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局大门敞开着,门口有半大的小子看门,隐隐听着里头有呼喝练武的声音。听说他们找人,打量了两眼,估摸着不是什么居心不良的,这才让他们等着,有人去喊,不多时就见赵河出来。

    赵河没出镖,按例在练武场操练,听说有人找自己,满心疑惑。

    他这会儿穿着件单褂,领口浸了湿汗,面膛发红,满头是汗。经常在外跑镖,万事从简,行事也糙,这会儿直接拿袖子擦汗,结果一看见大门处的人,怔住了。

    “清彦?!”

    “姐夫。”自从穆婉出嫁,穆清彦也随之改了称呼。

    “真是你!”赵河哈哈大笑,几步走到他跟前,又惊又喜:“你怎么来涂源了?什么时候到的?你等等,我去跟说一声,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得带你四处转转。”

    不待穆清彦答话,赵河已经跑的没影了。

    之前传话的小子正盯着穆清彦,小声的问了一句:“你、你喊河子哥‘姐夫’,你是穆清彦穆神断吗?”

    穆清彦笑笑:“我是穆清彦。”

    那小子的眼睛顿时就瞪圆了:“我我、我听说过你,茶馆里的说出先生讲了很多你查案的事,你太厉害了!你这次是来查案的吗?”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夸张激动,很少见,闻寂雪调侃的冲着穆清彦笑。

    穆清彦依旧保持着浅笑:“不是,只是途径涂源府,顺带看看姐夫。”

    “啊,这样啊。”一脸失望。

    幸而赵河很快返回,这次才想起还没跟闻寂雪打招呼,连连致歉。

    赵河离家多年,加上穆清彦不是原主,跟穆清彦相处时,本就有点不知言谈。但两人毕竟是自小的邻居,又做了姻亲,赵河拿穆清彦当做弟弟。然而闻寂雪不同,是个只数面之缘的陌生人,气势又太强,赵河也是习武之人,尽管功夫不入流,但常年跑镖,颇有些见识,导致他一见到闻寂雪就特别紧张,且能离多远就多远。

    穆清彦见了,很无奈。

    闻寂雪却是一脸无辜。

    穆清彦看着赵河离他们隔了两三步距离,又身体略显紧绷的样子,只能转移注意力:“去茶楼坐坐吧。”

    反正他们并不是真来的游玩。

    “累了吧?这茶楼的点心不错,说书先生还会讲你查案的事儿,很受欢迎。”赵河先一步进去,要了二楼雅座,很是舍得的点了好茶好点心。

    穆清彦也没跟他客气:“让姐夫破费了。”

    “这算什么,你难得来一趟。中午去桂云楼,他家的红烧狮子头是一绝,还很会做豆腐菜,烧的汤也格外鲜香。去年你姐来的时候,我带她去吃过,贵是贵点儿,但确实好吃,你姐也喜欢呢。”赵河热情的推荐,对于招待小舅子,他能想到的无非是吃好、喝好、玩好。

    穆清彦一面听一面点头,待到了雅座,才不着痕迹的打探镖局的事儿。

    第261章 劫镖者

    以前赵河回凤临,也提过八方镖局,但多是说走镖的事情。这回穆清彦有心打听,主要是弄清楚镖局这几月来的事情。

    霍鹏虽老,但余威犹在,哪怕镖局已经交给霍二爷,但遇到大事,还得请出霍鹏坐镇。霍鹏曾有三个儿子,如今只剩一个霍二爷。不过霍家孙辈不少,当年霍大爷留有一双儿女,霍三爷没娶亲,而霍二爷有五子三女,孙少爷们都能独当一面了。

    霍家人口多了,难免有些摩擦,但总体上还是和睦。

    “听说三月的时候,你们镖局出了事。”穆清彦引出话题。

    赵河点头:“对,这事儿很大,早就传遍了。”

    赵河先前回家也提过这件事,但那时穆清彦还没回去,所以也没听说。赵河知道他常在外查看,见他问也不奇怪。

    “不知你是否听书过‘佘娘子’,二十年前凶名赫赫,大小镖局闻之色变。好比我们八方镖局,霍二爷的兄长和弟弟,当年就死在佘娘子手底下。谁知时隔二十年,佘娘子又出现了,盯的又是我们镖局的镖。

    那一趟押镖的是胡二叔、万六叔,都是镖局的老前辈,也是因着他两个命大,在其他人吃东西的时候去检查镖车,顺带在周围又查看了一遍,结果意外抓了只兔子,便把兔子烤了吃,没动别的。

    半夜的时候,有人摸了进来,直奔镖车。胡二叔万六叔被惊醒,大喝一声,那人受惊,当即身如鬼魅窜入黑夜不见了。胡二叔万六叔两个没敢追,怕调虎离山。再者,那么大动静,走镖的人都警醒,可其他人不但没醒,反倒一点儿声响没有,结果一查看,才发现其他人都死了。面色乌青、面带微笑,和佘娘子作案一模一样,他们这才反应过来,那会儿逃走的是佘娘子,后悔不已。

    谁都知道,我们镖局老东家的两个儿子都死在佘娘子手里,胡二叔万六叔又受过老东家的救命之恩,若是知道那是佘娘子,舍了命也要把人留下的。”

    前半部分是真,至于说人被惊走,则是谎言。

    那两个镖师都是老江湖,惊醒后,见对方独身一个,肯定要拿人。而实际上,人也的确被抓住了。两人必然也发现了这人跟佘娘子之间有所关联,于是把人带回镖局,霍鹏做主瞒住了这个消息。

    “丧子之痛,确实不堪忍受。出了这件事,你们老东家可还好?”

    赵河叹息着摇头:“哪儿能好啊,病倒了。以前呀,老东家时不时要来练武场转转,手痒了还跟人过过招儿,如今却是病得下不了床,每日吃药养着。”

    穆清彦心头一动:“从三月份病到现在?”

    “不知如今是否好了。病了挺长时间,那几个月都没露面呢。快六月的时候,老东家执意要回乡,霍二爷拗不过,只得亲自送他回去,又把老宅子修整一遍,安排了不少人,让老东家静养。老东家病倒,也是心病,年纪又大了。”

    “霍家原籍是哪里?”

    “双麓县,也是涂源府治下,只是个小县城,有点偏远,从涂源府过去,少说得七八天。”

    穆清彦跟闻寂雪相视一眼,都猜测霍鹏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我还没看过镖局呢,姐夫,能不能带我进镖局看看?”穆清彦蓦地提道。

    赵河见他好奇的样子,有点好笑,当即就爽快的回道:“这有什么不行,镖局又不是银库,常有人进进出出来托镖。除了后头东家住的内宅不能去,别的地儿都没什么限制,你若想去,等明天。一般上午的时候,没出镖的兄弟们都在练武场操练,热闹着呢。”

    “下午吧,下午人少些,省得碍事。”毕竟穆清彦又不是在很的去看热闹。

    “这也行。”赵河是无所谓,只是觉得下午没什么人,干巴巴的看房子吗?

    在茶楼里喝喝茶,听听书,又在涂源府的大街上转转。

    临近中午,赵河带他们去了桂云楼,依言点了一桌丰盛接风宴。

    跑镖辛苦,偶尔也危险,但钱多。

    赵河出来好几年了,凭着勤快肯干还算机灵,又有功夫底子,在镖局拜了个师傅,多年下来早站稳了脚跟。镖局每月月钱有保底,若是出镖,按镖的等级分钱,再者把镖顺利送到,托镖人还会给赏。几年攒下来,赵河是有些家底儿的,但他有点心眼儿,知道财不露白,怕招人眼红,只赵家和穆家知道,旁人哪怕猜到几分,终究不知底细。

    饭后,赵河带他们去镖局。

    涂源府是八方镖局的总地,也是排的上名号的大镖局,地方自然很大,修的也气派。赵河领路,一一介绍各个地方,偶尔遇到人打个招呼。

    大概赵河提过穆清彦,一介绍是“二舅子”,旁人看穆清彦的眼神就格外不同。跑镖的人大多性情爽朗,擅长说话交朋友,哪怕以前没见过,少不得要跟穆清彦说几句,顺带暗测闻寂雪身份,但对闻寂雪,这些人的态度要收敛一些。

    这一路,穆清彦开始一心二用。

    有闻寂雪做掩护,加上赵河负责招待,穆清彦只配合着微笑点头就行。他的主要精力用在回溯,有了“追踪”朱漪封停的经历,所以已经知晓镖局地牢的位置。

    镖局修有库房,内库房、外库房,又有私库。

    地牢就位于内库房下面。

    内库房是存放贵重委托物品的地方,白天也是来人止步,更是重重上锁,守卫严密。而地牢的入口不在内库房的院子,而是在内宅后花园旁边的小院子,这个小院子是霍鹏静养独居之处,偶尔也招镖局大镖师们在此议事。

    因此,入口位置隐秘,偶尔见人出入,也不会引起怀疑。

    那天夜里,朱漪带着封停找到镖局,两人达成默契,暗中盯着霍鹏的举动。

    镖局是三月底出的事,胡二叔两人赶回镖局,是在四月初九。

    穆清彦从回溯中看到了劫镖者的形貌。

    胡二叔两人避人耳目,趁着夜色回来,没进城,而是先通知了霍鹏。在霍鹏的安排下,将人悄悄的转移入镖局地牢,而胡二叔两人立刻回转,返回最初的事发地,故意将货物损失一部分,再报官。

    霍鹏等了二十年,深恐死前不能给儿子报仇,终于得了仇人线索,哪里坐得住。他亲自带霍二爷把人弄回来,父子两个把地牢里的火光点亮,沉甸甸的大木箱子落在地上,一声闷响。

    箱子打开,里头是个大麻袋。

    霍二爷四十四五岁,自小习武,身材高大结实,太阳穴微鼓,目蕴精光。如今执掌镖局,留有胡须,穿着长衫瞧着有几分儒雅,但他伸手抓起麻袋,轻轻巧巧往地上一掷,麻袋里传出人的闷哼,可见一身功夫没半点落下。

    “打开!”霍鹏胸膛剧烈起伏,人精瘦,但筋骨结实,面膛泛红,只是因激动愤恨双目圆瞪、青筋暴起,显出几分狰狞。

    麻袋被打开,从里面滚出一个身段纤细的绿衣人。

    地上的人穿着绿色长裙,白罗袜、绿绣鞋,鞋尖儿上还缀着一颗花生粒儿大小的圆润白珍珠。此刻身为阶下囚,自然十分狼狈,但发间珠玉钗环、晚上玉镯,以及那白腻的肤色、显露出来的半张精致的面容,都彰显着此人女子的身份,还是一个擅长装扮的漂亮女人。

    霍二爷面露憎恶,抬脚就踹得女子翻滚了几圈儿。

    人显然是喂了药,意识恍恍惚惚,也全然无力挣扎。

    霍二爷取出一只小瓶儿,拔了塞子,凑到女子鼻端给她嗅。

    不多时,女子眼中迷茫渐渐散去,恢复清明。然而此刻她双手双脚都绑缚了铁链,依旧是待宰的鱼肉。

    显然是早先在胡二叔两人手中审问过了,女子一看到二人,便知处境。当即眼泪直落,瑟瑟发抖,瞧着好不可怜。

    霍鹏眼神阴冷:“听说你的嘴很硬。我劝你识相,说出‘佘娘子’的下落,否则,别怪我老头子不怜香惜玉了。”

    女子眼中惊恐更甚,却依旧是双唇紧闭。

    在霍家父子眼中,这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正好两人满心的仇恨,本就打算撬开了嘴也要把人处理了。既然这人不识趣,两人也不再多费口舌,当即就抽了把寒光闪烁的短剑,贴在女子的脸上就是一道血痕。

    自古以来,极少有女子不在乎容貌,从脸下手,总能激起她们最大的恐惧。

    “我看你的手也很漂亮,没了挺可惜的。”霍二爷脸上带笑,可手上动作一点儿不温柔,寒光一闪,女子左手的小指就被削掉了。

    女子痛苦的闷哼,嘴唇咬出了血,脸也苍白如纸。

    可她一句求饶的话都没说。

    霍二爷连连动刀,一下、一下、又一下,将女子左手的五根手指头全都削掉了。都说五指连心,女子嘴巴是硬,可这般痛楚身体承受不住,昏厥了过去。

    霍鹏哪里容许她晕,一瓢冷水泼醒。

    为防人失血过多死亡,左手腕处被扎了起来。

    霍二爷拿着滴血的短剑,剑尖儿落在其右手上,威胁意味十足。

    “不好!”一旁的霍鹏突然闪电般的出手,鹰爪的手掌掐住了女子的下颌,咔嚓一声,把她的下颌给卸掉了。“哼!敢耍小动作!”

    女子方才想咬舌自尽,若非霍鹏时刻盯着反应快,这会儿人都死了。

    若是等了二十年的线索断了……

    霍鹏大怒,啪的甩出一巴掌。

    经过那么多挣扎扭动,女子的腰带不知何时松了,衣裳也松松垮垮。霍鹏这一巴掌打下去,半边肩膀都露了出来,白嫩的肌肤、鲜红的肚兜,这些对于霍家父子自然没有任何吸引力,但是……

    霍鹏忽觉不对,抬手就将女子的衣裳全都扯掉了,包括贴身的肚兜。

    “爹!”霍二爷惊了一下,可紧接着,看到眼前的一幕,更是瞪大了眼睛。

    “不男不女的妖人!”霍鹏狠狠啐了一口,眉头皱的死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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