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梁州这边好说,席庸摔那一跤、县衙丢失的药铺证词、州衙失踪的卷宗,都是闻寂雪的手笔,原以为这就是全部呢。可当京城那边来了圣旨,如此雷厉风行处置了席庸,着实让穆清彦惊讶不已。

    更甚者,皇帝对郑家六人的态度。

    作为皇帝,肯定清楚郑家人跟雪家没什么牵扯,但身居高位,雪家又事涉敏感,皇帝任何一点言语举动都会被天下人解读。正因此,这十来年,皇帝面对牵涉到雪家相关的事情,从不言语,任凭底下人争议缠斗,可此回却明确表态,等于是告知月梁州官府,不要因着雪家村之事,对郑家人为难。

    有了这番话,等于给了郑家人护身符,别说做替罪羊,便真犯了事,都不敢轻易定罪。无疑是走了另一个极端。

    不管如何,皇帝会表态,会处置席庸,肯定是知道了月梁州的事。

    如何知道的?谁说的?又如何让皇帝信服?甚至、如何触动了皇帝?

    “还记得李四爷送给席庸一张虎皮么?”闻寂雪蓦地提起。

    穆清彦点头。

    “荣郡王收到虎皮,十分喜欢,又正值过年,少不得请人赏看。那张虎皮着实是好,不仅完整,且毫无瑕疵,硝制的手艺很出众,远远儿瞧着,似一头真虎。这荣郡王得意,自然有人瞧不顺眼,故意在宫宴上抖落出来。

    若说虎皮是席庸送给姻亲吴家,吴家又送给‘姻亲’荣郡王府,虽不大妥当,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若席庸所在之地乃是月梁州呢?再有人故意点破,席庸已在月梁州为官十二年……

    皇帝嘴上不言语,但心里如何想?只要动心思查,那些东西总有人会送到他跟前。”

    尽管如此,闻寂雪却是料到其一,没料到其二。

    他想到了皇帝会处置席庸,但没想到皇帝会特意让杜梁转告王世磐那句关于郑家人的话。既然郑家是其治下之民,早干什么去了?还有那柳家,死的又不无辜么?甚至他雪家一族,为朝廷镇守边疆,换来的却是全族覆灭,没死在战场,却死在帝王翻云覆雨之下……

    这边事情总算完结,两人也要离开了。

    之前焦礼去查阮家的根底来历,已有了眉目。高天善后的飞仙镇后续,也有了进展。当然,最要紧的是从凤临传来的消息,陈十六去过清幽山庄,要给穆清彦传话,请穆清彦去京城参加婚宴。

    陈十六婚期已定,在三月二十六。

    现在就启程,路上不耽搁,应该来得及。

    两人收拾停当,因着焦礼到来,有了车夫,省了闻寂雪辛苦。另外,在途中采买些土仪,并一封书信,送回凤临穆家报个平安,顺带说要去京城一事。

    却在临行前,柳义带了个消息:“师爷茂丞死了,吊死的。”

    “自杀?!”

    “应该是自杀无误。虽说没看出茂丞有什么异常,但在其死前,茂妻探过监,给他送衣裳吃食。当时有衙役全程看着,两人只是说些家常,并没什么要紧话。但就在当晚,茂丞便用腰带自缢了。”

    穆清彦没少关注茂丞,毕竟茂丞后面有个牵线布棋的人。

    年前茂丞去京城,闻寂雪派人跟着,茂丞的确谨慎,没直接见人,只通过字条接触,但留字条的人就进了贤郡王府。可见,埋下茂丞这颗暗棋的正是“蔡骏驰”。

    茂丞那般配合,等着人救,绝不会自己寻思。

    奈何……

    闻寂雪摆手令柳义退下,又道:“茂丞是死是活,没什么影响,不过是对方在肃清痕迹罢了。”

    他们却是已经抓住对方的把柄了。

    第287章 陈家吃酒

    抵达京城是三月二十五,总算没迟。

    陈十六明日便要迎亲,虽说该忙的事都准备妥当,到底要做新郎官儿,总有许多细碎事情要注意。陈十六将何川派出来,领他们去了从前住过的小院儿,晚些时候陈十六亲自过来了一趟。

    “穆兄,我以为你赶不来了呢。”陈十六气色很好,只是瞧着有点焦灼,见了穆清彦,忍不住说:“成亲的事儿真多,好在明天就是正日子,我这心里有点儿慌。”

    穆清彦笑道:“慌什么,只管把新娘子娶回家就是。”

    陈十六听了就笑,眉宇间尽是春风得意的喜气。

    “穆兄,你来一回京城不容易,我短时日内也回不了凤临,你就和闻兄在这儿多住几日。”陈十六没多待,一盏茶后就走了。

    陈家远亲近友不少,为着陈十六成亲,远处的宾客自然要早些过来。那么多宾客,安顿便是项大事,若非陈十六早先就打了招呼,如今这小院儿也留不到这时候。陈十六也知穆清彦他们的习惯,如往常一样,没往这儿安排下人。

    次日,穆清彦带着焦礼去陈家吃喜酒。

    闻寂雪没去。

    一如既往,闻寂雪在京城里总是要低调一些。陈家是尚书府,嫡幼子娶亲,几乎大半朝堂、皇子王孙都要来贺喜,闻寂雪出现不大合适。

    陈家客多,分两次开席。

    中午先开一席,招待一些不是太要紧的客人,晚上还有一席。因着兰家就在京城,较近,选在黄昏迎亲拜堂,陈家迎亲队只要提前一个时辰去接亲,便足以。

    陈十六嘱咐穆清彦晚间赴席。

    晚上开席是不会那么早,但黄昏时分拜堂,作为好友来讲,是不能错过的。

    陈家门前车水马龙,几个下人训练有素的引导着车马宾客,并不显拥挤杂乱。在大门处,六个衣帽周全的青衣小厮分列两边,陈家大管家陪着陈家长子陈煦在此迎客。

    “陈大公子,恭喜。”

    “穆公子!”陈煦与身边宾客说了两句,另由管家送进去,自己抽身过来:“欢迎!十六临接亲出门还再三嘱咐我这个做大哥的,唯恐我招待不周。十六说了,将你安排在西花厅那边,温明玉在那一桌,你们熟悉。”

    “麻烦大公子。”穆清彦与之寒暄两句,便不再多做停留,毕竟陈煦在此迎客忙碌的很。

    陈煦的确是忙,时不时便有客来,他都要招呼,但对于陈十六再三交代的好友,也不能不重视。朝管家说了一句,管家去了前堂,不多时便有个与陈煦容貌相似的男子出来。

    陈煦介绍道:“穆公子不曾见过,这是家中二弟。”

    陈家二公子,跟陈煦、陈十六一母同胞,名陈然。

    “穆公子,久仰大名。”陈然的性子倒不像陈煦,陈煦看着温雅,但身为家中长子,行事端方,不轻易与人玩笑。这陈然倒是不同,头一回见面口气就颇为亲近,从而也能看出他们三兄弟感情很好。

    “二公子玩笑了。”穆清彦听说过陈然的一些事,知道他的性子。

    陈然领他去西花厅,并与他介绍同桌的宾客:“温明玉你知道,另外还有定国公府的魏阳羽、忠靖王府的小王爷翟俊飏、威远侯府的三公子冯志坤、吏部俞侍郎家的小公子俞少游……”

    西花厅乃是位于陈家西边大跨院中的花厅,正厅三间,地方很宽敞,左右各有两个小院儿,分别住着陈煦、陈然两家,所以能在此处坐席,都是关系极好的宾客。又从这些宾客的出身上,可以想象当年陈十六在京中是怎样的情形。

    这一桌,除了穆清彦特殊,温明玉也是个格格不入的。

    估计,若非穆清彦来赴席,温明玉是不可能跟一桌“纨绔公子”坐在一处的。

    “明玉,我把这一桌客人都交给你啦!”陈然笑道。

    温明玉也笑:“你只管放心。”

    “有你在,我的确没什么不放心的。”陈然看着那一桌安安分分的客人,笑了笑:“前面还忙,我就不跟你多说了。”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又回头说道:“十六都娶亲了,你也得抓紧,有些事掌握好分寸,省得再被老太太念叨。”

    温明玉无奈一笑。

    待陈然走后,温明玉领着穆清彦认了认席间的人,这些人跟陈十六年龄相近,魏阳羽是见过的,倒是叫翟俊飏的,才二十岁,却好似个黑面神,跟其他人性子大为迥异。其他人习以为常,彼此间也很熟稔。

    这一桌算上穆清彦和温明玉,共八个人,无疑是魏阳羽和翟俊飏出身最高。

    魏阳羽乃是继后母族,自不必提,而翟俊飏却是宗室子弟。

    翟俊飏祖父与先帝乃是堂兄弟,且当年随着先帝征战,为救先帝瞎了一只眼。据说二人本就关系亲厚,又有这层因缘,先帝开国后便封其为忠靖王,世袭罔替。

    先帝当年开国,虽大封功臣,但对于世袭爵位很慎重。爵位世袭制,可以世代传承,且为表对勋贵们的嘉奖,降等是从孙辈开始。其中,世袭罔替不降等的铁帽子爵位,只有三个,其中之一便是忠靖王府。

    实则,原本对于雪家也是铁帽子爵位,但雪老将军拒了。

    雪定岳承袭了国公爵位,不单单是依照朝廷律例的继承,更是因他的厚实功勋。皇帝作为嘉奖,又将他们家的爵位往后延了一代,自雪定岳孙辈才降等,也就是说,若雪家还在,闻寂雪哪怕不挣军功,也依旧是国公。

    如今的忠靖王爷是翟俊飏父亲,而翟俊飏作为嫡长子,不出意外将来也会袭爵,成为铁帽子王。

    之所以说“不出意外”,是因忠靖王府并不平静。

    当今的忠靖王妃乃是继妻,翟俊飏生母早逝。

    翟俊飏便是陈十六曾提过的“小霸王”、“苦命孩子”,若非外祖家照看着他,他能不能安然长到现在都是问题。如今翟俊飏娶的妻子便是外祖家的表妹,听闻是个蕙质兰心的姑娘,夫妻俩感情甚好。

    认识陈十六多年,对于陈十六的朋友,穆清彦大致都听说过,如今算是一一对号入座。

    旁人倒罢了,他注意到翟俊飏看到他时,目光微微闪动,想说什么的样子。大约时机、场合都不合适,最终没有说。

    穆清彦也不是多事的人,更何况也不认识,便当不知。

    一场酒宴吃到将近亥时,陈十六敬酒到他们这边,已有微醺。这边都是他自小相识的朋友,且陈十六是最晚娶亲的一个,这些人早就商议好了,定要好好儿灌他一回,哪里能轻易放过。

    穆清彦也有些喝多了,尤其是酒水助兴,喝得酣畅了,魏阳羽等人对温明玉的拘谨都散了,扯着穆清彦说话,还敢给他灌酒。

    就数魏阳羽最热情、最起哄。

    等终于告辞离开,穆清彦只能由焦礼搀着走。

    一觉醒来,已日上三竿。

    洗漱后出来吃早饭,米粥在灶上热着,蒸屉中有小花卷,两碟儿酱菜。

    穆清彦没忙着吃饭,喊了两声,焦礼从外院进来。

    “闻寂雪呢?”一早就不见人。

    焦礼道:“高天来了,公子去处理飞仙镇的后续事情。”

    穆清彦点点头。

    吃过迟来的早饭,闲来无事,干脆带着焦礼出去走走。

    热闹的大街上,摊贩的招呼声此起彼伏,穆清彦想到错过了侄儿牛牛的周岁,礼虽补了,但回去时也不能空着手。再有穆婉家的外甥女,也得备点儿东西。

    瞧见前面有家金银饰的铺子,便打算去选两件。

    刚走了几步,一辆马车突然停在身边,香风飘过,里头传出个略有耳熟的声音:“敢问可是凤临穆公子?”

    这是……

    净闲?!

    在穆清彦认出对方时,大街上其他人也都认出来了。

    “是净闲花主!”

    “听说上月恪郡王设赏花宴,特地派轿子相请,净闲姑娘却不肯去,闹得恪郡王大失颜面,很是生气呢。”

    “我倒听说净闲姑娘与付大公子品茶吟诗,很是相得,指不定就……”

    “净闲姑娘也算才貌双全,可惜郎心似铁。”

    倒是有人冷哼了一句:“凭她如何才貌双全,又不是好人家姑娘,又不做女子本分,温少主避着她才是对的。难不成要将这位‘花主’娶回家做夫人么?温少主是什么人?”

    其他人听了,虽觉说的过分了些,但也都认同他的道理。

    自古来,女子只要坏了名声,那便不是好女子了,凭你其他方面再好,也做不得正妻。尤其温明玉不仅仅是神捕司少主,曾也是官宦子弟,又有陈家这门亲,什么样儿的好姑娘娶不到,如何肯要一个不爱惜名声、自甘堕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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