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还要等一阵子。”祁昀将包子夹起来放到叶娇碗里,淡淡道,“这次虽说是剿匪, 实际上那些匪徒多半是袭扰百姓的他国敌寇, 伪装成匪类罢了,难免会有些敌国探子掺杂其中。”

    叶娇正吃着包子, 闻言便有些不解的问道:“之前我看过地图, 外头的那些小国可小了, 怎么还会做这种事?”

    祁昀缓声解释道:“我朝如今国富民强, 兵强马壮, 却从不行那些不义之举,对待外邦也格外宽厚。只是太过仁德总会给那些人错觉, 以为我朝人善可欺, 这般袭扰已经是常事,不算新鲜了。”

    因着要组商队,祁昀在边关附近买下了几家店铺,也安排了得力人手过去, 对于那边的情况多有了解。

    虽说城内外只隔了一道城墙,可是却是两个世界。

    城里面,百姓富足,生活喜乐,商贾往来密切,自然是一派繁荣景象。

    可是在城外,却是还停留在以物易物的阶段,许多小国还是居无定所,别说发展商业了,就连吃穿都是问题。

    一无所有的人往往胆子最大,心也最狠,扮成匪贼袭频繁扰边关打家劫舍的事情不在少数。

    先帝性子和软,不喜战事,之前叶平戎跟随郭将军打的那一仗还是积怨之下终于反击,可赢了之后也没有多少好处,对方一服软,先帝就放过了他们。

    如今有人瞧着新帝登基,又是个喜欢字画书法的“书生”皇帝,便又想要故技重施,试一试楚承允的脾气。

    他们的想法祁昀也能猜到一些,左右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打上一架,输了就输了,大不了认罪投降,按着以前的经验,说些好话痛哭流涕,总是能被放过的。

    可要是能赢,他们就能勒索楚承允给钱给地,盘算下来这岂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但是楚承允半点没有犹豫,直接把叶平戎和精兵良将直接派去剿匪,从这般果决的回击里就知道,这位年轻皇帝或许曾经被祁昀空手套过,可他并不准备让那些蛮夷套住。

    若非如此,只是剿匪何至于出动数万精兵?

    分明就是楚承允打定主意要让那些小国知道厉害,不仅要打,还要打疼了他们,让他们长长记性,这才让叶平戎出去示威。

    想到这里,祁昀觉得那些人还是不明白所谓的书生意气到底是何物。

    要知道,文人风骨从来不是随口说的,楚承允虽然仁德,却不蠢笨,他私下里和祁三郎说的都是家国天下之事,这人绝不是个坐在龙椅上吃老本的脾性。

    有些人的骨头弯了,是外物作祟,无论是金钱还是权势都有可能压弯了一些人脊梁,可楚承允九五之尊,要什么有什么,他的骨头就能比谁都来的硬。

    谁敢妨碍他的治国策略,他就敢下手处置,从之前的肃清官吏,到后面的清除二王,可没见他手软过。

    更何况如今对待的是心怀不轨的敌寇,更没有轻轻放过的道理。

    只是一场大胜远远不会让楚承允满足,接下去叶平戎怕是还要忙上一阵子。

    只是这些事情祁昀猜到了也会放在心里,轻易不会说出去,只管对着自家娘子缓声道:“打仗不是寻常事,这次捷报之后,只怕大哥还要带兵肃清战场,安抚百姓,有诸多事情需要处理,还是要耽搁些时候的。”

    这些事情其实叶平戎都和祁昀说起来过,但是祁二郎一直没有跟叶娇透过口风,生怕自家娘子跟着担惊受怕。

    如今好了,既然大胜,也就不用再担心叶平戎的安危,祁昀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给叶娇知道。

    果然叶娇除了一脸“相公你懂的真多”的感叹,并没有旁的担忧,祁昀便放了心,神色平静的又给她夹了个包子。

    而后,就看到叶娇拿了个白煮蛋,剥了皮,将白生生的蛋放到了祁昀碗里。

    大约是这事儿发生的次数多了,祁昀也不用叶娇说什么,便自己夹起蛋来吃掉。

    其实祁二郎不太喜欢吃白煮蛋,可每次晚上行过周公之礼,第二天自家娘子都会坚持给他煮个蛋来补一补,鉴于吃蛋补身的话是祁昀自己说过的,他也只能照单全收。

    不过这个吃完,叶娇又剥了一个给他。

    祁昀盯着瞧了瞧,又默默地吃掉了。

    等吃罢了早饭,叶娇又去了华宁府上。

    既然知道叶平戎暂时还不会归来,叶娇便想着要去多陪陪华宁,不仅仅因为她是自己嫂嫂,还因为叶娇与华宁交好,心里总记挂着华宁和小安和,去看看才踏实。

    祁昀则是趁着这段日子常常叫秦管事来说酒铺的事。

    之前因着找不到合适瓷器,原本打算要推出新酒的事情就一直搁置着,如今吴家铺子开了起来,也答应和祁家酒铺合作,那么这事情也要早早操持才好。

    这天,秦管事到书房里找祁昀,身边跟了个孩子。

    祁二郎撂了笔,打眼瞧瞧便认了出来:“吴姑娘,今日可是来找石头的?”

    吴妙儿依然是一身男装打扮,头发高高束起,身上穿着布衣青衫,瞧着半点不带女气,倒像是个秀气的小公子。

    听了祁昀的话,吴妙儿也像是平常在书院时那样拱手道:“祁二少爷,我这次来是想和您谈谈生意。”

    此话一出,祁昀就挑起眉尖。

    想和他谈生意的人不少,光是这京城里,想要从祁家分一杯羹的人只怕就能从巷子这头排到大街上去,可七八岁的孩童说想要和自己谈生意的,吴妙儿还是头一个。

    不过祁昀并没有因为吴妙儿年幼就瞧不上,既然秦管事能带她来,便说明这个生意有的一做。

    祁昀站起身来,抬了抬手,神色平静道:“吴姑娘,坐。”

    其实从走进祁家开始吴妙儿便格外忐忑,之前来这里是为了找石头,如今是为了吴家,即使她是常来的,也难免多想些。

    在她心里,祁昀是救她家于水火还救了吴家老翁的恩人,吴家从重新开张的时候开始就和祁家绑在了一起。

    可是吴妙儿也知道祁昀此人有多精明,哪怕只是同他说话都能让吴妙儿觉得紧张。

    祁昀这会儿的态度是把她当成伙伴而不是孩子,吴妙儿觉得安定许多,便又行了一礼,这才坐到了椅子上。

    秦管事便引着吴妙儿到一旁就座,不过很快秦管事就发现了个趣事。

    因着寻常到祁昀书房里的都是大人,桌椅也没有专门准备给孩子们的,故而这椅子对于吴妙儿来说略高了些。

    她坐上去后,脚根本挨不到地,晃来晃去的,配上吴妙儿一脸严肃的神情,秦管事不自觉的就弯起嘴角。

    可他很快就收敛了笑意,恢复了往常的儒雅模样,温和道:“二少爷,这次邀了吴姑娘一道来,是想要请您瞧瞧新烧出来的这批瓷器能不能用。”

    祁昀点了点头,而后就看到吴妙儿捧出了个盒子。

    她的动作格外郑重其事,表情也严肃许多,将盒子放到桌上时动作极轻,在打开盖子时脸上还隐约有着笑意,显然是极喜欢的。

    祁昀只是扫了一眼,并没有多关注吴妙儿的神情,低了低头便瞧见了静静躺在盒子里面的瓷瓶。

    这瓷瓶是极为亮眼的绀青色,里面掺了淡淡的红色纹路,很是夺目,而瓶子本身曲线流畅,大肚细口,在阳光下有着好看的色泽,隐约还有些通透感。

    祁昀不由得伸手将瓶子拿起来,对着阳光瞧了瞧,有些惊讶:“这么薄?”

    秦管事虽然对生意上的事情了解甚多,但是关于瓷器他却是一无所知,便看向了一旁的吴妙儿。

    而年轻的吴妙儿平常时候还略显稚嫩,刚刚哪怕强撑出来了胆气依然能看出一丝紧张,可一说到瓷器,吴妙儿脸上就露出了笑容,显然是极有信心,声音也流畅许多:“这是薄胎瓷,又叫蛋壳瓷,薄如蝉翼,轻若绸纱,对光可透,烧制起来也很是困难,”见祁昀拿着瓶子转了转,吴妙儿忙道,“二少爷还是轻一些,这瓶子不禁磕碰的。”

    此话一出,秦管事就在心里一叹。

    在他看来,吴妙儿虽然已经是极为出色的小姑娘,但是到底年纪尚轻,说起话来有所欠缺。

    虽说吴家和祁家有默契,吴家是要给祁家专门研究瓷器的,可是祁昀从来没让吴家人无条件的卖出手艺,而是每次都正经的给钱付账,半点没有拖欠。

    如今吴妙儿拿着的这种薄胎瓷,放在市面上也是难得,若是真的能被祁家买下装酒,便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求都求不来。

    可是这薄胎瓷长得漂亮,却格外易碎,稍微碰碰就会碎掉。

    这是缺点,若是正经谈生意,这个自然是要闭口不言才好,偏偏吴妙儿一开头就把这事儿说了出去,万一祁昀不要了,岂不是谈不成?

    可是让秦管事意外的是,祁昀不仅没有嫌弃,反倒微微弯起嘴角,轻声说了句:“不禁磕碰?好,极好。”

    秦管事想不清楚哪里好,可是看祁昀这样便知道这瓶子得了他的喜欢,多半是要定下了。

    于是秦管事立刻道:“二少爷,这瓶子我试过装酒,倒进去的时候对着光还能看到酒液入瓶时候的流动模样,很是好看。”

    祁昀瞧了秦管事一眼,心里知道秦管事已经想要卖酒想疯了,有个赚钱的声音留在手里,却不能变成银子,只怕秦管事早就私下里急得不行,这会儿自然是想要早早拿着瓶子去装酒售卖。

    不过祁昀并没有回应秦管事的话,而是坐下来,将瓶子小心的放回盒子里,转而对着吴妙儿道:“这瓶子我喜欢,每个月三百个,能供得上吗?”

    秦管事一听就急了,三百个哪里够?

    可是吴妙儿脸上先是有些犹豫,而后点点头道:“应该是可以的,不过要看价钱。”她一直跟在老翁身边操持自家生意,多少还是能了解些。

    这瓷器并不能保证每一次烧出来的都是完美的,多得是烧失败后被摔碎的。

    薄胎瓷尤其难烧,想要三百个成品,只怕要占用自家大半瓷窑。

    吴妙儿心里有些为难,之前她想的价格怕是要翻上一番,可是祁家对自家有恩,太贵了总觉得有些不好,一时间吴妙儿也不知该如何。

    这时候,就听祁昀道:“每个瓶子十两银子,可好?”

    此话一出,吴妙儿登时愣住,秦管事也瞪大眼睛。

    十两银子便是十贯铜钱,可不是小数目,对于富贵人家这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寻常百姓家来说,一年能攒下三两银子的都不多。

    尤其是吴妙儿原本只想要一个瓶子一贯钱的,如今硬生生被翻了十倍,着实是让吴妙儿有种被馅饼砸中的感觉。

    她也顾不得说价抬价了,立刻点头,像是怕祁昀反悔似的答应下来。

    不过祁昀还有话没说完:“这十两银子不是白给,我希望这些薄胎瓷不仅仅有纯色的,还要能烧出洁白如玉,上面要有题诗题画,这方面的工匠我会找来送去你家铺子里的,工钱祁家结付。”

    吴妙儿自然答应,祁昀已经把所有的事情考虑好了,她反倒轻省。

    祁昀便笑笑,让人去草拟了个单子交给吴妙儿,让她回去和老翁细细商量,等下次见面时再说具体章程便是了。

    而吴妙儿走出书房时,神情都有些恍惚,显然还没有从每个月要有三千两固定进项的事情里反应过来。

    秦管事却没有送她,而是留在了书房里,等吴妙儿走了后他便起身对着祁昀行了一礼,开口道:“二少爷,我心里有些不解。”

    祁昀正拿着那瓶子仔细查看着,闻言并没有抬眼,淡淡道:“问。”

    秦管事又行了一礼,道:“这薄胎瓷虽说不好烧制,也金贵些,可是既不是古董,也不是绝无仅有,这一个十两银子,未免有些太高了些,而且一个月只有三百瓶,怕是卖不上利润。”

    祁昀则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瓶子放到桌上,指了指它,问道:“这瓶子好看吗?”

    秦管事点点头:“好看。”

    “若是我买给你十两一个,你要不要?”

    秦管事立刻摇头,薄胎瓷稀罕却还是不值得十两的。

    祁昀也不在意,接着道:“若是装上金樽酒呢?”

    秦管事在心里算了算,又摇摇头:“还是不值。”

    “那要是我让人在上面画上图案,并且每个月只卖三百,一瓶五十两,必须要宝贝着才能不碰碎,且每人每次至多只能买两瓶,你还要不要?”

    秦管事听着第一反应便是自家二少爷疯了,就这么一小瓶酒,五十两,难道里面装的是金子融的浆吗?

    可是很快秦管事就反应过来,眼睛盯着那瓶子看了看,脸上有些恍然。

    祁昀见他这般反应便知道秦管事一点就透,心下满意,毕竟有个聪明的管事人能省很多麻烦,嘴里则是道:“这瓶子和酒拆开了,都不值太多钱,可是合在一处,再加上些噱头,有的是买主。”

    秦管事立刻跟上道:“他们买酒看的根本不是值不值,而是有没有。”

    这京城里最不缺的便是富贵人家,金樽酒其实已经是很高价钱了,在其他地方,一天能卖出去一坛就不错,可是在这京城里,祁家酒铺卖得最好的从来都是金樽酒。

    金樽酒真的比玉液酒好喝很多吗?也不见得。

    可是就是有销路,哪怕卖出金子价格照样有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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