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有这样一个人,很像沈右昀金屋藏娇?那么,曲氏是否知情?亦或者,本身就跟曲氏有关。

    这时陈十六疑问道:“穆兄,方才你在厅中问曲氏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相似的人?”

    陈十六觉得那是诈人的,可却不明白为何要那般说。

    “我是诈她的,想看看她是否跟那女鬼有关系。”穆清彦随口说道。

    “……穆兄怀疑女鬼是沈家某个人假扮的?”陈十六脑子也转的快,何况他本就不信什么鬼神,自然马上想到这个可能。

    穆清彦没接话,毕竟他是因异能才窥见一点真相,真是不好解释。

    如同以往一样,纵然已经有回溯的契机,可衙门办案讲究证据,证据不能凭空出现,所以穆林和陈十六要核实查问的线索多而繁琐。嫌疑最大的是沈右昀和曲氏,然而偌大沈家,避免不了利益纷争,这夫妻俩的事,指不定其他三房亦或者下人们便知晓一些,都得好好儿打探。

    三天后,穆清彦和闻寂雪再次来到沈家老宅。

    之前在后花园回溯仅仅窥看了一二分钟,精神力消耗的不大,且回溯中画面可辨认,声音也没怎么影响,着实出乎意料。以往这般久远的回溯,都是看运气,要么是画面可看,要么是声音可听,或干脆两者皆无,如此回这般运气好,头一回遇到。

    当然,他不大信是运气,估计是异能增长了。

    闻寂雪所给的心法,他练了这么久,终于有了效果。再者,又有闻寂雪不遗余力寻来的好玉石,除了滋补精神力,似乎也能助长精神力提升,只是这个提升很缓慢隐晦,很难察觉。

    如今算是双管齐下,得到验证了吧。

    他将变化告知闻寂雪。

    闻寂雪赞同他的猜测,又说:“之后再留心观察,若有不适就要立刻停止。再者,也不一定次次都这般声音画面俱全,你不是说回溯久远的事情还有运气的成分吗。”

    “或许吧。”想来也是,就算异能增长,一下子稳定在七年的时限也有点夸张。他之前的回溯,五年以内尽管消耗大,但画面声音各方面都很稳定。如今能看清七年,大约真是占了运气的成分。

    不过,有变化就是好事,慢慢积累,总能稳定下来。

    这次回溯,穆清彦将时间从闹鬼时朝前挪动,自沈右昀外出归家时窥看起。

    比三天前的回溯更早了半年,画面果然不再清晰,不过也不是模糊一团,大致看出体形、衣式,且静止的事物要略清楚一分。声音倒是有,但却是断断续续,就似老旧磁带,还有些失真。

    即便如此,却已是比最初强。

    这实际上是回溯的七年半以前,想之前在黄家村,再看眼下,已然是大进步。

    沈右昀归家时已是腊月中旬。

    管家领着人在大门口迎接,小厮们搬行李。

    沈右昀面目模糊,但吩咐的声音说道:“把东西送进聆风小筑。”

    聆风小筑便是暗藏密室的那座小院儿。

    沈右昀出门,带的东西不少,小厮们前后抬了两只大箱子,另有不少土仪等物。沈右昀命人将箱子放入屋内,再让人将土仪都送去曲氏那里,让曲氏看着分派。同时又让人传话,说旅途劳累,要小歇一下,晚点儿再过去说话。

    这便是委婉拒绝见面,实在不符合情理。

    外出多日归家,夫妻团聚,便是感情不好,也该见一见,寒暄两句,走个场面。沈右昀也不似那等绝情人。况且,他连手脸都未擦,茶也没喝,只管打发了下人们出去,把房门一关。

    待得无人窥见,沈右昀才将其中一口大箱子打开,竟从箱内钻出个人!

    看身形衣裳便是女子,容貌看不清楚,也没说话。

    沈右昀寻了机关启动,缓缓推开墙边的书架子,后面是个夹墙,地面有个朝下的入口,修有阶梯。沈右昀领着女子下去,似乎是味道不好闻,女子咳嗽了一声。

    “都说不让你来,你偏要来,如今只得委屈了。”声音失真,所以也听不出其中所带的情绪,但能将女子带回来,肯定不寻常。

    女子道:“我只是想见见她。”

    “你答应过我……”

    “你放心,我既然答应过,必然不教你为难。”

    两人没在密室待太久,房中没人,自然还是待在屋子里舒服。

    沈右昀果然是金屋藏娇,将密室粗略布置,便把女子安置其中。每到夜晚,女子出来透透气,好几日过去,沈家毫无所觉。

    女子名清歌,常跟沈右昀赏画吟诗,偶尔还低声浅唱,颇有才情。再看沈右昀待其态度,很是看重,尽管女子不能见光,但日常吃用都没受委屈,甚至在后来,沈右昀还弄了个丫鬟服侍她。

    清歌喊丫鬟“芸香”。

    竟是得女儿痨死去的芸香!

    年里各家酒宴多,沈右昀忙于应酬。

    曲氏突然来了聆风小筑,在屋内院中转了一圈儿,看似闲逛。最后他站在屋内的书案前,上面铺着一张画,是早起沈右昀看着窗外红梅落雪而画下的,清歌在旁,还同在画上题了诗句。曲氏初时的确是在看画,她如何不知沈右昀擅画呢,但更多的注意力落在那诗句上。

    曲氏出身低,识字也不多,后来认识沈右昀才下苦功补足。

    如今她依旧不懂诗文,可却练得一手好字,只为跟沈右昀有更多共同话题,讨他开心。自然而然,沈右昀的字她再熟悉不过。这张画的字并非沈右昀所写,笔锋婉转,乃是女儿之风。

    家中丫头们能认几个字就是了不起,根本不会写,也不通诗文。

    年里家中是来过不少女客,但聆风小筑是什么地方,便是亲戚家女孩儿也不会莽撞过来,更别提在跟沈右昀诗画相合了。

    遑论曲氏掌家多年,沈家之事少有她不知道的,沈右昀身边真有女子,她必然会知道。

    曲氏目光落在屋内的丫鬟身上。

    这本是她院中的小丫头,那天沈右昀突然说聆风小筑少个丫头,想从她这儿要一个暂用,毕竟他不常在家,不必专门拨个人。沈右昀是大老爷,真要用人有的是,他却愿意用她院子里的人,可见是一种亲近和信任。沈右昀提了,曲氏自然不会驳他的面子,且顺着他的心意,把叫芸香的小丫头给他。

    刚才没在意,这会儿多看芸香两眼,发现芸香颇为紧张。

    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向来不是那等严厉冷酷的主子,芸香无端端的心虚,必然藏着事。

    她也不急着质问,只是将桌上那幅画收起来放入瓷瓶内,顺口问道:“芸香,这画墨迹尚新,是大老爷新作?”

    芸香觑眼偷瞧,口中回道:“是,早起大老爷见了落雪,觉得景色甚好,便画了一张。当时墨迹未干,便没收起来。”

    早上……

    曲氏点点头,又问了两句沈右昀的起居,便带着人走了。

    第196章 曲氏

    当天晚上,沈右昀外出应酬回来,去密室见清歌。

    两人先是缠绵一番,那清歌才说:“今日她来了,看见你早上画的画儿了。”

    “嗯。”沈右昀声音含糊,大约是喝多了酒,又享受了一番,正想睡觉。

    清歌却依偎着他道:“右昀,我在画上题了诗句的,她定是看见了。你早前就答应要让我见她,这都初五了,还要拖到什么时候?你莫不是哄我的?”

    沈右昀一听画上漏了馅儿,当即翻身坐起来:“她看见了?”

    “你这般紧张做什么?早晚也要见,你莫不是真在哄我?”清歌这话已是不高兴了。

    沈右昀叹了一气,道出苦恼:“我早先和她有言在先,承诺不把外头的人带回家,我跟你的事她并不知晓,万一……我总觉得不大妥当。”

    “我跟其他女人怎能一样?若她见了我……”说到此处,似乎也不确定,便沉默了下来。许久,又出声:“我还是要见她,不见一面,我不甘心。”

    “……好。”沈右昀终是答应。

    为防异能过度损耗,其间穆清彦休息了三四天。

    穆林带来曲氏的一点消息。

    “当地村里老人说,曲氏不是曲家亲生的,而是收养的。据说曲家爹娘年近三十都没儿女,以为得不着孩子了,于是就经人介绍,收养了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说是收养,实则是买人,买来就当女儿养,想着将来养老送终。怎知有了曲氏,隔了三四年,曲母竟怀孕了,这才有了曲氏弟弟。曲家认为是曲氏带福,对她依旧很好,外人不知情的,都当时亲生的。”

    “竟是收养的啊。”陈十六挺意外,但想想,也是曲氏运道好。时人重男轻女,便是买孩子,通常也喜欢男孩儿,女孩儿要么是给人做丫鬟,要么便去了烟花地,曲氏能在曲家做良家女儿长大,着实幸运。

    穆林也是这般想,又道:“我顺口多打听了一下,那小姑娘是当地一个老婆子领去曲家的。据说,老婆子是在光岷县渡口的一条船上买的人,那船是上京的,船上很多小姑娘,有些孩子身体弱,病了撑不住,便被便宜处理了。曲氏当时是受凉发热,又晕船,水米不进,药都难灌,这才被卖下船。再多的,就没人知道了。”

    况且,穆林也不觉得曲氏身世跟当下案情有什么关系。

    曲氏是收养来的,这一点沈家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当初嫁进来的阻力更大。

    陈十六咂摸了一下,回过神,连忙说起自己打探来的消息:“穆大哥,穆兄,我这几天收获颇丰。那口井的事我打听清楚了。原来那口井并没有水,自沈家太爷时便如此,曾有下人提议把井再挖深,好出水,但主家没准。沈家老夫人说,这口井是镇风水的。我们都知道,那口井底下有暗道,关键时候说不得能保命,镇风水明显是幌子,但也算异曲同工了。

    你们猜是谁让井回填的?嘿,居然是已经死去的老夫人!就在沈家闹鬼之后,老夫人曾说老宅子风水变了,后辈不宜居住,赞同搬家,离家前命人把井回填,用的也是风水鬼怪的说法,借了高僧的名头。之前曲氏说不知此事,因为那时她小产了,正在房中调养,家中事务分给了二太太三太太。不过,曲氏这等人,我可不信她真的两耳不理外事,本就是闹鬼风波之中,老夫人真吩咐了这事儿,她肯定知道。

    其实她承认知道也没什么,只说是老夫人吩咐就完了,她偏偏要撒谎说不知道。这就显得奇怪了。”

    穆清彦点头:“或许,她就是故意要我们起疑。”

    曲氏给他的感觉很奇怪,说不上好,又说不上不好。

    陈十六不解:“为什么?”

    闻寂雪哼笑:“若真是她故意,那就说明人不是她害死的,但她有所顾虑,不能说出实情,只能绕着弯子提醒我们。”

    “可、为什么啊?”陈十六更是想不通。

    穆清彦却想到了一点:“因为杀人的是沈右昀!”

    古时礼教,三纲五常,妻不能告夫、子不能告父。

    放在曲氏身上,沈右昀不仅是丈夫,也是沈家户主,两人即便没有情意,也是利益共同体。通常这般情况下,妻子都会维护丈夫,最起码也是缄默。把丈夫定了罪对她有什么好处?没好处!不仅没好处,还会有很大的坏处。比如,沈右昀若获罪,她本身地位动摇,将不能再掌家,没了丈夫支撑,日子艰难,儿子未来受影响等等。

    曲氏肯定想得清楚其中的利弊。

    “你们的意思是,她知道密室里埋着死人?让人把井回填的是老夫人,所以老夫人也是知情人?”穆林眉头皱的紧紧的:“那沈右昀若是凶手,岂不是会畏罪潜逃?如今都不知他的踪迹。”

    穆清彦想了想,又道:“兴许,她是知一不知二。比如,她知道闹鬼之事有蹊跷,知道沈家母子瞒着些事,但具体什么事她不清楚。”

    这个猜测他不大信就是了。

    “穆兄,我还有一个消息!”陈十六满脸得意:“曲氏有两个儿子,小儿子五岁,我打听到,那个小儿子根本不是曲氏生的,而是沈右昀从外面抱回来的私生子,却被抱回来,不仅养在曲氏身边,还记上了族谱。其他几房都知道,之所以没反对,是因为说好了不给这孩子分家产,族里做了见证。倒是曲氏好似十分大度贤惠,对那孩子十分仔细,并未委屈。”

    闻寂雪嗤笑:“若真是沈右昀的亲子,哪怕是私生子,认祖归宗也是应该的,其他几房有什么反对的资格?不分小孩儿家产,跟其他几房也没关系,得益的是曲氏的儿子。”

    陈十六恍然:“对啊,若真分家,肯定是按房头分,之后才是各房自己给子女分。”

    好比说沈家家产均分四份,沈右昀的那一份本来是分给两个儿子,现在剥夺了私生子那份,家产就全归曲氏亲子。

    这么一来倒是符合曲氏利益。

    “还有!曲氏对那孩子不仅是周到,还真的亲自养在身边。你们也知道,大家子跟百姓家不一样,说是养在名下,但完全可以把孩子交给下人,好吃好穿的服侍着,外人也不能说对孩子不好。曲氏却俨然真是亲娘,那孩子刚来都是放在她房里,又是带着一起睡,如今五岁了,也依旧安置在自己院子里,跟亲生儿子一个待遇。那孩子也不知自己身世,只当曲氏是亲娘,曲氏严令下人,不准嚼舌。”陈十六叹道:“瞒得再紧又有何用?将来大了,总要知道,毕竟分家产时他得不着啊。”

    *

    穆清彦再度来到沈家老宅,此次是为回溯曲氏和清歌的见面,或许就能解开某些疑问。

    自沈右昀应下清歌,终于在某天晚上寻了机会,吩咐芸香去将曲氏请来。

    曲氏来后,沈右昀遣退下人,把房门一关,屋内只余夫妻相对。

    曲氏笑问:“这是怎么了?什么话这样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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