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皇后摸着肚子,也愁眉不展,烦闷的很:“这帮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这个时候出事,隆庆帝心中原本已经平息了一些的伤痛又被引出来,叫他烦躁的很。

    方皇后轻轻晃了晃他的胳膊,有些犹豫的道:“其实……会不会真是天象示警呢……”

    隆庆帝难得对她发起脾气来:“连你也跟那些人云亦云的人一样!你的意思,就是朕为君不仁?”

    “哪里是这个意思!”方皇后不慌不忙,有些苦恼的摇头:“我的意思…冀儿会不会是去的不甘心啊?”

    隆庆帝就皱起眉头来。

    三皇子死的的确是冤枉的很。

    方皇后扶着腰坐下来,看了看隆庆帝的脸色,才接着道:“毕竟这孩子已经十六,您早就着令礼部替他选妃,翻了年他就该有皇子妃,该封王了……”

    隆庆帝不是不难过的。

    三皇子是他唯一的儿子了,他曾经也对他抱有过无数希望。他撑着头,摸了摸眼睛,半响才瓮声道:“是啊,等翻了年,他原本就该有皇子妃了,该出宫建府了……”

    方皇后嗯了一声,不失时机的又道:“前些天我也刚听人提起过,说是这未曾结亲就横死的孩子,恐怕会不安生……”

    隆庆帝本想斥责她胡说。

    什么鬼神之说,他向来是不信的。

    方皇后却又道:“您想想,前朝末帝不就曾经梦见过太庙起火,陵寝崩塌吗?可见这些事并不是无稽之谈…”

    她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轻声劝他:“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归冀儿年纪的确是……”

    她有些不忍心的看着隆庆帝:“冀儿又没定下亲事,和大皇子二皇子不一样,您不如就请人来问一问?”

    隆庆帝半响没有动静。

    他听出方皇后的意思了。

    这是想挑个女孩子给三皇子配阴亲啊,可是配阴亲这事儿虽自古有之,却上不得台面,本朝虽没有明令禁止,可是却也并不盛行。

    再加上此时恰是多事之秋,若是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恐怕到时候就要被人说这是亡国之相了。

    他并没下定决心,可是过不多久又出了件怪事,三皇子生前住的宫殿总有怪声,似是有人深夜啼哭,弄得宫里人心惶惶。

    这事一出,隆庆帝心里万分恼火。

    他才不信是什么冤魂不散,夜里啼哭。

    先有棺木之事,而后又有人在三皇子旧日寝宫装神弄鬼…

    他有些头疼,晚间等方皇后又说心里害怕之后,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她好像很希望他认定就是三皇子在地下孤单,需要人做伴。

    只是不知道,她想谁下去给他做伴。

    天寒地冻,凤仪宫却温暖如春,转过八扇的鲤鱼戏莲屏风,能看见方皇后那张紫檀雕葡萄纹的架子床,隆庆帝站了好一会儿,才咳嗽出声:“这有什么好怕的…”

    他心里其实烦得很。

    宫里这两个女人们想要做什么他是知道了,可是关键是,若是真的照她们的意思去做,那天下人该如何看待他这个皇帝?

    方皇后放下手里的参汤,眼睛发亮的往他身上看去:“也不是怕,就是觉得冀儿一个人在底下也可怜…”

    隆庆帝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抬着下巴问她:“你的意思是,要给他配阴亲?”

    终于把话问出来了,他也就定定的看着方皇后。

    方皇后笑了笑:“我还是那个意思,不如就请人来问一问……”

    隆庆帝垂着头半响,终于嗯了一声。

    十二月十九,隆庆帝令龙虎山张真人给三皇子做道场。

    张真人依言做了,言说三皇子在地下不安,恐酿祸事。

    十二月二十一,湖南便有雪灾折子递上来,雪灾一共致三百余人冻死。

    陆续有人开始上奏,建议依照张真人的建议,给三皇子选合适的女子配亲。

    隆庆帝勃然大怒,坚决不肯,说是有伤阴鸷。

    十二月二十三,山西官道出事,大雪封山,以至赶路的许多人被困死。

    朝中上奏的人逐渐增多。

    冯贵妃一脸冷淡的听着人禀报,面上始终一丝笑意也没有。

    这没什么。

    她的儿子都已经死了,那些人本来就该死的,本来就该下去陪他。

    她咳嗽了一声,有些苍白的脸上不知是不是因为火炉生的太旺,有一丝病态的潮红,对着云娘问:“做好准备了没有?”

    现在才是刚开始呢,她得保证是卫安下去陪葬才行。

    云娘轻言细语的嗯了一声,又连忙端了一杯参汤递给她:“您放心吧,出不了差错的,生辰八字都交给钦天监了,他们知道怎么做的。”

    冯贵妃牵起嘴角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

    云娘就叹气:“这也算是她的福气了,能下去陪着三皇子……”

    冯贵妃没说话,皱着眉头示意云娘噤声,冷着声音疾言厉色的问:“谁在外头?!”

    云娘蹙起眉头,快步欲要往屏风那头走,就见最近因为给冯贵妃瞧病而在宫中小住的静慈师太转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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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9章 命星

    瞧见是她,云娘面上的笑意不变,眼里的笑意却敛尽了,她不动声色的垂下头:“原来是师太您来了。”

    静慈师太已经进宫好一阵子了,是为了给冯贵妃调养身子的。

    她在看病一道上倒的确不是浪得虚名,一给冯贵妃把脉,便能精准的说出冯贵妃的身体状况,连她哪里不舒服,也能说的清清楚楚。

    冯贵妃如今没心思对付楚王,正把心思放在卫家上,也就无意跟她为难,纵容了她一些。

    谁知道她却越来越不知晓分寸了。

    冯贵妃脸上的笑意极淡,整个人像是笼罩在云雾里,叫人摸不清看不透。

    她等静慈师太跪下行礼了,才深深的打量了她一眼,又笑着让她起来:“师太怎么今天这样早就来了?”

    外面竟然也没人通报。

    静慈师太连忙陪笑:“我以为您还在睡,想趁着您睡着给您施针,叫您不那么疼的,因此就没叫外头的人禀报…”

    冯贵妃并不生气,似乎毫无所觉:“说起来,师太的针法的确是有些用处,这几天我睡的都更好了些…”

    一面又朝云娘使了个眼色。

    云娘就会意,笑着让静慈师太近前,自己出去忙了。

    静慈师太一面拿出金针在火上烤,一面跟冯贵妃闲聊:“才刚隐约听见您在说三皇子的事……”

    冯贵妃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现在都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冀儿他在地底下太孤单了…我心里也有些挂念。”

    静慈师太也跟着叹气:“可不是,毕竟都说母子连心……”

    心里却松了口气,看样子冯贵妃并没有起疑心,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

    果不其然,她第二天就听说方皇后又召了福星卫安进宫。

    她们这样频繁的宣召卫安进宫,打的是什么主意自然不言而喻,静慈师太悄悄让人送了信出去,自己就等着瞧好戏。

    上午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方皇后还特意留了卫安用饭,并且让卫安在偏殿午休。

    到了下午,却出了点小麻烦。

    冯贵妃听说卫安进宫,特意去方皇后那里把人要过来作陪,说是最近总是心神不安,也想沾一沾福星的福气,稳定稳定心神。

    可是谁知道,冯贵妃领着卫安在殿里说话喝茶,冯贵妃刚给三皇子准备的祭品却尽数都倒了,而且好巧不巧的,冯贵妃亲自给三皇子纳的、准备烧给三皇子的鞋子,竟然就倒在了卫安怀里,而且竟然不知怎的跟卫安的衣裳缠在了一起,费了半天的劲才拿下来。

    原本就是特殊时刻,宫里人心惶惶,见状就不免多想,卫安还没出宫,宫里的人看卫安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三皇子肯定是中意这位七小姐当皇子妃的,众人都不免这样想。

    冯贵妃待卫安也更加热情了许多。

    等到卫安要出宫的时候,连方皇后也听说了这事儿,笑着拍了拍卫安的手:“要么说你是福星,本宫早说觉得你有缘,贵妃娘娘也说与你有缘,现在看来,可不就是如此…”

    她一面说,一面盯着卫安,见卫安懵懵懂懂,眼里还现出些茫然之色,面上笑意愈深,意味深长的道:“本宫实在喜欢你的紧,咱们的缘分,恐怕还在后头呢。”

    卫安似乎很是惊喜,天真的仰头问她:“皇后娘娘是说我能经常进宫来吗?”

    方皇后心中对她的警惕就再去了一层-----虽说之前的确是冷静自持,可是等到这个时候,不就露出少女模样来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她们这么精心算计,又这样有耐心引她入瓮,她哪里会察觉?

    她笑着道:“那是自然,真是个好孩子……”

    可是卫安这里好应付,隆庆帝那里就又未必了。

    方皇后知道卫家在隆庆帝心里的地位有些微妙,言语上就更加小心谨慎。

    可饶是如此,隆庆帝的脸色还是几乎立刻就阴沉下来了。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方皇后看,直到看的方皇后有些招架不住了,才又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目光,轻声发问:“卫七?”

    方皇后忙笑:“是啊!”她察言观色,用词更加斟酌:“就是长宁的女儿……前些日子我还跟您提起过的那个福星。”

    隆庆帝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只是没想到,绕了这么一大圈,冯贵妃和方皇后竟然是要对付卫家。

    而奇怪的是,竟然还先拿一个小孩子开刀。

    他皱了皱眉头,想说话,又终究什么都没说。

    方皇后又同他说今天如何蹊跷,三皇子如何跟卫安有缘的话。

    等到了第二天,不知道是哪里透出的风声,朝中不少大臣上书要给三皇子选妃。

    隆庆帝未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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