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拿到碗的时候,徐广进直撇嘴,“怎么一粒米都没见着?”

    “这米还是我造桥的时候省下来的,总共也没多少。”

    大伙一想也是。林炎城干得可是体力活。这点米也是好不容易省下来的,能喝点米汤,已经不错了。

    有人笑问,“大队书记,你现在一个月挣得不少吧?”

    “好啥好啊。咱家建党能当上临时工,那可是花了三百多块的。这不,我前几个月工资刚到手,还没捂热,我就拿去还了。总不能让人家说嘴。以后再有困难,人家该不借了。”

    一听建党的工作花了三百块钱,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就连徐广进都半张着嘴,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张松年笑着道,“是啊,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林炎城愁眉苦脸地拍着大腿,“哎,等还完钱,我还要攒钱给他们娶媳妇。不像你们,孙子都有了。哎,一个个都催命呢,像我家建国天天在家让我给他张罗媳妇。”

    众人齐齐看向林建国,发出爆笑。

    林建国这么厚的脸皮被这么多人瞧着,愣是红成苹果。

    林建华一手捂嘴偷笑,一手指着林建国,附和亲爹的话,“对,对,我二哥老早就想娶媳妇了。”

    林建国狠狠瞪了他一眼。

    张松年没想到他的日子比自己还不如,安慰道,“你这也快啦。等还完钱。你们家的日子就好过了。”

    苦尽甘来说得就是他们家了。大家既羡慕又觉得自己没这个魄力。敢借三百块钱外债,真不是一般人。

    喝完后,大家都告辞离开了。

    林建国对徐广进喝他们家的粥耿耿于怀,“爹,你干啥让他们喝咱们家的粥啊?”

    “我和你大哥在县城当工人,咱们大队谁不知道。有些人迟早会把主意打到咱家头上,如果我不借这机会把咱家难处说出来,你觉得咱们家还有清闲日子可过吗?”

    林建国不以为意地撇嘴,“不理他们不就完了?”

    林炎城失笑摇头,“你想得倒轻巧。乡里乡亲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如果他们在外面散布咱家人抠搜。你们还能娶媳妇,还能嫁到好人家吗?”

    林建国和林芳夏愧疚地低下了头。

    正说着话,林建军回来了。

    他脸上一如既往的冷淡,身上倒是没有往常那样阴沉,多了几分开怀。

    “五哥,你分配到哪了?”林建华迎了上去。

    林建军抿了抿嘴,从自己书里取出成绩单,又略带忐忑地道,“爹,后天我要到铝厂参加笔试。”

    林炎城怔愣了一下,不是钢铁厂,而是铝厂?

    这跟书中写的不一样啊,他按下心中的疑惑,轻声道,“挺好的。好好加油!”

    林建军捏着书包带,“爹,能不能给我做件新衣服?”

    年底发的布票已经买好了布料,但是因为林炎城没回来,所以布还留在那里。

    林炎城点头,“成。给你做一件。”

    “谢谢爹!”

    林炎城摆了摆手,“你先别谢我!”

    说到这里,他后知后觉发现几个孩子都围了上来,止住话头,吩咐林芳夏继续去烧粥。让林建国通知游泳好手,明天一早去江中捕鱼。

    林建华也被他指使去前进大队买豆腐。

    等人都走了,林炎城把林建军叫到身边,“你跟我老实说,你跟罗奚珍到底还有没有联络?”

    林建军脸色煞时惨白,他低下头,捏着书包带子,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见他可怜兮兮的模样,林炎城放柔声音,“如果你跟她处对象,爹也不拦着你。但是爹也想知道,你到底是咋想的?”

    林建军还是不说话,他脊背弯曲,像个无助的小动物。

    林炎城静静等待他答案。

    林建军才轻声道,“她说她喜欢我。她想跟我在一起。”

    “她带你回家见父母了吗?”

    林建军咬紧牙关,面对父亲的咄咄逼人,他溃不成军,轻轻摇头。

    林炎城叹了口气,“小五,你还是太年轻了。她是在吊着你。我估计她跟许多人都有暧昧。难道你喜欢你未来的媳妇到处招蜂引蝶,跟人不清不楚吗?”

    林建军拌着嘴唇,眼眶赤红,死死地看着林炎城的眼睛,声嘶力竭地喊着,“爹,她不是这样的人。她已经改了。”

    林炎城不知道他怎么会对罗奚珍这么执着,他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膀,“小五,爹当然希望她不是这样的人。但是爹怕了。”

    怪不得人们都说,每个人都要经历过一个人渣,才能成长。

    小五脆弱敏感,但是也有他痴情的一面,对自己喜欢上的东西,格外的在乎。

    他本来就是一个三观很正的人,跟浪子回头的罗奚珍重新在一起,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除非自己把罗奚珍捉奸在床,恐怕只是搞暧昧这种未遂的小毛病,挺多会让林建军生气,不会让他放弃。

    可罗奚珍这种典型的利己主义者,在利益没得手之前,她绝对不会让人吃她一块豆腐的。

    婚前抓不到,婚后恐怕很容易。

    好在林建军没有许下一生一世的誓言,要不然他这任务还真有可能功亏一篑。

    想到这里,林炎城拍拍他手臂,“爹已经劝过你了,如果你执意要跟她在一起,那你可要想好喽,把人看紧了。丢我们老林家的人不要紧。你爹我活了大半辈子,对脸面这事看得也不在意。但是你不能不要。你好好想想吧。”

    林建军心生感动。明明他爹不喜欢罗奚珍,可他爹居然能够成全他。

    他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哽咽,“爹,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想娶城里媳妇,恐怕你还要自己攒钱。爹和你大哥恐怕是力不从心了。你要多多努力。”

    林建军点头。倒也能理解。前面四个哥姐都没结婚。没道理他先结婚。他马上就要工作了,倒也不用怕。

    晚上,林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大米汤。

    吃大米的有三人:周文茵,林建军和林建华。

    虽然只有那么几勺,但是却是难得的美味了。

    就在大家说说笑笑的时候,周文茵放下碗,朝林炎城道,“林叔,我爹已经给我找到工作了。我马上就要回去了。”

    其他人一怔。

    林芳夏笑着道,“今早,你收到信,原来是你爸写的啊?”

    周文茵点头,“对。他让我早点回去。现在厂子里正在招工,他给我安排进去,先当临时工。”

    林建华一脸羡慕,“有个当副厂长的爹可真好啊。”

    他刚刚拿到毕业证,因为不像中专可以分配工作,所以只能回到大队干农活。

    周文茵笑笑,“等我回去,我会给你打听。”

    林建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用啦。我现在也挺好的。”

    周文茵朝林炎城鞠了一躬,“林叔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让我受益匪浅。”

    说完,她也给其他人鞠躬。

    林建国忙跳开,“可使不得,咱们可是平辈啊,你给我行这么大的礼,我受之有愧。”

    周文茵满腔伤感之情,被他这一句给逗笑。

    林芳夏握着她的手,脸皱成一朵花,“文茵姐,我舍不得你。”

    她还是头一回遇到跟她这么相投的姐妹。可没想到文茵姐这么快就走了。

    就连林芳秋也有点难过,“你一定要回来看我们。我和三姐都会想你的。”

    周文茵:“多谢你,芳秋。是你让我意识到我自己是那么的不足,我的眼界是那么的狭小和可笑。”

    林芳秋一脸尴尬,也朝她鞠了一躬,“文茵姐,我该向你道歉。当初你来我们家的时候,我不该戏弄你。”

    周文茵知道她这是在说满屋子伟人画像的事。她摆了摆手,“我早就知道,也早就原谅你了。”

    “你怎么会知道?”林芳秋愣住了,看向其他人,想找出谁是告密者。

    周文茵:“没人告诉我,是我自己猜的。你的为人不像是能做出那么蠢的事。”

    林芳秋尴尬地脸都红了,面上讷讷的。

    周文茵笑道,“以后还是别做这种事了。除非你是想跟她老死不相往来。”

    林芳秋点头应了一声。

    说完这事,林炎城又不放心地叮嘱周文茵,“回去后,要注意跟你父母沟通。父母对你有血缘关系,斩不断的缘份。逃跑解决不了问题。”

    周文茵郑重点头,“我爸都跟我说了。多谢您帮我说服我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亲们赠送的地雷,么么哒

    第70章

    周文茵很快回了城。她的离开, 让一直安静等待的贺云逸烦闷起来。

    林芳夏安慰他,“也许你父亲正在帮你协调呢,毕竟首都离这边太远, 顾不到也有可能。”

    贺云逸无奈苦笑。这话骗骗外人还行, 他对家里知根知底,还能不知道吗?他爸摆明了不想他回去。

    林芳夏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左右看看,从自己包里取出用竹板包的饭团, 塞到他手里,“快吃吧。”

    贺云逸惊讶道, “你哪来的白米饭?”

    林芳夏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爹带回来的。”

    她撒谎了。这大米不是她爹拿回来的那些。而是去年秋天, 她见前进大队的稻子没人收, 所以趁夜偷偷藏了一些。前几天,她借用父亲的名义到磨房脱壳, 出来的大米一大半放在家里,一小半留在自己房间里,想着给贺云逸补补,他一个城里来的小伙子, 估计吃不惯那些瓜菜代吧, 最近瞧着一点精神都没有。

    贺云逸目光灼灼看着她,原以为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长得也就是比别人漂亮一点,白一点, 可没想到她连最珍贵的粮食都舍得分给他,她就像仙女一样,他心生感动,“我听说大米在黑市已经卖到五块一斤了。你却给我这么多。你……”

    林芳夏有些不好意思,挽掉耳边的碎发,故作大方地道,“没什么啦。你快吃吧。千万别跟别人说这事。”

    贺云逸点点头。

    以前顿顿白米饭的他吃了将近一年的粗粮,把他肠胃都吃坏了。最近更是看到那瓜菜代就想吐。原本俊朗英挺的五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要不了多久,恐怕就会一样颧骨突出,露出皮包骨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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