提起那个话题:“哎,你俩那晚在小树林……”

    “没你们想的那么龌龊,但我确实喜欢过他。”

    没什么好看的电视,向园关了,人往沙发上一靠大大方方承认了。

    许鸢一听,火冒三丈又要开骂你这水性杨花的女人,被向园话赶话截断,“很早之前,比封俊早很多。但那时候他拒绝我了,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死缠烂打的人,更不会为了一棵树放弃一整片森林,那种十几年痴痴暗恋着一个人的事情我做不出来,女孩子这么可爱,就应该享受生活好吗。所以我立马就换目标了。换成谁我也忘了。反正很早就不喜欢他了。”

    难道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就得单身一辈子?怎么可能。许鸢知道她的人生信条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那现在呢?重逢什么感觉?”

    “没感觉,但知道他过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

    “这可不像咱们洒脱的小向总,说实话好吗?”

    “好吧,我希望他过的好,对了,你哥还换车么?”

    “再渡点金身,你就成佛了,圣母白莲花,还希望他过得好,”许鸢不屑地笑了声,随后又言归正传地提醒她,“对了,听说老爷子断了你所有经济来源,还不让你哥去看你,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这边给你精神上的鼓励了,给你几条姐的职场箴言,职场小人很多,你最应该防的不是那些职场白骨精,她们往往要的只是男人的目光。而那些戴着黑边框眼镜,披着黑长直看起来纯净无害的小白兔才是你应该防的人,因为她们要的不仅仅是男人的目光,还有女人的心。先不说了,我老板喊我了。”

    “懂了,”向园细细品味这话里的意思,郑重点头,“不过你大半夜的怎么还在老板家?你终于被潜规则啦?”

    许鸢忍不住骂:“滚。微信oncall,不懂没关系,你马上就会懂。”

    ——

    一周后,向园按照约定的时间去维林电子科技公司报道。

    结果那天公司搞外拓,所有办公室都没人,整座大楼空空荡荡。

    前台小姑娘见她是新来报道的员工,窝在椅子上一会儿吃鸡,一会儿王者,没起来要招呼的意思。向园就自己一个人到技术部转了会儿。

    结果,就在技术部的员工墙上,看见了一张熟悉的男人脸。

    是她以前在学校展览橱窗上经常看见的严肃脸,那时候的一寸照完全就是个少年,现在虽然成熟了,眉眼更凌厉了些,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能想象的出来,他拍照时,那双眼冷冰冰地看着镜头,丝毫不带任何感情。

    许鸢说得没错,他身上还是有少年感,尽管快三十了。

    向园看见照片的瞬间,先前那点愉悦的心情瞬间消散地无影无踪,她并不是很希望在这遇到徐燕时,这对他来说,跟卖车没什么区别。

    尽管他对自己很不友好,但那晚向园对许鸢说的话是认真的,她希望他过得好,有一份很好的工作,以他的能力待在这样一个小公司还不如去卖车,至少还有钱。

    她来时,看过维林历年的财务报表,技术部的工资是全公司最低的,她当时觉得这不太合理,但老爷子始终认为销售部应该占主导。

    显然,老爷子并不是很重视技术型人才。

    所以,当向园屏息凝神目光渐渐往下看名字那栏的时候,看到一串字母,起初以为是个英文名,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咦——

    等会,她又不放心地凑回去看了眼。

    xuyanshi

    徐燕时?

    这丫这几年到底在干什么啊?!!!!!!!

    ——

    下午三点,向园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翻了下微博,无意间刷到高冷发的照片。

    @高冷是你大爷:老大日常不想合照。你们别找了,今天没老大。想磕老大颜的,等等看上车我能不能趁他睡着偷拍一张。

    底下居然有二三十条回复,他总共就五十个粉丝,有一半居然是为了看徐燕时的。

    @棉花想吃肉:“呜呜呜呜,想看你们老大,话说小哥哥,你们到底在哪个城市啊,我能去找你们么?”

    @长水集团很长水:“小哥哥你又胖了,日常想念老大,上次那个侧颜真的被帅到,你俩搞基吗?”

    @高冷是你大爷很粗暴的回复@长水集团很长水:“搞尼玛。”任性也很直接,丝毫不在乎会不会掉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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