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菲不想耽误他接下来的行程,被拽着手搭电梯上去了。开门的是黄惠南,一见她跟在喻文卿身后,脸就塌了:“她来做什么?”

    “跟琰儿告别。”

    “谁要她跟琰儿告别?”

    “她没带过吗?”喻文卿冷冷反问,“带的不比亲妈少吧。”

    黄惠南哑口无言。这时喻青琰快一岁了,能歪歪扭扭地冲着走几步,还不让人扶着,看到喻文卿回来,冲出过道:“爸爸爸爸爸爸。”

    喻文卿把她抱起来,亲了两口。喻青琰看到他身后的周文菲,咧嘴笑了,她还记得她,身子倒过来要她抱。

    周文菲一把接住她。

    姚婧出来,在过道看一眼又转回房间去收拾。黄惠南不想在客厅看,也跟着进去,门一关,嘴里就嘟囔:“这么不要脸的,没见过。”

    “以前你说妙妙是天底下最乖的女孩。”姚婧脸色暗沉。

    “那是不知道她这么有心计……”

    “有心计就能迷倒喻文卿?那你要不要改一下你以前对女婿的判断。你说s市里和他一样年轻有为的不超五个。这么厉害的人看不透一个十八岁女孩子的伎俩,不应该啊。你一个大学老师,对人对事的判断标准,能不能一以贯之一点?”

    黄惠南不喜欢女儿这种好像在说别人事的口气:“姚婧,我是为你不值。十几年的感情,怎可以绝情到这个地步。”

    姚婧冷笑一声:“绝情?现在他的深情对我还有什么意义?”她边叠衣服边说,“以前你们还生怕喻文卿不平分家产,现在好了,人同意平分了,白纸黑字,就等这三年他公司股票能涨到什么地步。”

    “那是法律规定的。”

    “算了,妈,今天你有个儿媳,她连公司的门往哪边开的都不知道,要平分你儿子打拼十年的家产,你乐意吗?”姚婧把行李箱锁上,放到墙边,“这样的协议,人为什么要签?人家以为那是我在提条件。既然补偿到位,我们就没资格再提什么伤害。那是正牌的女友了,不仅能出席他喻家的家庭聚会,他哪天想去纽约看琰儿,过个圣诞节,我们还得一起唱圣诞歌。”

    黄惠南本想跟着送去纽约,害怕被女婿气到心肌梗塞,姚本源不许她去。不去也好,因为现在就快心肌梗塞了。

    “那也不能不顾及我们的感情。”

    “霞姨在楼下打妙妙时,我们有顾忌她的感情吗?”行李箱都拎去客厅,姚婧对胡伟说:“就这几个,其他的东西都寄过去了。”

    “好的。”胡伟说,“我先拎两个下去。”

    姚婧再望向喻文卿:“其余的东西都没什么用了,等我走了找人来清理掉吧。”

    距离那个早上去酒店找人谈判已过去半个月,姚婧早已不激动了。

    曾经有人给她发喻文卿和阳少君在酒会上的照片,光影之中笑容含糊不明,她的心立马就被戳到,非要找人讨论清楚笑容的含义;

    曾经喻文卿和她冷战,西服一撩,钥匙一拿,酒店里呆几十宿不回家,她夜夜难眠,心想你就这么不愿意面对我?

    现在回头看,之所以还有那些情绪,是因为确认喻文卿不会离开她。到真的分手这一天,她没时间自怨自艾。本来相对清晰明朗的世界,因为喻文卿的突然出局起了大雾,她连路都看不清楚,可她还得带上喻青琰。

    相对这种惶恐而言,悲悲戚戚的情绪不值一提。唯一应该做的是,封存好那些情绪,赶紧走,路不清楚也得走,因为不会有人再过来拉你的手。

    他早已拉起别人的手,要去当别人的守护神。

    胡伟开一辆七座商务车送姚婧一行人去机场,喻文卿和周文菲坐着奔驰跟在后面,自然后到候机室。还隔十几米远,就看到姚婧被五六个穿戴都很奇特嚣张的人围住,都是来送行的好友。

    周文菲想打退堂鼓,喻文卿不由分说,拽着她的手往前拉。

    胡伟天天接送周文菲,也向喻文卿报告她的行程。刚开始喻文卿想,随她吧,总有个过程。过了半个月就认为,不能让她在壳里呆太久,呆得越久越没勇气。

    周文菲硬着头皮和那几个朋友打招呼,寒暄两句。

    喻文卿招胡伟过来,交代他不在时的安排。趁他转身之际,一个染着白头发的年轻男子夸张地翻翻白眼,耸耸肩,朝同伴做了个口型,周文菲清楚地看到了,口型是“biao”,大家再一次心照不宣地笑了。

    她的呼吸堵在胸腔里,脸上还维持着僵硬的笑,回望喻文卿,喻文卿没有看见。

    我不能什么事都靠着他,周文菲摁住突然袭来的心悸发慌,迈开步子走去婴儿车那边,逗着喻青琰玩。

    幸好有这个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

    感觉过了很久很久,喻文卿才把她带去头等舱的休息室。人少了很多,喻文卿把她抱在怀中:“妙妙,我要四天后才会来。”

    “我知道。”

    “你一个人睡,会不会害怕?”

    “我开灯。”

    很平常的一句话,让喻文卿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重要——周文菲只有他。他搂得更紧:“你要是觉得害怕孤单,就给我打电话,发语音也行。不要怕麻烦,不管什么时候,我一定会回的。”

    “嗯。”

    “上完课后,不要老闷在酒店里,让大伟带你出去转转。你除了在学校周边转,都没去过别的地方。”

    “我不想麻烦他太多……”

    “我发他工资了。本来就比杨国林高,最近又涨两成。他以后敢再摆脸色给你看,告诉我。”杨国林是他后来招的司机。

    “大伟哥不是摆脸色,是天生脾气那样,但人很好。”

    “那就尽管麻烦他,别让他光拿工资不干活。”

    周文菲终于笑了:“好的。”

    喻文卿把她抱在腿上,亲吻她的发丝,休息室里也是公众场合,周文菲不好意思,头一直往他怀里钻。越钻,喻文卿越是亲不够。

    他还没走,就已舍不得离开。

    公司里一堆的事不说,还想着在女儿走前多陪陪她,总是要到深夜才回酒店,推开卧房的门,看到暖黄的光调下被子里藏着的小小的纤瘦的身子,就那么一瞬间,喻文卿听到心裂开的声音,“哗啦啦”,盔甲碎了一地。

    一个人怎么去感知他人身体的热度,当然靠身体。一个人怎么去触碰柔软,只能是柔软。如果他必须、被迫以坚强冷硬来面对这个世界,喻文卿愿意把他全部的柔软与渴望,都放在周文菲那里。

    只有在她那里,他才能沉沉地睡下去,醒来也不会丢失。

    耳鬓厮磨到工作人员都看不下去,过来提醒:“喻先生,您的航班现在可以登机了。”

    喻文卿拉着她手出休息室,头等舱不需排队,直接过闸登机。离别来得如此之快,他捧着周文菲的脸说:“要乖。”

    “好的。”

    “怎么乖?”

    “要听话。”

    “要开心。”

    周文菲眼眶红了,点头说:“我会的。”

    “下周见。”喻文卿亲她一口,转身走进通道,单看背影看不出他有任何留恋。高阿姨推着喻青琰跟在后面,也和她挥手再见,姚婧走在最后,过了闸口,周文菲终于喊出来:“婧姐,一路顺风。”

    姚婧停下,转头看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知道了。”

    回去酒店的路上,胡伟频频回头,周文菲说:“大伟哥,你要说什么?”

    “菲菲,你知道喻总签协议了吧?半毛钱价都没砍,刷刷就签了名,跟买单似的。”

    “知道。”

    “他心里真有你,要不是想快点给你个名分,不会付出这么大代价。”

    “我知道。”周文菲想哭,她一点都不想喻文卿为了她,牺牲这么多。

    “你大伟哥是个粗人,话虽然糙了点,但你也听着。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对别人狠,就是对自己狠。那咱们宁愿对别人狠点,也不能把刀口对着自己,对不对?甭管你心里觉得对不对得住你表姐,她一走这事过了,过了。况且你也没啥对不住她的,喻总买单了。”

    周文菲笑笑,好像不怎么认同他的话,胡伟边开车边解释:“你以为她是为你闹这么一出?她要是真看重喻总的感情,那以前阳小姐的事怎么不闹,回来过年怎么不闹,偏要这会闹?我听说是她要你去兰蒂斯监视阳小姐的,哼,菲菲,你被她利用了,她利用你在威胁喻总,你懂吗?”

    周文菲仍是一脸都是“哦”的表情,胡伟拿起水“咕噜噜”喝两口接着吐唾沫星子:“上市的保荐书刚递上去一个星期,她就对你下手,她想干什么,不很明显!”

    胡伟边说边敲方向盘,当国家大事一样地分析:“喻总要是跑回去哄她不要去法院起诉离婚,她就能把你踹出去;喻总要是不认输护着你呢,她就要分家产。这个节骨眼闹,能让她的利益最大化。喻总就是对她太好了,惯的,无情无义的女人,这样砸人摊子!”

    周文菲想开口,胡伟摆手:“有感情的夫妻下手不会这么狠的。可是菲菲,我和你讲,男人是不能威胁的,她敢威胁,还拿公司的前途来威胁,啥样的情分都没了。所以这次董事会开会,张总、李总他们,他们一句话都不说,随喻总了。我们这些跟喻总多年的,也没一个看得惯。谁跟喻总是一条心的,我们都看得出来。”

    终于听到心里难受,周文菲想说“不是这样的,她做事根本不会想时机不时机的问题”,但张了张嘴,没说出来。

    “你现在是喻总的女朋友,大家都知道,大家都认。喻总多优秀的人,是不是?他看重的女朋友那肯定也是优秀的。自信点,菲菲。”

    原来他也看到她的软弱无能了,周文菲笑笑:“谢谢你,大伟哥。”

    算宽慰成功了吧,胡伟也呵呵笑两声:“那不回酒店,跟我去逛逛家私城?”

    “大伟哥,你买房子了?”

    “早着呢。我现在一家老小都巴巴等着股票上市。前两天送投行的人回去,听他们聊,暂定的发行价在20到25元之间,这价格都不算高,肯定还要涨。美死我了。我来得不算早,三块七买的员工股,等到解禁能卖的时候,起码能涨个十几倍。”

    “那很好啊。”周文菲静静听着。

    胡伟说:“当年魏总介绍我来开车,我还不乐意,开车能有啥前途。幸亏来了,跟喻总,绝对是我人生最成功的投资。你别看喻总人很强势,白手起家,公司搞成这样的人有不强势的?但他也厚道,对我们这些跟着云声一路苦过来的人,没话讲。所以,菲菲,你也不用老想着现在结不了婚这件事,你还小,喻总只会对你更好。”

    “我知道的。”周文菲说,我当然知道他是个多好的人。

    许开泰曾和她说过,说一个人对谁都不好,唯独对某个人好,那有可能。因为这个人大概命不好,从小到大没人对他好过,所以突然有人对他好了,他是会舍命的。但是反过来,一个人对其他人都好,人品良心都没得讲,唯独就对那个人不好,那是不合常理的,那是受伤后的反击。

    只是没人会想喻文卿也会被伤害。

    胡伟的话提醒周文菲,姚婧怎么会不懂云声对喻文卿有多重要?他拼了八年多了。八年了,没有工作日和节假日的区分,没有上班和下班的界限。

    不是一朝突然的气愤让她看不见他的心血。谁看到的,都不会比她多,而是她从来没在意过。

    记得第一次去公馆,姚婧盯着窗外云声的写字楼和周文菲说,喻文卿变了。

    不,他从来没有变,只是你以为他变了,你看不见他有多需要你。一个骄傲自负的人,永远都不会把这一点告诉你。

    他不说,你就不懂,即便只是不懂,也在深深地伤害他。

    一起去逛家私城,胡伟什么也没买。

    周文菲试坐了非常软的懒人沙发,摸了摸雪白色的地毯,在一个帐篷里躲了片刻,观赏了整整一面墙的奥斯曼帝国风的瓷盘。拿起一个看,贵到离谱,3600元,再摸一摸盘面,也不知好在哪儿,吐吐舌头,又放回去。

    心情好一点,看世界也稍微有点不同。

    第49章

    下午李晟发微信, 说要把另外两千块还给她。

    周文菲把银行账号发过去。李晟说:“现金吧,我已经取出来了,好久不见, 一起喝杯奶茶。”

    周文菲想说不去,但李晟发来的地址是在校园外面。“新开的,听说还蛮好喝的。”她便去了。去到奶茶店的二楼, 发现王嘉溢也在。

    不可能是巧合,但她还是说:“你们也认识?”

    王嘉溢把摊在玻璃圆桌上的书本收拢一些:“当然认识了, 我们刚刚还在说,如果还钱都不能把你约出来, 那就真的约不出来了。”

    周文菲笑笑, 坐下来看见李晟放在桌上的雅思书:“你打算什么时候考。”

    “七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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