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稚往空中一扔,包和里头装的东西,试卷、书、还有一些别的,哗哗啦啦,纷扬落在楼下草坪,铺了一地。

    ……

    陈就和赵梨洁在一楼廊边说话。

    “啪”地一声,忽然响起东西落地的动静,随即教学楼的矮台阶前传来一声骂咧惊呼:“……我艹!”

    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去。

    拄着扫把清扫草坪旁路面的男生也不避人,偷玩手机,一条道扫了快半个小时还没扫完。摸鱼没人管他,反倒是被突然落到草坪上的东西吓着,男生把扫把往地上一撴,朝楼上怒骂:“谁他妈往下扔东西!”

    赵梨洁扯了扯陈就的袖子,陈就的视线调转回来。

    “等下一起去吃糯米糕好不好?我上次和朋友发现北桥那边有一家店,是一对老夫妻开的,味道做的特别地道!他们家店开在巷子里,有很多人特意找到那里去买他们家的糯米糕。而且喔,他们家的糯米都是老爷爷手打的,不是用机器做出来,和……”

    赵梨洁越说越雀跃,眉眼都浮上笑。

    陈就静静听着,视线扫到她不经意露出的手腕,忽然插话:“你手上的手链是哪来的?”

    “……这个?”赵梨洁一顿,冲他笑,“上次放学我们一起回家的时候,路过那个编手链的摊子,你不是盯着这一条的款式看了好久吗?所以第二天路过那里我就买了这条。你的眼光那么好,你觉得好看的肯定很好看。怎么了?”

    她晃晃手,亮晶晶的眼期许地看向他,“不好看吗?”

    “没有。”陈就抿了下唇,“很好看。”

    赵梨洁笑得露出一口皓齿,“做糯米糕的那家店我还没说完呢!真的,我不骗你喔,那一家的糯米糕真的做的很……”

    楼梯上突然冲下来一个人,抬头就嚷着问:“刚刚的包在哪?”

    不仅陈就和赵梨洁看过去,扫地的那个男生闻声,拖着扫把走近了一些,“在那边草坪上。”

    楼梯上下来的男生和扫地的男生,包括陈就在内,其实都算认识。毕竟同是一个年级的学生,不是在球场上切磋过,就是互相认识彼此的朋友,或者曾经是同学的同学。

    扫地的问:“谁扔的啊?”

    那人下来帮忙捡包,朝那边跑过去,捡起包才答应:“冬稚扔的。”

    “13班那个?她有病啊!是你的包吗?她干嘛丢下来?”

    “不是,是扬飞的。扬飞说有事去找她,个狗卵不知道搞什么,跟冬稚说了几句话,冬稚突然就发神经把他的包扔下来了。”

    “她……”

    扫地的男生还没说话,陈就蓦地插嘴:“冬稚人呢?”

    两个男生不约而同看过来。

    捡包那位拍草屑的动作停了停,说:“在她们班。”

    陈就眉头一紧,对赵梨洁道:“今天你自己回家吧,我不和你一起了。你注意安全。”

    说罢就往楼梯跑。

    “陈就……!”

    赵梨洁喊他,他没回头,连课桌里的东西都顾不上回教室收拾,转眼上了楼。

    ……

    陈就赶到13班门口,冬稚被堵在走廊角落,陈就拨开几个男生,当即挡在冬稚面前。

    气势汹汹找冬稚麻烦的男生正是几分钟前刚被她扔了包的那位,陪他一同来的几个男生站在他身后。

    陈就的到来让场面稍微缓和了一些。男生压下火气道:“ 陈就你走开,不关你的事。”

    陈就不肯让:“有事好好说。”

    “他妈的她都扔我包了,好好说个屁?”男生唾一口,骂,“陈就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就非得管她的闲事?”

    陈就没有半分要让开的意思:“不管怎么说,她是个女孩子。”

    被落了面子,男生心里窝火,一口气撒不出来,脸黑得跟阎罗似得。

    可再气,到底还是卖了陈就一个面子。

    这学校里,有人有好的家世,有人有突出的成绩,有人有优越的外貌,什么样的人都有,而陈就却是更少见的那种。

    所有让人羡慕的条件他占全了,不管哪个方面,样样出众。

    他一个人,一骑绝尘,将他们这些普通的人远远甩在身后。

    他是全校师生心里的天之骄子。

    “我本来以为他们说你爱管冬稚闲事是开玩笑!”男生恨恨道,“你就护吧,就她那样,你能护她一辈子?”

    男生憋着气,扔下这句,一刻也待不下去,甩手带着一帮朋友走人。

    冬稚班上剩下的个别学生朝这边张望却不敢过来。

    没有旁人,陈就沉下脸,隐忍不发:“进去收拾东西,我给你三分钟。”

    冬稚站着不动。她的视线落在地砖上,嘴唇抿得很紧。

    “你去不去?”

    等了几秒没有回答,陈就眉头皱起,将要说话,冬稚忽然出声:“你又什么都不问就要怪我了是吗。”

    他一愣。

    冬稚抬起了头,看他的眼神难以形容。

    上一次她这样看他,是什么时候?

    陈就还记得。那次学校收缴新运动服的钱,头天陈就在家里经过厨下,听见冬稚管冬勤嫂要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三天后的下午,忽然听说冬稚和一位老师起冲突,被勒令在办公楼前罚站。

    陈就一问,说是那个老师中午在食堂丢了钱包,学生帮忙去找没找到,结果傍晚碰见冬稚手里拿着个钱包,和老师丢的一模一样。

    到办公室里,冬稚说捡到钱包正打算送来交公,老师和其他几个学生质疑为什么中午不见的东西她下午才拿来。

    冬稚听出话里话外怀疑她想昧下的意思,当时就冷了脸,明说自己刚刚才在食堂捡到。

    一来二去就吵起来,冬稚因为顶撞师长被罚站三节课。

    陈就去找她的时候她站在墙根下,他问是怎么回事,她说,“我没偷东西,也没想偷。”

    本该没有怀疑的,他有什么好怀疑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闪过她和冬勤嫂为了钱争执的场景,他应该说“我信你”,可一瞬间,他竟然产生了短暂的犹豫。

    冬稚多了解他,就这么一丝犹豫,教她所有表情全部消失,她低下头看鞋尖,平静地说:“你走吧。”

    除了这句,那天她再没跟他说话。

    后来回到家,热情的冬勤嫂看见他又和他滔滔不绝闲谈。冬勤嫂抱怨冬稚不让她省心、动不动就和她吵架、一点都不像他一样懂事,陈就不妨从一堆话里听到重点——冬勤嫂还是给了冬稚运动服钱,昨天就给她交上去了。

    冬稚根本不用为了交什么钱,去昧老师丢的钱包。

    那次陈就和冬稚道了歉,冬稚似乎没放在心上,只是这几年原本就变得不爱说话了很多,在他面前话更少了。

    此刻在这廊下,陈就喉头忽然哽住,对上她的眼睛,良久才发出轻微的音节:“我……”

    冬稚先别开眼,提步往教室去,她小声说:“我去收东西。”

    ……

    冬稚家的小院子,院门一般是不锁的。不进院就进不了家门,冬勤嫂有段时间常忘带钥匙,一开始还会在院门边的青泥石板下藏钥匙备用,后来干脆剩了,只把锁虚虚挂着,横竖里面的门关着。

    陈就把车停在院子里,冬稚落后他几步,把车推进来停下,返身关院门,然后往屋门口去。

    一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一人骑一辆自行车,比同行的陌生人还不如。

    陈就问:“你为什么扔别人的包?”

    冬稚脚下停了一瞬,若无其事走到门前,掏出一串钥匙,挨个找开门那把,“想扔就扔,没原因。”

    陈就沉下气规劝:“你能不能不要乱发脾气?那是在学校,不是在家,你就不能学会适当控制自己的情绪么?不要到处惹麻烦有这么难?”

    见她不说话,陈就继续:“不管郑扬飞跟你说了什么,你何必做得那么绝,把人家的包扔到楼下去?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她还是不言语,他稍稍皱眉头,“冬稚?”

    那道背影在门前一动不动,陈就多少被激起脾气:“冬稚,我在跟你说话!你能不能不要总是随时随地耍脾气,你这样很任性你知不知道?今天的事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打算怎么办?惹麻烦之前你有没有……”

    冬稚手紧紧捏着一把钥匙,忽地一下,她重重把整串钥匙摔到地上,“啪”地一声响。

    她转身,“我惹我的麻烦,管你什么事?!”

    陈就一愣,板起脸,“你要是闹得过分惊动老师,到时候我劝不住怎么办?你就那么想挨处分?”

    她的声音有些尖利:“挨不挨处分是我的事,我让你管我了?”

    陈就气得脸色微变,“你的意思是我多管闲事……”

    冬稚冲到他面前,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推到院墙下。陈就没防备她来这么一下,比她高得多的一个人,被推得背贴住墙。

    冬稚两手撑在他身侧,倾身将他围住,胸膛之间虚虚留着空,乍一看好像压得很严实。

    “你要吃的用的我都可以给你买,休息的时候一起出去吃吃饭逛逛街,在我兄弟面前别落我面子就成。不过说好了,毕业前这么处着,等毕了业,远的不说毕业旅行你得跟我一块去,少说到时候你得跟我睡几回——”

    陈就一愣。

    冬稚狠狠盯着他:“这些,都是郑扬飞跟我说的。”她靠得很近,眼里的低温度也教他看得更清楚,“你觉得好听吗?”

    第3章 火火火

    冬稚气得眼睛都红了。

    陈就却在她说话时走了神,眼神在瞥向她脖颈时一顿,视线意外被她下落的领口兜住。她身上清冽的沐浴乳香味似有若无,温和又汹涌地将他包围。

    起伏的线条晃进眼里,呼吸一滞,喉头跟着紧了紧。

    不过很快,在看见冬稚为扔包之事不虞的面色后,陈就从短暂的怔愣中回神,移开视线,顺带压下眼底那一缕不被她察觉的赧意。

    下一秒冬稚站直身,他心里松了口气,然而难以启齿地,竟生出一丝遗憾的微妙情绪。

    冬稚把话说到这,懒得再多言语,转身就走。

    陈就下意识伸手拽住她,“冬——”

    “嗡嗡”震动从他口袋里传出,在安静的小院中落地分明。

    手机默铃取代了他原本要说的话。

    陈就眼瞟着冬稚,拽住她的那只手要松不松,另一手拿出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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