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近乎半天的时差,贺从泽走出机场时,面对的仍旧是黑夜,让人有种倒不过来的感觉。

    助理下飞机后,就立刻去查询最早飞朗斯的航班。贺从泽没带行李,除了手机钱包身上轻轻松松,他抱臂靠在旁边,望着出口处来往的车辆,灯光洒下来,影影绰绰。

    不多久,助理面色稍显为难地走过来,对他道:“小贺总,最早的航班也要等到早上了,我们得在附近找个地方歇歇脚。”

    贺从泽闻言皱皱眉,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最早的航班要等多久?”

    “早上九点多。”

    太晚了,他等不及了。

    贺从泽啧了声,脑中迅速思忖有没有其他的办法,终于,他在机场出口瞥见了一名外国男子。

    对方正站在一辆越野车旁,掏出车钥匙来似乎是准备开车离开,贺从泽见此灵光乍现,他对助理挥了下手,“你在这等我会儿。”

    随后,他便迈开腿快步朝那边走去,远远唤住了那名男子。

    助理有些茫然,倒当真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贺从泽走上前去,同外国男子沟通着什么,起先那名男子似乎不太愿意,但接下来贺从泽不知说了什么,他瞬间便浮现笑容,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是答应了什么。

    彼此之间的距离不算近,尽管深夜时分的机场无比静谧,但还是难以听清楚他们那边的对话。

    于是助理只能通过二人的行为举止来猜测他们的谈话内容,只见贺从泽拿起手机操作了几下,不多久,对面那外国男子也拿出手机看了看,委实是像极了某种交易现场。

    而接下来,贺从泽也用实际行动证明,助理猜得没错。

    以这方的角度来看,助理便见对面两个人友好地握了握手,随后那名男子转身离去,而后贺从泽从容地收起手机,转身走了过来……

    手里还转着把车钥匙。

    对,车钥匙。

    助理瞪大眼睛瞧着他:“……”

    贺从泽看起来轻松愉悦,他瞥了眼助理这呆子似的模样,将手中的车钥匙给丢了过去,“发什么呆?走了。”

    助理慌慌忙忙地接住钥匙,有些迟钝倒:“这、这哪来的车?”

    贺从泽讳莫如深地看了看他,只道:“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用翻倍的钱。

    助理腹诽着,在得知自己刚才还真是见证了交易现场后,他便莫名觉得这串车钥匙仿佛有千斤重。

    ——毕竟也不知道,视金钱如粪土的小贺总,究竟是花了多少钱才从对方手里买下了这辆车。

    但是在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后,助理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更严肃的问题。

    等等,他们之前不是准备找个地方休息会儿,然后赶早上的飞机妈?为什么现在会坐在车里?

    “小贺总。”助理侧首转向副驾的人,言语中隐约尚存一丝希翼:“我们是要去找宾馆吗?”

    “想什么呢?”然而迎接他的却是贺从泽的白眼,以及一句极为平淡却也极具撼动力的话:“现在上路兴许还能在下午之前赶到朗斯,赶紧的。”

    你也知道最快下午才能到朗斯啊!刚下飞机就这么长的车程,这是要他肾虚吗?!

    助理登时一阵窝囊,奈何敢怒不敢言,只得满脸苦逼的插上钥匙,打开手机导航摆放好,驱车上路。

    外面夜色浓重,路上车辆少得可怜,越野车行驶在宽阔空旷的街道上,显得形单影只,格外寂寞。

    “疯了,真是疯了……”助理开口喃喃,语气悲壮如同烈士:“衣服没带,行李没有,连吃的也没买,就直接往朗斯跑夜路……”

    “你懂什么。”贺从泽摆摆手,身子向后倚靠着座位,姿态慵懒散漫,悠哉道:“这么多年都没这样赶过路了,还挺新鲜,要学会享受这份新鲜。”

    助理:“……”

    你不是开车的人,你当然能享受:)

    这么想着,助理长叹一声:“是,不吃不喝不睡也要赶到朗斯,去见夫人。”

    贺从泽半阖着眼,“不吃不喝不睡算什么?年纪轻轻就该多吃些苦,磨难使人成长,你不要打扰我难得的心境。”

    心境!

    助理悲愤欲绝,不吭声了,抓着方向盘专心开车。

    贺从泽一路想一路看,一路看一路想,满脑子都是江凛那女人,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他就这样望着窗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长夜即将结束,天际泛白濒临破晓,远方浮起飘渺的橙红光影,翻涌腾升。

    稀薄的云雾中缓缓透出一抹曦光,直直朝着这方奔来,贺从泽动了动手指,那束光便折过玻璃,融进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熠熠生辉。

    贺从泽有些怔了。

    那个身在异国,与他近乎半年未见的人儿,她在得知怀有他孩子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她是否与孩子提起过他?怀孕初期身体不适的时候,她又是否如他对她一般,深切地想念着对方?

    想到这些,贺从泽心底又甜又酸,抬起手,他轻轻吻了吻那枚戒指,无比珍重,如视珍宝。

    ——江凛,你等等我,再等等我。

    很快了,很快,他就能将他心爱的女人拥入怀中,去见属于他们的孩子。

    时间流逝得出奇的慢,似乎等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越野车终于驶上大道,约莫再过数个小时,二人就能抵达朗斯。

    天已大亮,就在此时,贺从泽沉静已久的手机,突然闹腾了起来。

    他扫了一眼过去,看到来电显示后愣了愣,随后便接了起来,“喂?”

    尾音还没来得及拖远,对面的贺云锋就已经气吼吼道:“贺从泽你这小子怎么才开机!公司会议你怎么一声不吭就缺席了?!”

    贺从泽暗中抽了口冷气,被吼得耳朵都有点疼,忍不住将手机拿远了些:“我有点事,昨晚上飞机了,没空看手机。”

    “你能有什么事?要是没个体面的理由我……”

    不等贺云锋说完,贺从泽便坦然开口:“江凛怀孕了,五个月了。”

    贺云锋:“……”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彼此都是一阵沉默,贺从泽等着贺云锋给他回应,倒是不急不忙,不再出声。

    许久,贺云锋才后知后觉地确认道:“怀、怀孕了?”

    “嗯,我也是刚知道。”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说!”贺云锋蓦地抬高声音,言语中不乏激动之情,“你现在见到江凛了吗?赶紧接她回来养胎啊!”

    贺从泽正要说什么,却听手机听筒中嘈杂了会儿,几秒钟后,电话对面俨然已经换成了崔妍:“你说什么,小江怀孕了?!”

    “……是,我现在正在去朗斯的路上,还没见到她。”

    “你利索点,见到小江后立刻给家里回个电话,养胎在哪都行,主要是看看她身体怎么样,还有孩子的情况!”崔妍收到了肯定的消息,登时乐不可支,忙不迭道:“哎呦怎么不早说啊,我赶紧去送点补品过去,小江又要怀着孩子又要学习,才缺营养呢!”

    贺从泽经母亲这么一说,才想起自己竟然空着手就过去了,不禁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声,急忙开口:“对了妈,你往这寄点燕窝和柚子,我太激动都忘拿了。”

    “去看自己老婆竟然还空着手?”崔妍啧了声,显然对此有些不满,但现在喜事临门,也懒得管这么多了,“行了,我让人帮忙捎点过去,你只管操心小江和孩子就好!”

    贺从泽应声,遂将电话挂断。

    两地渐近,现在只等最后的见面了。

    -

    江凛这天从早上起床开始,就莫名的有些心慌。

    不,说是心慌也不完全正确,倒不如说是有种隐隐约约的预感,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可是她今天并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之处,肚子里的小包子也安安分分不闹腾,一切同往常没有任何差别。

    这份莫名其妙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她结束一天的学习生活,离开ic后她与柳然共同搭车回公寓,此后仍不见消散,反而愈发浓烈。

    江凛望着满街的梧桐,地上铺了层梧桐叶,随着轮胎驰过,叶子被风扬起,在空中划过的弧度煞是好看。

    不知何时,已经入秋了。

    江凛眨了眨眼睛,心想自己当初果然猜对了,这条种满梧桐树的街道,在秋天的确美不胜收。

    不知怎的想起了自己许久以前的那个承诺,于是便自然而然想起昨晚没能与贺从泽取得联系,他手机很少关机,江凛推测他也许是在开会,便没有继续拨过去。

    想来心里觉得怪异,也许就是因为这个?

    江凛想着,不禁摇摇头,怀孕之后自己的情感也丰富了不少,这有事没事的实在想得太多。

    回到公寓后,她照常去剥了块柚子吃,然后上楼去卧室中翻阅学习资料。

    柳然本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写论文,却突然听到了有人将门铃按响。

    她将视线挪过去,这时才想起了的确该有个人来了,遂蹬着拖鞋提提踏踏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打量来人,没想到他竟然动作这么快。

    正暗自感叹着,柳然心里也是高兴的,她将门给打开,不等对方出声询问,便主动道:“在楼上卧室里呢。”

    卧室中,江凛靠在床头,捧着书懒洋洋地看。

    本来该是安静祥和的时候,然而却有人十分不合时宜地将门给一把推开。

    江凛被惊了下,毕竟柳然从来没这样着急地开过门,她还以为是有什么事,便抬首看过去。

    紧接着,她浑身僵住。

    贺从泽风尘仆仆地赶来,第一眼落在她脸上,确认没有消瘦气色不错,第二眼落在她肚子上,惊喜道:“跟我想象中差不多!”

    然而话音未落,江凛便已经腾地从床上一跃而下,直接赤着脚就奔了过来,一把撞进他的怀中!

    贺从泽慌忙护住江凛,轻轻揽住她肩膀,低声:“小心孩子!”

    她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近乎贪婪地呼吸着只属于他的气息,是久别重逢的安心。

    江凛不出声,她阖着眼,几乎要以为此时此刻是场梦境,极度的喜悦淹没了她,连眼眶都是湿润的。

    贺从泽的视线紧紧粘在江凛身上,他面上欣喜与不可思议交加,着实看得人心底不自在,她退了下,却被他重新拥入怀中。

    “凛凛,我这一路上一直在想,你怀孕该是什么样子,可现在真见到了,我还真是……”他笑出声来,轻轻摇头,声线有些不稳:“……真是语无伦次不能自己。”

    “看出来了。”江凛的情绪逐渐平缓下来,她不太自在地撑着他肩膀,“你怎么知道我怀孕的?”

    不等贺从泽回答,她便蓦地反应过来,惊道:“柳然!”

    这名字刚落下来,“啪”的一声,卧室门被关上了,柳然暗戳戳溜走了。

    江凛沉默半晌,终究是发不出脾气来。

    毕竟自己,是真的想念贺从泽了。

    “嘘,你还怪别人?”贺从泽笑着斥她,半抱着她坐到床边上,“要不是柳医生告诉我,我要什么时候才知道我当了父亲?难不成要等到孩子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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