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必平便冷冷的笑了一声,整个人愈发的显得阴沉。

    沈琛可不是这种遇上了事只会一直躲的人。

    是不是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他挑了挑眉,看着手指上的扳指出了一会儿神便冷静的吩咐:“你去,就说钦差多虑了,钦差若是真的担心这个,大可不必,钦差不是已经调集了护卫禁军吗?我等做臣子的,哪里敢对钦差不敬?请钦差体谅我这个当父亲的一片慈父之心,打消我的疑虑。他若是执意再不肯……”

    刘必平说到这里,目光陡然转冷,生硬的道:“那就不必再客气了,火攻。我就不信,火都要烧光整个驿馆了,他还能坐得住,还能当他的世外高人!”

    他是动了疑心了,怀疑沈琛终究还是跟刘夫人失踪的事有关,亲卫长跟着他久了,他一说话下命令便知道他的意思,急忙应是,又问他:“部堂,那青河县的事…”

    那边的事才是真正的大事,等到群山他们劫走了那批借给浙江的粮饷之后,他们还得前去接应的。

    群山那批人毕竟是海寇,再怎么服从刘必平,可是毕竟贼心难改,要是他们动了贪念,吃了刘必平这批粮饷,那刘必平可就损失太大了。

    换做从前,这么重要的事,刘必平是不会允许出半点差错的,也一定会亲自盯着。可是现在毕竟他最宠爱的儿子不见了,他已经实在顾不上了。

    可是他顾不上,他们这些当下人的却绝不能坐看他出纰漏,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倒霉其他人都不可能讨到好处。

    他得提醒刘必平。

    刘必平果然从盛怒中稍微冷静下来回神,过了片刻才道:“不必在意他们,他们没那个胆子。群山虽然现在翅膀硬了,可是他的老子娘可都还在福建老家,他自己也知道,他能在外头横行霸道,是因为我在其中出力。可我既然能捧起他来,却也照样能压他下去。”

    亲卫长还是觉得不妥------人得了志便容易变的,群山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群山了,这一点从这次让他办事便能看得出来。

    他竟先还要提条件,从前他哪里有这个胆子提条件?

    可是现在竟然也知道坐地起价了,现在他就能做出这样的事,见利忘义岂不是也很顺理成章?

    他还是尽职尽责的咳嗽了一声:“部堂,群山毕竟只是海寇…狼行千里吃人,狗行千里吃屎,怕是本性难改,咱们是不是,最好还是……还是防备防备?”

    刘必平有些不大耐烦了,可是却也知道亲卫长说的有道理,板着脸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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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3章 出头

    十一月初三,榕城开始下雪。

    天气越发的寒冷了,榕城原本就山多容易起雾,下了一场雪之后,更是到处都雾蒙蒙的,白茫茫的一片。

    加上之前因为秋季大风过境而有不少人感染了瘟疫,百姓们的日子越见艰难。

    而一向爱民如子的总督大人,这一次竟也没有拿出什么有效的法子来治理瘟疫,抚恤灾民,这让一向对总督格外爱戴的榕城百姓也开始有了微言。

    虽然大家都知道总督的公子不见了,也都知道公子是总督的命根子很是理解,可是到底心里不舒服。

    刘必平却顾不上百姓舒不舒服了,他的儿子已经消失了第四天了。

    四天,足够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做任何事情了。

    他再一次督促底下人认真四处搜寻线索之际,终于忍不住闯了沈琛的驿馆。

    只是当他冷着脸出现在驿馆门口时,迎接他的除了沈琛那些护卫和锦衣卫们,竟然还有一拨意想不到的人------四大家竟然人都来齐了。

    许大善人笑盈盈的站在旁边,哟了一声,带着些恭敬却又说不出的刻意的上来见礼:“原来是部堂大人到了,真是失敬失敬。”

    他一面行礼,一面看了一眼旁边的簇拥他的大群护卫,啧了一声便有些紧张的问:“部堂……”

    刘必平有些厌恶的瞧了他一眼。

    换做从前,许大善人这样的人,连站在他旁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士农工商,他排在最低,哪怕是跟同样经商的刘氏族人比,他也比不过。

    可是现在,因为抱上了沈琛的大腿,他竟就觉得能上来跟自己说上话了?

    真是不知死活。

    亲卫长看惯了刘必平的眼色的,立即便会意,上前一步冷着脸将许大善人给挡开,冷着脸继续冲守在门口的锦衣卫道:“上差,总督大人有要事需要见钦差大人,还烦请上差通报一声。”

    许大善人被推往一边,却也没有就此跟从前一样默不作声的站在旁边,他拦住了亲卫长,板着脸换了副表情摇头:“秦大人,这不合适吧?钦差大人已经说过了,他无暇见部堂大人……”

    亲卫长便再也不愿意给他脸面了,重重的讥笑了一声,便反问他:“你是什么身份?”

    许大善人愣在原地。

    这些人都是给脸不要脸的。

    从前都是跟在刘家屁股后头捡吃的,恨不得对刘家的人三跪九叩,现在却竟也尾巴竖到天上去了,忘记了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

    众人默不作声,许大善人便显得有些尴尬难堪。

    可是面对这场景,亲卫长显然是乐于见到的,他笑了一声,再不掩饰自己的不屑跟讥讽,冷笑道:“许家不过是个商户,什么时候,竟也有见官不跪的规矩了?”

    众人都是一愣。

    许大善人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被亲卫长咄咄逼人的气势给打断了。

    亲卫长冷着脸,看许大善人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我知道钦差大人位高权重,因此有人想要攀高枝儿了。可是也要看看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现在是部堂大人要请见钦差大人,不知道许大善人你是个什么东西,竟也敢在这个时候出声开口?”

    拿身份压人,这是刘家的人惯常做的事。

    从前许大善人也的确是没什么好说的,说到底他就是个商户,虽然是有些势力的商户,可是商户终归是商户。

    他自己也知道低人一等,又没有关系寸步难行,因此也就一直忍让。

    亲卫长有句话说的也没有错,从前的许家的确就像是一条狗,跟在其他三家后头,恨不得摇尾乞怜,保住来之不易的富贵。

    可是现在不同了。

    许大善人亦沉了脸色,从前憋屈在心里的那一口无论如何都好似难以消散的怨气这一刻都吐出来了,他冷着脸看着眼前的亲卫长,高高的昂着头,抬着下巴不紧不慢的皱眉道:“我是个什么东西?好叫大人们知道,朝廷的文书已经下来了,下官已经是从四品市舶司副使……”

    他满意的看着刘必平跟亲卫长两个人的脸色变化,一点点的笑开了:“下官不才,蒙钦差和朝廷看重,自当尽心竭力的替朝廷分忧,替圣上分忧。”

    一直站在身后没怎么动弹的王老爷也在此时咳嗽了一声:“这也是今天才定的,想必部堂大人还并未曾看见文书……”

    而事实上,一个市舶司副使,实在不在刘必平眼睛里。

    他并不需要看见,因此底下的人也就没当回事。

    毕竟刘必平连正使钦差都要弄死了,副使算什么?

    可是在众人眼里意味却又不同-----这么大的事,朝廷任命的副使,可是作为总督的刘必平却不知道…

    大家心里自都是有一杆秤的,都觉得这是沈琛在中间起的作用,不由又对沈琛惊怕了几分。

    王老爷却在心里觉得自家老头子有见识-----老头子说沈琛不是池中物,迟早恐怕是要斗倒刘必平的,现在看来,竟还真的有几分这个态势。

    他有些庆幸自己抓住了时机投靠了沈琛了。

    亲卫长刹那的惊讶过后便剩下了长久的恼怒和难堪,不过是个商户,就算是金银满屋,也不能穿戴在身上的,从前见了他们都是趋之若鹜,小心翼翼的跑前跑后的奉承,他从来也没把这些人当回事。

    可是现在,这个许大善人竟一跃就成了从四品的官儿!

    官职竟还在他之上!

    沈琛好大的手笔!

    怪不得这些人都都投向了他,还肯替他出头,原来是因为涉及到了自己利益,不得不替他说话出头。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按照礼数,他该朝许大善人行礼的,毕竟人家现在可是从四品的官儿了。

    可是要说身份,他是一万个瞧不上眼前的许大善人的,何况他刚刚才讥笑了他,现在又怎好低的下头来跟他行礼?!

    气氛一时有些僵滞,直到刘必平轻飘飘的笑了一声。

    他才是真正能下决定的人,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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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4章 对峙

    “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来是新升了官儿了,怪不得气焰也嚣张了。”刘必平轻飘飘的看了许大善人一眼,惯常的没有把此人当成一回事,笑着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慢腾腾的道:“既然是新任的市舶司副使,那正好。”

    他挥了挥手,让亲卫长退了一步,露出许大善人的脸来,才冲许大善人道:“既然是副使大人在这,那正好,钦差大人一直避而不见,可是本官却有要事要跟他商量,不如副使替我们传句话,就说,请钦差大人今晚务必抽时间见一见本官,否则的话,恐怕这件事不能善了啊。”

    刘必平终于抬头,表情依旧平静,可是目光却冷的吓人:“钦差跟本官同朝为官,同样替朝廷办事,却总是有误会在其中,总是不好。”

    他到底是一地总督,封疆大吏,手握军权,不管是许大善人还是在场的众人对他心里都有天然的害怕。

    他一说话,便不能再跟对待亲卫长一样了,许大善人恭恭敬敬的给他行了礼,才道:“部堂,钦差他……”

    刘必平嗯了一声,没等他说完便道:“钦差贵人事忙,本官也知道他今天召集诸位是要商量市舶司选址的事儿,巧了,本官正好知道,王家献出来的那块地方,最近好似不大好,有些不妥当,正要跟钦差大人商量。”

    许大善人的表情便变了。

    连王老爷也垂着头胆战心惊。

    刘必平说有事,那就是真的有事,就算是王家的地原本没事,要是沈琛不见刘必平,刘必平也会让他变成有事的。

    谁知道刘必平会栽赃什么罪名在他身上。

    他跟许大善人都觉得事情棘手了。

    让刘必平进去,显然不好,谁知道刘必平会做出什么事来……

    正迟疑着,里头却先有动静了,驿馆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青枫露出脸来,不卑不亢的对着刘必平行了一礼,便道:“钦差知道您来了,让小的来迎您进去。”

    沈琛终于自己出来了。

    刘必平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驿馆外头的众生相,长驱直入的进了驿馆。

    都是明白人,也不必再打什么哑谜,刘必平见了沈琛便微笑:“钦差大人总算是得空一见了,本官真是不胜荣幸。”

    他原本是没把沈琛放在眼里的,说到底,沈琛再能耐,等到他的计划成功,那批粮饷成功被劫,他就可以借荡除海寇的名义,让沈琛死的不明不白。

    可是沈琛这个人,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折腾出一些新鲜的事情来。

    相比较之下,沈琛倒是笑的比他要亲和的多了,他笑着摇头:“部堂大人说的哪里的话?这不是见着了吗?我只是觉得,这中间还有许多事没处置妥当,彼此之间都存有误会,不如迟一些见面,也免得生出事端。”

    刘必平便哦了一声,问他:“误会?旁的误会有没有,本官不知道。可是现如今,本官倒真是有一个误会,想要钦差大人帮忙给解释解释。”

    他说着,便看着沈琛,一字一顿的道:“想必钦差大人也听说了,王家的那块准备献给朝廷建造市舶司的地出问题了,那块地来路不明,有人说,是从海寇手里买回来的……榕城出了海寇,四处都有百姓失踪,本官职责所在,恐怕要有所冒犯了。”

    沈琛似乎有些惊讶,见刘必平这样说便哦了一声,很是奇怪:“榕城出了海寇,不知道同本官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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