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会熬夜。”蒋鹤洲对姜听晚这个猜测嗤之以鼻。

    只是他忽然别扭了起来,肢体动作显得不那么自然,挪动了一下身子,垂下头去,小声说了句:“做梦了。”

    棉质的睡裙,细细的腿儿的那个她摇曳生姿地从他梦里走出来之后,就成了现在这个套着蓝色校服,目光清亮地挑衅着他的骄矜少女。

    姜听晚没听清蒋鹤洲答了什么,但是他既然不是熬夜熬成了这种死了半截的样子,那她也就不能笑话他了。

    没意思,真没意思。

    她骑上了自己的车,看着放进了车筐里的车锁,就又皱起眉来了。

    姜听晚直接抬脚踢了一下蒋鹤洲的山地车轱辘:“你是怎么打开的我的车锁的?”

    蒋鹤洲瞄了一眼她的腿,她个子不高,腿倒是不短。

    与他那梦境里的,分毫不差。

    “李阿姨把钥匙给了我。”

    “我妈?”

    “嗯。”蒋鹤洲忽然笑了,笑容大得有些耀眼,“阿姨说让我接送你,我觉得我起得比你早,正好下来早推车,就要了钥匙。”

    “对了。”蒋鹤洲又添了一句,“阿姨还说最好我就只跟着你一个人走,我都答应了。”

    见姜听晚愣住,他的声音有些得意:“不用谢我。”

    姜听晚垂了垂眼。

    这事,倒还真像是她妈妈会做的事情,她放学到回家那十几分钟,对她那过分小心敏.感的妈妈来讲,确实有些煎熬。

    姜听晚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骑上车往前走。

    蒋鹤洲骑着山地缓慢地跟在她的自行车后头,隔几分钟就打个哈欠。

    蒋鹤洲和姜听晚的身影一并在楼下消失了,姜听晚妈妈和蒋鹤洲妈妈两个人趴在楼道窗户上往下看的脑袋才都缩了回来。

    蒋鹤洲妈妈一脸疲倦,不住地打着哈欠:“这一中上学的时间怎么这么早?这陪着他读三年,我得老个七八岁吧,我可再也不早起了。”

    姜听晚妈妈却显得有些激动,唇边抿着笑意:“鹤洲妈妈,我得谢谢你,有鹤洲和晚晚一块儿,我心里终于放心下来了。”

    蒋鹤洲妈妈笑了笑,拍了拍姜妈妈的手:“我巴不得他多和晚晚待上块,他要是能稍微学学你们家晚晚一点半点就好,我就知足了。”

    想到了什么,蒋妈妈的笑意更浓了:“昨天他才刚陪了晚晚一天,今天就不一样。今天早上一早起来,我就看见他叠了被、给自己换了床单。我养他到这么大,头一次见他这么早起,还老老实实叠被,也是头一次见他自己换床单,还真难得。”

    第7章 007

    姜妈妈这时候眉眼里也带着笑,显得格外温婉舒心:“这孩子总是会长大的,长大了就懂事了。”

    到了学校停车区,姜听晚往自己班上的停车区方向走,身后那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直没消失,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蒋鹤洲一手扶着车把儿,像是散步一样步伐散漫地跟在她身后,忍不住皱眉说道:“你走错了,二十一班的车区在另一边。”

    “知道。”

    “知道那你还往这边走。”

    既然已经分班,他就该把自己的车停在自己班里的车区,来她这边凑热闹做什么?

    蒋鹤洲眉毛轻轻挑了一下:“你们班风水比较好,二十一班的车区我看不上。”

    满口歪理。

    姜听晚撇了一下嘴。

    她撇嘴的时候左边唇角往下压,脸颊也就跟着嘟了一下。

    “你还是老实把车停在自己班里的车区吧,这里和我们初中、和六中都不一样,你要是再违反校规校纪,会出事的。”

    “我什么时候怵过这些了?”蒋鹤洲轻笑了一声,抬眸看着姜听晚。

    姜听晚皱起眉,杏眼瞪圆了瞪着他:“周阿姨会担心。”

    她的头发虽然扎着,但是有几缕刘海儿垂在脸侧,发型少了分呆板,多了点灵动,圆圆的眼睛里像是含着水一样,即使在生气,叫人看上去也只是美目盈盈得似怒含嗔。

    蒋鹤洲看着她这样子,心里暗道了一声糟糕。

    他忽然放软了身段,叠声道:“好好好,怕了怕了,怕了你了。”

    习惯了蒋鹤洲的目无“王法”无法无天,真听到他认怂说怕,姜听晚一时间竟是有些愣住了。

    他什么时候转了性,变得这么听话了?

    赶着去上早读,怕再聊下去就要迟到,姜听晚也没多问,朝着蒋鹤洲挥了挥手:“那你快去停车吧,别迟到了。拜拜。”

    她仍旧如同往日那样没有听到蒋鹤洲的答话。

    如果不是他在她挥手的时候,眼底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姜听晚甚至都感觉不到他对她的告别做出了反应。

    姜听晚早就习惯了蒋鹤洲的这幅德行了。

    他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就从来没有老老实实和她打过招呼。

    不说再见,也不说拜拜。

    不说就不说,姜听晚扭头推着自行车走了。

    蒋鹤洲却没有动,他的两只胳膊搭在了自行车把儿上,好整以暇地微微弯着腰,看着姜听晚离开的背影。

    他看着她在六八零班的车区和另一个女生攀谈了几句,看着她与那个女生一起离开。

    在姜听晚离开之后,蒋鹤洲才慢慢直起身子,重新推着自行车往前走,走到六八零班的车区才停了下来。

    他看了一会儿这里相互挨着的一排车,去把塞在一排车中间的姜听晚的自行车单独拎了出来,放到靠墙的那边,然后将自己的车停在了姜听晚车的旁边。

    做好这些,他又把两辆车的车胎后轱辘对齐了,让两辆车看起来整整齐齐,才收回了手。

    做完这些,蒋鹤洲拿起了挂在自己车把儿上的书包,随意背到一侧肩上,不紧不慢地朝自己的教室走。

    他上了三楼,这前脚刚进二十一班的教室,后脚都还没伸进来,身子便先顿住了。

    站在蒋鹤洲面前的是一个比他矮了很多很多的小老太,穿了一身棉麻布料的衣服,头发白中带点黑,目光尖锐又严厉。

    这是二十一班的班主任王乃书。

    “蒋鹤洲同学。”王乃书拉长了声线,“我在六点二十一分的时候到的教室,却没有看见你的人,那么我请你回答一个问题,我们一中要求是要早上几点到校?”

    “六点二十。”

    “既然知道自己迟到了,那你为什么还要笑?”

    王乃书还是头一次遇见迟到了还这么大摇大摆、一脸淡定的学生。

    迟到了还不害羞,这脸皮得是有多厚?

    她的眼里压着怒意:“你今天是第二天到我的班上来,昨天我就和你们说清楚了,我的班上的学生,不允许迟到、无故缺勤和旷课,刚说完你就犯了错,你跟我到办公室里来一趟。”

    “好,不过等我一下。”蒋鹤洲随口应着,步子跟着动了,却直接绕过了王乃书,往教室里走。

    他走到了最后排把自己的书包撂到了桌上,然后才对王乃书说道:“老师,我们走。”

    全班人都被蒋鹤洲的淡定给惊住了。

    王乃书是全年级里最严厉的几个老师之一,个子虽说不大,但是阴森骇人的气场在那儿,吼人的时候嗓音又尖利,听上去就刺耳,没多少人敢顶撞她。

    王乃书也没意料到自己班里新接手的这个六中来的学生会是这个样子。

    果然是块烫手山药。

    她把蒋鹤洲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王乃书的办公室就在二十一班的隔壁,与教室一墙之隔。

    她的办公室才几平方米,除了一张办公桌以外,就没了其他的摆设。

    王乃书一个人走进去还没什么,蒋鹤洲个高腿长,一走进去,立刻就显得这窄小的办公室有些空间逼仄。

    王乃书坐到办公桌后面之后,用手指重重敲了一下桌面,拿眼瞪着蒋鹤洲:“蒋鹤洲同学,老师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从六中转来一中,是来做什么的?”

    王乃书把“六中”这两个字刻意咬重。

    她带的班情况特殊,总共三十几个人,这些孩子大多数不会走普通高考的路,而是直接考去做飞行员,一般情况下,这个班的升学率是不低的,可是现在突然来了一个从六中转来的……

    本来基数就小,进来一个以后升学困难的,那她班里的升学率不知道得被拉低成什么样子。

    蒋鹤洲一字一句说道:“我到一中来,是来好好学习的。”

    信他那还真有鬼了。要真能好好学习,初中毕业就不至于考到六中去。

    王乃书的眼里露出了几分轻蔑:“知道要好好学习居然还迟到,蒋鹤洲同学,你先和老师解释一下,为什么迟到?”

    “停车耽误了点时间。”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不能迟到,迟到都是不对的,你今天迟到一分钟……”

    “既然不需要理由,那老师为什么还问?”蒋鹤洲抬眼,打断了王乃书的话。

    “我迟到了我认错,该罚站罚站,该写检讨写检讨,老师直接把惩罚的方法告诉我就好了,我认,无条件都认。”他忽然弯下腰鞠了一躬,“但是还请老师不要说太多废话,不要耽误我学习。”

    王乃书看着朝着她鞠下九十度大躬的大男孩,不免有些瞠目结舌。

    她训了一辈子的学生,还是头一次感觉到了……无话可说。

    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蒋鹤洲已经推门走出去了。

    当蒋鹤洲再次回到教室的时候,本该在晨读的教室里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所有的人都在看他。

    蒋鹤洲对众人的注视不以为意,他往教室后走,走回到了自己的书桌旁边坐下,放下书包就开始拿了本书,翻开读了起来。

    没读几句他前桌的男生就小心翼翼回过头来,颇为崇敬地看着他:“大佬?刚才王师太和你说了些什么?”

    这是头一个被王师太逮到迟到,能在去吃早饭之前活着回来的。

    要知道他上次迟到被逮到了,可是直接被王师太罚写了一上午的长恨歌和琵琶行。

    “她问我为什么迟到。”蒋鹤洲抬眼都没,皱着眉看书,“我着急学习,就让她少说些,我也好早回来。”

    “没了?”

    “嗯。”

    蒋鹤洲觉得前桌的人实在有些聒噪,把自己的书立了起来,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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