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了无生气的贝壳忽然动了一下,慢慢张开,从中伸出一丛细密的触须,向着纪顾离去的方向不住挥舞,仔细辨别着海水中飘散的气味和灵力,片刻之后又从蚌壳中游出一尾寸许长短的游鱼,如箭般远去。

    东海海底到处都是这一类的蚌壳,其中大多数是些寻常贝类,内中有一少部分则是东海水军遍布各处的哨探。这些哨探纯是水族出身,经年固定在海底,动也不动一下,只负责探寻周围一小块水域的动静。此种哨探方式可是陆上修道者绝难想到的,是以以顾清和纪若尘的灵觉,也未能发现这枚蚌壳的与众不同。

    “又有两名修道人潜进东海了?”东海水军临时大营内,封耀将军皱眉看着面前那条急速摆动尾巴的银色小鱼,十分的不耐烦:“先让我看看他们的道行……嗯?这道行也不是如何高深,就敢到东海来了?原来等等,有一个是道德宗门下,哼,这倒有点来头。”

    这不是什么难决之事,封耀只略一沉吟,就吩咐道:“随他们去吧。”

    这一月以来,整个东海海底可谓虾蟹不宁,几乎每天都会有修道者或明闯,或暗潜,试图进入东海。东海海底哨探也就能探探纪顾二人表现于外的道行,哪有可能探得出二人真正的底细实力?这点道行自然不放在身为东海水军大将的封耀眼里。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名门子弟,也想来东海凑一凑热闹,看看有没有迅速成名的机会而已。

    东海浩浩无边,紫金白玉宫水军虽众,也无法封锁整个东海。再者说自前次妖皇翼轩终于含怒出手后,东海水军折损甚重,更不可能将所有修道者都挡在东海之外。若不是为了碧海龙皇颁下的封海令,封耀心中是十分不愿意封锁东海的。封海令颁下一个多月,除了正道三大派外,紫金白玉宫几乎将陆上有名有姓的修道大派给得罪了个遍,日后可谓后患无穷。就算紫金白玉宫深入海底,占尽地利,又可以随时移动,也不足以应付陆上修道之人无穷无尽的寻仇攻击。

    更何况此时虽有数千东海水军前后围堵,但翼轩仍在东海纵横来去,如入无人之境,而三位龙皇却久久没有动静,自然打击了水军士气。

    封耀心中清楚,妖皇翼轩此次前来东海,为的多半就是近日传得沸沸扬扬的行将在东海现世的五灵玄老君飞升仙迹。身为东海大将,封耀知道五灵玄老君并非只是传说中的人物,实际上东海许多神物异景都与他有关。驮着紫金白玉宫的那只万年玄龟,据传就是五灵玄老君飞升前的座骑。因此东海龙宫一向是把五灵玄老君作为半个祖师宋供奉的。不过除却这头玄龟外,紫金白玉宫并未从五灵玄老君身上得到更多的好处,这与道德宗和青墟宫大为不同,也是三位龙皇一直心有不甘的地方。

    此次五灵玄老君仙迹现世的传言乃是出自云中居掌门清闲真人,这可非同一般。虽然碧海龙皇在殿前称云中居与紫金白玉宫有隙,此言必定是奸计,但没过两日,封海令就到了采微等东海三将手上,显然言不由衷的其实是碧海龙皇。他此举用意极为明显,就是要关起门来仔细探寻老君仙迹的所在。

    因此封耀略一思索,认定以纪顾二人的低微道行,绝对没有染指老君仙迹的可能,何况他也不愿再行开罪道德宗。道德宗领袖正道,紫微真人飞升在际,封耀再狂傲自大,也不敢自认实力强过了道德宗去。

    一名虾兵得了封耀命令,刚要离开,即被刚刚进入贝帐的采薇拦住。采薇拿过封耀的命令,大致扫了一眼,即道:“将这两个人的行踪消息直接报给碧海龙皇。另外点齐一队水卒,准备围剿他们。”

    封耀一怔,疑道:“这两人道行还不成气候,难道也要报给龙皇?如果连他们都要上报,那这些人岂不是个个都要上报?龙皇看得过来吗?”

    封耀边说边向案上一指,只见那里堆着高高一摞文档,记得全是潜入东海的修道者数量、道行、前次行踪等资料。

    采薇面无表情地道:“当然要上报。而且不光要上报道德宗这两人的行踪,你手上掌握的这些修道者的行踪统统都要报上去。在龙皇下令之前,你将手下的兵力分一分,分头围剿这些修道者。”

    封耀又吃一惊,道:“采薇将军,我们手上的兵力本就十分吃紧,哪还能再分兵?我们示敌以弱,已经快把翼轩引到绝域,正是围而歼之、一战功成的大好时机啊!”

    采微看了看封耀,叹道:“翼轩何许人物,怎会轻易上我们的当?龙皇既然撒手不管这边的事,那我自不能让手下士卒白白送死。围剿这些修道者总好过去围剿妖皇,又不会显得我们没什么事干,落人口实,乃是一举两得之举,你这就去办吧!”

    封耀还未来得及答应,贝帐忽然一动,从门外如箭般冲进来一条旗鱼,入帐后才化成半人半鱼的形状,惶急道:“二位将军,大事不好!妖皇翼轩忽然掉头北上,此刻已杀出重围,不知去向!”

    封耀一时不知所措,采薇则立刻行到挂在墙上巨大海图前,仔细看了一会,方才在海图上一点,吩咐道:“传我的命令,让珊瑚海的水族时刻注意潜流、气味、灵力变化,一有异状,立刻通知我。从现在起,珊瑚海海穴守卫增加三倍,所有防御法阵全开,不得有误!”

    那尾旗鱼得令而去后,采薇又看了一眼封耀,忽然嫣然一笑,道:“碧海龙皇绝不会坐视珊瑚海海穴落入人手的,你将妖皇行踪上报吧!”

    海底行动远比陆上艰难,纪若尘又得躲避忽然增加了许多的东海巡弋水军,因此误了行程,两天时间才潜出二百多里水路。

    此时二人所处海域已有不同,海底尽是黑沉沉的焦岩,上面稀稀落落地生着些水草。海水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硫磺味道,水温也逐渐升高。再向前潜游数十里,海水己热得有如沸汤,就是一枚鸡蛋放得久了,也会慢慢变熟。

    如此恶劣水域,极少会看到水族,就连东海巡海水军也一个不见,想必是难以忍受如此灼热的海水。

    看到周围环境,纪若尘知道离地火裂谷已然不远。此刻神州气运图上灵力标识的方位与他自身方位己然重合,灵气之源应该就在方圆二三百里之内。

    天地灵物必有凶兽镇守。这里虽然水温如沸,然而一片死寂,半个水族也看不到,实在有些说不过去。纪若尘知道多半已经进入了镇宝凶兽的领地,所以才会了无生气。但既然己潜到了这里,再向前几十里,说不定就可以探到天地灵物的所在,纪若尘当然不愿退后。他向顾清打了个手势,率先下潜,几乎是贴着海底曲曲弯弯地向前潜行。

    海底焦岩的热度更比海水高了几倍,纪若尘虽有道行在身,但也热得额头见汗。不过他心志坚毅,这点小小苦楚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再向前潜行数里,纪若尘忽然心中一动,抬头上望,正好看到头顶上一片无边无际的乌云正迅速下降,转眼之间,他目力所及处就是一片漆黑,再也看不到一点光亮。纪若尘心下大惊,本能地向海底沉去,瞬间平平贴在了炙热之极的海岩上。果然头顶一道湍急的水流,刚好自他刚刚所处的方位掠过。

    纪若尘仅凭灵识,左手闪电般探出,己抓住了一个滑滑腻腻的东西。那东西奋力挣扎,又生得滑不留手,只扭了两下就要脱因而出。纪若尘心中一急,手上猛一运力,哪知道这东西却是十分受不得力,被他一捏,当即扑的一声炸开,一股腥臭扑面而来。纪若尘只觉得手上如被针扎般一阵刺痛,原来已被这小东西在临死前狠狠咬了一口。它显然毒性非常厉害,顷刻间纪若尘就感觉到手上一阵麻木。而且这小东西死而不僵,几条冰凉的触手缠上纪若尘的手腕,在他手上狠咬不休!

    对付这种死缠不休的小异物,纪若尘此刻可有得是办法。当下他冷笑一声,手上一紧,肌肤中己泛起一层淡淡青光,一缕鼎气渡入它的体内。那小东西突然极力挣扎起来,再也顾不上在纪若尘手上咬噬,放声尖口小转眼间它通体己转成青色,放出淡淡的光华,纪若尘终于看清了手中握着的原来是个通体深黑色的乌贼。

    这只小乌贼体内青光忽明忽暗,它的躯体有如坚冰遇到了沸水一般,迅速变软、溶化,一团团被海水冲走。它临死前的尖叫特别凄厉,显然所受苦楚非同一般。

    此时海底一片黑暗,纪若尘极目力所能,也不过看得清丈许方圆而己。但这只小乌贼的叫声却远远地传了开去。

    顷刻间小乌贼尽化血水,随海波而去,纪若尘手中已空无一物,只留有几个乌黑的齿印。

    一片茫茫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声尖细的叫声,与小乌贼的叫声如出一辙,也不知有几千几万个乌贼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正文 章四十五 因果 (下)

    浓稠如墨的黑雾依旧不断从头顶飘落,将海底最后的一线微光也彻底遮蔽。这些黑雾还有阻挡灵觉的作用,以纪若尘的灵识也难以测度数十丈外的情形。好在小乌贼虽然数量众多,毒性猛烈,但三清真诀于驱毒防毒上乃是一绝,它们本身又脆弱得很,纪若尘对之几可一击而杀。不过令人头痛的是这些小乌贼在黑雾中行动自如,似乎黑雾所及之处,就是它们视线范围。

    因此纪若尘手持短剑赤莹,几乎凭借本能的一剑剑刺出。小乌贼速度奇快,只消判断准了它们的方向轨迹,一剑刺过去,它们就会自行在剑锋上将自己剖成两片。每一只小乌贼陨命,就会爆出大团的黑雾,将海底染得浓了一分。

    纪若尘己完全失了顾清的踪迹,不过既然这些攻击他都能应付得过来,顾清自然更不是问题。他双足钉牢地面,不动分毫,这样可以减少一个敌人攻来的方向。

    短短时光,纪若尘己不知刺落了几百只攻来的乌贼。时间一久,他身上己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被小乌贼狠狠地咬上了几口。虽有三清真诀在身,但中得毒多了,他也有些感到浑身炽热,心跳加快,在外探察的灵识也变得有些飘忽不定。眼见乌贼仍如潮水般攻来,根本没个尽头,纪若尘心下渐渐焦急,他大声招呼顾清,可是全无回音。

    海底黑雾渐渐的浓了,纪若尘己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他陷入苦战,难以脱身。但就算能够脱身,他又怎能舍下顾清独自逃生?

    此时纪若尘一颗心忽然大跳几下,胸口一阵发紧,正是体内真元行将耗尽之兆。至此他再无顾忌,心中默运法诀,突然一声叱喝,海底登时亮起一片蒙蒙青光,驱散了本是笼罩一切的黑雾。这一片青光飘忽不定,虽然微弱,但却如有实质般粘附在黑雾上,逐渐将一片片黑雾转化成青光。此消彼涨之下,转眼间海底青光就越来越亮,扩散至十丈方圆,纪若尘登时觉得胸口一松,灵识也清醒了很多。青光威能尚不止此

    但凡被青光照耀过的乌贼,躯体都会沾上一点如莹火般的青芒。这点青芒粘性极重,又如有灵性,一边扩散,一边向乌贼体内渗去,慢慢地乌贼体内也会亮起青色光芒,将它们的身体映得几乎透明,可以透过躯体看到它们体内所存的墨汁如被煮沸了一般翻滚不己,内中还夹着丝丝青芒。墨汁每一个起伏,青芒都会多上一些,转眼功夫,这些乌贼体内黑汁就都变成了闪耀的青液,它们躯体也膨胀到原先的三倍大小,然后砰的一声炸开,四射的青液将丈许方圆内的海水都染成了闪烁不定的天青色!

    一团团天青光芒此起彼伏,映亮了大片海域,然后逐渐收缩暗淡,缩成点点流莹,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被浮在海中的文王山河鼎收了进去。

    海底青光闪光不定,一只只沾上了青芒的乌贼如被烈火烧灼,大声尖号着,发了疯一样在海底东突西窜,甚而有的承受不住痛苦,径直撞向了嶙峋的礁石,在坚硬锋利的礁石棱角上将自己的身体剖开!

    一时间,海底宛若流星四散,谓为奇观。

    但就算它们自行将躯体剖开,沾染在身上的青芒也不肯放过这些乌贼,定要将它们残躯墨汁尽数转成青色,才算罢休。

    原本漆黑如墨时,海底压抑恐怖有如森罗地狱。现下青辉隐隐,然则凄厉无伦处又若修罗刑场!纪若尘默立海底,仰望着头顶缓缓旋动的文王山河鼎,己无事可作。

    一缕缕若有若无的灵力不时自文王山河鼎中传至纪若尘体内。他默默计算着灵力,若是再炼化一万三千只乌贼,得自文王山河鼎的灵力就足够让他的三清真诀再进一层了。当然他能否融汇得了这许多灵力,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可是与丝丝缕缕灵力相携而来的还有杀意,那是属于文王山河鼎自身的,冰冷、森严、冷漠、涛涛无边、对天下群妖的杀意!

    纪若尘放眼望去,不知有多少只小乌贼正带着青芒冲天掠地,凄叫连连,最终却仍难逃一死。被文王山河鼎炼化后,这些小妖会被还原成天地本源灵气,大部分不知去向,极少一部分则会被渡入纪若尘体内,成为他本身真元的一部分。

    眼前这些小乌贼只是些无甚灵识的小妖,但若是修炼有成的妖族入了文王山河鼎,就等如是被抹去了前世今生一切因果,远比魂消魄散还要可怕得多。

    百丈之内,最后几颗流星正在陨落。异种乌贼虽然凶悍,但看到同类如此凄惨下场,也都躲得远远的,不敢再接近文王山河鼎鼎气范围。仰望着这青辉闪耀的海底世界,纪若尘心中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眼见百丈之内再无敌手,文王山河鼎这才清鸣一声,徐徐沉入纪若尘顶心。

    此时海底突然响起一声震天动地的厉啸!一道无边潜流随着厉啸而来,刹那间将纪若尘卷入其中。纪若尘只觉得胸口一闷,有如被一头巨象迎头撞中,身不由己地向后飞出,直至百丈外方才稳住身体,从潜流中脱出。

    纪若尘心下骇然之极,这道潜流并非有意对他的攻击,只是被那声厉啸激起的潜潮而己。那该是何等异兽,方能吼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啸音?还未等他从惊骇中恢复,就见远方海中忽现一点墨色。墨点并未扩大,倏忽间却己在眼

    纪若尘身躯一侧,堪堪让过了点墨色,这才看清原来来袭的是一条不知其长几许的墨线。墨线扑了个空,直接射入礁岩,就似利针刺入豆腐一般轻松。看着绵绵不绝向礁岩中刺进的墨线,纪若尘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灵觉忽然一紧,迅速抬头,果然见到头顶又是一点墨色!这一次墨线来得太快,纪若尘只是勉强闪过。哪知墨线竟如有灵性一般掉了个头,继续向纪若尘追来!

    他己见过了墨线无坚不摧的威力,哪里还敢硬挡这看似单薄的墨线?惟有掉头狂冲。可是纪若尘也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他身法再快也快不过这道墨线。纪若尘东闪西跃之际,身后忽然亮起一点明辉,顾清驭剑而来,后发而先至,从侧旁一剑斩在墨线上!

    古剑与墨线相交,发出金铁相击之音,墨线只是偏了一偏,竟然不断!

    但顾清此剑本意也不在断了墨线,只是要阻它一下而己。得了这一点空当,她己抓着纪若尘骤然加速,瞬间远去。

    还未等纪若尘开口,顾清即叫道:“存息坤海,收心入惫!那头凶兽不是我们能够对付得了的!”

    顾清喊的是道德宗驭气前行的口诀,纪若尘心下一凛,立刻依诀而行,身体轻飘飘的浮起,果然前冲的速度快了许多。

    然而一道又一道潜流从两人身后追来,又有一道唬拍色的光芒从暗到明,逐渐照耀在两人身上。纪若尘百忙之中回头一看,只看到深黑的海中升起了两轮唬拍色的圆月。圆月越升越高,月光也越来越强烈。纪若尘心下大惊,这哪是什么圆月,分明是凶兽的两只眼睛!

    周围的海水越来越凝滞,顾清前冲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这当然是凶兽妖法所为。如此一来,二人速度渐慢,迟早要被这只凶兽追上。海中尖啸忽起,数十根墨线闪电般破空袭来!

    顾清一声轻叹,放下了纪若尘,古剑飞舞,将来袭的墨线一一挑开。挡过第一波攻击后,她也不追击,只是持剑而立,原地固守。

    数十根墨线在海中飞舞不定,也不急于出击,似是条条毒蛇,窥伺着顾清的破绽。眼见墨线灵动如此,纪若尘立在顾清身后,也不敢稍有远离,惟恐分了顾清的心神。

    两轮圆月缓缓升上中天。

    纪若尘仰天一望,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头有如一座小山般的巨大乌贼,庞大无匹的身躯隐没在黑暗之中,根本看不清轮廓,只有一根挥舞着的触须勉强可以看清。仅是这根触手,就己长达百丈!

    它口一张,一朵乌云遮住了两轮圆月,当头向二人压下。借着乌云之压,墨线又从四面八方攻上。

    海底金石之音不绝于耳,顾清古剑将丈许方圆内守得密不透风,看上去行有余力,间中尚能与纪若尘说两句话。

    “清儿,你方才去了哪里?”纪若尘在顾清护翼之下,一时间无事可作。他知道眼下似安实危,若不能及时找出脱身之策,待二人真元一尽,必成这乌贼腹中之物。这一世的凶劫,这就开始来了吗?纪若尘不及去想这个,神识急转,只是在不住谋划脱身之策。“我啊,一直在和这个大家伙斗呢。”也只有在纪若尘前,顾清才会显出些许温婉来。

    再挡过一波墨线攻击,顾清又道:“我本想把它引得远些,再伺机过来带你一起脱身。可是它所喷墨汁能够隔绝灵气,我无法将讯息传递给你,本来能够再拖延一些时候就好,谁知你……唉!”她轻叹一声,没有再说下去。纪若尘心中疑惑,不由得问道:“我怎了?”

    顾清接连挡下墨线数十记攻击,才道:“你呀,为什么非要用那尊仙鼎?激怒了它,于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她话说到一半,声音忽然哑了下去,一时间再也说不出话来。

    纪若尘大吃一惊,顾清原本稳如磐石的真元忽然急速下降,几近枯竭。纪若尘这才想起顾清道心玄妙,几可将自身最后一分真元发挥出来,因此不会如寻常修道之人那样出现真元逐渐下降的情形,而是一显颓像,就己是真元耗尽之兆。

    事到临头,顾清并不惊慌,只是叹一口气,道:“若尘,这一世的轮回,我怕是不能与你一起度过了……”

    她左掌上本己蕴好了力,刚要将纪若尘推出战圈,哪知周围忽然青光大盛,文王山河鼎己悬于半空,青色鼎气洋洋洒洒而下,护翼住了顾清与纪若尘,将墨线尽数挡在鼎气之外。

    顾清不喜反惊,刚叫了一声不要,就见那只尚无从得知身躯究竟有多么庞大的乌贼忽然狂吼连连,一只百丈长、十余丈粗细的腕足高高举起,然后带着一道狂流,狠狠向文王山河鼎形成的青光抽击而下!

    这一击之力,岂止万钧!腕足所到之处,海潮奔涌,大地开裂。文王山河鼎发出一声清鸣,颤动不己,青光闪烁不定。乌贼腕足与青色鼎气一触,如被烈火烧过一般,厚逾精钢的皮肉即刻溃烂,冒出腾腾白气,刹那间皮肉就蚀进去丈许之多。然而那头乌贼就如发了狂一般,丝毫不顾腕足受损,换过了另一只触腕,再次以排山倒海之势击下!

    文王山河鼎再次鸣叫一声,光芒迅速暗淡下去,己是摇摇欲坠,看来再难挡乌贼第三击之威。纪若尘凝神盯着乌贼的动静,向顾清道:“它第三击一下,我就会撤回宝鼎,能不能逃出去,就看你的了!”

    顾清略摇了摇头,仍提剑而立,等待着文王山河鼎收回的瞬间。待文王山河鼎一撤,借着乌贼触腕拍击时带起的水流,二人或许能有机会逃出生天。但这也只是一时权宜之计而己,他们真元尚余大半时都不能逃出这只乌贼追击,此刻二人真元均己耗尽,难得还能逃出多远不成?文王山河鼎再出,己彻底激怒了这只乌贼,它再不会放二人中任何一人离去了。

    若按顾清原定计划,纪若尘少说也有六成机会逃出生天,可是依现在情形,二人都将葬身东海。

    此刻顾清心中有一分茫然,三分恨铁不成钢,倒有六分欢喜。

    乌贼第三只触腕尚未落下时,文王山河鼎光芒就如期淡去。可是纪若尘并未随着水流逃走,他面色一变,忽然合身挡在顾清身后!

    顾清心有所感,如电回身,刚好看到三根墨线自后袭来,齐齐没入纪若尘后背,但却未破胸而出,想来都被他以血肉之躯生生锁住!

    顾清右腕一动,古剑己尽断三根墨线。纪若尘心神一松,真元溃散,就此软软倒在了顾清怀中。

    “若尘,你……坚持住,别睡!你一睡过去,这一世的轮回就算完结了!”顾清声音颤抖,早己尽失拎执。

    纪若尘望着近在咫尺的倾世容颜,看着那早己迷离的双眸,勉强笑了笑,道:“若不能共度轮回,那就一起应了凶劫吧。”他抬手,想拭去慢慢自她面颊上流下的一滴泪,手只抬到半途,就无力垂下。

    顾清反而平静下来,轻轻将纪若尘身体平放海底,然后曲指一弹,食中二指指尖各飞出一点鲜血,分别飞向道德宗与云中居的方向。

    海中黑雾徐徐散去,那只乌贼终于现了真身。它身躯足有千丈,仰首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此时它俯视着顾清,一道凶厉的神识传入顾清心中:“你等胆敢闯我国界,炼我子孙,今日不将你们销肌化骨,魂魄永拘海底,难消我心头之恨!”

    顾清挽一下面前乱发,淡淡地道:“我们应运而生,轮回早有定数,就凭你也想拘我魂魄?你毁了我们百世轮回,若今世不得果报,来生我也当尽斩你子子孙孙,成全了这段因果。”

    正文 章四十五 因果(下下)

    他缓缓睁开双眼,看到的是茫茫一片乳白色的光芒,光芒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他动了动手脚,试图坐起来,却感觉怎么都使不上力道。光芒背后不时传来隐约的私语声,听内容依稀与他有关,但就是听不清楚。

    他心中渐渐有些焦急,下意识开始在神识中搜索。神识浩浩如海,内中有无数心法口诀飘来荡去,有些他是识得其中意思的,而另外一些则完全不解其意。转眼间他眼前掠过心诀无数,却没有一样能够解决眼前困局。

    他忽然看到神识之上尚浮着一圈各式各样的卦象,与寻常的八卦,六十四卦或者是先天卦象均大有不同,每枚卦象中都含有一丝特异的灵力,互冲互合,融汇一体,共同构成了一副阵图。阵图中淡淡灵气如雨,徐徐而降,滋润着他的神识。这些卦象中的灵力与他本体神识迥然有异,显然是外来之力。他依稀记得曾在哪里看过应该如何处理眼前局面,于是心念一动,果然阵图随着他心意离散,数十符卦象排成一队,鱼贯被收入神识。每收得一枚卦象,他心中即会略有所悟。待得数十符卦象尽入神识,他只觉得似乎又有一个新的天地行将在自己面前展开。

    就在他心中欢喜时,笼罩于茫茫神识上方的云雾忽然散开,现出了下方一个熊熊的烈焰世界!血色烈焰中依稀可见一座废墟,有无数人在奔走呼号,其中还有一些非常熟悉的面容,但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都是谁。

    看着烈焰将一个又一个奔走的路人化成灰烬,他只觉得心内油然而生一道寒意,想要去救人,却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这一刻,似乎烈焰中每一个人的痛苦都汇聚到他的身上!

    他猛然大叫一声!

    “你醒了。”耳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淡泊的语气中隐藏着些许关心。

    听到这一声呼唤,他才感到散落的神识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身体也渐渐有了知觉,只是眼皮仍如有千钧之重,费了好大力气才张开了一条缝隙。他双眼甫一张开,登时被乳白色的强光晃得头晕眼花,光晕中依稀可见两个身影,一个是顾清,另一个则是一个形貌古怪的老者。他头大如斗,两头皆是方的,上小而下宽,除此之外,倒是生得慈眉善目,一团和气。

    这老者眉长二尺,颔下却无寸须。寻常老人都是抚须,他则是抚着长眉,呵呵笑道:“他倒还知道将我的玄天阵图收入神识,果然聪慧。不过他重伤初愈,元气大损却是免不了的,至少得在这休养七日,才能离去。”

    顾清也不多客气,道:“如此还要烦扰几日了。”

    老者呵呵笑道:“哪里话!顾仙子昔日一语救下小儿之命,又伤了禹休,让老夫得了九十九年清静。为仙子做点小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你们慢慢聊着,老朽先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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