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还未来得及阅读的文件放到办公桌上,抬手松了松领带,便打算给江凛打电话问问情况。

    就在此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贺从泽暂时放下手机,道:“进来。”

    助理推门而入,面部表情十分严肃,走上前来对贺从泽道:“小贺总,警方那边查出了点不对劲的地方。”

    他无声挑眉,“怎么回事?”

    “已经确定肇事司机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家属也都在京都生活多年。但警方却从肇事司机手机中,发现他最近频繁和s市的一个人有联系,所以现在怀疑车祸有人为因素在内。”

    “查,把那个人的背景和人际关系网都翻出来,逐一排查。”贺从泽冷声,眉宇间浮现几分阴晦:“无论如何,必须把幕后人给我揪出来!”

    助理不敢怠慢,俯首应声:“好,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便极其利索地退出了办公室,将门带上。

    贺从泽有些烦躁,他揉揉额头,给江凛打了电话过去。

    等了有一会儿,她才接起来。

    贺从泽开门见山:“伯母情况怎么样?”

    江凛开口,嗓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来:“情况不太好,虽然捡回一条命,但目前还处于昏迷状态,现在人躺在icu里。”

    不幸中的万幸。

    贺从泽心里紧绷着的弦稍稍松懈,他轻声对她道:“不用担心,我会安排最好的医生来负责伯母,一定不会有事。”

    他不知还能说什么,他深知在此时此刻,安慰的话语是最无力的东西。

    话音落下后,手机听筒内陷入寂静,只剩时有时无的电流声敲打着耳膜。

    时间无声流逝,他不催她,只默默作陪。

    江凛沉默良久,突然出声唤:“贺从泽。”

    “嗯?”

    ……

    “我想你了。”

    第34章

    天已经黑了。

    贺从泽抵达中心医院的时候, 正往楼上走着, 却刚好撞见了先前负责江母手术的医生,便伸手拦下。

    医生似乎是准备下班回家,看到贺从泽后,忙不迭问声好:“贺公子。”

    “江女士现在的情况如何?”

    医生愣了愣,闻言似乎有些踌躇,他支吾着,好像是在犹豫该不该说。

    贺从泽蹙眉, 嗓音冷了下来:“你实话实说。”

    “其实江女士身外伤并不严重,但是车祸中被冲击到了头部,所以……”   医生稍作停顿, 沉声道:“不排除病人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

    话音刚落,贺从泽倒抽一口冷气, 他阖眼扶住额头,心跳声沉重地打击着耳膜,刺得发痛。

    拧紧的长眉好容易才舒展开, 他叹了口气,问:“你把真实情况跟江小姐说了吗?”

    “没有。”医生当即摇摇头, 否定道:“不过江小姐也是医生, 所以她心里应该多少清楚点情况, 总之贺公子,最好还是照顾一下病人家属的心情。”

    病人家属的心情?

    “妈的……”   贺从泽骂了声,低声喃喃:“她还是我未来岳母。”

    医生没听清楚,便也没多问, 只摇首叹息道:“江小姐一直守在icu门口,但我估计人今晚肯定是不会醒了。现在天冷,医院气温低,麻烦贺公子您劝劝她,早点回家别着凉。”

    “谢谢。”贺从泽颔首应下,便径直抬脚,朝着icu的方向走去。

    苍白空旷的长廊,就连灯光都是冷的。

    江凛靠着墙,伫在icu病房门口,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身形单薄,像是轻风都能将之崔折的枯树,生命垂危,恍惚沧桑。

    ——生息全无。

    贺从泽的脚迈上楼梯尽处后,看到的便是这一幕,江凛站在距离他数十步远的距离外,二人之间却如同相隔数万光年。

    心口仿佛被钝刀重击,又一点点地向后撤回,瞬时间鲜血淋漓,疼得他近乎窒息。

    他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待走到江凛身前,她才动了动肩膀,仿佛刚刚收回神识。

    贺从泽垂眸看她,轻声唤:“江凛。”

    江凛单手扶着额头,掌心挡住了眼睛,无人能看到她的表情,“嗯。”

    贺从泽沉默数秒,道:“我送你回去。”

    她揉了揉太阳穴,嗓音沙哑干涩:“回哪去?”

    语调慵懒,意味嘲讽。

    她唯一的家人现在正躺在icu中,意识不清,昏迷不醒,甚至有成为植物人永远沉睡的可能性。她找不到什么能让自己觉得温暖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还能做什么。

    她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如今她无处可去。

    “回家。”贺从泽伸手握住她的,神情认真,逐字逐句:“江凛,我带你回家。”

    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她连掌心都是凉的,此时突然接近热源,竟有一种模糊的炽热感,源源不断涌上心间。

    江凛愣了愣,察觉到自己的负面情绪袒露过多,便垂下眼帘,有意收敛了些。

    她想要将手抽回,淡声道:“我没事。”

    “你有事。”贺从泽的语气不容置疑,握着她的手不见松懈,他定定望着她,认真道——

    “江凛,你不是无坚不摧,你根本不堪一击。”

    这话落在耳畔,砸在心头,碾磨出血痕。

    江凛蹙眉,开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闭口未言。

    她选择顺从妥协,知道再继续干等下去也是于事无补,反而容易受凉伤身,于是便跟着贺从泽离开了中心医院。

    开车的途中,江凛坐在副驾,看着窗外经过的建筑物,道:“去哪?”

    贺从泽言简意赅,只一个字丢给她:“家。”

    “这是去你家的路。”

    他不置可否,耸肩回应:“你住的房子也是我家,还不如选择有我的地方。”

    其实这不过是借口,贺从泽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她今晚一个人待着。

    他是真的怕,怕她人生绷紧的最后一根弦就此断开,怕她冲动之下伤害自己,独自难过。

    江凛自然是清楚这其中的真正原因,她闻言未答,姑且算是同意。

    贺从泽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他提着心等了会儿她,发现她默认后,不禁松了口气。

    这时,江凛却低声:“谢谢。”

    贺从泽挑眉,佯装无谓道:“四舍五入都是一家人了,谢什么谢。”

    江凛懒得反驳,只不过同贺从泽来往这几句对话以后,心下那些趋于复杂的阴暗情绪似乎有所平缓,脑中也逐渐沉静下来。

    江凛用十几分钟的车程去调整状态,待彻底冷静下来的时候,已经坐在贺从泽家里的沙发上了。

    贺从泽将客厅的灯光调了调,暖色的光线温柔洒下,零星点缀在她衣襟上。

    闹总见了江凛后欣喜不已,这会儿黏在她腿边不肯动弹,还时不时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她的手,温柔又软糯。

    江凛的心化开一角,她轻揉了揉闹总的脑袋,原本紧绷的身子此时也稍微放松了些。

    贺从泽去倒了杯热水,他将水杯放在江凛面前的桌上,尔后坐到她身旁,抬手松了松领带。

    江凛侧首,见他眉眼间似有疲惫,“你开完会就过来了?”

    贺从泽笑了声,眼神复杂地看向她:“你说你想我的时候,我恨不得下一秒就到你面前。”

    那是她最后的示弱,她将自己最柔软的一面展现给他,他如何不欣喜……不怜惜?

    他的凛凛是多么骄傲的人啊,何曾有过这样脆弱的时候。

    “其实你不用这样。”江凛喝了口热水,想要暖暖身子,她抿唇,道:“不论如何,这也是我的事,你没有必要这么累。”

    贺从泽挥挥手,表示不想听她这种话:“我把伯母当岳母,照顾是应该的。”

    江凛无奈轻笑,摇首不再多言,只垂下眼帘思忖着什么。

    半晌,她眉心微拢,突然出声问他:“贺从泽,车祸真的只是意外么?”

    贺从泽并未言语,他对上她视线,望见她眼底破碎的情绪已经收拢整合,坚毅而熠熠生辉。

    他愣了愣,随即便有些忍俊不禁。

    ——果然,江凛还是江凛。

    “之前看你状态不好,所以我就没跟你说。”贺从泽说着,慢条斯理地搭上腿,沉声:“肇事司机最初逃逸了,但目前已经被警方控制,人在局子里审问着。”

    江凛迅速捕捉到了关键词:“你说审问?审什么?”

    “肇事司机是本地人,亲戚家属也都常年在京都生活,但检查他的手机后,我们发现他近期经常和s市的一个人联系。”

    按理说,不过是场车祸而已,警方犯不着这么尽心尽力地去追究,竟然还检查了肇事司机的手机。

    不过江凛再一想,肯定是贺从泽让人去同警方联系,不然这个案子也不会这么受重视,大概就直接赔钱后草草了事了。

    江凛心底滋味有些复杂,具体说不清楚,她不再多想,将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上,蹙眉问他:“现在查出来是谁了吗?”

    “我让人在调查了,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贺从泽安抚她:“你放心,这件事的参与者我都会查清楚,伯母决不能平白受害。”

    江凛无意识绞住了手,想道谢,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谢谢”这两个字太过单薄,而他一直以来帮她太多,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报。

    “你如果真想谢我,那以后就别再跟我说‘谢谢’。”贺从泽看穿了江凛的心思,弯唇低笑,对她道:“江凛你记住,我帮你,从来都不是施舍。我说过我惜才,而你对我最大的回报,就是变得更加优秀,让我觉得我对你的所有支持都是值得的。”

    江凛心底那点儿感动还没全然酝酿出来,他便不急不慢的补充道:“当然,这是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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