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美人喘了两口气,无力道:“娘娘,娘娘,我肚子好疼,你一定要据实已告,让皇上给我做主啊。”

    “你放心,快别动了,让御医看看。”德妃道。

    趁着御医诊脉的空档,德妃转过头,蹙眉看着顾怀瑜:“县主,芩美人即便是出言不逊,曾经得罪过你,可你怎能做出如此糊涂之事呢?这肚中的皇子若是有个一二,你如何交代。”

    有柳贵妃在一旁护着,那些个宫人倒不敢太过分的对她,是以,顾怀瑜只是站在远处,冷声道:“德妃娘娘慎言,您也瞧见了,当时我走在芩美人前头,身后也没张眼睛,是如何在背过芩美人的状态下伸手推她的。”

    德妃面色一沉:“这么说你是觉得芩美人冤枉你了,我原以为你是个伶俐乖巧的,倒不知如此巧言令色,芩美人平日里虽娇惯了一些,可事关皇嗣,她不可能胡来,更加不会单纯的因为不喜欢你而做出危害自身的事。”

    顾怀瑜冷然看着德妃,“娘娘,您也说了事关皇嗣,我虽出生寒微,却也知事情轻重,绝不会做出如此歹毒之事。”

    芩美人虚弱无力的声音又传来:“把她拉出去,我不想看到她,皇上……皇上……”

    德妃冷哼一声,担忧地看了一眼芩美人,转过头来:“既如此,你便去门外跪着,等皇上来了,此事自然水落石出。”言罢她拂了拂衣袖,遮住手的当下,修剪的尖锐的指甲在指尖划了一道口子。

    顾怀瑜膝盖处传来一下针刺般的疼,又倏然消失不见。

    长乐宫中的宫人立刻围了上来,柳贵妃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缓缓开口:“慢着!事情尚未有定论,德妃娘娘就要这般着急忙慌的将县主的罪给定下了吗?”

    德妃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本宫只是让她去外头跪着,柳贵妃也要阻止,你如此包庇她,难道说,事情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柳贵妃笑了笑,“德妃娘娘扣屎盆子的功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强。”

    德妃蹙了蹙眉,捏紧了自己的手指,轻蔑地瞥了一眼顾怀瑜:“县主,请吧。”

    一股子麻意顺着膝盖蹿至心口,顾怀瑜神色一怔,忽然感觉心口蛊虫兴奋了起来,将她渐渐失去的意识重新拉了回来。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事情真相究竟如何,我相信很快便会水落石出。”

    顾怀瑜深深看了德妃一眼,嘴角忽然勾起一丝冷笑,德妃如此笃定,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德妃闻言,眸中闪过意外,苗仙儿不是说这玩意能控制人的吗,怎么对顾怀瑜就不起作用了,想了想之后,又将指尖的血在掌心涂抹了几道。

    顾怀瑜不着痕迹向着柳贵妃递过去一个眼色,如了德妃的愿,缓缓踏出了门外。

    德妃松了一口气的当下,便听得外头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迎架,只有芩美人还躺在床上哭喊。

    皇帝见顾怀瑜裙摆处沾着一片红渍,蹙了蹙眉道:“怎么了这是?”

    因为宋时瑾的一番话,皇帝再见到顾怀瑜的时候情绪有些复杂,宋时瑾已经表明了,顾怀瑜的命与他是连到一起的,且因为她的两次相救,皇帝对她也存了那么几分感激。可是又加上宋时瑾说此生有她一人足矣,竟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怀瑜恭敬行礼道:“臣女失仪,不慎洒了汤水,还望皇上见谅。”

    “起来吧,进去再说。”皇帝神色莫辨地说:“李玉,去取披风来。”

    众人都是一愣,特别是德妃,照皇上对芩美人这胎的看中,不是该大发雷霆的吗,为何对着顾怀瑜是这般奇怪的态度。

    重新入了殿内,皇帝坐到了上首的椅子上,“太医何在?”

    御医请了脉之后,颤颤悠悠地躬身而来,面色凝重道:“皇上,芩美人动了胎气,稍有不慎,腹中的小皇子怕是……”

    芩美人闻言,捂着面哭了起来:“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先替芩美人诊治。”皇帝厉声道:“务必保证母子均安。”

    德妃变了变面色,见事情也闹得差不多了,露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皇上恕罪,是臣妾一时不察没看住县主,才会闯出此弥天大祸,事态严重臣妾不敢擅自做主,还请皇上亲自定夺。”

    皇帝眉头紧锁,指尖在扶手上敲了敲:“说说怎么回事?”

    李玉已经在路上将情况一字不落的告知了皇帝,久居上位,疑心病重是帝王通病,符家刚因为围场的事折了兵权,卫清妍也因赐婚一事闹了好一通,他不信德妃再见顾怀瑜时心中就没有一点芥蒂,这便是圣人也做不到。

    德妃满面愧疚,“都怪臣妾,若臣妾今日不留两位妹妹与县主小叙,也不会惹出这事,给了她机会将芩美人推倒在地,伤及腹中龙胎。”

    言简意赅,德妃匆匆说完两句便担忧地回头看着芩美人睡榻方向,她自信言多必失,说的这般笼统,皇帝才会怀疑,一个县主为何要去加害皇嗣,背后有无人授意,无论柳贵妃做没做什么,她能耐着性子坐在那里就是不正常。

    话音落下,芩美人身边的另一名宫女跪地道:“请皇上为主子做主,严惩凶手,奴婢们亲眼所见是县主将主子推倒的。”

    皇帝板着一张脸,转而看向柳贵妃:“你来说说。”

    柳贵妃轻瞥了德妃一眼,眉宇间带上了一抹厉色,一改往常的慵懒姿态,“皇上明鉴,您是知道的臣妾曾与您说过,县主与灵绾颇为投缘,今日在御花园偶然遇见,臣妾少不得要与县主多说两句话,所以才耐着性子坐到了亭内。”

    皇帝点了点头,这倒是柳贵妃素来的性子,爱屋及乌,顾怀瑜瞧着文文静静的倒是真的颇得卫灵绾和卫尧的喜欢,柳贵妃不清楚其人品如何,说上那么两句也能打探到一些。

    “本来好好的饮着茶,德妃姐姐身边的丫鬟却将茶水打翻在了县主身上,臣妾想着县主身量与灵绾相差不大,便打算带她去换身衣裳,可没走上两步,就听到芩美人叫了一声,臣妾回头之时,便看到芩美人扑到了县主背上。”

    德妃细细地瞧着皇帝的面色,见柳贵妃之言皇帝显然是听进去不少,语气冷硬打断道:“贵妃妹妹,你一向不喜下雨天出门,怎么今日这么巧,走到了御花园来,我记得琼芳殿离御花园还有好长一段路。”

    就在这时,卫尧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路追来的太监,见到皇帝之后忽然刹住了脚步。

    “父皇。”他发丝上还沾着密密的雨,胸前的袍子已经湿了一片。

    “这么大的雨,过来作甚?”

    卫尧委屈道:“我听说怀瑜姐姐到了,便想着摘些红玉帘赠给她,但母妃说下雨天寒不让儿臣出来,她替儿臣去摘,我等了许久都不见母妃回来,便出来寻来了,可走到半途却听说芩美人出事了。”

    第122章

    “红玉帘?”皇帝垂眼看着卫尧,转了转自己拇指上带着的碧玉扳指,沉吟片刻,才慢慢开口:“怎的忽然想起要送此物?”

    卫尧状似不察,一双漆黑的眸子带着属于孩童的纯真,认真的点头:“母妃曾言,金玉之物俗气,最能打动女子的并非外物而是真心,这两日大雨,花园内大多的花都蔫了,唯有红玉帘,迎风雨而盛开,儿臣觉得,此花勘比姐姐,所以想摘来赠之。姐姐方才失去母亲,正是难受的时候,儿臣希望她能如此花,虽历风雨,依然要活得精彩。”

    皇帝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忽然变得和蔼起来,“快去换身衣裳,当心染上风寒。”

    “谢父皇!”

    柳贵妃一直低着头,目不斜视看着地上的砖缝,却有些怔神,卫尧的出现是她没有料到的,这番话自己也不曾交代过他,他是恰巧说到这里,还是知道了些什么。

    卫尧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着顾怀瑜笑了笑,然后悄悄摸了一下腰间坠着的玉佩,这才转身出了门。

    宫中应该已经无人知晓,许是与年少时的记忆有关,红玉帘曾是先皇后非常喜爱的一种花,只会在风雨交加时绽开,当年皇上为了讨先皇后欢心,特意命人在御花园中种植了大片,只是随着斯人已逝,未免皇帝触景伤情,那片红玉帘和往事都已经被万紫千红所掩盖。

    而金玉之物俗气,最能打动女子的并非外物而是真心,也是先皇后曾经讲过的。

    卫尧不同于大人,平日里表现的单纯可爱,加之他小小年纪说出这些话,翻腾起了皇帝些许回忆,也不会有人怪罪。

    皇帝下意识看了柳贵妃一眼,她进宫的晚,这些事应当是不知道的,况且她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先行教导卫尧来说这些。

    想到这里,皇帝看向顾怀瑜:“那么你呢,可有什么要说的?”

    顾怀瑜迎着皇帝探究的目光,没有一丝畏惧,“启禀皇上,臣女想要说的话方才贵妃娘娘已经说了,臣女虽愚钝,可也知谋害皇嗣乃杀头重罪,断不会做出此等下作之事。”

    德妃咬牙,诧异地看着顾怀瑜,见她神色无异,好半晌才冷然开口:“臣妾不知柳贵妃为何要包庇县主,众人都看见了,当时芩美人好言好语给你致歉,甚至还将皇上赐给她的簪子取下赔罪,你却不接受,反而推倒芩美人,当真是心思歹毒。”

    顾怀瑜冷眼看着信口开河的德妃,话里话外都是要将柳贵妃拖下水,没了苗仙儿替她控制身上的毒之后,她情绪外露的越来越明显,也因为符家的失势和皇上的迁怒,急不可耐地想要动手肃清对自己存在威胁的人。

    “那么娘娘可曾亲眼看见我推了芩美人?”顾怀瑜淡淡道:“您也说了那是御赐之物,怀瑜如何敢受?至于芩美人所说的误会,臣女更是从未将之放在心上。”

    德妃暗自捏紧了手心,还未说话便听柳贵妃委屈道:“姐姐向来仁慈,可如今却是死咬着臣妾不放,往臣妾身上泼这些个脏水,臣妾不过是将看到的一切据实已告,怎么就成了包庇县主,难道非要同你一样,颠倒黑白才是正确的吗?”说着她举起帕子掩了掩眼角,眸中似乎还带上了泪光。

    伺候芩美人的那名宫女满目惊惶,大声喊道:“皇上明鉴,确实是奴婢亲眼所见,若有半句虚言,奴婢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各执一言,两边皆有人证,语言又极其笃定。

    其实皇帝也不怎么相信顾怀瑜会推到芩美人,两人没有利益上的牵扯,芩美人出事,她也不是得利者,而且单听宋时瑾口中所言,顾怀瑜绝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

    可是,芩美人也不敢拿龙胎做文章,若出了事,她也逃不掉,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做法,稍有脑子的都不会去做。

    满殿无声,芩美人痛声哀嚎隔着纱帐幽幽传来,听得人心惊肉跳,扰得皇帝思绪渐乱。

    正这时,门口光影一暗,皇后带着三四个背着药箱的太医到了。

    皇帝几不可见蹙眉:“皇后怎么来了?”

    皇后盈盈行礼:“臣妾听闻芩美人身子有恙,担忧陈太医一人能力有限,特意传了院使与左右院判一同过来诊治,力保芩美人无碍。”

    德妃目光一凝,柳贵妃却是意味深长看了皇后一眼,人可算是来了!

    事发之时她便依着顾怀瑜所言,派了人将消息透露到皇后耳朵里,众妃之中若有谁是真的想让芩美人这个皇子生下来,非皇后莫属。她膝下无子,芩美人这胎若是皇子,一生下来便会养到她名下,如今听得芩美人出事,她怎能不紧张。

    只是不知顾怀瑜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皇后带了其他太医来又如何,芩美人只要死咬着自己腹痛难当,太医也只能开些安胎药当动了胎气处理,这并不能帮她洗清嫌疑。

    顾怀瑜不着痕迹看了柳贵妃一眼,缓缓抚过方才趁众人不注意之时带上的镯子,既然来之前已经料定了德妃会动手,她怎么可能没有准备。

    芩美人的这一胎无论如何都会拉一人落马,新仇加旧恨,她很乐意将这个人换成德妃。

    柳贵妃蹙了蹙眉,余光瞥见那镯子的样式,猛地想起芩美人同样有一只,难道这事还另有隐情不成?

    “皇上不会怪臣妾多事吧?”皇后淡声道。

    皇帝没有作声,耳边还是芩美人痛苦的呻吟,烦心的挥了挥手,那几个太医便鱼贯而入。

    德妃心里越加不安起来,她没想到皇帝居然没有事先处置了顾怀瑜,更没有想到皇后会搅和进来,叫了如此多的太医来一同诊治,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此事只怕会无法收场了。

    帐内的陈太医更是连腿都开始发抖,大有一种想要逃出此地的想法,见着院使已经拿出脉枕,膝窝处一软,差点跪到了地上。

    顾怀瑜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见德妃愤恨地看过来,还勾了勾唇角,既有害人之心,就该有被人反击的觉悟。

    稍许,便听得帐内传来院使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我一人不敢轻易确定,你二人诊诊。”

    “怎会如此?”左院判的声音有些发抖,显然是与院使想到了一处。

    帐内长久的无声,连芩美人的声音都消失了,干嚎了这么久,她嗓子都有些痛了。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皇帝已然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才见三人战战兢兢地走来。

    皇帝皱起了眉头,“如何?”

    太医们面面相觑,抖着嘴唇好半晌,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皇后柳眉一蹙,不悦道:“院使,你来说,究竟怎么回事?”

    院使捏袖擦了擦颈边渗出的凉汗,猛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臣医术不精,未……未……未诊出芩美人有孕像,倒是……”

    满殿哗然,皇帝和皇后同时站了起来,厉声道:“不可能!”

    “你来说!”皇后猛地指向左院判,动作间头上的赤金步摇打在脸上,冰凉一片:“你诊出了什么?芩美人可是动了胎气?”

    左院判抖得更加厉害,甚至趴到了地上,吞吞吐吐道:“臣医术不精……诊脉结果与院使……无二。”

    皇后重重喘息两下,后退一步跌坐到椅子上,院使、左右院判都是同一结果,便意味着芩美人这胎,就是个笑话,她期盼许久的笑话。

    芩美人这时也不喊痛了,神色大变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连鞋都来不及穿跑到外头,“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没有孕,皇上,他们一定是被人收买了,就是不想让我顺利为您产下皇子。”

    “老臣不敢,还望皇上明鉴!”三人齐齐磕头道:“臣行医多年,从不敢昧着良心做事。”

    这般出人意料的结果,连柳贵妃都没有料到,瞠目结舌说不出半句话来。宫中不是没有出过假孕争宠的妃子,可下场都无比凄惨,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芩美人竟然如此大胆。

    皇帝眸中黑沉,聚满了狂风骤雨,声音冷的像碎冰:“怎么,这会肚子不痛了?”

    芩美人吓得浑身发抖,脚底一股凉意蔓延至心头,扑通一声趴跪在地,腕上那只手镯在地上扣出铿锵声响:“皇上,臣妾一直是由陈太医诊治的,臣妾只信任他,这些个太医是被人收买了,皇上,您相信我!”

    “把他给我带过来!”皇帝怒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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