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孙连达的说法,古旧字画多有断裂,如在揭心之前,不附加垫纸,揭托之后,不易起案,孙连达修复的一幅画的画心颜色不是很稳定,当时还用了淡胶矾水,一幅画单是揭旧就用了整整三天。

    至于补接则是用手将画心残处边际揉出薄口,选好补纸,端正纹理补上,并在补口边际搓出薄边,补接的关键之处是要使接缝处厚度适宜,这个过程方逸倒是上手了,因为他对手上力道的掌握,远不是孙连达可比的。

    修复字画最后一个过程,就是全色了,所谓全色,指的是补全那些因为年月长久或者是被浸泡消淡了的书画色彩,在进行全色之前,孙连达根据画的色彩,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去调配勾兑颜色,并且在白纸上反复对比之后才开始进行的这项工作。

    仅仅修复了一幅字画,就花费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时间,不过方逸也是乐在其中,因为在这个过程里,他又学到了很多知识,而且用孙连达的话说,这幅清初石涛的山水画经过修复之后,在市场上的价格最少要翻上一番。

    第二幅画修复到一半的时候,方逸就没那么安宁了,因为胖子回来了,由于孟双双要留在老家过年,胖子是一个人回来的,在知道方逸想帮胡立志办理个方村的户口之后,就嚷嚷着要回家过年。

    此时距离过年的确也很近了,方逸和老师商量了一下之后,决定方逸先回一趟方村,而孙连达则是就住在方逸的房子里进行修复,因为既然开始了修复,就不能半途而废,否则这张画就要毁掉了。

    对于老师的决定,方逸正是求之不得呢,因为他这次回去要上山祭拜师父,需要将那鬼头刀带上,没有了阵法的保护,在屋子里放这么多东西,方逸还真有点不放心的。

    这次回方村,胖子和三炮算是衣锦还乡了,胖子开着店里新买的一辆别克商务车,车里放着满满的年货,唯一让胖子感觉遗憾的是,在方村已经没有了亲人的三炮带着老婆,而他的女朋友这次却是没能同行。

    “三炮,还没联系上元杰吗?”

    车子出城之后,方逸开口向三炮问道,司元杰回老家祭祖已经去了差不多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了,按理说早就该回来了,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司元杰在十天之后打过一个电话之后,就一直没有了音讯。

    “没有,司元杰家里没有电话,我拍了封电报过去,也没能找到人!”

    三炮苦笑着摇了摇头,司元杰家在农村,整个村子都没有一部电话,司元杰临走的时候倒是把地址给留下了,但三炮连拍了两封电报之后都没有回复,这让三炮也感觉有些束手无策。

    方逸想了一下,开口说道:“要是不行,等回去之后,我去元杰家里一趟……”

    “逸哥儿,我倒是想过要去一趟,可……可现在除了开车过去,根本就去不了呀!”

    三炮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正摊上春运的时候,你没见车站都挤成什么样子了,要不这样吧,等回去咱俩开车过去看看,冀省倒不是很远,开上十三四个小时能到司元杰家里。”

    “哎,三炮,你留着看店,我和逸哥儿去……”听到要出远门,开车的胖子顿时嚷嚷了起来。

    “你不是要在家过年吗?”三炮没好气的说道,这小子之前闲看店无聊,吵着要回家,眼下听说开车出门却是又来了精神。

    “哎,三炮,这就是你不对了,俗话说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现在兄弟出了事,我连老婆都不顾了,哪里还顾得上在家过年啊……”

    胖子那是一嘴的歪理,说话的时候还回头看了苗倩倩一眼,看的三炮直想在胖子那一脸贱笑的胖脸上来那么一拳。

    “咦,我手机怎么录音了啊!”拿着手机正摆弄的方逸,忽然放出了一段话,正是胖子刚才所说的那个理论。

    “哈哈哈,胖子,你死定了,等你们家双双回来,我就放给她听!”听到方逸手机里的录音,三炮顿时双眼发亮,一把抢过方逸的手机,说道:“逸哥儿,咱俩换个手机卡,你这手机先给我用吧!”

    “不要啊,逸哥,炮爷,求求你们了,胖子我错了啊,看在胖子我这把年纪才找到媳妇的份上,两位饶了我吧……”开车的胖子口中发出一阵凄惨的叫声,要不是跑在高速上,他这一嗓子肯定能引来警察。

    “那你还去冀省吗?”方逸笑着问道,他就知道胖子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所以刚才偷偷的就录上了音。

    “必须去啊,胖子我不去,谁给二位大爷开车呢……”胖子大气凛然的说道。

    几个人吵闹着,时间倒是过的很快,上午十一点左右的时候,他们就赶到了方村。

    在这个山脚下的小村庄里来辆车可是很稀罕的事情,虽然前几天刚下过雪的地上满是泥泞,但当车子开进村子里的时候,还是七八个半大小子跟在后面飞奔着。

    “二狗,三丫,过来吃糖……”胖子将车子停在了家门口,下车后打开了后备箱,嗷嗷就是一嗓子,“胖爷我回来啦!”

    “和谁称爷呢?二狗的辈分可比你高,你得喊叔……”

    胖子的声音未落,脑袋上就吃了一巴掌,回头一看,自家老子正拎着把菜刀瞪着自己了,胖子那精气神顿时萎了下去,悻悻的说道:“爹,您在村子里的辈分也太低了吧,我这叔叔大爷一大群啊……”

    “小兔崽子,那是你爹我愿意的呀?”

    魏大虎又是一巴掌扇在儿子头上,抬头却是看到了从车上下来的方逸和三炮,那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一把推开了胖子,向方逸迎了过去。

    “魏叔,您这拿着把刀是干什么啊?”

    看到魏大虎的架势,方逸不由笑了起来,他从小除了师父之外认识的第一个大人,就是面前的魏大虎,而对方也一直都把他当成子侄看待的。

    “我这不正在杀鸡吗,知道你们来,魏叔今儿可是准备了一桌子菜!”魏大虎嘿嘿笑着,用另外一只手重重的拍了拍方逸的肩膀,嘴上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感激之情却是都在他的动作里了。

    对于魏大虎而言,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让儿子跳出农家,成为一个城里人,为此他费了不小的劲将儿子给送到部队去当了兵,期望儿子能当兵提干,以后留在城市里。

    但魏大虎的这个愿望,却是在好吃懒做的儿子身上落了空,退伍之后整天在家里游手好闲的胖子,让魏大虎差点急白了头,就算胖子三炮和方逸要出去闯社会那会,魏大虎对此也没抱以太大的希望。

    但是让魏村长没想到的是,儿子当年三年都没能实现的愿望,却是跟在方逸身边半年时间就达成了,在胖子把户口迁出到金陵的那天,魏大虎在村里大摆筵席,整整放了两万响的鞭炮。

    所以对于方逸,魏大虎是心存感激的,在昨儿知道方逸要回来的消息之后,他一大早就去集市上买了半片猪和十来斤羊肉,这会正磨刀霍霍的准备杀鸡呢。

    “魏叔,车上有些年货,您给乡亲们分一下吧……”方逸笑着接过魏大虎手里的刀,说道:“杀鸡我在行,这活我干了……”

    住在方村的人,大多都沾亲带故的,而方逸当年在山上的时候,也没少吃村里人送过去的大米食物,虽说方逸和老道士是用东西兑换的,但也算是沾了村里人的恩惠,所以这一车年货基本上全是方逸准备的。

    “哎,别,你是客人,锦华他妈,快点出来!”魏大虎冲着屋里嚷嚷了一声,不过却是把胖子的大名给叫了出来,那锦华和金花基本上是一个读音,听得方逸和三炮不由笑了起来。

    “真是我亲爹啊,还不如叫胖子呢……”

    胖子嘴里不满的嘟囔了一句,因为改名这事儿,他被自家老爹揍了最少也有五六次了,最近这次就是迁户口的时候,胖子打算偷偷的给改掉,谁知道老爹实现就把他给敲打了一顿,让胖子的愿望没能达成。

    热热闹闹的分完了年货,魏大虎又请了村子里几个年高望重的老人到家里,陪同方逸他们一起吃饭,这在村子里算是最为隆重的接待了,一顿饭吃到了下午三四点钟才结束。

    “魏叔,有个事儿想请你帮个忙……”等到村里人散去的时候,方逸拉住了喝的醉醺醺的魏大虎,刚才人多嘴杂,方逸没把给胡立志办户口的事情给说出来。

    不过给胡立志办身份证的事情也迫在眉睫了,因为前段时间他们辖区派出所就进行了一次人口普查,要不是满军事先得到了消息守在家里,胡立志如果开了门的话,这事儿就闹大发了。

    “嗯?外国人?要把户口落在咱们村?”

    听到方逸的话后,魏大虎的酒顿时醒了大半,他之前敢给方逸落户口,那是因为知根知底,但现在要给个外国人落户,一向老实的魏大虎有点胆怯了。

    “是华侨,魏叔,我担保不会出事……”

    方逸拍了拍胸脯,不说有彭斌的交情摆在那里,方逸和胡立志也极为聊得来,而且他也能看出来,经历了大风大浪之后的胡立志,只想找个地方安度晚年。

    魏大虎想了好一会,开口说道:“这事儿办倒是能办,不过你那朋友不能再叫那个名字了……”

    魏大虎的办法很简单,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时候,他们村子有几个人去闯东北了,一直都没能再回来,不过族里的家谱上却是有他们的名字,魏大虎就想让胡立志顶上他们的名字去办个身份证。

    “行,魏叔,就按你的方法办,叫什么名字都行!”

    听到魏大虎的话,方逸心里顿时落下了块石头,当下说道:“魏叔,这事儿就拜托给你了,如果需要去派出所拍照片什么的,回头我再让胖子带着他过来一趟……”

    “你送张照片来就行,等过年的时候我去找本家侄子去,这事儿他就能给办了……”办这种事情,方逸远不如魏大虎这个在农村基层干了几十年村干部的老农民,三言两语的就把事情给敲定了。

    “魏叔,晚上我不在村里住了,上山去看看师父……”谈完了胡立志的事情之后,方逸就打算进山了,虽然这会天色已晚,但对于从小就在这片山林里长大的他来说,却是不算什么。

    “前几天刚下过雪,这会又天黑了,你还是明儿进山吧?”魏大虎有些担心的说道。

    “没事,魏叔,到山里就像是到家了,你还怕我找不到路吗?”方逸嘿嘿笑了起来,对于他而言,只有回到那座和师父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道观,才会有游子返乡的感觉。

    第598章 祭拜、倾诉

    自从在缅甸野人参蛇窟中吸收融合了那道灵气之后,方逸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样的境界之中,说是炼气化神吧,他的神识又能外放,但要说是炼神反虚,方逸自问还做不到阳神出窍。

    但不可否认的是,方逸现在的修为,比之下山之前却是要精进了不少,往日要走上好几个时辰的山路,现在走来,方逸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来到了道观,而且还是在道路湿滑的情况之下。

    “师父说的没错,红尘炼心,并且有大机缘!”

    抬头看着破败不堪的道观,方逸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下山虽然只有半年的时间,但对于方逸来说,却比得上在山中苦修数年的功夫,而且道家炼气,越是到后面,就越要讲究心性的修为,一味的在山中苦修,往往会适得其反,境界停滞不前。

    “嗯?这里有人来过?”

    从道观后院的草墙跳进去之后,方逸打着手电筒来到了前殿,忽然停住了脚,眼睛眯缝了起来,却是发现在那三清道祖的像前面,居然供着几样水果,从果皮的色泽看上去,应该也就是最近几天的事情。

    “大殿里面也被打扫过……”

    方逸用手电往地面照了一下,按理说他也有好几月时间没来了,地面应该满是灰尘,不过入眼看去的地面很是干净,方逸仔细看了好一会,连一个脚印都没能找到。

    “是谁来这里了?”

    方逸心头升起了一个疑问,一般来说,在每年的八九月份,经常会有入山采药的人到道观里面借宿,这些采药人大多都是方村或者周围几个村庄的人,他们在离开的时候,往往会留下一些粮食。

    不过一旦进入冬季,山林对于采药人而言,就是一处很危险的地方了,方逸在山中生活了那么多年,也没见过有人在下雪之后敢于进山的,所以眼前的情形,让方逸感觉十分的古怪。

    “上次丢的那个罗盘,莫非是此人拿走的?”

    方逸脑子里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上次回山祭拜师父的时候,发现自己藏在青砖下面的那个罗盘,不知道被谁给拿走了,他还没来得及追查这件事,却是又有陌生人进入到了道观之中。

    “无量那个天尊,别让道爷我抓住你……”

    方逸去到后院的房间里查找了一下,发现这次并没有丢什么东西,但方逸心里还是有些不爽,毕竟师父留下来的罗盘也是有年头的物件,方逸都没舍得变卖,却是被人给偷去了。

    在道观里呆了一会,方逸背着那个鬼头刀拿着把铁锹拎着四瓶酒就上山了,来到师父的坟前,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雪,用铁锹铲去雪,方逸又在旁边铲了些泥土,把坟头垫高了一些之后,这才坐了下去。

    “师父,弟子来看您啦!”

    方逸拿出一瓶白酒拧开了盖子,说道:“猴儿酒是没有了,这是咱们的国酒,您老就凑合着喝点吧,马上就要过年了,也不知道师父您在那边过的好不好?”

    嘴上和师父说着话,方逸心中情不自禁的伤感起来,往日里和老道士相处时的点点滴滴都涌上了心头,从穿着开裆裤到处跑的小屁孩,到现在一米八多的棒小伙,二十多年的时间就这么一眨眼的过去了。

    在方逸心中,老道士就像是自己的父亲一般,不但管着自己的吃喝拉撒,还教了自己一身的道家本领,要是没有老道士的教导,方逸下山之后也不可能如此之快的融入到社会之中。

    “师父,这人,真的能预测到自己的生老病死吗?”

    在师父的坟前,方逸仍然是以前那个什么都问的好奇宝宝,方逸现在问的这个问题,在老道士算出自己大限之日的时候就问过,只是老道士并没有回答,而是告诉方逸了八个字,那就是“修道之人,与天争命!”

    但直到现在,方逸也是没能理解师父所说的这八个字的意思,在方逸的记忆中,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师父就是白发苍苍,但是直到师父羽化的那一天,依然还是那副模样。

    甚至在老道士去世后的好几天里,他的身体似乎都带有余热,脸上红润的和生前没有任何区别,要不是老道士嘱咐方逸三天内一定要让他入土,方逸怕是都以为自己是把师父给活埋掉了。

    “师父,弟子听您的话,找了个女朋友,这次她没来,等下次过来的时候,我带她来看看您……”

    方逸缓缓的将一整瓶白酒洒在了师父的坟前,嘴里絮絮叨叨的说道:“弟子和柏初夏认识的时间不长,见面也没有几回,但弟子现在心里已经是多了一分牵挂,弟子知道初夏也会想着我,或许这就是师父您说的两情相悦吧?”

    方逸和柏初夏,都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人,也不是那种每天感情好时都要腻在一起的人,所以虽然只是隔着几天通个电话,但方逸和柏初夏都知道,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原本今年春节柏初夏想叫方逸进京过年的,顺便也见见自己的家人,不过就在方逸从缅甸回来的时候,柏初夏却是临时接到了一个任务,这些天连打电话都不是很方便,方逸进京过年的事情自然也就泡汤了。

    “对了,师父,弟子现在有钱了,不对,好像还是没钱……”

    方逸就像是个想得到大人夸奖的孩子一般,把自己这段时间所做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赌石赚了一个多亿,方逸在胖子他们面前表现的风轻云淡,但是在师父面前,方逸忍不住还是炫耀了一番。

    “师父,等弟子出手几个物件换成了钱,就把咱们这上清宫给重新返修一遍!”

    方逸在师父坟前发了一个宏愿,其实他在老道士活着的时候,就曾经有过这个想法,只是老道士言说人身都是个臭皮囊,又何必在乎这些身外的事物,对方逸的这个愿望不置可否。

    “师父,您看看这是什么?”

    方逸忽然想到一事,反手将背上的那把鬼头刀给取到了身前,开口说道:“师父您以前不是经常提到那个谭嗣同吗?他就是死在这把刀下的,按照师父您所说,死于非命的人往往怨气很深,我也不知道那谭嗣同的灵魂是否寄托在这把刀中,要是在的话,师父您正好能和他聊聊呢……”

    方逸听老道士说过,在谭嗣同死了之后,老道士曾经专门跑了一趟京城法场,想用道家手段把谭嗣同的魂魄给召唤回来,却是没能成功,这也是方逸从彭斌手里要过这把刀的主要原因,甭管有没有,方逸也算是了却师父的一桩心愿了。

    “师父,我在缅甸认识一个奇人,他能和动物沟通,我记得您说过,能修炼出他心通的人,就能做到这一点,但那人只是个普通人,看来这世间的一些异能,不用修炼也是可以天生的……”

    方逸接连启开了两瓶白酒,这次却是把一瓶放在了师父的坟前,自己对嘴喝起了另外一瓶,一边说着话,一边还用酒瓶碰了下酒瓶,一如当年他和师父喝酒时的样子。

    “师父,我现在好像能感受到一点您当年的心情了,修道长路漫漫,却是没有人同行,的确心中是很孤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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