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悬,城里的女子看的上咱们这穷沟沟?”

    一个胖胖的大婶神色得意,扯开嗓门道:“有啥养不住,前几年来的知青,哪个不是眼高于顶。如今呢?当了泥腿子的婆姨,还不是安分守己下地。”

    众人一阵唏嘘,说起来,他们柳树屯也是属于一个大县管的。每年的收成虽也不如何景气,到底大范围来看,还是过得去。这几年下来的知青也不少,也有些水葱似的姑娘。

    到底农村艰苦,一个人孤零零卖力气,村里的小伙子实在。瞧上哪个就去帮着干活,那个时候只有对象才帮着做活呢。若是瞧见那么一两个,众人也就善意的起起哄。

    久而久之,多少城里的姑娘叫当地的小伙子拐到手。当然也有那等实在心高气傲,一心想回城的,留不住也就算了。

    傅眉找到秦丰,就在远处看着,还没喊他呢,就自己望过来了。她忙招招手,走到林子底下等着。

    秦丰找了个清幽的地方,拉她坐下,脸上湿漉漉的。额间满是豆大的汗水,捞起衣摆抹了一下,打开食盒。上面是饱满晶莹的大白米饭,底下的肉香争先恐后的钻出来。

    原本已经饿习惯的秦丰突然就觉得好饿,狠狠咽了一下口水。他侧头,黑亮的眸底装的全是她,“你吃了吗?”

    傅眉将碗往他身前推,笑嘻嘻道:“我吃了才给你送的,快吃吧。”听到肯定的回答,他再也忍不住,狠狠刨了两口饭,哪里还有平时在她面前沉稳的模样。

    就像一头饿狼般狼吞虎咽,扣肉吃进嘴里,肉汁混着白米饭。说不出的美味,叫人险些连舌头都吃进去。这个时候他才有大男孩的样子,眼睛亮亮的,嘴上占了油脂米饭。

    很快瓷碗见了低,舒服的喟叹一声,他感觉自己还没吃饱。十几岁的年纪,每天干不完的力气活,肚子自然也像个无底洞。

    傅眉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脸,将碗收起来,“你睡一会儿,我就回去了。”秦丰拉住她,眼里满满的皆是柔情满足,“你等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9章

    傅眉不明所以,提着篮子跟他一道进了林子深处,入眼一片浓禄。高大的松树、栎树树冠盖天,浓密的树林遮住了火红的太阳。偶尔传来几声鸟叫,显得里头更加幽静。

    秦丰小心牵着傅眉从刺丛里穿过去,傅眉看了看周围,想着树里可有松油。“小心点。”从灌木后来钻出来,秦丰拉她到一颗人高的树旁,上头结着黄澄澄的果子,坠的枝丫沉甸甸的垂下来。

    荔枝般大小,上头满是倒刺,远远瞧去,一片金黄,倒也喜人。傅眉伸出白嫩的指头戳了戳,没有勇气去摘。

    秦丰简单粗暴直接折下一把放进她的小篮子里,混不在意道:“山里的刺梨子,不值什么钱。倒是酸酸甜甜的,你拿回去吃。”村里的女子都喜欢吃这个,想来她也是喜欢的。

    手里的果子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怪惹人爱的,傅眉眉眼弯弯,“谢谢哥。”秦丰看她欢喜的模样,心里也高兴,微吐口气,“回去吧。”

    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心里满满涨涨的,只要她笑,他就也开心。

    傅眉提着篮子回家,途中看到些草药顺手就采下来装篮子里。路过队里卫生所,瞧见门开着,孙晓丽看见她,招手叫她过去,“哪里去的?”

    “山上工程队给我哥送饭呢。”傅眉答道。孙晓丽点点头,“队里猪好多了,还真叫你说中了,就是肚子里生虫的缘故。”

    “我听你说你会瞧病呢?”孙晓丽眼含赞许期待,怕不是随口问起的她这话。傅眉将本能的谦虚咽进肚子里,笑道:“会呢,在我爷爷身边学了十几年,大部分草药都认识,还会写方子。爷爷还说叫我继承他的医术呢。”

    孙晓丽拍手笑起来,原来因着现在农村医疗卫生条件太差。全国好些地方参差不齐,上头下来政策,说是要招一批人到县里卫校去学医。有基础的自然好,将来那可是吃公家饭的人。

    她一直对傅眉印象不差,所以文件传到村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她。傅眉听到这个消息,脑袋里好似放炮竹一般,噼里啪啦炸的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竟然有机会得到系统的学习,成为一名医生!原本以为再没缘分的事情,突然就来惊喜。傅眉有些激动,一把抓住孙晓丽的说,喜色流于表面,“孙大夫,我可以去?”

    她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是村子里新来的人,这么好的机会,会轮到她吗?不过,不管能不能去,有个好的想头也是好的。

    傅眉将秦丰给她摘得刺梨子,送给了孙晓丽一枝果子结的茂盛的。孙晓丽拍拍她的肩,“你有基础,要是有考核的话,应该没问题吧?通过了就好说了。”

    真是一个好消息,傅眉怀着好心情回了家。将屋子里外打扫一遍,收衣裳时,瞧见她的衣裳在风中摇晃。都是秦丰给洗的,她的内衣大咧咧混在里头,不知道他是怎么好意思的。

    中午她回家做饭就不下地了,这会儿太阳还大,傅眉爬上床想小睡一会儿。渐渐就睡沉了,秦丰回来时屋里安安静静的,他径直走到堂屋另一边。

    傅眉的房间门留着一条小缝,没从里面锁住。轻轻一推就开了,他小心走进去,蹲在她的床边。她睡的香甜,皮肤白皙光滑的像是刚剥了壳的鸡蛋。

    弯弯的睫毛活像一把小刷子,第一次见面就刷在他心上,撩拨的他痒痒的。心里产生了那样不合实际的想法,还努力去实现。

    直挺的鼻子下面,是水水润润的红唇,就像以往他总爱在山上摘得一种红果儿。水莹莹的饱满,果汁清香美味。秦丰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劳动了一天的身体很是疲累。

    眼波静静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不自觉动了动唇。最终,遵从心底深处的欲.望,缓缓压下脸去。

    软、甜,这是他的第一感受。或许是吃了刺梨子,他尝到酸酸甜甜的味道,轻轻吸了几下,秦丰浑身一颤。傅眉嘤咛一声,微微动了动。他身子一僵,才涌起的那种陌生的快意顿时刹住。

    连呼吸都不敢放的太重,小心的提着气,亢奋又煎熬。既期待她醒,又希望她不要醒,这种矛盾的感觉快要把他弄疯了。恋恋不舍的舔了几下,不敢再深入,他默默移开唇。

    看她的唇红的像一颗熟透了的草莓,秦丰眼神晦涩,往身下的小帐篷看了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傅眉好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起来的时候天都暗了。她伸了个懒腰,利索的爬起来,秦丰煮好了晚饭,z正要去喊她。见她出来,下意识撇向她嘴唇。

    垂下眸子轻轻咽口水,喊她吃饭,傅眉拉开椅子,“叔呢?”

    “他忙的时候不回来吃饭,给他留着就是。”

    傅眉刨了一口饭,想起一事,兴高采烈道:“今天孙大夫说县里在各村招人,进卫校学习。若是能考核,兴许我也能去。”

    秦丰的动作顿了顿,心里的感受很复杂。他知道她喜欢医术,没事就背草药,屋里的书大多也都是关于那些的书。她可以做她喜欢的事情,他为她高兴,只是同时又为自己感到悲哀。

    “那是好事情,你要是能去,我就供。”他笑着说,看的出来是真为她高兴,可是还有一丝无奈。

    傅眉咬着筷子半天不动,能得到秦丰的支持,又很高兴。第二天上头的政策就在村中几个队里传开了,不过上心的没多少人。

    不是说了也白说,好些人字都认不全,通过考核,痴人说梦呢。是以虽是利民的政策,到底没很多人上心。

    傅眉听说有考核,许久却不见孙大夫通知,便去卫生所瞧了几次。还是没见到人,里头人只说孙大夫出诊去了。

    几次无功而返,傅眉心头的热情消散了些,暗暗取笑自己。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就这么上心,是以也便不去关注了。

    等过了两日去养猪场交猪草,听说她们村的名额给了公社文书赵进宝家的三闺女,其他名额都已确定。傅眉听罢,没什么失望的情绪。

    回去的路上,遇到孙晓丽,瞧见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叫人家空欢喜一场,这事做的,她讪讪道:“那几个女子都有些文化,再说家里有人是村里的干部,合适就去了。原本我当有考核,哪个知道没有哩。”

    去的人里还有金向前家的闺女,就是没权没势的,也去打点了咧。傅眉点头,“不是什么大事。我会的是中医,跟护理也不搭,不去也没啥。”

    第10章

    傅眉回家将竹林里的鸡都吆喝进鸡圈里,跑到自留地里把长熟了的豆角南瓜摘回来。还有院子里的干柴,是秦丰捡回来的,她都给抱到了厨房的屋檐下。

    才来了农村半个月,这些事情她已经做熟练了,白嫩的手心起了一层薄薄的茧。秦丰起得早,家里的碎活一般都是他做的。

    只是挑水砍柴的重活他都包揽了,能搭把手的事情她就做了。真要闲着,自己心里也过不去,毕竟他待她是真的好。

    忙完小事,估摸着生产队要下工了,傅眉到厨房开始忙活着做饭。她没来的时候,秦丰家里时常是红薯咸菜,大米面粉那都是过年过节才吃的精细粮。

    偶尔馋了,就做顿红薯蒸饭,只是说是饭,红薯还是占大半锅。傅眉吃.精细粮长大的,因为她的到来家里改了伙食。

    秦保山开始还不乐意,村里没多少人吃这么好,就他家顾着嘴。后来见傅眉做的东西实在好吃,秦丰瘦的皮包骨头的身子渐渐长了肉,他也不说什么了。

    再者,傅眉还用她自己的钱票补贴家用,也就彻底不说啥了。

    傅眉把红薯切块蒸熟,然后压成红薯泥,往里头倒上糯米粉揉捏成面团。抓了几把社里买来的干红枣,去核切片,再加上芝麻豆沙、花生核桃。

    将和好的馅儿包在饼里,往锅里放少量油开始炸。红薯饼在锅里翻滚,没多少功夫就变成了金黄色。外表卖相极好,酥酥脆脆,轻轻的咬下去,里头的馅儿小心的流出来。

    有豆沙的软甜,花生的香脆,核桃的丰腴多汁,口齿留香。傅眉做得多,秦丰父子两上工极早,天麻麻亮人就走了,不出早饭对身子不好。

    所以做了些吃食先将就吃。等段时间,各种果木熟了,她再换其他的吃食。

    她边做饭边还想着,农村人日常的主食就是南瓜红薯这些了。虽吃的想吐,殊不知这玩意儿对身体大有好处。红薯有补虚乏、益气力、健脾胃、强肾阴的功能,使人长寿少疾。

    炸好了的红豆饼足足有一盆,傅眉将饭盆端进自己屋里锁着,留了一些在厨房。住了这么久,秦阿婆的习惯傅眉多少知道了些,她喜欢在秦丰家来搜腾吃的。

    好歹她也喊声婆,又不想把事情闹大,就算送人吧。刚从屋里出来,上次来家里找药的秦实又一阵风似的刮进来,撞得傅眉险些一个倒仰。

    正要问他做什么跑这么急呢,秦实哭哭噎噎道:“我妈要死了。眉姐,咋办哩?我爹我哥都不在。”刚才放完牛回家,就见他妈倒在床上,嘴边还有血,顿时就给他吓坏了。

    傅眉将秦实从地上拉起来,“别急,你慢慢说怎么回事儿,你妈咋了?”秦实摸一把泪,“咳血,比以前还要严重。”

    两人边说边上了屋子旁的土坡,秦实他爸秦保树是秦丰三爹,两家房子离得不远。上了林子小道,十分钟的路程。

    一进房门,傅眉就闻到一股叫人不舒服的腐味儿,她知道那是久病之人住的屋子才有的味道。果然床上倒着个妇女,想必就是秦实他妈。

    难怪要跑去叫她了,秦实家里除他妈一个人都没有。傅眉小心将秦实他妈扶起来,人很瘦,她都不费什么劲儿。

    手搭在脉搏上摸了一会儿,又看了眼球舌苔,傅眉心里有了底。问了些秦实以往的情况,确定了秦实他妈是肺上的毛病,已经好几年了。

    她将人放好,对秦实道:“放心吧,她没事,你去倒杯热水来。”秦实乖乖出去倒水,傅眉这才有空打量这间屋子。不大,沿墙放了桌柜,靠窗还有一家缝纫机。

    干干净净的,上头蒙了一块布,叫人保护的很好。傅眉接过秦实递给她的水,扶起张兰花,问秦实,“平时都吃的什么药,给我看看。”

    秦实脸色一红,他妈吃的药很贵,前几天已经吃完了。爹说再去买,叫妈拦住了,家里的日子不景气,为着她的病花了太多钱了。

    家里老大娶了亲还没有自己的房子,老二也二十了,媳妇还没着落。钱都拿去给她瞧病,这个家可咋办啰,秦保树抓抓头发,愁的头发都白了。

    张兰花这病是个烧钱的病,家里穷的要揭不开锅,哪里来的钱给她治病呢。傅眉小心的给她和了热水,喉咙里好受了些,张兰花缓缓睁开眼睛。

    陌生的姑娘喂她水呢,眼里显出疑惑,秦实忙道:“妈,这是二爹家的眉姐,会医术,我叫她来给你瞧瞧。”

    张兰花虚弱的点点头,对傅眉道:“乖女子,三妈身子这么破败,也没法招待你。”

    傅眉看了看张兰花以前吃的药盒子,道:“没事儿,您好好歇着,刚才把秦实吓坏了。我会点浅薄的医术,您要是信得过我,我就找些草药给您吃。”

    她终究是继承了爷爷的品格,无法对疾病袖手旁观。不知道傅眉医术到底如何,张兰花不愿意开口便怀疑打击傅眉,也不想辜负人家来看她的好心。

    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傅眉扶着她躺下。叫秦实跟她一道回去,拿了些红薯饼去吃。

    然后就琢磨给张兰花用什么药,这病拖得时间够长了,肯定是要先把病情稳定下来再着手治。

    柳树屯的耕地面积少,公社里几个生产大队商量下来。在保证把现有的耕地都种上粮食的同时,还要开垦荒地。

    上头下达的任务,伐了的林子要把树都种上去。还要修水坝、修公路、填河道,这真的是一个忙乱的时期。

    坡上的梯田还没开垦出来,柳树屯拨了两个队在忙活这事。秦丰下工之后忙着想要回去了,今儿他在队里吃饭,一天都没见到傅眉,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秦福一把拉住他,挤了挤眼睛道:“诶,丰娃子你急什么,漂亮媳妇又不会跑。”就奇了怪了,以前秦琴也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呢,没见多上心,这个倒看的紧。

    秦丰黝黑的眸子斜了他一眼,脸色沉下来有些凶,说的话却是言不由衷,“别乱扯。”

    秦福毫不在意的笑,“我听说咋村里有几个去县城卫校的名额哩,桑女子就想去,哪个知道没有选上,”

    一想就知道她选不上,那几个名额可是香饽饽。听说二爷家还提了两斤白面去赵队长家哩,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秦丰微微上了心,眉眉也跟他说过这事儿。将肩上的锄头握紧了些,他问,“最后都有哪些人去了?”

    不是废话嘛,铁定是村里那几个高中毕业的女子去了。秦福道:“赵燕燕去了,还有金秀丽,你说是不是傻?听说赵燕燕马上可以进公社当售货员呢,又去卫校了……”

    唉,都是铁饭碗呢,一般的人家哪有这样的机会。“诶诶?你跑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回应他的,只有秦丰火烧屁股似的背影。

    第11章

    秦丰到家的时候,傅眉坐在堂屋里翻爷爷留给她的笔记。天光渐渐暗了,太阳的余晖从远山上照过来,他背光而立,高大巍峨的身躯显得有门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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