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秀莹脸色疾变,抓着扶手,缓缓坐下。

    这么一响,三娘子便趁乱潜在窗根儿底下。

    穆清彦收了异能。

    俞晚霜?!

    很明显,前面东拉西扯,真正触动冯秀莹的是“俞晚霜”这个名字。

    令冯秀莹杀人灭口的根由,是否也是在此?

    俞晚霜此人……死了么?

    从两人交谈看,俞晚霜很可能和冯秀莹同批,即便相差,也差不了几岁。当时因着飞仙双凤和孙玉竹的死,林嘉细查过仙女庙,不说别的,若真有其他仙姑死亡,林嘉应该不会疏漏,毕竟再敏感能比得了“飞仙双凤”么?

    若是没有死,冯秀莹惊惧什么?

    钱氏知晓此事,是从唐家得知的么?

    穆清彦想起,那日和三娘子一起赴宴的还有李氏!

    穆清彦又回溯了这两日钱氏登门探病的清净。

    每回钱氏一来,都会挥退丫鬟。

    冯秀莹额头缠着伤带,穿着宽松衣裳倚靠在枕上,双手皮肤上有不少擦痕,抹了药,透着深褐色。大约是在病中,没有梳妆,面上也没抹粉。她本身皮肤略有点偏黄,加上气色不好,脸色很不好看,整个人瞧着老了几岁。

    钱氏坐在床对面的圆凳上,帕子虚虚遮着鼻子,闻不惯满屋子的药味。

    “你若是做不得主,赶紧找许劭阳,要耽搁到什么时候去!”钱氏的口气很不好。

    冯秀莹垂着眼皮,波澜不惊的:“找人送信了,一时半会儿的,哪里那样快。不必急,总归祭祀前会赶回来。”

    钱氏冷哼:“你们是故意要拖着了?今天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门生意若不是我娘家帮忙,哪里能成如今气候?怎么,现在银子赚了,就要过河拆桥?”

    冯秀莹还是那副样子:“钱姐姐言重了。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事儿,许家是不敢做的。钱姐姐总说规矩,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说定的,许家五成,钱家一成,唐家一成,还有三成送去京城。可如今钱家胃口太大,吞了两成还不满足,这货,许家那里敢再送?再送下去,往京城送的银子从哪儿出?便是七妹妹来问,也是这话。”

    “这如何怨得我娘家?为着生意,我娘家兄弟日日在外奔波,谁知被当地官府给查了,那么多的酒全都毁了,这笔折损难道要我娘家背?再者说了,东西为什么被查?还不是许家!”

    “别处都好好儿的,只查了钱家那一处。我家大爷早说了,钱家要低调些,偏不听……”

    “冯秀莹!那不是小数目!其中还有我娘家的货也折在里头了。我就一句话,若是不马上送货,别怪我翻脸无情!”钱氏气怒的甩身离去。

    穆清彦若有所思的听着。

    原来这几家合伙做酒的生意,倒在情理之中,许家的酒还是颇有名气。不过,这些人偷偷摸摸,加上……许劭阳虽是许家人,但他还是给族里经营,顶多是得到酒庄的一笔分红。他若要跟外人做生意,肯定不能用族里的东西,偷摸着……偷配方私酿,还是造假酒?

    这等于是挖了许家族里的墙角啊。

    回到客栈,正想捋捋线索,容渡敲门进来。

    “有句话希望说的不晚,若穆公子真想查娄凤阳的事,有个人或许知道。”

    “谁?”穆清彦没料到他居然提起这事。

    “娄承宇的九堂妹,娄玉珊。”

    “年纪很小吧?她如何知道?便是知道,又如何肯说?”穆清彦见他说的笃定,不由自主扫了他的脸。能迷住一个娄承宇,再迷住一个小姑娘,也不算什么。

    “若是我问她,她应该会说。”容渡轻咳,也是有点尴尬:“她是二房的庶出姑娘,但她生母最受宠,也颇为精明,在二房里能当大半的家。我在娄家几日,跟她也接触过,人比较单纯,知道的事儿却不少。”

    容渡总不至于无的放矢。

    “掺和进这些事,麻烦可不少。”穆清彦质疑道。

    “我知道。我只有一个要求,等问明这件事,希望穆公子尽快送我离开。只要离开飞仙镇范围就行。”容渡第一次露出急切。

    第249章 真正的死因

    对于容渡的提议,穆清彦同意了。

    容渡写了一张字条,趁夜,焦礼送去娄家娄玉珊那里。

    待得容渡走后,焦礼问道:“这人是否可信?”

    容渡出现的突兀,他们一直在观察,但容渡除了要求离开镇子,没别的举动。今晚提议帮忙,算是个例外,即便是诱饵,穆清彦也舍不得抛弃。

    “你打听过,应该清楚,容渡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容渡的长相出众,但凡有过一面之缘,很少有人会忘记。再者说,当初受邀来飞仙镇的不止容渡,还有另外三个同窗好友。那三人因着容渡伤了娄承宇,颇有些受娄家迁怒的意思,住的也不舒坦,又不好告辞走掉,难免言语中责怪容渡。

    这些人早年便认识,所以容渡的身份可以确认。

    “只是,容渡的家世很简单,交际来往也很单薄。”若换个人,或许不出奇,可容渡那副长相,又不是怪癖性子,家中虽不大富,也有余财让他只读书,可他的朋友却很少,深交者更少。

    好比同来的那三人,仅仅是泛泛之交。

    那么,容渡跟娄承宇关系平常便好理解,即便是这等交集,也是他甚少的朋友中的一员,加上其他人提议劝和,接受邀请便在情理之中。

    次日天刚亮,三人便出了客栈,沿着山脚绕了大半圈儿,找到一条小路进山。

    这条路虽窄,但显然走的人很多,早就踩结实平整了,一个人走刚好。路两边蒿草足有半腿深,草叶子有些细小的露水,焦礼走在最前,拿棍子一路敲打两边,让露水先落下去,免得把衣摆都沾湿了。这样也能惊走一些蛇虫。

    他们要绕过仙女山,去山后一处腹地,那里有一座小湖泊。

    若是站在飞仙台上,居高临下,小湖泊呈现椭圆形,像是一块蓝色宝石嵌在绿毯之中。尽管有人动过心思想去游赏,但寻不着路径。去山里有危险不说,又没有宽敞的好路,只当地人清楚怎么去。

    平时去的最多的还是仙姑们,地方幽静,少人,仙姑们若是在山中采集,顺便会停留歇息。

    容渡来到飞仙镇,娄承宇带他来过。

    昨夜给娄玉珊的字条,便将见面的地点约了这个地方。到处都是树林,便是有人居高临下,也很难看到人。即便有人闯来,几人也可以很快借着树木掩护离开。

    经过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湖边。

    焦礼在各处巡查了一遍:“公子,没人。”

    穆清彦点点头,对着容渡道:“你在这里等她。”

    “穆公子放心。”容渡的目光不着痕迹在穆清彦脸上梭巡了一下,走到湖边一根枯木处坐了下来。走了那么长的山路,他身上出了汗,气息也发喘。

    穆清彦 和焦礼则走入林子里。

    湖边几十步就是林子,只是浅层林木稀疏,草木低矮,藏不住人。若走得太深,别说听不见二人谈话,人影子都瞧不见。其实依着穆清彦的异能,只要那二人说过的话都能完整回溯出来,根本不需要跟容渡说什么信任的问题,不过,鉴于容渡尚有疑处,谨慎为妙。

    若容渡也是个心细如发、敢于联想的,会很麻烦。

    “去树上!”穆清彦挑中一棵枝叶繁茂的松树,只要人不进林子,发现不了他们。

    焦礼带上他,纵身几个攀爬就上去了。

    如今是夏日,卯时日出,他们就是这个时间出门,到了湖边天光才大亮。跟娄玉珊约定的是辰时,时间还很富裕,但实际上,仅仅一炷香后娄玉珊就到了。

    娄玉珊是娄家九姑娘,年芳十五,虽然遗传了其母的长相,但本身体质偏胖。小时候胖胖的显得玉雪可爱,逐渐大了,坏处就出现了。娄玉珊性子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心机,说得好听点叫做直率可爱,得二老爷偏爱,说其肖母。然而其母是个披着兔子皮的狐狸,她则是内外纯白,说不好听的,脑子缺根弦儿。

    按理,她这个年纪,依着娄家规矩,是要进仙女庙的。

    她十二岁时参加选拔只是走个过场,进是肯定能进的,但很不顺利。看她胖乎乎的,又整日笑呵呵的傻乐,却是有病根儿在身,吃食忌口,受不得热,蚊虫一咬身上就起红疙瘩,以至于三天两头的病。勉强在庙里待了一年,实在折腾,干脆就办了病退。

    娄玉珊一身红裙,罩着杏黄披风,粉白莹润的脸上一片殷红,额头也是一头细汗。她一面拿帕子擦汗,一面提着裙摆快步小跑,生怕误了时间。

    其后跟着个丫鬟,个头略高,体态偏瘦,肤色健康。她怀里抱着个黑漆雕花的三层食盒,颇有分量,又要小心里头的东西,以至于速度慢了下来。

    “姑娘,你慢些儿,时候还早呢。”丫鬟止不住的劝。

    “我看到他了!”转过最后一道弯,湖水进入视野,包括那个在湖边的人。娄玉珊眼睛一亮,拼命催促丫鬟,自己也收住脚步,理理头发衣裳,擦擦汗,这才走过去。

    容渡看到她,也露出一抹笑。

    他比外人知道的多点儿,娄玉珊在娄家过的这么自在,其爹娘宠爱只是一面,最重要的是娄家老爷子喜欢她。那么多儿孙,出色的也不少,偏娄玉珊最入老爷子的眼,原因很简单,就是娄玉珊没心眼子,简单。娄老爷子一辈子勾心斗角的算计,老了还要跟儿孙斗心眼儿,自然觉得累。所以宠着娄玉珊,也不是什么祖孙情,就是个解闷的小宠物似的,寻个开心。

    “容大哥,你这几天过的怎么样?吃饭了吗?我带了吃的。”娄玉珊把食盒拿过来,一层层打开:“糯米卷儿、蒸枣糕、小汤包,厨娘煮的红豆粥,甜丝丝的很好吃,我特地盛了一大盅,还热着呢,容大哥赶紧吃。”

    容渡有点愣神:“麻烦你了。”

    他来吃自然是吃了早饭的,但是见对方笑吟吟的期盼着,便拣了两样吃,又喝了粥。

    娄玉珊藏不住心事,见他吃完了,就问他:“家里都说是你把四哥打伤了,四哥却说是自己摔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娘说,大太太派人到处找你呢。你可千万要小心。”

    “……是我把他打伤的,我们起了争执。”

    娄玉珊一愣,有点紧张:“那个,我去问过四哥的,他没说是你……一定是误会,四哥也没怪你。你们是朋友嘛,解释清楚就好了。那个,我四哥的伤看着严重,其实是瓷片划破了口子,不能见风,所以被限制在房中养伤。”

    容渡笑笑:“其实我找你,是有点事想问问你。”

    娄玉珊连连点头:“容大哥你问,只要我知道。”

    “你的堂姐娄凤阳,是怎么死的?”容渡问的可谓十分直白。

    “容大哥怎么问起这个?”娄玉珊的确奇怪,但她并没有深究,下意识的压低声音:“这事儿我听我娘说过,大堂姐是自缢。我娘说,是唐家动了手脚,毁了大堂姐的容貌,大堂姐承受不住打击,这才寻了短见。”

    容渡皱了皱眉:“这不是要撕破脸么?”

    娄玉珊知道他说的是两家关系,带着点迷糊道:“我不是很懂,但我娘说了,两家日子不好过,都盯着仙女庙,早晚要撕破脸的。只是,先是唐家的唐凤飞死了,所以大堂姐也一定会被弄死,原本可以重回平衡,但是,唐家的唐婉眉进了郡王府。那之后,娄家始终被压着。”

    “唐凤飞是怎么死的?”

    娄玉珊脸一红,低了头,声音也低了几度:“若要继任仙姑婆婆,必须保持纯洁之身,她、她破戒了,又被人撞见,只能……”

    “你从哪儿得知的?”容渡有些惊讶,这种隐秘,没人会说给未婚女儿污了耳朵。

    “我、我不小心听到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五年前,唐婉眉回镇子来,爹娘说起她,又说到唐凤飞。当时我在榻上歇中觉,听着话音迷迷糊糊的醒了。我也知道那不是我该听的,就装没听见。”娄玉珊想了想,不大肯定的说:“我记得我娘还说了什么,嗯……好像说唐婉眉做了什么,我不记得了。”

    容渡可不像她那般单纯,立刻就能把其中关系捋出来。

    简而言之,唐凤飞的死可能是被设计的,娄家最可疑。唐家为报复,也为利益,弄死了娄凤阳,最方便操作的可能是唐婉眉。因为这之后,唐婉眉没有留在庙里,而是嫁人了。

    唯一让容渡犯疑的是,唐家怎么搭上郡王府的?

    他想到这里,也问出了口。

    娄玉珊摇头:“不知道,我娘也犯疑呢,都说唐家藏的深。”

    “多谢你跑一趟,赶紧回去吧。”容渡问完话,下了逐客令。

    娄玉珊不舍得走:“我、我回家也没事做,陪容大哥说说话吧。”

    容渡看着她,轻笑:“我要离开飞仙镇了,大概不会再来。我母亲年前就在操持我的婚事,大概回去就要成婚了。”

    娄玉珊瞪大了眼,眼眶也红了:“……恭喜容大哥。”

    别看娄玉珊直白没心眼,可不是蠢,她是很喜欢容渡,可说到底两人认识才短短几日,能有多少了解?娄玉珊也没想着两人能有什么结果,因为容渡对她没什么特别,姑娘家在这方面总是敏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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