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十六自然不能跟着,去追踪本就辛苦,更何况佘娘子、朱漪都是极端危险的人物,他去就是拖后腿,稍微大意就要丢命。人贵有自知之明,所以他只嘱咐穆清彦注意安全,送他们出了云湖镇。

    一路走走停停,经常走错方向。

    那三人前逃后追,根本不走正常路,其中有一段是在深山老林里穿行。最终辨认出三人离去的方向,花费了两三天。

    所幸,后面顺利多了。

    佘娘子到底是一个人,朱漪封停死死追着,全靠逃跑,一旦力竭,局势相当不利。于是在几天后,佘娘子跟两人斗起来了。

    佘娘子轻功极好,看上去跟朱漪不相上下,可惜穆清彦不懂功夫,江湖路数门派也不清楚,看不出佘娘子什么底细。若说就这么拼轻功,佘娘子未必输,但早先就说,朱漪封停是两个人,他们两个很有默契,疲惫时可以轮换缓口气儿,佘娘子却不行。

    但彼此交手,佘娘子优势也有限。

    她挡不住旗鼓相当的两人联手,唯一可以一搏的,乃是她的毒。尽管朱漪也善毒,但在钻研的时间上到底不如,朱漪可以阻一阻未知之毒,封停却得谨慎。如此来,等于联手的两人有了弱点,佘娘子趁着其不备,一把毒粉兜头扑向封停。

    封停正呈进攻之势,收势不及,到底嗅到一些,当即一头栽倒在地上。

    “阿停!”朱漪面色惊慌,顾不上佘娘子,忙去查看封停的状况。

    那佘娘子得了机会,立刻逃窜,林间只余恶意的尾音:“乖孩子,告诉你,这是我新研制的‘七日焚情’,让人发情,七日方绝。”

    待得林中恢复安静,朱漪站起身,踢了踢地上的人:“感觉如何?”

    封停闷哼一声,缓缓站起来:“不行,你的药不能完全压制。”

    此刻封停眉头紧皱,面色通红,双手时不时的攥紧,忍耐着体内横冲直撞的灼热之气。佘娘子没夸大,七日焚情,像春药,但又跟春药不同,激发欲火之情

    ,寻常法子根本不能消解,便是用鱼水之欢消磨,七日后也是一死,且死状必然可怖。

    此刻封停没露丑态,完全是先吃了解毒药。

    解毒药是朱漪提供,不敢说解天下所有毒素,但大部分毒都能解,或者是压制。

    连日来追着佘娘子,若持之以恒,早晚有短兵相接的一日。只不过,两人怕佘娘子逼急了会直接窜入城镇,对于一个用毒妙手来说,随便一把毒撒出去,便能收割无数人命。朱漪是不在乎那些人命的,但他不想节外生枝。

    封停要报仇,也不愿横生枝节。

    两人便决定做个戏,故意放佘娘子一马。佘娘子本就受了伤,云家庄被毁,她想蛰伏休养,就得回老巢。对于两人而言,直捣黄龙自然更妙。至于探寻佘娘子踪迹,自然是朱漪出手。

    佘娘子是用毒前辈,朱漪这个后辈也不差。

    朱漪培育了一种白蛾,只蚂蚁大小,成群生活。这种蛾会产卵,卵是透明的,极小,几乎肉眼难见,又轻,可以像粉尘般随微风飘舞。白蛾对卵很重视,只要产卵,每日都要巡视,若是发现卵失踪了,就会寻找。白蛾对卵有特殊的感应能力,哪怕距离二三十里,它们也能探知,且它们的飞行速度很快。

    刚才三人交手,封停故意卖个破绽假装中毒,而朱漪则要趁着佘娘子不备,将白蛾卵附着在佘娘子身上。

    佘娘子面对两人攻击,本就应对的勉强,又见封停是个软肋,心神不免多番封停身上。况且,佘娘子有从未示人的“七日焚情”,朱漪自然也有不为人知的手段,两人过招,可怜封停受苦。

    “手伸出来。”朱漪口气有些冷,尽管他早就知道佘娘子的毒必然不好对付,但事到临头,还是觉得麻烦。

    封停依言伸手。

    朱漪两指搭在他腕上,又在他面上扫了一眼,快速翻出一枚丸药给他:“吃了!先压一压,等寻到佘娘子老巢,必然有解药。”

    若是时间充裕,朱漪未必不能研制出解药,但眼下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封停自然也不愿浪费时间,若不然好不容易的机会就会溜走。

    二话不说将药吃了,体内的那股燥热似乎消退了些,涌动的热血也平复了很多。

    两人没再耽搁,立刻放出白蛾,追着佘娘子离去的方向而去。

    穆清彦他们追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二十三。

    “朱漪挺会演戏。”穆清彦想到朱漪当着佘娘子的面儿,那般关切封停,就忍不住想笑。总觉得,朱漪这么做未必没有故意的成分,大概、冷着脸的封停逗弄起来格外有趣吧。

    “看样子要变天,我们走慢些。”闻寂雪是一点儿不急,就怕追得太快。

    真刀真枪打起来倒好说,难就难在这回最厉害的是用毒。

    闻寂雪还是觉得,先让那两拨人斗一回再说。

    按照惯例,用信鸽给温明玉传一回消息,再继续出发。

    他们一路上,给温明玉传了三回消息,这样做的好处是,等他们找到佘娘子老巢,温明玉不至于来的太晚。闻寂雪觉得温明玉带着人,很有大用。

    九月二十四变天,阴沉沉的天幕低垂,不到中午便哗啦啦下起雨,风也大,刮的树枝狂舞,人若走在外面,伞根本撑不住,几步路就能淋的湿半身。

    马上要入冬了,这种有风有雨的天气,可想而知多冷。

    他们停留在一个小县城,客栈倒是干净整齐,弄个小火炉,听着雨声,烹茶下棋。这两年闻寂雪没少教他,好比这对弈,穆清彦也有了几分功夫,便是闻寂雪不让着他,两人也能走上一会儿。

    当然,闻寂雪即使真让他,也能让他毫无所察,所以他也不去想对方有没有放水。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

    放晴后,又多停留了两日,路况方便行车才启程。

    这一走,就是小半月。

    这一路,根本没有经过任何府城县城,顶多是穿过镇子,最多的还是从乡野山林走过。看样子是往北,大概是为省时间,没绕路,走的几乎是直线。相应的,也是越走越偏。

    这日,他们又经过一个村子,也可能是最后一个村子。

    望着眼前茫茫大山,他们再一次给温明玉传了消息。

    若无意外,离佘娘子老巢很近了。

    第269章 山坳村

    寻到这里,三人没急着入山,先把情况摸了摸。

    眼前这座山叫做落雁山,山岭起伏,横卧二三十里,绵延极深。深山危险,靠着山边的村子只在外围打柴挖野菜,套个兔子野鸡什么的,主要还是种田为主。据说,往山里走两三天,有个小村子,二十来户,世代都是打猎为生,因着村子落在一个山坳里,便叫山坳村。

    山坳村已是最靠近深山的村子了。

    平素没人往大山里面去,倒是每年秋天会有皮货商去山坳村收皮子,山坳村的人每隔两三月会出来一趟,换些油盐酱醋等生活用品。山里有姑娘嫁出来,但肯嫁进去的极少,便是外嫁的姑娘,由于山路难走,路又远,一年到头也很难回次娘家。

    又打听了落雁山哪些地方危险,毕竟,若佘娘子藏在这儿,肯定会把老巢安置在隐秘的地方。深山老林之内,本就隐蔽,防的就是山中猎人,当然要选猎人不敢涉足的区域。

    不过外边的人所知甚少,想要打听具体的,还得去山坳村。

    歇了一晚,第二天进山。

    这回没用马车,山路难行,且越往深处路面越窄,马车走不了。

    靠着闻寂雪帮忙,平常人要走两三的山路,他们只用了一天,在当天晚上赶到了山坳村。果然是个小村子,所有房屋都是木头修建,跟外面村子不同的地方在于每家每户都修了院子,或是石头垒的,或是粗圆木,足有一人高。

    山中不比外面,野物多,围墙主要就是为防野物。

    夜色寂寂,当空一轮明月,将山坳照的清楚。

    只几户人家还亮着灯火,也没什么人声,各家的房子多在平地,也有几户建在山腰。山坳周边也有开垦的田地,十分零碎,数目也不多,倒是家家户户房子后面有菜园子,树枝篱笆围着。

    尽管一路上多是被闻寂雪轻功带着,但到底奔波了一天,穆清彦这会儿又累又饿。

    不过……

    “进村?”

    虽说大晚上的,三个男人突然敲门,肯定惹人猜忌。但这村子都是猎户,能有什么财产?他们三个一身穿着就不像差钱的。何况,翻山越岭那么远进山,就算是掳人也不太划算。

    世代猎户,常年打猎见血,胆子到底比种地百姓大。

    他们选了房屋最多最好的一户。

    这山坳村在大山里面,尽管只有二十来户,但有个代里长。之所以是代里长,乃是因他们村人少,跟山外村子合并一处管理。再者,平时有什么事要通知,找山坳村不方便,都得外头村子里来人知会。

    山坳村的代里长就是村里德高望重的一个,大家都叫他“石三叔”。

    穆清彦他们敲开的,正是石三叔家。

    尽管有石头墙围着,但三人都不矮,站在院门口能清楚的看清院子。几人拍了门,也出了声,石家自然知道他们是生人。隔着门屋子询问了几句,才有人开门,出来的是三个壮年人,手里或拎着砍柴刀,或是抓着棍棒,很是谨慎。

    石三叔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黝黑健壮,将三人打量一遍,安抚的拍拍身边的儿子,亲自去拉开院门,笑着招呼:“几位客人快请进。”

    说着,又朝屋内喊老妻儿媳妇烧水待客。

    堂屋里点了油灯,女人孩子们都在别的屋里没出来。

    “几位怎么走到大山里来了?”石三叔瞧着,三人不像行商,也不像来打猎的。

    开口说话的是穆清彦,相较于闻寂雪和焦礼,穆清彦更亲和一点。

    “实不相瞒,我们来山里是为找药。家父生了场病,病情反复难愈,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唯有一个大夫说可以治,但要一样特殊的药材。那药材只是传闻,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倒是有个老药农说,早年间有人在落雁山见到过,所以我们来碰碰运气。到底没什么经验,赶路错过了时间,天黑了才到村子。”

    穆清彦一面说,一面主动递上身份文牒。

    石三叔神色自然的接过来,他能做代里长,自然识得几个字。举着身份文牒凑到油灯跟前,眼中警惕之色微微放松,倒是惊讶出声:“你们是晋阳府人?从晋阳府过来可不近啊。”

    何止是不近,着实路途遥远。

    穆清彦用的就是自己的真实身份文牒,但石三叔面上毫无异样,可见并未听说过“穆清彦”。

    这也在情理之中。

    说句不自谦的,尽管古时交通不便,信息交流滞塞,但两三年的经营,穆清彦的声名传了不少地方。然而信息流通之地多是府县,最不济也是热闹的小镇,一般乡野百姓只知种地和家长里短,哪怕是本县的事情都接收的迟缓,更别提大山之中的山坳村了。

    这山里人家,连地都是开荒的零散土地,关注的只是野味、皮子的价格,山里野物的多寡,以及每年的赋税。

    别看石三叔感慨晋阳府离得远,可他恐怕根本不知晋阳府这地方。

    正是不曾听闻,所以才感慨“远”。

    看过身份文牒,石家放下大半戒心,又听是给父亲寻药的,自然有好感。没有再多说,当下给三人收拾了一间屋子,条件自然不好,但这不是挑剔的时候。

    一觉醒来,窗外天光大亮。

    房中只剩穆清彦一个。

    屋子里的床是自家用木头做的床架子,搭上木板,挺宽敞,真要躺三个大男人,挤一挤也可以。当然,睡床的是穆清彦和闻寂雪,焦礼可不敢,只将凳子一拼,搭了张薄被睡了一夜。

    刚起身,闻寂雪便端了洗脸水进来。

    “你先洗脸,我去端饭。”闻寂雪说着又出去了。

    稍后再进来,端着一只粗瓷大碗,一只盘子,焦礼在后面跟着,手里也是一只粗瓷碗。穆清彦看了一会儿,认出是一碗高粱米煮的粥,盘子里是两张卷好的蛋饼,另一只碗里装着腌菜,蒜叶儿和蒜头,加了不少辣椒一起腌制的。那些蒜头儿不大,都是整的,应该是山里长得野生小蒜。

    “你们吃了?”一看这些,明显是一个人的饭。

    “嗯,石家饭早,这些一直温在锅里,赶紧趁热吃。”

    穆清彦着实是饿了,喝了口稀饭,夹起蛋饼咬了一口。嗯……跟以前吃的鸡蛋饼不一样。想到这山坳村根本就没有养家禽,估摸着不是家鸡生的蛋,许是山里掏的野鸡蛋,毕竟靠山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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