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津舸眼神落在她这边,又转头看了看窗外没有丝毫停歇意思的暴雪。他这么站着的时候,下巴线条流畅,落在她眼里,堪称性感。一个多月的时间并没有让梁津舸有什么变化,还是那样的寸头,还是话少的性格:“咱俩说好的事没办完。”

    “你当时说算了,说我得为自己打算。”

    “……那天我爸去世了。”

    客厅里安静下来,“去世”两个字他说的很轻,可陈当好还是听见了。于是那个晚上的事情都有了解释,为什么他会那样反常,为什么她会摸到他脸上的泪。抿了抿唇,陈当好眼里的情绪稍纵即逝,既没有安慰,也没有追问:“说你接下来的打算。”

    “吴羡病了,很严重,等不起了。”

    陈当好蹙眉:“……什么病?”

    “脑子里的病。”

    “所以呢?”

    “因为等不起,她抬高了价钱。”

    “多高?吴羡手里能有多少钱?”

    “如果扳倒季明瑞,你想想她会有多少钱?”

    这不难想,季明瑞现在的身价,足够人眼馋。陈当好觉得脚底发寒,把腿也蜷缩进羊毛围巾里,她有点颓然:“没有用,梁子,季明瑞现在对我没兴趣,这个月他就来了三次而已,连楼都没上。我觉得你该去找找那位叫倪叶的,胜算可能还大一些。”

    “倪叶是用来挡枪的。”

    “我看见她进了季明瑞的房间。”

    “说好了挡枪却还是送上门的女人,季明瑞为什么不要?”

    陈当好轻笑,眼神锐利:“送上门的女人?”

    梁津舸忽而觉得自己失言,话已出口,不可能收回。他深吸口气,笨嘴拙舌却还是想要做一番辩白:“……我不是说你。”

    “随便你怎么说,我也坦白告诉你,我不可能跟季明瑞纠缠过这个冬天,春天之前,我要从这个地方离开。”陈当好掀开毛毯站起身,虽然是仰视,气场却丝毫不输:“既然你也说了我们是合作,你总得帮我点忙,把季明瑞带来。”

    梁津舸面色不变,声音微微抬高:“我被录用了?”

    陈当好伸手在他肩膀上点了点,还没说话,就听到厨房有响动。她把手收回来,回身看到齐管家略带惊喜的眼神:“梁子!你回来了?”

    梁津舸眯了眯眼睛,算是在笑。

    风华别墅又成了原来的风华别墅,不安分的金丝雀与年轻保镖,还有看似什么都不知道的管家。梁津舸回来的消息对于季明瑞来说也有几分惊讶,以至于在办公室见面的时候一向不怎么打听这些事的他也问了一句:“前阵子出什么事了?走的那么突然?”

    “我爸去世了,我回家忙丧事。”梁津舸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把“去世”两个字咬的很轻,季明瑞愣了一下,随后宽厚的在他肩膀拍了拍,仿佛可靠的前辈:“节哀顺变,这种事你直接跟我讲就好了,何必辞职。你走了之后当好那边也不适应,找来找去总找不到可心的,好在你这是回来了。”

    梁津舸点点头,半晌说道:“季先生您也忙,我不好拿自己家事打扰您。”

    季明瑞笑了笑,还想再说点什么,倪叶就在这个时候进来。她不知什么时候剪了短发,脸型有了遮挡,倒不显得之前那么凌厉。看到梁津舸的时候她也是一愣,随后马上笑开:“好久不见。”

    梁津舸报以微笑,看她把报表放在季明瑞桌上,看她穿着高跟鞋踏着有节奏的脚步走出去。看到他的眼神,季明瑞笑了笑,打趣道:“喜欢?回头我给你们牵个线?”

    “倒不是。就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剪了短发,有点惊讶。”

    “有一阵了,从香港回来没多久就剪掉了。”

    “陈小姐也说要剪头发呢。”

    季明瑞眉头一皱:“她好端端的剪头发做什么?她怎么说的?”

    梁津舸眼神有些迷茫,像是想不起来的样子:“……大概是随口一提吧,季先生不总去,可能不知道陈小姐每天都说了什么,我也记不住。”

    这话意思明显,季明瑞挑眉,轻笑:“当好让你来跟我说的?”

    目的性太明显的话,季明瑞自然不会听不出来,梁津舸脸色不变,没有一点慌张,倒是带着点腼腆笑道:“……看来我不会演戏,也不会旁敲侧击。”

    “有意思,还知道想我了。”季明瑞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情甚好:“你回去跟她说,我忙完最近的收购案就带她出去玩几天。这段时间确实忙,忽略她了。当好性子倔,这么点事都得拐着弯的让你跟我说,你先回去,就这么告诉她就行。”

    梁津舸笑了笑,又是几句寒暄。回到风华别墅的当天晚上,午夜十二点已过,他站在楼梯拐角将陈当好拦进自己怀里,贴着她的耳朵传达季明瑞的话。他们像是没有分开这一个月,身体熟悉的依旧一点就着。陈当好搂着他的脖子,眼底风情万千:“你倒是会演,吴羡病了季明瑞就没说去看看她?”

    “……不知道。”梁津舸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蹭,碎发撩的他心里痒,半推半就的,陈当好被他按在楼梯扶手上,他低头吻她,被她扭头躲开:“季明瑞还说什么了?”

    “没了,”梁津舸在她耳边吹了口气,见她如自己料想中那般抖着身体瑟缩了下,他只觉得百爪挠心,恨不得在这就将她按在身下:“上楼,嗯?”

    她没拒绝,算是默认,

    夜晚太短,甚至等不到月光凉透。梁津舸弯腰轻轻抱了抱她,见她不说话,在她身边躺下,把她揽进怀里。

    陈当好鬓角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头枕在梁津舸的胳膊上,她懒洋洋的冲门口抬了抬手:“怎么不回去?”

    梁津舸闭着眼,下巴搁在她发顶微微蹭着,带着几分不舍和眷恋:“等一会儿。”

    于是他们都不再说话,安静依偎在一起。困意是什么时候袭来的谁也不知道,窝在别人温暖怀抱本就比平时来的更安心舒适,陈当好睡着的很快,连同梁津舸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他们是被早上的手机震动声吵醒的,陈当好没有手机,所以这声音只能来自梁津舸。反应过来这点的同时,他揉揉脸,从床上坐起来。

    怀里的人因为清晨的噪音皱了眉,好在没睁开眼睛。

    梁津舸背对着陈当好坐在床边,把手机拿起来。来电已经挂断,他睁着刚刚睡醒还有些迷茫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明白来电是吴羡。

    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不少,梁津舸坐直了,手指在吴羡的名字上滑过,又想到身后睡着的陈当好,到底没拨回去。顺着思路,他想回身看看她,刚一扭头,就看到她躺在被子里眼神清明的回望他。

    露出一个微笑,陈当好冲他的手机努努嘴:“谁啊,怎么不接呢?”

    “挂了。”

    “那就打回去,”陈当好笑意不减:“我看着你打。”

    第21章 快乐有尽时(一)

    吴羡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接到来自梁津舸的电话,虽然说来牵强,他大概只是礼貌性的回电而已。她刚刚到办公室,朝阳初生,屋内都是灿烂阳光,这样的场景在冬日里格外暖心,让她连日来阴郁的气色都有所好转。接起电话,吴羡声音平静自然:“梁子。”

    “什么事?”梁津舸仍旧坐在床边,眼神落在陈当好身上。他早就知道,他拿她没有一点办法,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就算他一开始挣扎拒绝,最后也还是顺了她的心意。电话开着免提,吴羡的声音一出来,他便看到陈当好表情有微妙变化。

    “季明瑞过几天是不是要出差?他跟你讲了没有?”

    “嗯。”

    “他最近去别墅了吗?”

    “没有。”

    “所以你回去的这段时间他一次没去过?”

    “嗯。”

    吴羡沉默下来,目光落在门口挂着的白大褂上。她知道梁津舸一向不是话多的人,可今天感觉比平时还要冷淡几分。她不是小女孩,自然识趣,恰到好处的打算结束对话:“好,那要是有什么别的事我再联系你。”

    梁津舸看了看陈当好,犹豫着“嗯”了一声,几乎是同时,电话里传来忙音。陈当好在床上翻了个身,捞起地上那件被他扯坏的裙子套回去,她穿的慢悠悠,梁津舸也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坐在床边看她。屋里窗帘半拉着,阳光整齐的照在地毯上,她白皙的身体隐没在阴影里,随着裙子落下,最后一丝旖旎也在他眼前消失。

    他在心里没来由的叹了口气。

    “你还不回房间么?估计齐姐都醒了,一会儿下楼碰到了不好解释。”陈当好把扣子一颗颗系好,瞧见他还坐在那,她眯了眯眼:“怎么?”

    “你不问我?”

    “问什么?”

    “吴羡。”

    “我问你你会说么?”

    “嗯。”

    陈当好眨眨眼,靠着床头坐好,从抽屉里摸了根烟出来:“那你讲一讲,吴羡怎么就找到你了呢?”

    她是那样聪明的女人,只凭吴羡一声“梁子”,就听出些微不同。她跟吴羡没有一次正式意义上的见面,自然不了解吴羡为人,可那一瞬间的眼神,梁津舸知道她开始怀疑。他们之间纵然有太多不可控制的情愫,但在那些前提下他们首先是盟友,是需要彼此信任的盟友。缓慢的眨了眨眼,像是回忆,梁津舸开口道:“我是因为她进的监狱。”

    陈当好没说话,又摸出根烟,这一次是递到他手里。他这才注意到她换了抽烟牌子,怪不得再也没了之前的话梅香气。吸了口烟,辣的很,难以想象这是女人会接受的味道:“大学毕业的时候,跟她在谢师宴上碰见,她是大我很多的学姐。后来熟悉了,有了感情,也不知道她结婚了,拿了家里几乎全部积蓄跟她一起创业。我是学金融出身的,她学医科,资金她出大部分,我出人力。刚开始还好,后来季明瑞资本扩大,我们没经验没人脉,根本混不下去。吴羡有野心但是没能力,又不肯听我的,亏了好多钱,赔不起,所以我坐牢。”

    尽管尽量简洁,梁津舸还是觉得自己很久不曾说过这么多话:“我进去之后我爸就病倒了,吴羡进了医院,帮我照顾他,等我出来的时候也帮我安排工作。”

    “你是出来之后才知道她结婚了?”

    “在监狱里知道的。”

    陈当好心里唏嘘,表面上并不表现:“那你甘心么?”

    甘心这个词,从前想起是吴羡那张清冷而风韵的脸,现在想来却只剩下当时办公室墙上贴着的字画。那是他曾经很努力去追求的事业,甚至可以算作梦想。而现在,梁津舸苦笑,不仅成了对手手下的保镖,还跟人家的情妇不清不楚地滚上了床。他不说,自然就是不甘心的,陈当好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在离开以后再次回来。

    到底是不甘心,离季明瑞越近,以后翻盘的机会就越多。

    人人都有梦想,梁津舸自然不例外。有野心的男人总是比平庸男人多几分魅力的。在这一刻的场景里,陈当好觉得自己是愿意去成全他的,他该去更远的地方,而自己全部的希望不过就是离开季明瑞而已。

    这感情说白了还是各取所需,谁也不说破,倒还算和谐。离开陈当好的房间,时间已经接近上午,梁津舸确认楼下没人后沿着楼梯下去,猛然听到大门有响动,他一惊,脚下已经踩在了地板上,这个角度任谁都能猜到他是刚刚下来。在门外的人进来之前,他快速转了个身,与此同时听到进门的季明瑞扬声喊他:“梁子,你要上楼?”

    梁津舸从容的转过身来:“季先生。我要去阳台。”

    “当好醒了没有?”

    季明瑞对于他并不关心,一边问一边往楼上走,梁津舸平静的回答了一句“不知道”,余光瞥见听到声音从厨房走出来的齐管家。

    看到梁津舸的瞬间,齐管家眼里有一丝诧异,随后看到季先生,她想问的话又忍了回去。眼看着季明瑞上了楼,齐管家才走到梁津舸身边小声询问道:“你昨晚去哪了?房间门都没关,我五点多起来的时候你屋里没人。”

    “……出去了一趟。”梁津舸随口胡诌,已经有点紧张,齐管家对于他的话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善意提醒:“还好你这是回来了,谁知道季先生今早会来呢,要是他来了你不在,估计季先生要不高兴的。”

    “是,我下次注意。”

    齐管家这话倒真的让梁津舸冷汗涔涔,哪怕只晚出来五分钟,也必定会被碰上。季明瑞是极有手腕的人,陈当好在他眼里俨然已经是私有物是附属品,怎么能允许他人涉足。心有余悸,他抬头看了看,季明瑞已经进了房间,想必是上次他说的话有了效果,季先生觉得陈当好想他了,百忙之中也要抽空回来。

    他爱她吗?

    那是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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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门被推开的时候,陈当好正坐在镜子前面给自己戴耳环。男人走路脚步偏重,她压根没觉得季明瑞会突然过来,自然以为是梁津舸折了回来,嘴角不自觉勾起:“嗯?怎么回来了?”

    下一秒,宽厚手掌落在她肩头,陌生触感让陈当好肩膀一抖,下意识的往镜子里看过去。季明瑞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就站在她身后宠溺微笑,她刚刚的惊吓太明显,他弯腰在她头顶轻轻吻了吻算作安抚:“刚刚还跟我搭话,怎么我碰你反而吓一跳?”

    嘴角的笑容早已消失,陈当好面色有些僵硬,匆忙低下头,躲开他的眼神,几秒的功夫,便回到了从前的清冷疏离:“一下子忘了,你怎么有空过来?季先生这么忙,每天带着秘书东跑西跑的,怕是记不起这么个小别墅里的人。”

    这幅样子多像吃醋。

    季明瑞到底喜欢她,更没想过她会连这么普通的一句话都跟他耍心眼,笑了笑,他伸手摸了摸她细腻的下巴,逗弄小动物一般试图哄她:“听说有人想我了,我忙完了就得赶紧来看看。”

    陈当好偏头躲开他的触碰,从椅子上站起来,倚着化妆台抱臂看他:“您忙完了?”

    “嗯,接下来能休息几天,你想去哪玩?我带你出去走走。”

    他温柔的就好像回到了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陈当好不知道这层温柔是因为什么,也根本不知道梁津舸在季明瑞面前是怎么暗示了她所谓的想念,她抱臂看他,半晌才歪着头一声轻笑:“这回也带着你的小秘书吗?”

    季明瑞从来不喜欢她咄咄逼人的样子,可陈当好偏就是这样的性格。每到这种时候他都会想起吴羡,然后就觉得疲惫感渗透四肢百骸。揉了揉太阳穴,季明瑞耐着性子朝她伸手,想要将她拥进怀里:“当然不,就我们俩。”

    他眼底有倦意,放在以往,陈当好大概依旧不识好歹。可现在情况不同,她只有哄好了季明瑞才能达成和梁津舸的交易。短暂的犹豫里,她靠过去轻轻依偎在季明瑞肩膀上:“那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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