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苍恕伸手去接那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却没能拿得过来。

    “东西我给你买来了,你答应了的事还记得吗?”

    “……记得,下次睡觉你睡在上面。”

    苍星垂这才满意地松手任他拿走了糖葫芦,接过粥碗和勺子。

    本来两人是不想再坐在这里任人议论,才这样加快速度的,哪知道这一喂更不得了了。

    “嚯!那刀疤脸看着是个粗人,竟然给他娘子喂粥啊。”

    “那小娘子穿着男装,我怎么看都觉得是两个男人,看着怪别扭的……”

    “以后我也要嫁一个会给我喂粥的如意郎君。”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能光天化日之下如此……”

    “别念叨了,说不定人家娘子是怀孕了呢,相公多照顾些是应该的。”

    苍恕:“……”

    他有点吃不下去了,好在也只剩最后几口,两人抓紧一个喂一个吃,很快离开了这个所有食客都被醉汉带跑偏了的小酒楼。

    “还好走得快。”苍恕心有余悸地说,“再坐一会儿,孩子都该出世了。”

    说到孩子……苍星垂看了一眼苍恕手上的糖葫芦,道:“山谷里的糖葫芦树不知道熟了没有。”

    他不想主动提起那只蠢头蠢脑的小仓鼠来,搞得自己仿佛多么担心它似的,只说糖葫芦树的事,他知道,只要他提了那两棵树,苍恕一定会联想到小仓鼠,并且操心地提一堆有的没的。

    果然,苍恕道:“但愿熟了,这样小灰能多些吃的。你提醒我了,我们是不是该找张舆图来,好看看那个山谷在哪里,离京城有多远,一天时间够不够飞去山谷看看。”

    人间是除了神界之外最幅员辽阔的一界,他虽无数次总览人间全貌,也不可能记得每一处具体地貌在什么地方,更不要提苍星垂了,沧海桑田,他已经有万年没有关注过人间,他记得是大海的地方很可能都变成高山了。

    若是全盛时期,就算不用瞬移,一天时间也够他们飞越好几个凡间大国了,可如今他们受限于凡人的原身,不能长距离瞬移不说,速度也大大下降。依照苍恕离开神庭时的认知,大夏国疆土辽阔,若是不巧,很可能飞不到地方就要天黑了。

    先前那个木笼尚且能带着走,现在这大牢搬也搬不走,他们被困在了京城附近。

    “嗯,那就进城拿一张舆图好了。”苍星垂说。

    舆图这种东西,是珍贵且极其重要的国家情报,一般只由皇家保存在军事要处,可是苍星垂却轻描淡写地说去“拿”一张,苍恕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对,两人就这样商定了。

    “快点吃,吃完进城。”苍星垂催促道,

    苍恕为难地看了看剩下的两颗糖葫芦:“吃不下了。”

    “你也太弱了,就喝了一碗粥而已。”苍星垂道,“就算是我也知道凡人吃这些算少的。”

    “是这个太子不能吃,不是我。”苍恕说完,忽然豁然开朗,醍醐灌顶道,“对呀,我可以变回自己再吃嘛!这样就不会撑了。”

    他刚要捏诀,苍星垂把他剩了两颗的糖葫芦抢走了。

    “神身是不会觉得撑,你再把那弱不禁风的凡人之身给吃出毛病来,晚上又要给我脱后腿。”

    “也是啊。”苍恕恹恹地说,渴望地看着苍星垂把剩下的糖葫芦吃完了。

    ·

    进了京城,两人变回神身,略施小术遮掩容貌,正想找个人打听打听军营在哪里,可是进展不佳,主要是因为人间的京城好玩的太多了。

    正是迎春时节,返乡过年的小商小贩们又全都回来了,街边各类商家鳞次栉比,街面上的摊子琳琅满目,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苍恕诞生至今,为数不多几次亲身前往下界都是去力挽狂澜的,眼见的都是满目疮痍、生灵涂炭,还没有感受过这样鲜活的烟火气,走在熙熙攘攘的繁华街头,这个永远高坐在冷冷清清的第二重天神座上的天神被完全吸引住了。

    苍恕着迷地和一帮五六岁的小孩一起看了好一会儿一个捏糖人的老师傅,对苍星垂说:“我想要一只仓鼠。”

    这种时候,其实只要苍星垂提一句正事,苍恕便会立即惭愧地止住想要玩乐的念头,端正心思重新回到正轨,偏偏苍星垂绝口不提,非常爽快地付了钱,对那老师傅说:“要一只仓鼠。”

    “这,这是金子?”那老师傅吓得没敢接,“公子可是拿错了?”

    苍星垂道:“没拿错,我们不想等,你给我们先做吧。”

    老师傅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开了,接了碎金很快给他们捏了一只胖乎乎的仓鼠。

    今日一大早,苍星垂碎开了一个石头,点出了一大把碎金子。苍恕一面因着本体有些虚弱,一面不想浪费如今积攒不易的神力,便和他商量,两人一起用这笔钱。

    当时苍星垂提了条件,替他付钱可以,付一次要换一次仓鼠睡垫服务。

    苍恕不爱被摸毛,对于被压着睡倒是接受良好,而且也暖和,便一口答应了。

    苍星垂把捏好的仓鼠糖人递给苍恕,苍恕爱不释手地看来看去,几次险些和前面的人撞上,苍星垂本想说他几句,又怕他被说得想起正事来,不再买东西了,只好把话咽了回去,拉着他的手臂走。

    别看两人现在除了一个糖人两手空空,其实刚才苍恕看上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人间小玩意,什么镜子,棋盘,枕头……苍星垂全都趁着他还在纠结时候就积极地付了钱,然后他们会互相配合,苍星垂用身体遮挡住行人视线,苍恕迅速地把东西一股脑塞进乾坤袖里。

    走着走着,他们忽然看到一个卖仓鼠的小贩。

    那摊位上正有顾客光顾,似乎交易已经成了,小贩正叮嘱着:“……刚进了新家,因为觉得不安全,可能会往腮帮子里存很多吃的……”

    苍恕和苍星垂对视了一眼,两人默默走近了一点听。

    “……这没关系,别喂太多,也别给尖的玩具,所有仓鼠都会往颊囊里存东西的……”

    苍星垂:“!”

    苍恕:“!”

    他们又对视一眼,一起默默走开了。

    “我还以为是被我们影响了。”走出半条街,已经消化了新的知识的苍星垂说,“原来它是一只正常的普通仓鼠。”

    苍恕欣慰地点头:“是呀。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

    第31章 殉情

    因为学习到了了关于仓鼠的新知识,苍星垂和苍恕终于不再担心灰毛小仓鼠会变成乾坤袋之类奇奇怪怪的东西,但也有弊端,比如苍恕放下了心的同时,幡然醒悟过来——他竟然在凡人街道上流连忘返,耽搁了正事。

    往军营去的路上,苍恕一直在懊恼。

    “我不该买那些东西的,这样不好。”

    苍星垂道:“你是不是弄错了,东西都是我买的。”

    “是啊,用的还是你的钱。”苍恕更加懊恼了,“现在你我神力受限,不该用在这种地方的……”

    “我用在什么地方,用得着你管吗?”苍星垂警惕道,“我说,你现在这么抱怨,不会是想赖账吧?说好了的,我付一次钱,就可以睡在上面一次。”

    军营就在附近了,不远处的路上已经开始出现岗哨,两人寻了个无人处落回地面,放弃了维持神身,任由自己变回了凡人原形继续赶路。

    落地以后,苍恕瞪了苍星垂一眼,气他抓不住重点:“我没有想赖账!我们应该尽快去军营露脸,以此逼迫新皇回京,而且还要找舆图,看看能不能回一趟山谷。”

    “我们出门都已经早上了,再怎么早找到,今天也不可能出发去山谷了。”苍星垂觉得凡人太子那张脸没什么好看的,变回去之后就不爱看苍恕了,“找到了没事做,还不是出来视察凡间吗,有什么区别?就当是我买的,别念叨了。”

    虽然废太子疑似复活归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军营,但先前的消息都说是在夜间、他的葬身之地,听着仿佛是鬼魂,谁也没想到他会在大白天出现在人气这么聚集的地方。

    他们刚在第一个警戒岗哨前露脸,那里面的卫兵就吓得一路往军营狂奔而去。

    苍星垂和苍恕要的就是这样的轰动,最好京城的消息能够逼得行宫的皇帝和不知在哪里的国师立即启程回京,因此两人谁都没在意跑走报信的卫兵,恍若无睹地继续交谈。

    苍恕犹豫了一下,道:“我今日观魔尊付账时,动作毫不生疏……好似常来人间。”

    苍星垂道:“从前陪人来玩过两三次罢了,早轻车熟路了。”

    苍恕方才回过神来时,原本是懊恼之中夹杂些不可去细想的雀跃开心,可是听苍星垂这样一说,那点雀跃忽然真的变成小雀飞走了,只留下了一地阴沉。

    什么人能让苍星垂这样的人物陪着来人间玩,还不止一次?

    那个人是我才对,只有我才配得上这个待遇。苍恕知道不对,可是这个自大的念头不能抑制地冒了出来。纵观天地六界,还有谁的地位能够匹配苍星垂?为什么他会陪别人去玩,怎么可以陪别人去玩?

    苍恕又委屈又生气,最苦闷的是,他根本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因为他根本不用想,也知道那个人是谁。

    一定是苍星垂的伴侣。苍星垂当然会愿意为他的伴侣放低身段了……

    不多时,从远处涌来了全副武装的士兵,有步行的,还有骑马的,事发突然,他们手上拿刀拿枪,拿什么的都有。

    就在这乱糟糟的背景里,苍恕忽然问:“你以前来人间,也给她买这么多东西吗?”

    “岂止。”苍星垂看着疾驰而来的几匹战马,心不在焉地说,“从街头买到街尾。”

    从街头买到街尾!苍恕更加气闷,只觉得袖子里的一堆小玩意怎么想都不可爱了。

    他今天只买了半条街!

    “要上了。”苍星垂道,“你能走吗,我抱你?”

    “嗯。”苍恕闷闷地说。

    苍星垂何其了解他,就从这一个音里听出来不高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又怎么了?”

    话音未落,领头的军马已至,苍星垂捞过苍恕的腰身,提气纵身一跃,往军营方向而去。

    底下的士兵全傻了眼,一个大胆的问领头将领:“将军,这……这是轻功?”

    那将领也面无人色道:“想不到废太子的护卫统领轻功竟如此出神入化……天耳卫出发去温泉行宫了吗?”

    “昨日已经启程了。”

    “好。此事要待陛下回来定夺……”

    他还没说完,忽然周围一片惊呼,那将领还没反应过来,被从天而降的一个人单手钳住了脖子,摔下马来。

    “原来你就是这个军营的将领,早说啊。”去而复返的苍星垂道,丝毫不在意围成一圈对他刀剑相向的士兵,“大夏国的舆图你们有吧?给我一张。”

    被他另一只手揽在怀里的废太子拍了拍他的手臂道:“轻点掐,凡……嗯,他这么脆弱,掐死就不好了。”

    苍恕见那将领被钳住脖子,脸色都紫了,出于怜悯之心才这么说了一句,没想到那将领瞪大了眼睛,怒道:“先太子不必讥讽我!你们有了奇遇,武功大涨,此番来不就是找个由头杀我么?”

    苍恕友善地说:“不是,我们想要借一下舆图。”

    “借来何用?”

    “看看。”

    “哈!”将领冷笑一声,根本不信,“舆图太子府邸便有,先太子又何必舍近求远?太子府邸被查封了,可什么都没搜出来,您的那个老管事是三朝老人,轻易动不得,问也问不出来,想来您的要紧东西都还好好地存在什么地方,这您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原来是这样。”苍恕恍然大悟,对苍星垂道,“那我们可以去找太子府邸的老管事啊,他一定什么都知道。”

    苍星垂看向将领:“你不肯交出舆图?”

    “交?你痴心妄想!今日我横竖都是死,将士们,给我……”

    “那算了,我们去太子府邸拿。”苍星垂说,随手把他扔到地上。

    在军营露过脸,想必很快皇帝便能收到急报,目的也算达成了,苍星垂揽紧了苍恕,再次一跃而起,转眼就消失不见了,留下了一地面面相觑,懵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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