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进脸色一白,哆嗦着想说什么。

    “范老爷,你有儿有女,孩子们还小,可别步了于家后尘啊。”严朗又是提醒,又是威胁。

    于家儿子于小福的死,的确很刺激范文进,他不能想象自己的儿子也那般惨死的模样。

    “杨、杨三娘!那个蓝裙娟女是杨三娘!”第一句话吐口,后面的话就容易多了。范文进满脸懊悔:“都是我一时色迷心窍,当年意外遇见杨三娘,着实被她迷住了。她又一哭求,我心里一软,就把她藏在我家……”

    “杨三娘在你家?”严朗神色一正。

    “不,不是。她已经走了!”范文进连忙摇头:“她在我家待了两三年,我、我一直将她偷偷藏在书房,若有人来,她便退入夹墙之内。这事儿做的隐秘,除了我身边的常随书童,外人皆不知道。

    后来徐虎的案子落定,杨三娘又慌又怕,加上她也不可能一辈子躲在夹墙里,我、我也怕被人发现,所以就把她送走了。”

    “那她如今在哪儿?”

    第125章 找到她

    严朗从范文进的口中,终于知晓七年前的案情始末。

    徐虎之所以和杨三娘发生争吵,乃是有人告诉徐虎,杨三娘跟于有幸往来亲密,于家娘子跟于有幸对骂时说破了他和杨三娘的丑事。徐虎本就因着杨三娘招蜂引蝶不满,得知此事更是恼怒,夫妻俩争吵起来,杨三娘怕他像以往一样动手,提前就跑掉了。

    本身杨三娘的确有心回娘家小住,等徐虎气消了,再哄几句就没事了。

    哪怕半路上遇到于有幸。

    两人早有暗中的勾当,这回跟徐虎起争执也是因着于有幸,杨三娘不免嗔怒几句,赖着于有幸索要些好处。于有幸的确被杨三娘迷得七晕八素,正好自家娘子回了娘家,就把杨三娘带回家,给买了一只细细的金镯子,两人好一番恩爱缠绵。

    怕于妻回来撞上,于有幸不敢多留她,待天黑送她出门。

    于家跟杨家只隔着一条街,杨三娘回家也近。

    也是凑巧,刚走了没多远,迎头跟人撞上了,杨三娘哎呦一声摔倒,正想骂,抬头看到对方是谁,顿时就换做一副楚楚可怜。

    范文进跟友人小酌,喝得略多了些,脚步踉跄,不注意就撞了人。又见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满是水波的眼睛瞅来一眼,只觉得身上一酥,骨头都轻了二两。他几乎是本能将人搀扶起来,又是赔罪,又是问伤。

    杨三娘这人从小给人做童养媳,为了过得好,察言观色、揣摩人心格外擅长。尤其是她长得好,很懂得利用自身优势,但凡男人有怜香惜玉之心,都逃不出她的手段。

    逐渐的,从最初求生存、换的更好的生活,衍变到如今享受男人的恭维怜惜。

    范文进年岁虽大了点,但因着是读书人,一身书卷气,言谈举止和一干俗人不同。再者,范家又颇有家财。这样的男人……杨三娘真后悔没早些遇见。要说嫁给徐虎什么都好,唯一不足之处便因徐虎是个粗人,杨三娘是个心思细腻的,又好享受,徐虎一开始宠着她,但三年过去,都老夫老妻了,徐虎就劝说她过日子踏实些,惹得杨三娘十分不高兴。

    郎有情、妾有意,杨三娘就跟着范文进回了家。

    两人抛下外界一切,如干柴遇着烈火,连续胡闹了好几日。等杨三娘想起给娘家哥哥递个信儿,却惊闻娘家打官司告状,说徐虎杀妻,县老爷都要开堂审案了。

    这还是消息传出来,范文进身边的书童知道了告知的。

    两人傻了眼。

    然而两人一番思忖,并没有出去找人澄清,反倒装作不知此事。杨三娘有些小算盘。若此刻出去,那她跟范文进的事儿瞒不住,徐虎休了她是轻的,万一要将她沉塘呢?范文进同样也考虑这方面,他可是读书人,是个秀才,名声半点污不得。

    再者,范文进觉得继续将杨三娘藏着,长相厮守,外人也不知道。至于杨三娘,却觉得范文进比徐虎强,若徐虎没了,她许能光明正大嫁给范文进呢。

    这两人只图一时享受,理智世俗都忘记了。

    徐虎杀妻案耗时一年半终于落定,但这件事案子结束后,改变了很多东西。

    杨三娘意识到她不愿意一辈子活在夹墙里,而范文进也发现家里有人开始质疑,深恐暴露出杨三娘的存在。火热的缠绵消退,现实成为考虑的重点,两人决定分开。

    范文进出了五十两银子,一对金镯子,两匹布,作为嫁妆,给杨三娘换个身份,冒充寡妇嫁了出去。

    “她在哪儿?”严朗追问。

    “榆树镇。她嫁给镇上一个姓郭的富家老爷做填房。”范文进说完,从心底松了口气,见严朗要走,忙请求道:“严捕头儿,这件事……能不能不要往外说?”

    严朗讽刺道:“范老爷,你应该担心会不会吃上官司。”

    范文进面色一白,哆嗦着说不出话。

    严朗抬脚就走。

    他觉得范文进着实可笑,还担心什么消息外泄,当年他威逼诱使王大狗做伪证,间接害了徐虎的命。再者说,按照当朝律法,跟有夫之妇私通,要判两年左右的徒刑。范文进是个秀才,还会被革除功名,后果更加严重。

    至于通奸的女方,除了官府的裁决,若家族要将其沉塘,官府通常也不会追究。

    如今比前朝宽松一些,若是在前朝,通奸男女被打死都不会追究责任。如今出了这等事,也会有些人激愤之下将人打死的,官府要么酌情罚银、打板子,要么判刑几年了事。

    作为捕头儿,严朗对周围地界儿很熟。

    榆树镇离广林城不远,快马两三个时辰就到了。

    严朗带上十个人,牵了快马,趁夜出城。

    今晚是七夕,城门大开。

    昨晚知府关闭城门,搜了一天一夜没能找到一双儿女,又被知府夫人劝说一番,就没干涉自来惯例,因此今夜城门不闭合。知府家的烦心事影响不到民众们的过节热情,街市上华灯灼灼,男女成双,来年不知又会流传多少才子佳人的故事。

    一路疾驰赶到榆树镇,已是后半夜。

    镇子上七夕的热闹早已停歇,百姓们都睡了,街面上偶尔还有亮着的一两盏灯笼。马蹄声进入镇子,格外清晰,有临街住户好奇下爬起来察看,见是一对捕快,忙又关了窗户,生恐惹来麻烦。

    严朗找到镇子上的保长,询问郭家。

    保长深夜里被叫起来,却不敢发怒,且因着捕快们的态度,误以为镇子上来了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却听得他们打听郭家,不由得满头雾水。

    “严捕头儿问郭家,可是郭民郭老爷?”

    “你们镇上有几个郭老爷?”

    “就一个。”

    “那你还问!”严朗奔波了一天一夜,又累又困,心情实在不太好。不过,他还是多问了一句:“那个郭老爷是不是娶了个年轻漂亮的填房?”

    保长颇为意外,点头道:“严捕头儿也知道,是,就是四年前,郭老爷想续弦,他要求高,托了好几个媒人,最后寻到一个小寡妇。据说那小寡妇夫家没了人,娘家也没了人,是远方亲戚托媒人给她寻个活路。郭老爷见了她一面,十分满意,没多久就娶过了门。”

    “这个小寡妇的具体情况呢?”严朗一面让保长带路,一面问。

    保长将狐疑藏在心里,嘴上配合的回答:“小寡妇姓杨,说是凤临县村子里的,长得十分标致。自从嫁过来,她一直留在镇上,也不大进城,挺安分的。她又没个娘家亲戚,也没生养,所以郭老爷宠她,郭家其他人都不在意。”

    原来郭老爷已是四十来岁,儿女早都婚嫁,孙子都进私塾读书了。

    一行人走到一座大宅子前,保长上前敲门。

    门房开了门,见是保长,忙领人进来,又进去通知老爷。

    门房是进不了二门的,另有人去二门内传话。

    严朗等人坐在前堂等候,忽然听得一声大叫,严朗暗叫不好,立刻就朝二门赶。

    郭家其他人都在睡觉,这时被惊动,询问得知是老爷那边出了事,纷纷赶过来。

    严朗等人速度更快,刚到院门口就见下人朝外跑:“老爷、老爷出事了!”

    下人之所以不说老爷是在睡觉,那是因为房门敞开着,郭老爷躺在地上。屋内没亮灯,下人来时见门开着,有些奇怪,喊了几声没回应,试着进去查看,结果被郭老爷绊倒。惊恐之下,大叫一声就朝外跑。

    屋内的灯被点亮,捕快们试探鼻息,发现郭老爷只是昏迷,大概是被打晕了。

    “头儿!快看!”刘通大叫一声,指着内室的床。

    严朗抬眼一望,转瞬倒吸一口凉气。

    床上静静躺着一个女子,雪白上衣、蓝纱裙子,双手交叠在腹部,双目闭合,恍若安睡。这个女子穿着打扮都喝闹得广林府沸沸扬扬的蓝裙娟女一模一样,但这不是让人惊悚的原因,女子胸口根本没有起伏,她没有呼吸,且脸色过分白腻,泛着一种死人才有的冷光。

    严朗靠近,仔细检查之下,人果然是死了。

    二十出头的女子,容貌很美,脸上妆容很精致,但粉略重,唇色格外的红。

    严朗觉得她的死亡原因有些异常,没有外伤痕迹,看不出中毒迹象,死后状态这般平静……他意外的翻开女子的手心,掌心竟凿有小洞,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银白的粘稠水状物,有一两滴流了出来。

    “水银?!”严朗隐隐就有猜测,当真的确认,脸色十分难看。

    果不其然,在女子的脚心、头顶,都发现了小洞,又被灌过水银的痕迹。

    简直、简直……

    古时有种殉葬方式,将活人在活着的时候灌入水银,并在手心、脚心、头顶都灌入水银,使得人死后保留栩栩如生的姿态,当做随葬品陪葬。这种殉葬方式十分残忍,因为死人是无法灌水银的。

    严朗没想到,孟斌居然残忍到这个地步。

    第126章 祸水东引

    杨三娘已死,可凶犯孟斌却不知所踪。

    严朗可以想象,若是消息传回城内,知府会是怎样的暴怒。

    孟斌一定是盯着他们,在严朗找上范文进的时候,听到了范文进的那些话,导致对方先到一步。

    杨三娘死了,孟斌下一步会做什么?

    严朗有些头疼,若是对方不肯放回知府的儿女,后续着实麻烦。他本来还想着,若是能找到杨三娘,有其作证,七年前的冤案可以昭雪,甚至暗中运作一番,可以将万鹏调离广林府,可现在……

    本能觉得城里还有一连串的麻烦事,严朗却有些丧气。

    自从接触这个案子,总是被牵着鼻子走,要么就是被抢先一步,一个孟斌就算了,但幕后协助者未免太犯规了!实际上,自从闻寂雪出现,身上还负了伤,再结合眼下的事情,严朗已经猜到了孟斌的协助者是谁。

    若真是传闻中那个人,严朗宁愿案子不破,他不想对上那个阴晴不定的邪菩萨。

    尽管满心不情愿,严朗还是带着人返回城内。

    回到城里都已经是清晨,街市上早市都开了。

    一行人刚到县衙门口,还没下马呢,迎面就有留守的捕快报告:“头儿,范文进被人杀死在家了,是蓝裙娟女。”

    果然还是没能逃脱。

    严朗摆摆手,浑身疲惫:“知道了,你们先管着,跑了一夜,得先吃东西歇歇。”

    他招呼跟随的十人去饭铺子吃饭,吃完了,让他们都回去好好儿睡觉。他却不能闲着,知道了范文进的事,少不得要见见县令。果不其然,他这边刚吃完,县令就派人来请。

    严朗对着人吩咐:“你们留心着点儿,一会儿榆树镇保长会送个尸体来,你们跟仵作说一声,暂且把尸体存放好。”

    见过县令,严朗不再理会别的,直接回去睡觉。

    日影正中,穆清彦醒了。

    他精神恢复的不错,已经不必再卧床静养。既然能动,他也不乐意一直躺在床上,穿衣起身洗漱,打算出去活动活动,顺便问问案情的后续。严朗那边估计看他是病人,并没有传消息过来。

    “戴上这个。”闻寂雪突然取出一样物什,亲手系在他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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