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嬷嬷却不能做到她这样云淡风轻,提心吊胆到了晚上,再好不容易过了一夜,只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好不容易挨到了用早膳的时候,听说外头楚景谙来了,便怔住了,看了瑜侧妃一眼。

    瑜侧妃却面无表情,等到楚景谙如同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也仍旧如同没事人似地,淡淡的蹙眉看向他问:“怎么了?大清早的,有什么事这样着急?”

    这是讽刺他最近都没有这么早来请过安。

    楚景谙听懂了,掩在宽大衣袖里的手攥成了拳头,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嘶哑着声音喊了一声:“母妃……”

    瑜侧妃目不转睛毫不示弱的盯着他瞧,等着他把话说完。

    楚景谙便有些痛苦的闭了闭眼睛,低声道:“她不过是一介弱智女流!您怎么……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他昨晚出城去修水县,迎接他的却不再是佳人的笑靥和缠绵,而是一场闹剧。

    想起这些,想起今天早上那一幕,他忍无可忍:“母妃!您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要了一条命……”

    瑜侧妃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等到他已经说完了,才讥诮的问了一声:“说完了?”

    楚景谙被她这样冷淡不屑的态度惊得怔住,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瑜侧妃便冷淡的问:“那你觉得我该怎么样?手下留情?让她成为旁人攻讦你的把柄?!让你们这样瞒着我暗通款曲,最后让你干脆被她拖累得被你父王厌弃,被天下人耻笑?!”

    瑜侧妃还从来没在儿子跟前发过这样大的脾气。

    楚景谙被母亲的疾言厉色镇住了,他没有见过瑜侧妃这样不顾体面过,不由就自觉低了一头,讷讷的喊了一声:“母亲……”

    “不要叫我!”瑜侧妃冷笑着望着他,严厉呵斥:“我从前教过你的东西你都忘去了哪里?!我再三的叮嘱你,你如今不能犯错,只有更加谨言慎行,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我三番四次的给你机会!就在昨天,我还让人出去,问你是不是进来用晚膳,可是你说什么?!你说差事忙,在外头将就着用…你为了那个女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安置外室,名不正言不顺,她还是个官宦人家的女孩儿,身份不尴不尬,不上不下,你打算到时候怎么安置她?让她来膈应谁?!”

    楚景谙抿着唇立在原地,看着母亲不发一语。

    他知道瑜侧妃的脾气,她是一个极为理智谨慎的人,这一辈子都是在谨慎的算计每一步中杜甫哦的,不能容许任何事情脱离她的掌控。

    这一次的事,被她知道了,会是这样的结果,是必然的,根本不必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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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5章 狠心

    楚景谙头一次觉得自己母亲的理智这样的残忍,他看着面前妆容精致,连发丝也梳的一丝不苟的人,竟觉得有些害怕。

    瑜侧妃却缓和了语气,叹了口气摇头:“我知道,年少慕色,本是人之常情……”她说到这里,又猛地拔高了声音:“可是谙儿,你不是普通人!你也不是那等能纵情任性的……”

    瑜侧妃语调凄凉:“你母妃是怎么落到这个地步的,你忘了吗?你忘记母妃是为什么才忍辱负重的活下来活到了如今吗?若不是因为生了你,母妃早就去死了……”

    楚景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自小就知道要保护母亲,要成为母亲的骄傲,他也一直身体力行的做着,为达成这个目标而不断的在努力。

    可是他也是个人,是人便有喜好。

    他喜欢翠羽,觉得跟她在一起舒服又自在,可他也知道母亲是绝不可能答应他娶个普通知府的女儿为妻的。

    之所以这么拖着,是想着日后总能想出法子来,让母亲答应,哪怕是做妾室呢。

    可是瑜侧妃却出手这么狠毒,一出手就要了她的命。

    而且…

    他是一个男人,是男人便忍不了这种事。

    那是她的女人,可是瑜侧妃实在是太了解他了,知道要怎么才能让他彻底放弃,竟让地痞流氓进了她的房间。

    这意味着什么他心里清楚的很。

    这样一来,翠羽哪里还有脸面再跟着他,要什么名分?现在别说名分,连妾室都不可能了。

    而他就不必说,别说那人真的已经进了翠羽的房门,就算是没进,什么都没做,可是男人的自尊心和疑心就够把他给逼疯了。

    他已经不可能再做到跟从前那样心无旁骛的对待她。

    这一招一箭双雕,可真是够狠的。

    他的母亲什么都算计到了,却唯独不顾念他的心情,不顾念他的想法。

    他苦笑了一声,笑意里都带着十足的苦涩,看着瑜侧妃后退了一步:“是,母妃是为了我活着的,母妃生了我,都是我的过错……”

    瑜侧妃听着这话不对,便皱起了眉头。

    屋子里仅剩的一个服侍的彭嬷嬷心里也惊了一下,急忙出声调解:“少爷,您就跟侧妃认个错…”

    认错?!楚景谙冷笑一声甩了袖子:“我认错!?是,我生为母亲的儿子,这就是最大的错处,生为母亲的儿子,本不该有七情六欲,就该听话的当个提线木偶,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竟有了自己的想法,这实在是过错……”

    他说完,摔了帘子就走,片刻都不停留。

    瑜侧妃没有料到他的反应竟这样激烈,不由得愣住了,等到帘子晃荡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

    彭嬷嬷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了就急忙要追上去。

    瑜侧妃却忽然出声喊住她,面色郁郁的摇头:“不必去了,让他自己冷静冷静。”

    彭嬷嬷只好又折返回来,幽幽的叹了口气:“侧妃,您怎么不好好的跟少爷说呢?少爷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您跟他说清楚了,他会做出取舍的……何必闹到现在这样剑拔弩张的地步呢?”

    明明不是什么天大的事,虽然瑜侧妃说的不无道理,可是也没有瑜侧妃说的天塌下来那么严重。

    临江王固然是看重儿子们的德行,可是七情六欲原本就是人之常情,就算是临江王知道了,也就是责骂一顿,而后让他把人抬回来罢了。

    真的到不了要死要活的地步。

    可是瑜侧妃却一出手就是毁了那姑娘的清白,也跟要了她的性命没什么两样。

    而且还这样硬梆梆的态度对楚景谙。

    彭嬷嬷有些不明白,这不是故意在把人往外推吗?

    明明可以好好说的事,非得闹成这样。

    瑜侧妃看了她一眼,抬手拿了杯子啜了一口茶,靠在引枕上半天才冷冷的道:“得让他长记性。”

    彭嬷嬷愣住了。

    瑜侧妃的目光变得恍惚起来,抿了抿唇才道:“他得知道,有些错是不能犯的,否则就算是他不受罚,他身边的人也会受到影响,没有好下场。只有知道了这个道理,他才会更加谨言慎行,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这次的事,的确没有我说的那么严重,可是若是发展下去,被王妃知道了加以利用,那么后果只会比我说的更加严重,而这个把柄是他自己给人家的,这一点才是真的叫我生气的缘由,犯错就犯错,可是他连烂摊子都不晓得要自己收拾干净,让我轻易就发现了他的阴私……”

    这是能力不够,也是他自己太疏忽自信了。

    而这在内宅争斗中,实在是很要命的。

    彭嬷嬷见她心情实在不好,也不敢再说什么,顺着她的话应了一声:“您说的也有道理,少爷他是个聪明孝顺的,只是一时之间还不能明白您的苦心,等他明白了,也就好了。”

    瑜侧妃就笑了笑。

    她自己的儿子她心里清楚,这件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以后一辈子都会记得母亲曾经在他情窦初开的时候给了他狠狠的一棒子,让他失去了初恋情人了。

    而那个女人,也会一直留在他儿子心里。

    因为得不到,所以才会变得更加想要。

    不过没关系,这也是瑜侧妃要的结果,她就是要让儿子好好痛一回,让他从此以后每走一步路,都要再三思索。

    “好了。”瑜侧妃揉了揉眉心:“让人去修水县通知一声,把这件事首尾收拾干净,不能让人抓了把柄,再让长丰长路上心着,要是少爷再做下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他们又不知道劝解,就不只是差事保不住的事了。”

    彭嬷嬷急忙应是,弯了腰又小心的问她:“那…那长寿呢?”

    她知道瑜侧妃的性子,长寿帮忙瞒着这件事,而且还身先士卒的跑在前头,对于瑜侧妃来说是犯了大忌讳的。

    瑜侧妃应当不会放过他。

    果然,瑜侧妃轻飘飘的笑了笑:“他既这么喜欢听主子的话,必然也肯替他主子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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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6章 纵容

    “不知道规劝主子,只知道一味的讨好逢迎。他既然这么忠心,那就成全了他。”瑜侧妃冷淡的将杯子啪嗒一声放回桌子上,轻声却语气坚决的道:“到处都是水灾,多的是他该去做的事,我听说江边上不就开始筑起了人墙了吗?就让他也去尽一份心意罢。”

    这是要让人去死啊。

    彭嬷嬷眉心一跳,却知道瑜侧妃已经是打定了主意了,知道不能劝了,深恨自己多嘴问了一声,愁眉苦脸的出来。

    她虽然伺候瑜侧妃伺候的最久,却也自问不了解自己伺候的主子。

    瑜侧妃大多时候温温柔柔的,好似什么都能商量,可是狠起来的时候,却也让人心悸。

    这去修水县让县令和县令夫人在翠羽身上动土的是她,现在去传话让长寿去筑人墙的还是她,这以后楚景谙该有多恨她这个多事的嬷嬷啊。

    瑜侧妃是楚景谙的母亲,楚景谙就算是再生气也不能拿瑜侧妃怎么样,只是她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却不同了。

    偏偏这恶事还都是她去做。

    彭嬷嬷心里发苦嘴里也发苦,等磨蹭着到了二门处,招手唤来一个小厮,让他去跑腿了,才长吁短叹了一阵,依旧回来伺候。

    幸好修水县那边的事进展得很是顺利,因为是县令自己动的手,底下的人都没听见什么风声,事情就办成了。

    大家只知道无缘无故搬去那间宅子的女人有些不守妇道,勾引了个地痞,闹出了大事,没脸见人上吊死了。

    因此并没闹出什么事来。

    至于那些伺候的下人,他们也不知道这幕后有人指使,也不知道什么,他们又原本就自己理亏,跟着的主子是私奔来的,加上主子又死了,更不敢闹出事来,有几个没有奴籍的已经跑了,至于几个是有奴籍的也自己回抚州去了。

    她下午的时候听见了外头的回话,就转头告诉了瑜侧妃。

    瑜侧妃原本也不甚在意,看着自己的指甲不大在意的嗯了一声。

    西边闹的这么一场,正房那边也听见了消息。

    临江王妃回来以后,便威逼利诱,将很多从前的老人都重新招揽了过来,自有人给她通风报信。

    楚景谙进了瑜侧妃的院子,而后又怒气冲冲的走了,早有人把消息报给了临江王妃知道。

    秦嬷嬷打发了送信的小丫头,就上前笑着对临江王妃摇了摇头:“王妃,您瞧瞧,这就坐不住了…”

    临江王妃意态慵懒,斜躺在榻上翻了个身,看着小丫头给自己捶腿,才笑了笑道:“这还只是个开始,以后有的他们吵的。”

    从前瑜侧妃借着沈琛的事,没有少给她和楚景吾下绊子,离间他们的感情。

    那个时候她是被屎糊住了眼睛,竟然会如了她的意,一而再再而三的上当,活生生给她当了跳板,还跟自己的儿子闹的离了心。

    从前是她蠢,让人利用了还不知道,还一门心思的钻牛角尖,才会跟儿子渐行渐远。

    也要多谢瑜侧妃,她才也学会了软刀子杀人,知道了这离间计竟如此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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