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在?”卫安忖度了一会儿:“在哪儿?”

    沈琛不甚正经的笑声便一下子出现在门口,他倚在门上笑了一声:“在这儿呢,是不是该谢谢我?”

    他不请自来,一点儿也不客气的在卫安对面坐下,看看忙着关窗的蓝禾,哟了一声:“怪机灵的,这么短时间,这几个丫头都被你调教出来了啊。”

    卫安喝了口茶。

    沈琛便收起了笑脸:“有件事告诉你一声,郑王出了些事……”

    难怪这几天总不见郑王递消息来,卫安说不清的觉得心里有些惊慌,一下子攥住了手里的杯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沈琛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那皇帝舅舅…哦不,叔叔,他让郑王叔去扬州一趟,扬州进贡的布匹出了些差错……”

    所以让郑王去查?

    卫安却仍旧觉得不对。

    这时候?这也太巧了,恐怕让郑王去扬州的,不是隆庆帝,而是旁人。

    她沉默了片刻,便咬了咬唇看向他:“你信只是去查贡品吗?”

    之前楚王要杀郑王不成,郑王又主动跟隆庆帝表了忠心,让隆庆帝对他逐渐亲近,这恐怕不是楚王乐意看到的结果。

    “不对。”卫安下了结论:“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沈琛手里抓了一把瓜子,轻声笑了:“当然没有这么简单,郑王叔刚出了河北,就遭了强盗。”

    卫安惊了一跳:“什么时候的事?!”

    她如今才察觉到,她竟从没有主动联系过郑王。

    大约是相处的实在太少了,也大约确实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又早已习惯了什么事都不借助旁人的力量,怕节外生枝。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没有想过借助郑王的力量。

    于是竟不知道,郑王被派了差事出京了。

    “可是……”她有些不大明白:“我祖母和三叔,并不曾提过……”

    按理说,若是皇帝派差,没理由在朝为官的三老爷不知道的。

    沈琛看了她一眼:“密旨。”

    也就意味着,就算是郑王死了,那也能以许多种理由糊弄过去。

    楚王还真是费尽心机。

    卫安坐了半响,忽而冷笑了一声。

    沈琛知道她生气了,又道:“你最近在做什么?你说的那事儿,有结果了吗?”

    卫安说不必担忧邱楚英,她有法子,可是最近并没有什么消息。

    沈琛见她不说话,又道:“你若是还没查出什么,我这里倒是有一点儿收获。”他说着,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云南那批打着明家余孽作乱的暴民,倒是真有一批人是为了明家才闹事的。”

    卫安挑了挑眉。

    可是当年明家的人,分明都死光了。

    明家的嫡支,都在进京的路上被土匪杀了。

    而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也在后来云南的旱灾里死了。

    这么多年,卫老太太派人去了那么多趟,也没什么发现。

    沈琛是怎么发现的?

    “别这样看着我。”沈琛显得尤为漂亮的桃花眼里情绪不明:“当年在云南死的,不仅仅是你们明家的人,还有我父亲。而我母亲,也是因为我父亲的死,才死的!”

    他语气仍旧淡淡的,并不激烈,甚至没有情绪起伏。

    可是卫安却叹了口气。

    她是知道的,上一世的沈琛到最后成亲生子了,也从来没能放下过这个心结。

    “我在云南下的功夫,非你能够想象。”他语气渐渐变得更冷:“这么多年了,流水一般的银子,前赴后继的暗探,总该有些成效了。”

    “当年,我爹是跟明家对付叛党的时候死的,说是中了叛党的陷阱。从那之后,朝中才对云贵总督的那封折子重视起来,一哄而上要求内阁和圣上彻查明家与叛党的联系。”

    所以说,平西侯沈聪的命,其实不过就是别人间接准备拿来对付明家的一把刀罢了。

    这些人,狠毒如斯。

    卫安抿了抿唇:“你还查到了什么?”

    “人就要被带来京城了,再等一等。”他眼睛发亮,忽而笑了一声:“等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在乎再多等这么一会儿。”

    卫安嗯了一声:“是,不在乎再多等一等。再等一等,我这边也快有结果了,只要揭开这个口子,那些真正该死的人,就都要死了。”

    门被砰砰拍响,锦绣坊伺候的丫头轻声在外头道:“七小姐,请您下去挑料子。”

    做戏是要做全套的。

    何况试探消息的人都已经来了。

    卫安朝沈琛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小镇国,求您件事,请…请您帮我给王爷带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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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6章 敌意

    郑王是她的父亲,也是她母亲至死都想着不能连累,想要保全的人。她想,她总得替她的父母做些什么。

    沈琛颔首答应,目送她出去了,才紧跟着站起来,冷冷透过窗户缝往外头看了一眼,街上是拥挤的人群,其中夹杂着许多复杂的目光。

    卫安被丫头引着下了楼,才刚进门,便对上了一双带着敌意的眼睛。

    沈秋华已经挑好了料子,量好了尺寸,似笑非笑的立在卫安不远处打量了她一眼:“卫七小姐睡醒了?可真是难得啊,我还以为您要一睡不醒了。”

    她说话实在不怎么客气,卫安便全当没听见,预备跟着人直接往里走。

    沈秋华却一把拽住了卫安的手。

    她是平西侯的幼女,自小受尽了宠爱,虽然家中父亲已经不掌实权,可是她外祖家却了不得,是荣昌侯。

    外祖家待她向来是极好的,连冯贵妃面前,她也时常去露脸。

    因为如此,被养出了一身的娇小姐脾气。

    就连前阵子外祖家遭殃,而父亲最近又丢了差使,她也仍旧并没有受什么苦,反倒是最近,她进宫越加频繁了。

    冯贵妃越发的喜欢她,她的气焰便越发的高起来。

    今天她来锦绣坊,也是母亲临时叫她来的,还特意叮嘱让她去见见卫家七小姐,要跟卫家七小姐和睦相处。

    和睦相处?

    跟那个声名狼藉的卫安么?

    沈秋华自认为卫安不配,可她最后还是听了母亲的话,预备着跟这位卫家七小姐好好打个招呼,谁知道卫七却摆谱,连个面也没露。

    这实在让她觉得大受打击。

    她望住卫安,目光冷淡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讽:“卫安,听别人说,你的不好都改了。可是怎么我看起来,你还是这样不懂礼数不知进退,就是个没人教养的野丫头?”

    时人骂人最恶毒的莫过于说一个人没人教养。

    对于大家闺秀尤甚。

    玉清忍不得,一把挡在了卫安跟前:“沈姑娘请自重……”

    沈秋华便皱着眉头冷笑了一声:“怎么,原来你们家家教就是这样,一个丫头,也敢在主子面前逞能?”

    沈秋华的丫头也熟知主子喜好,忍不住便捂着嘴笑了一声:“可不是,咱们沈家可没这个规矩,做主子的说话,哪里有丫头插嘴的份儿?”

    卫安漠然拂开沈秋华的手,看也不看那丫头一眼,只是望着沈秋华:“看来不仅我卫家是这个规矩,你们沈家不同样有丫头插嘴的规矩吗?五十步何必笑百步呢,沈姑娘说是不是?至于不懂礼数,我不晓得我哪里失了礼数了,若是说刚才你来瞧我,我没见……”

    卫安的唇角弯了弯:“那怎么能算失了礼数呢?我跟您好像并没什么交情,更谈不上感情了,您也并不曾事先递帖子给我,我在休息而不能见您,不是很正常吗?”

    沈秋华厌恶的笑了一声:“真是长进了,怪道外头都说你变了,原来的确是变了。愿你能长长久久的这么傲气才好。”

    她这句话说的意味深长,说完便扬长而去了。

    玉清忍无可忍,气的实在厉害:“到底是谁没人教养……”

    “没关系。”卫安根本没放在心上:“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小孩子之间的斗气,不值得放在心上的。”

    她去挑了料子,量好了尺寸,又定了来娶衣裳的时辰,才又登上了那辆华丽的马车回了定北侯府。

    卫老太太早已经候着她了,连三夫人也在合安院等着。

    一等她行完礼,三夫人便忙着叫她起来,又笑着问:“衣裳都挑好了吗?过几天便要去陈夫人约好的桃花坞了,到时候正好穿起来。”

    三夫人很高兴,卫安知道她是想借去赴陈夫人的约的时候给卫玉攸相看,便笑着应了:“定好了,说好了过几天便能去拿的,应当在赴约之前拿到。”

    卫老太太也点头:“小姑娘家家的,原就该打扮的鲜亮一些。”

    又说了会儿闲话,三夫人才告退出门了,卫老太太才问她:“事情还顺利吗?”

    “还算顺利。”卫安在她跟前坐下来:“只是还有些细节要查证查证,也快了。”

    她顿了顿,想了想,才把沈琛跟她说的消息告诉了卫老太太:“老太太,还有件事要跟您说。临江王府的小镇国说,他的人在云南那边有了收获……”

    她把沈琛的话说了,见卫老太太神情激动,才道:“这样一来,我们其实已经有了两条线,一条是邱楚英,另一条便是沈琛找到的人。”

    卫老太太直到现在才觉得有些牙酸,大约是咬牙太久了的缘故,她拿手揉了揉下巴,才靠在了引枕上。

    期待了这么多年要发生的事,眼看着立即就要有结果了,卫老太太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样表达自己的情绪。

    她闭着眼睛许久,才重新睁开眼睛,静静的笑了一声:“那就再等一等吧。”

    沈琛说的没有错,这么久都熬过来了,就不在乎再多熬一时半刻了。

    她很快从情绪里抽离开来:“你要查的事,有我能帮的上忙的吗?”

    “倒还真有。”卫安也并不跟她客气了:“瑞大叔是不是已经回来了,我有件事想让他去办,越快越好。”

    卫老太太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等卫安说让林管事去跟卫瑞说,卫瑞便明白了,就吩咐花嬷嬷去找林管事,让她带林管事去找卫瑞。

    这件事说完了,卫老太太才又道:“对了,宫中来了旨意,下月初一,让我进宫请安的时候,带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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