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啊。”

    “你不觉得喻文卿对她很好很特别吗?”

    这个柳燕妮不是特别清楚,毕竟大一下学期周文菲就不怎么去戏剧社了。

    陌生人再说:“她就是那个司机的女儿。”

    柳燕妮还是将信将疑。直到周文菲的澄清信出来,猛拍大腿,一下就信了。

    喻文卿的深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校友群公司群的人都说,这场瓜看到最后,最可怜的人就是喻文卿。他造了什么孽,摊上周文菲这样一个被性侵还有抑郁症的小情人,然后还因为她,惹上吴观荣这样的人渣。这个星期云声的股票跌得惨不忍睹。

    对啊,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因为爱情就可以这么不计损失吗?

    疑问意味着大家其实都不相信。

    柳燕妮找到了答案:喻文卿对周文菲的宽容和爱护,都是在还许开泰的恩情。当年周文菲入戏剧社时,大家就说她是喻校长的亲戚,甚至还有说是私生女的。结果不过是一个司机的女儿。

    没有恩的话,为什么喻家父子都要这么关心?

    如果他们欠了许开泰一条命,那也就意味着欠了柳申明一条命。

    想到这,柳燕妮只恨当年,为什么知道人小三的身份后就不来往了?现在非常时期要重建交往,人也不会理啊。果然发一条信息过去“你还好吧。”石沉大海。

    想起陌生人最后说的:“别人说有证据,喻校长和喻文卿当然不会信,但是柳老师的妹妹说整理遗物时发现了什么,他们应该会有所动作吧。你要不信,可以去试试。”

    柳燕妮和喻文卿没打过交道,只好抱着摇摆的心情去到海园。此时,喻慕琛正在家中和魏凯芳说:“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你说。”魏凯芳已经猜到了。

    “网上的消息,你也都看了。如果小许没有死,妙妙不至于要遭这么大的罪,你也别反对她和文卿在一起了。算是……父债子还吧。”

    “不是我要反对,她怎么能这么冲动,直接在网上说出来,这让文卿以后怎么做人?我们以后怎么做人?”

    “她只是个孩子,你为什么要求这么多!你都快六十岁了,你儿子在网上被人骂,你不也是手机不敢开,哪里也不敢去,天天在家里以泪洗面?”喻校长叹气,“她爸的事瞒一辈子过去,她不找我们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说完这句,喻校长眼眶红了,声音也哑了。

    魏凯芳心里也不好过:“你说玉霞也真是的,她带着女儿嫁人,怎么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她自己也被人打得很惨,”喻慕琛头垂得很低,像没办法抬起来似的,“没到她那个处境,外人体会不到那种惨。”

    他们谁都不敢细想周文菲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也不敢细想现在躲起来不敢见人的周玉霞是什么样子。

    魏凯芳说:“我手上有三万股云声的股票,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就过到妙妙名下吧。”

    她没告诉喻校长,当年是她极力怂恿周玉霞回的c市。因为她没办法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任凭丧夫的周玉霞丧父的周文菲在她眼前打转。她也只不过想过一点安生的日子,怎么晓得这对母女回去会碰上姓吴那样的恶人。

    花园的栏门外站了人,魏凯芳过去开门。来人向她点头:“魏老师好。”

    “你是柳燕妮。”好久不见柳家这个小女孩子,魏凯芳让她进来,“找校长吗?”

    “嗯……。”声音犹豫,似乎有事。

    魏凯芳看过去,人的眼神在花园里游移。她心中不安,这个月喻家的风浪太大了,可千万别再起风波,把这船给翻了。

    等魏凯芳带着柳燕妮去到书房时,喻慕琛亲切地问:“燕妮找我有什么事?”

    魏凯芳去厨房吩咐红姐榨点果汁。柳燕妮站在书桌前,双手在腹部勾结好一会,才鼓起勇气:“是这样的,校长,外面的房子租金太贵了,我想搬回家去住,我妈把很多的杂物都堆在我房间,我就去清理,然后发现了哥哥……留下来的东西。”

    喻校长的脸部表情一直是松弛的,听她哥哥两个字时,抬头看她一眼。

    “接着说。”他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有日记本,记了当年他在实验室打工的事,还有几份文件,……”柳燕妮心一狠,脱口而出:“校长,我哥哥的死是不是另有隐情?”

    喻校长站起身来:“小柳的死我还是很痛心的,他是我们学校不可多得的科研骨干。你说的隐情我不知道。但燕妮,如果你有什么证据,拿过来给我看,我们一起商量,你放心,我会处理,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柳燕妮在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也骂自己嘴巴太不牢固了。她耸耸肩:“可能那个时候我太小了,现在回想车祸前哥哥的一些举动,很不合常情。他每个月才三千块的工资,却说要给我和妈妈买大房子。”

    魏凯芳端果汁进来:“刚出茅庐的小伙子都这样。文卿刚开公司那会,天天从我这儿拿钱,也说要给我买大房子。到现在,这房子都没踪影。”

    柳燕妮笑笑:“魏老师,你那是不肯去住。”她喝了果汁,转身朝喻校长说,“校长,你知道我的,心里藏不住事。尤其现在上班了压力大,和我妈也有矛盾,就有点想我哥,想他在该有多好。哎,人死不能复生,是我想太多。打扰校长和老师了,我先走了。”

    送走柳燕妮,魏凯芳说:“现在怎么办?”她坐在雕花木椅上,“自从小许死的那个夜晚起,我没有睡过一个踏实的觉。”

    “看她接下来怎么做吧。”喻校长说,“她和她哥一样又不一样,心思灵活很多,不一定会报警。”

    “就算不报警,她要的数,我们未必给的起。当年要是给得起她哥要的,哪还有现在这么多事。”魏凯芳说。

    “给得起。”喻校长想了想,“事到如今,告诉文卿吧。”

    “你想好了?文卿再告诉妙妙……”

    “他不会。”

    “好吧。”魏凯芳边拨电话边说:“得我们过去,文卿现在怕是一步都不肯离开妙妙。”

    喻校长说:“我来和他谈,你不要参与。”

    魏凯芳精心化了妆,遮盖脸上的憔悴,又选了一套深紫色的洋装穿上。她不希望在外人看来,她像是被网上的流言击倒了一般。

    走到花园的台阶处,又进屋来拿了个口罩和帽子戴上。同是父母,喻校长也难过,但是孩子闹出这么大的事,母亲的心理压力总是更大些。

    第98章

    两人相伴往荔山的方向走, 一路无言,喻校长想起许开泰这个人。

    领导挑司机,都爱挑那些没心计,也不拐弯抹角说话的实诚人。许开泰便是。能在s市安身立命, 娶一个性格温柔会持家的美貌老婆, 生一个可爱乖巧的女儿,他每天都是乐呵呵的。

    谁都喜欢他, 谁都愿意麻烦他。一晃十多年过去, 哪怕不当喻校长司机了, 两家关系也非常的好。喻校长把一辆旧福特给他开。为了让他一家生活过得更好,这辆车的油费、过路费、停车费还是挂在校长名下报销。

    那天李广群拿这辆车的报销单给喻校长过目,翻到其中一张停车费的单据,上面盖的戳是xx大厦收费专用章。

    “有什么问题?”

    “这大厦有一家dna鉴定中心。我打过电话去问过妙妙的班主任, 开泰确实给许妙请了半天的假。日期就是这一天。”李广群说, “校长,很有可能是柳申明告诉了开泰,……”

    喻校长打断他:“我知道了。”

    当晚, 他约周玉霞在风雨林见面。周玉霞心乱如麻:“阿泰要是说要和我离婚, 我怎么办?”

    “你不想离?”喻校长问。

    “他和你说了?”周玉霞坐在长廊的石栏上。许开泰是个安静无风的港湾,让她这十余年来免去四下飘零的苦楚。身安定了, 可心常常在梦中, 在无边无际的海洋里, 像一叶毫无方向的扁舟,慢慢变成孤悬海外、无可移动的一座岛屿。

    “他没说, 他带妙妙去做亲子鉴定了。”

    周玉霞不敢相信:“他怎么会怀疑妙妙?”

    “他要做就去做,让他安个心。”喻校长蹲在身边,“我会和他谈一谈的,看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他没和你说,你也装作不知道。”

    两人还没说上一会,他兜里的手机响起来,是陌生号码发过来的一条短信:“校长,以后就请你照顾玉霞和妙妙。”

    喻校长头皮紧绷,想回拨电话过去,再进来第二条短信:“见面地点安排在南门外桥洞。”

    电话已无法拨通。喻校长当即删掉短信,赶往桥洞,等他和周玉霞赶到时,车祸已经发生。许开泰死在车里,柳申明被轧死在路基和围墙之间。

    周玉霞当场就受不了,昏倒在地。

    喻校长顾不上她,报警前先打了好几个电话。等警察来的过程中,他看了看周边环境。

    许开泰几年的兵没有白当。这地方选得太好了。

    正是城市基础建设年。路面在铺设天然气管道,离桥洞二十米处立了铁马,禁止车辆进入辅道和桥洞。因为陆陆续续下了一个月的雨,工程没人管,路面泥泞不堪,哪怕那些最爱抄近路的行人,也都不乐意再走这边。

    没有目击者,也没有监控摄像。唯一需要解决的,是家属的诉求。唯一遗憾的是,许开泰就这么死了。

    夫妻两人到了荔山别苑。喻文卿盯着魏凯芳的打扮看了会,母子俩没有眼神接触。父子两人进了书房。魏凯芳去到二楼,花房里周文菲跪坐在茶几边,带着喻青琰在画画。她想这个孙女想得不得了,走过去喊:“琰儿。”

    画画的两人抬起头,周文菲在喻青琰耳边轻声说:“是奶奶。”

    喻青琰对她毫无印象,低下头专注画画。周文菲在她手指上涂颜料:“要不要抹到奶奶脸上去?”

    这个好玩。喻青琰从茶几边出来,张开手让魏凯芳抱抱。抱住了,坏事还没干就咧嘴,笑得口水都流出来,想起小时侯喻文卿也这德行,“哎呦,”魏凯芳假装躲闪,没躲过,手指画的颜料全往她脸上招呼,“刚一见面就这样对奶奶?”

    余光看到周文菲把乖乖撵出花房,拿一个粘毛的滚筒在沙发上滚来滚去。魏凯芳心中长叹一声,难怪喻文卿离不开。

    自个身上出天大的事了,都还记得她有咽炎。

    祖孙俩嘻嘻哈哈笑一阵。魏凯芳抱着喻青琰在手上,教她认花:“这是郁金香、这是海棠,这是杜鹃花,这是……百合。”

    看到百合被去掉的花蕊,突然地哽住。她也想起曾经。其实,如果不为儿子着想,为自己着想,周文菲做儿媳,她这个婆婆的日子,是最好过的。她听话呀。放眼看去,这里的花都像是自己亲手修剪过的。就是好看。

    再让她吹点耳边风,让喻文卿把青琰要回来,……。

    可她仍放不下面子,抱着青琰假装观花,背对着人说:“网上那些闲言碎语少听,等这阵风波过了,让文卿带你去旅游散散心。”

    半晌后才听到周文菲说:“谢谢你,魏阿姨。”

    害怕背后的人理解错意思,魏凯芳转身面对她:“不是同情。是大家都做错了一些事,那些事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但是不该由你这样的孩子来承担后果。我们多少想补救点。”

    书房里喻文卿看着校长。他能感觉到父亲在竭尽全力地保持镇定体面的风范。这几天的事情对每个人都有打击。

    他问:“霞姨现在怎样?”

    喻校长摇摇头:“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你不知道?”喻文卿一怔,“她的病复发怎么办?”

    “我说了我不知道,我已经让广群去找了。”喻校长动了气,声音提高,“现在这个节骨眼,我能离开吗?”

    好吧。喻文卿点点头:“找我什么事?如果是妙妙的事,那就不用说了。”

    “她爸的事。你两年前不问,许叔的车祸是怎么回事?”喻校长站窗前看着院墙边的竹子,“我可能带不到坟墓里去了,必须告诉你。”

    喻文卿嗓眼一紧:“带到坟墓?”

    喻校长问:“你认识柳申明吧。”

    “柳申明?”喻文卿有印象,“当年他也在s大的语音实验室,后来我记得身体不太好,离开了。”

    其实他们在院系里的关系就不太好,后来创立云声,他和李正龙把实验室大部分的人都挖过了,故意漏了他。

    喻校长点头:“小许开车撞死的人就是他。”

    “故意……杀人?”喻文卿眼前犯晕,“到底什么事?能不能别让我问,赶快说完!”

    云声面向市场的第一套语音合成软件并不是完全自主研发的。它的核心技术来自于s大一直在研发的tts系统。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就是李正龙,他比喻文卿大四岁,毕业后一直留校做科研。

    s大是市属高校,办学经费八成来自市财政拨款,s市就这么一所综合性大学,也舍得给钱。绝大部分的课题项目,经费申请提上去就能批下来。但从另外一面看,从导师到学生,都没有做科研的理想和使命感。大家都是打卡上班,轻轻松松拿份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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