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和车将军,中间添一个车只能缓解,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武爷爷笑了,拄着拐杖的手摸着棋子, “这是垂死挣扎。但是未必没有机会翻盘,端看你怎么用了。”

    林建国绞尽脑汁又跟他斗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输了。

    这次,武爷爷没有再纠缠,而是道,“你这孩子性子有点急,我看你以后还是要多多下棋,磨练性子,要不然将来一定会吃大亏的。”

    林建国尴尬得挠头,“我爹也是这么说我的。”

    武思兰走过来搀扶武爷爷,“爷爷,你眼睛都花了,下这么久的棋累不累啊?”

    武爷爷笑呵呵地把眼镜摘下,“有这个东西当然不会花了。”他吸了吸鼻子,“兰兰,你烧的什么菜啊,好香啊。”

    武思兰搀着他往餐桌走,桌上摆放三个菜。

    一盘青菜豆腐,青菜切得很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一碗蒸蛋,颜色金黄,专门为武爷爷做的。

    另一盘是清蒸鲈鱼。

    “爷爷,我烧了你最爱吃的蒸蛋,快点吃吧。”

    武爷爷蹙了蹙眉,嘴里咕哝着,“兰兰也会骗人了,我明明最爱吃的是辣子鸡,你却说什么蒸蛋,一点辣味都没有,哪里好吃了?”

    武思兰忙安慰道,“爷爷,今年辣椒全淹死了,农民全部改种粮食了。咱们将就些吧。”

    武爷爷立刻拿起筷子,“哦,那我们不能吃辣了。”

    武思兰放了心,和林建国一起坐到两侧吃饭。

    吃了没几口,武爷爷夹了一筷子鲈鱼,鱼肉细嫩爽滑,非常可口,他眯起眼睛,带着几分回味,“前几天,我刚跟你胡爷爷吃了顿饭。他还说让我给他孙子当证婚人呢。”

    武思兰低下了头。胡爷爷已经走了好几年了。她爷爷的记忆看来还是停留在几年前。

    正想着,武爷爷啪叽一下放下筷子,手撑饭桌站起来,神色微微有些慌乱,“哎呀,今天几号啊?我还要去胡家当证婚人呢。可别迟到了呀。”

    说完,他看向门口挂着的日历,上面赫然写着20的字样。

    武爷爷急了,“哎呀呀,今天二十号了,他们定的日子是二十号。兰兰,你怎么不提醒我呢。我跟你胡爷爷是一辈子的老战友了,他孙子结婚,我不出席,那老家伙一定会生气的。你知道啦,他性子犟,我得让着他。”

    武思兰忙站起身,把那日历摘下来,掩盖住上面的年份,指着那月份给武爷爷看,“爷爷,红兵已经结过婚了。今天是八月二十号,您瞧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武爷爷这才一拍脑子,“你瞧我这记性。忘性真大。”

    武思兰忙把他扶到饭桌边坐下,“那您快吃吧。”

    林建国默默帮他去掉鱼刺,把鱼肉放到武爷爷碗里。两人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吃完饭后,林建国负责洗碗。武思兰送爷爷回房休息,给他盖好被子才出来。

    林建国向她告辞,“我先回宿舍午休了,晚上再过来看你。”

    武思兰点了点头,送他出去,而后回自己房间睡觉。

    她不知道的是,隔壁的武爷爷在她走后没多久,睁开一只眼睛。

    他明明记得老胡请他吃饭是前两天的事,他孙女居然跟他说过去两个月了,这是糊弄他呢。一定是老胡又缠着兰兰,想让兰兰嫁给他孙子,兰兰生气,所以才不肯让自己参加婚礼。那他还是不要告诉兰兰了,省得她夹在中间为难。

    自以为想通事情关键的武爷爷轻手轻脚下了床,拄着拐杖,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出了屋。

    武爷爷径直走向胡家。

    胡母过来开门,武爷爷笑着问,“老胡在家吗?我来找他啊。”

    胡母怔愣了一下,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眼泪唰得下来了。

    屋里,胡父的声音也传来了,“谁啊?”

    胡母还没回答,武爷爷先开口了,“是我啊。我找你爸啊,他不在家吗?”

    胡父很快走过来,往日的慈眉善目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面色带着几分狰狞,看着武爷爷的目光像是啐了毒,“你还有脸来找他?我还以为你早就把他给忘了呢。”

    武爷爷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想了半天,也没能想明白会出啥事,“你爸怎么了?他没事吧?他是不是以为我不帮忙证婚啊?我没有啊,我刚刚睡过头了,耽误点时间,没晚吧?”

    哪怕武爷爷脑子糊涂,他也不希望有人误会他孙女。立刻把迟到的理由归结到自己身上。

    可胡母却是双手捂脸失声痛哭。

    胡父闭了闭眼,恨恨地道,“他死了。他跟我儿子一块死了。”

    好似一个晴天霹雳把武爷爷彻底震懵,他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歪倒在地。

    “爷爷!”

    躺在房间睡觉的武思兰有些不放心,想着到隔壁看看爷爷,却发现人不在床上,他的拐杖也没了,房门也大开着,武思兰忙出门找人。刚走到院子,就看到爷爷正站在胡家门口,身子摇摇欲坠。她吓得叫出了声。

    无论武思兰跑得有多快,她还是没能接住武爷爷。

    武爷爷脑袋磕在地上,武思兰跑上前抱起人的时候,鲜血染到了她的手指。

    “爷爷?你撑住。千万别丢下我。”武思兰彻底慌了,忙把人抱起来。两个看热闹的大娘凑过来帮忙一起叫车。

    胡父胡母看着吉普车远去的背景,丝毫没有感到高兴。

    “哎,老胡,武司令到你家干啥啊?还摔成那样?”于母凑过来问。

    胡父撑起笑脸解释,“他来找我爸。”

    于母不说话了。武司令这个病,也确实够难为人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戳你心窝子。

    于母又问,“你是不是把你爸死了的事告诉他了?要不然他怎么会晕倒呢?”

    胡父点了点头,“他刚刚说要来给我儿子当证婚人,我气急败坏,才说的。”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好再责备胡父了。自打胡红兵死后,胡家再也没有欢声笑语,整间屋子死气沉沉的。

    胡母却整天哭丧着脸,胡父看着爱笑,可谁知道他是不是强颜欢笑呢?

    医院里,武爷爷终于在一个小时后抢救回来了。

    他鼻子里插着氧气管,额头用纱布包得严严实实,隐隐有血丝渗出。

    “爷爷,你怎么样?”武思兰看到爷爷醒了,握着他的手,眼睛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武爷爷神色复杂地看着思兰,“兰兰,你瘦了。”

    武思兰眨了眨眼,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她破涕为笑,“谁说的,您不知道我有多健壮。”

    “兰兰,你去给你哥和林叔发个电报吧。早点把婚事给办了。”

    武思兰下意识说好,可紧接着整个人都懵了。她爷爷知道了林叔?那岂不是恢复了记忆?

    武思兰忙问,“爷爷?你想起来了?”

    “是啊,想起来了。”武爷爷想笑,可是他脑子隐隐作痛,嘴角根本勾不起笑。他只能任由孙女激动地握住自己的手,“我想早点看你结婚。建国不错,他虽然性子有点急,可为人很好,而且他知道心疼人,我走了,也能放心。”

    武思兰心里酸涩得厉害,同时又慌张起来,“爷爷,我不许你这么说,你会长命百岁的,你已经想起来了,你一定能长长久久陪在我身边的。”

    武爷爷忍不住咳了起来,他嘴皮发紫,气息也有些微弱,“傻丫头,我都多大年纪了,怎么可能长长久久陪着你呢。建国很快就能代替我陪着你了。你和他一定要好好过日子。知道吗?”

    武思兰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流了下来,无声又无息,她抹了把眼泪,低低应了声好。

    武爷爷很快撑不住,眼睛再次阖上,武思兰颤颤巍巍地伸手凑到他鼻端,察觉到有微弱的呼吸,她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站起来,给爷爷理了理身上盖着的床单,一扭头,她就发现医生透过窗户正在冲她招手。

    武思兰打开房门走出去。

    医生把自己手里的片子拿出来,指着其中一处给武思兰看,“武营长,刚刚我给你爷爷拍了片子,他的情况并不乐观。头骨有条裂痕,鉴于他的年纪,我们无法为他动手术,请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武思兰慌了,不,不可能的。她爷爷怎么可能会……

    武思兰拽着医生的袖子,央求道,“医生,我爷爷只是得了老年痴呆,刚刚已经转好,他怎么可能会死,你救救他啊。”

    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膀,惭愧地低下了头,声音放缓,“我已经尽力了。你还有三天时间,可以多陪陪他。让他走得安详一点。”

    武思兰呆愣在原地,连医生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思兰,爷爷怎么样了?”闻讯赶来的林建国看到武思兰蹲在病房门口,整个人都愣住,也跟着一起着急。

    武思兰呆呆看着面前的男人,她突然笑了,“医生说,我爷爷只有三天时间了。”她笑容很快跨了下来,嘟哝道,“怎么可能呢?爷爷怎么可能会死。他说好了要陪我一辈子的。我还没有结婚,还没给他生外孙,他不会这么早就走的。”她神色慌乱,眼睛无意识地乱看,一看就是六神无主了。

    林建国把她抱在怀里,透过窗户看向躺在床上睡得很安详的武爷爷,他眼睛也跟着红了。这样好的爷爷怎么就要走了呢?

    明明中午吃饭的时候,爷爷还好好的。

    林建国推开武思兰,眼神对视,“大院的人都知道你爷爷得了老年痴呆,为什么胡家还会把胡爷爷死的事情告诉他?这是存心害他吧?你们两家真的没有仇吗?”

    武思兰握着拳头恨不得把胡叔胡婶狠揍一顿,可她还是忍住了,在脑子里想了好半天,摇头,“没有,我爷爷和胡爷爷关系很好。胡爷爷是和胡红兵一起殉的职,跟我爷爷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建国揉了揉脸,没有理由,为什么要害他?

    “兰兰”屋里,武爷爷似乎做了噩梦,嘴里一直喊着这个名字。

    武思兰忙走了进去,握住武爷爷的手,坐到床沿。

    武爷爷睡了一个多小时后才醒,武思兰一直握着他的手,不肯走开。

    “兰兰”武爷爷望着武思兰的眼神带着几分眷恋,他颤颤巍巍的手抚摸她的脸,“兰兰,你回去睡一觉吧。你脸色好差。”

    武思兰摇了摇头,“爷爷,我不累。我好着呢。”

    她拿起林建国特地从黑市买来的香蕉,用勺子挖了一点送到武爷爷嘴边,“爷爷,你吃。”

    武爷爷张嘴吃了,又提醒她,“你也吃。”

    武思兰咬了一小口。

    林建国冲着武思兰挤了挤眼睛。

    武思兰心领神会,“爷爷,你能不能跟我讲讲你和胡爷爷的事啊?”

    武爷爷怔住,他想到胡家小子说老胡已经身亡的事情。他愣怔了好一会儿,想到自己的身体,要不了多久,他就要跟老胡见面了。

    武爷爷不舍地看向思兰,跟她讲起他和老胡的往事。

    他们是战友,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哪怕娶妻之后,关系也一直没有疏远。

    “你胡爷爷性子烈,说话太直,容易得罪人,几乎没人跟他做朋友。他这辈子只有我一个好兄弟,他啊,一直想跟我结儿女亲家。可惜啊,我俩生的都是儿子,没结成。后来,他又说孙辈结亲家,我也同意了。可是等你们长大了,你和红兵各有所爱,我就说算了,婚约解除吧,可你胡爷爷不同意,想尽办法撮合你和他。我劝他,他也不听。还非要把你奶奶留给你的银锁要过去,说孙辈结不成亲家,下一辈,下下辈也要结,到时候这银锁也会物归原主。我想着,之前答应过他,食言总归不好,所以就送给他了。”

    武思兰安慰他,“一个银锁而已,相信奶奶在世,也不会介意的。”

    武爷爷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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