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年了吧。”林炎城叹了口气,“一开始两人处对象的时候,她对小五非常好。哄得小五对她死心塌地,什么都愿意为她做。可后来,小五要跟她结婚。她又让小五买各种各样奢侈的东西。甚至要五百块钱的彩礼。”

    曹国兴强挤出笑容,“你也能同意?”

    “我有好几个儿子呢。哪能紧着一个儿子啊。我没同意。但是两人也没分。我知道她是舍不得小五的钱。小五每月花的工资,一大半都花到她身上了。”林炎城颇有几分自责,“早知道,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让他娶了她。”

    曹国兴没有再说什么。

    林炎城却好似打开了话匣子,说个不停,“我以前听人说,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如果我让小五娶了她,兴许他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

    这话似乎触动了曹国兴,“你说得对。”

    林炎城把他的神色尽收眼底。从这副神情来看,曹国兴似乎对罗奚珍有情。要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听罗奚珍和小五的事情。

    但是对曹国兴这种成熟稳重的中年男人而言,他绝不可能会像小五那样热情。

    已经病入膏肓的罗奚珍连最值钱的资本都没有了,所以她到底是用什么手段让这个男人帮她呢?

    一封信不够,还又寄了一封?

    就在林炎城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曹国兴的声音响起,“好了!”

    林炎城这才低下头,和曹国兴一起把棺材撬开。

    这棺材是极普通的棺木,打开后,露出几件衣服。看那衣料,似乎是罗奚珍的旧物。

    “大多数衣服都烧了,只留了几件在里面。”曹国兴解释。

    他低头,用铁锨铲起一个骨灰瓮。

    林炎城诧异地看着他的动作。

    他居然没有跳下去拿,而是直接用铁锨。难道他就不怕把骨灰瓮给打碎了?

    林炎城从包里取出一块布,把骨灰瓮擦干净抱起来。

    曹国兴又把棺木盖上,而后把土埋上。

    回去的路上,曹国兴又问起林炎城的打算,“你把这骨灰葬在哪呀?”

    林炎城叹了口气,“葬在咱们老家那儿吧。”

    曹国兴点了点头,又补充道,“罗奚珍死的时候一直念叨着你儿子,这骨灰瓮还是由他来葬比较好。”

    林炎城诧异地挑了挑眉,故作为难地道,“我儿子现在伤心着呢。交给他不太好吧?”

    “这是罗奚珍存在的证明,如果你儿子知道你瞒着他,应该会不高兴吧?”

    林炎城认真想了想,回道,“你说得对!”

    曹国兴松了一口气,让林炎城签了名字后,就让他带着骨灰瓮离开了。

    林炎城很快到了县城。

    怀江县县城不大,火化场也只有一个。

    林炎城拿着骨灰瓮到这边的时候,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在前面负责接待。

    林炎城把骨灰瓮拿给他看,“请问这个是在你们这边火化的吗?”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骨灰瓮点头,“对,是我们这边。怎么了?”

    林炎城把骨灰瓮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四下看了看,发现没人。他从书包里掏出纸笔,火速画了素描,“你见过这个死者吗?”

    工作人员像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谁tm会去看死人长什么样啊。

    林炎城从自己包里掏出一包香烟塞到他手里,“我确实有事,请你帮帮忙。”

    工作人员低下头,见是大前门香烟,他仔细看了一眼画相,“我没仔细看过死者。如果你真想知道,我可以让负责烧尸炉的师傅过来看看。”

    林炎城喜不自胜,“那成,你帮着把人叫来。”

    工作人员到后面找人去了。

    很快,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头跟在工作人员后头进来了。

    林炎城立刻把一包香烟递过去。

    这老头捏着烟盒,仔仔细细看了一眼这素描,他不确定地问,“这姑娘多大啊?”

    林炎城尽量说得详细一些,“大概二十二三,长得很漂亮,额头还有颗痣,皮肤很白。个子大概在一米六五左右。”

    老头很肯定地摇头,“从来没见过。”

    见他说得这么肯定,林炎城指着桌子上的骨灰瓮道,“这个骨灰瓮是前阵子在你这边烧的。你还有印象吗?叫罗奚珍。”

    老头没想多久,拍着巴掌道,“当然有印象了。这女的三十来岁,脸色蜡黄。我估摸着她应该是得了重病,劳改农场的人怕她会传染,才把她火化了。”

    林炎城诧异地追问,“你没记错?真的是三十岁?”

    老头板着脸,不高兴地说:“咱们这火葬场一年到头也没几单生意。女的就更少了。我五十多岁的人了,会连二十和三十也分不清吗?”

    林炎城忙赔笑脸,“您老别生气。我这也是着急。”

    工作人员也跟着一起说好话,“就是,人家就是问问而已。您老生什么气啊。”

    老头见林炎城不相信自己,又多说几句,“那女的手非常粗糙。大概有一米五五的个头。瘦得跟个皮包骨头似的。对了,她好像还有点豁牙,瞧着怪渗人的。”

    这完全就是两个人,林炎城还是不死心地追问,“从年前到现在,你们一共火化了多少个女的?”

    这个问题,老头还真不好回答。

    工作人员翻了下单子回答他,“不多,就两个。还有一个是老太太。那是个科学家,说要把骨灰洒在大寨,所以她家人才把她运来火化的。”

    林炎城没心思问这个科学家的事情,朝两人道谢后,他就抱着骨灰瓮大步离开了。

    等他走了,老头看向工作人员,“他问这些干什么?”

    工作人员仔细想了想,“该不会是劳改农场出了啥事吧?”

    老头看了他一眼,“这事要是捅出去,我们会不会跟着一起倒霉?”

    工作人员凉凉地道,“咱们火葬场只要烧的是死人就没事。你觉得那女的没死吗?”

    “死得透透的。”老头立刻接口。

    “那就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虐渣~

    第129章

    林炎城没有直接回家, 而是改道去政府办公楼找小五。

    林建军正在工作, 听到他爹来找自己。猜想他爹应该是在劳改农场打听到了什么。他跟领导请了假, 迫不及待走到政府办公楼大门口。

    林炎城担心骨灰瓮会吓倒人。还特地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盖在上面。

    初春只穿一件衬衫还是有些凉的, 林炎城打了个喷嚏。

    林建军三两步跑过来, “爹, 我去宿舍帮你拿件衣服吧。”

    林炎城哪还顾得上身体,忙拉着小五到旁边的巷子里。

    当林建军看到那骨灰瓮, 很快意识到这里面装的是罗奚珍。

    他微微有些激动,嘴唇死死抿成一条直线, 手还隐约有些颤抖, 缓缓伸向冰冰凉凉的骨灰瓮。

    他眼底隐含泪花, 额头贴在骨灰瓮上, 隐忍地哭泣,“奚珍?”

    林炎城动了动有些发沉的手, 轻声道,“小五,爹对不起你。”

    林建军抹了把眼泪,抬起头, 呆呆地看着他爹,他暗自想了想, 以为他爹道歉是因为当初没能让他娶了罗奚珍。他摇了摇头, “爹,你没有对不起我。”

    就算他爹同意他娶了罗奚珍,也改变不了罗奚珍得了肺癌的事实。

    林炎城有些难以启齿。为了阻止小五黑化, 他伪造了一封罗奚珍的忏悔信。可是他没想到罗奚珍居然是假死,甚至还想让小五替她卖命。

    现在他要把真相告诉小五,那他写的那封忏悔信就瞒不住。

    与其罗奚珍告诉他,还不如自己现在就抖出来。起码自己的出发点是好的。小五应该不至于会恨他一辈子。

    林炎城从自己手里包里掏出那封被看门老头拦截的信件,“小五,你看看这封信。”

    林建军接过来,一目十行看了下去。皱眉不解,怎么会有两封差不多信件呢?

    林炎城扯了扯嘴角,声音非常平淡,“上个月,我去劳改农场看望妞妞父亲的时候。想到你为了罗奚珍一直不开心。所以我就仿照罗奚珍的字迹,写了那封忏悔信。甚至还让看门的人帮忙拦下写给你的信。”

    林建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重物当头一击,又好似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全身麻木。他最最信任的父亲居然以为他好的名义写了那样一封信。

    他父亲到底知不知道那封信对他的伤害有多深。那是羞辱,那是错付,那是悔恨,那封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在说他是个自作多情的笨蛋。

    他曾经为了那封信,绝望过,伤心过,甚至否定过。看着他那样伤心,他父亲居然半个字都没透露。反而说为了他好?他情何以堪?

    林炎城见林建军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自己,他把骨灰瓮塞到林建军怀里。他用脚狠狠地踢了下墙壁,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双眼赤红,用比小五还要凶狠的眼神瞪着对方,歇斯底里地低吼,“你以为我想骗你吗?”他手指点着自己的胸膛,“你是我儿子。我眼睁睁看着你被人耍了五六年,我心里好受吗?如果你喜欢的对象是武思兰那种正直的好姑娘,哪怕你追了她十几年,我都不会觉得遗憾。可是罗奚珍算什么东西?她心眼毒得跟蝎子似的。天使的外表,魔鬼的心肠。我多看她一眼就作呕。只要一想到你娶这种人当媳妇,我就整夜整夜做恶梦。你跟她处对象,她为你做过一件小事吗?她为你买过哪怕一分钱的东西吗?她一直都在索取,偏偏还不知足。我能忍她五六年,已经到极限了。”

    林建军木呆呆地看着父亲。他从来不知道他父亲对罗奚珍的评价这么低。

    是!全家人都说罗奚珍不好,他父亲也说过。但是他真没想到父亲会厌恶罗奚珍到如此地步。

    甚至他父亲说得都对。罗奚珍确实不够好,可是他是真的喜欢她。就算看在他的面子上,父亲也不该写信欺骗他啊。而且看他这么难过,他父亲是怎么做到无动于衷的?

    略带谴责的目光看了过来,林炎城突然不气了,跟这么个混账玩意生气,他担心自己迟早会被这货气死,他嗤笑一声,蛊惑般开口,“小五,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突然就把真相告诉你了吗?”

    林建军怔愣片刻。是啊,为什么他父亲愿意告诉他真相了。如果他父亲是为了他好,应该会死死瞒一辈子才对。

    林炎城咬牙切齿地道,“因为我没想到,罗奚珍还可以那么坏。”他指着林建军手里的信件,磨着牙,“信里,明明她已经死了。可是我去火葬场问过,她根本没死。这骨灰瓮里埋的是另一个人。你说可笑不?”

    林建军下意识低头,觉得手里这骨灰瓮有些烫手,隐隐要脱落的迹象。

    林炎城眼急手快接了过来,神色变得相当冷淡,“她金蝉脱壳也就罢了。居然还有脸写信怂勇你去帮她报仇。把你当猴耍,我看你就是个傻子!活该被人利用!”

    只要一想到林建军两辈子都被罗奚珍耍得团团转,他就恨不得把她揪过狠狠抽一顿。什么不打女人。这种蛇蝎心肠的人,早就超越了性别。

    同时,他心里也责怪林建军。

    他们这些外人都能看出来罗奚珍不是他的良配。林建军跟她相处了五六年,居然看不清她的为人。他眼得多瞎,心得多盲啊。

    哀其不幸,恨其不争。大约就是林炎城现在的想法。

    林建军完全惊呆了,他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他身体也麻木了一样,没有任何力量。

    他父亲说什么?罗奚珍没死?那这封信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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