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渔有些焦躁,在山上明明不是这样的。

    “阿渔听话。”老陆头安抚地摸摸她的脑袋,“吃了肉灵芝,阿渔……”

    只是他话说了一半,就被陆渔打断,“没用。”

    这肉灵芝对她没用。

    “阿渔?”老陆头想要再说什么,耳朵忽听外面传来异响,他顿了顿,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军车进入村子?

    老陆头望了望外面黑黢黢的夜色,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只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军靴砸在地面上的声音便越来越近,直至院门处消失。

    “陆爷爷。”高大挺拔的青年立在门前,眼神冷凝,丁点儿不曾落到旁处,声音沉稳响起,“我是商年。”

    商年?

    老战友家那孙子?

    老陆头恍惚了一瞬,下一秒疾步上前,打开门,死死盯着他,“你怎么来了?”

    “爷爷想见您最后一面。”商年收起眼里的冷意,静静看着眼前的老人,“奶奶正月十七离世,爷爷操办完奶奶的葬礼就晕了过去,醒来意识不清,只吵着要见您。”

    老陆头脑子轰轰作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刚才就觉着不好,却不好到这个程度吗?

    “医生说,您过去,爷爷或生或死,各半可能。”商年声音冷静,“我希望您能去看看他,即便死,也让他能走得安详一些。”

    当年的事儿,错综复杂,等一切落幕,昔年枪林弹雨里拼杀过的战友间便划上了一道天堑,再没往来。

    爷爷不曾说起过这事儿,也不让人提。如今,意识不清了,却惦记起了旧人。

    老陆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孙女儿,到底是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村里,回过头对商年道,“小年,我要带着阿渔。”

    闻言,商年略略放低视线,将注意力分出一丝放到陆渔身上,片刻,点点头,他道,“车内还有座位。”

    老陆头愣神儿,随后羞恼道,“只有我和阿渔!”

    当年他回乡养老都五十一岁了,怎么有那个心力找老婆?又怎么可能生个阿渔这么大的闺女?

    “什么时候走?”和一个小辈谈论这事儿特别扭,老陆头不想多说什么,直接问他出发时间。

    商年:“时间您定,越快越好。”

    老陆头:“……”

    让他定时间,还越快越好?

    到底是挂念经年未见的老战友,老陆头不与他多计较,转身,一边叮嘱陆渔,一边往屋里走,“阿渔去收拾几件衣服,跟爷爷去趟首都。”

    陆渔眨眨眼,脚下未动,看着外面还在躺尸的黄鼠狼,仰头望向长身而立的青年,“你会剥皮吗?”

    仍旧是慢吞吞的语速,却带了几分血腥。

    商年顿了一下,顺着她刚才的视线看过去,却只看到一个逃窜而去的身影。

    他:“……”

    陆渔见黄鼠狼跑掉,也不要商年的回答了,进屋收拾了东西,在老陆头出来的前一刻,抱着个小包袱走了出来。

    老陆头早就教过她怎么把衣服配成一套,也教过她打包东西,所以并不担心她收拾不到位。

    关上门,老陆头带着陆渔,跟着商年往村口走。到了村口,看见熟悉的军车,他让两人等着,自己去了陈大娘家,托她给看着门户。

    不过十分钟,他回转过来,对商年道,“走吧。”

    说着,拉开车门,让陆渔先上去,自己随后坐在她旁边。商年见两人坐好,提醒了一声,便发动车子,迅速向村外驶去。

    夜里寂静,本来慑于商年的气势不敢上前的孩子,在车子启动的一瞬,嗷嗷叫着追在了车屁股后头。

    这是村里的孩子,第一次看见汽车。

    陆渔也如第一次看见车子的孩子一样,对汽车充满了好奇,可也只是好奇地感觉了一会儿,便失去了兴趣,扭头看向车窗外。

    出了村子,商年开车的速度越发快,老陆头觉察到这一点,心里更是忐忑不安,问起了老战友的情况。

    商年稳稳开着车,也认真回答着老陆头的话。

    只有扒着车窗的陆渔最为淡然,她不太明白生死,所以也就无所畏惧。

    夜色浓厚,那追着车子跑的荧荧眼睛就凸显了出来。陆渔回头看了一眼老陆头右侧的衣服口袋,顿时明了。

    那黄鼠狼追上来,应当是想吃爷爷带出来的肉。

    老陆头跟商年说话的时候,也一直注意着陆渔,她是第一次坐车,他怕她会晕车不舒服。见她定定地看着车窗外,视线忍不住扫了一下。

    黄鼠狼?

    是今天抓到的那一只?

    “阿渔,别看了,闭上眼睛睡一会儿。”老陆头再怎么不信鬼神,可对黄皮子能扰乱人心的传说,还是有几分忌讳。

    陆渔听话地收回视线,闭上眼,窝在座位上,认真休息。老陆头叹口气,把一个羽绒毯子盖在了她身上。

    这羽绒毯子是他特意用猎到的鸟毛,找陈大娘给阿渔做的。只是秋冬他病倒,就被阿渔硬塞回他用了。

    她平时极爱惜,可现在却完全不多看一眼,为的就是让他能安心用着。

    “爷爷?”感受到身上轻盈又熟悉的触感,陆渔睁开眼睛,把毯子拿下来,给老陆头盖好,“阿渔不冷。”

    弄好,她看了他胸口一眼,脸上眼里都带了一些笑,“等爷爷,好了,再给阿渔。”

    老陆头知道她是不会要了,只好靠近她一些,“咱俩一起盖着。”

    商年瞥了一眼副驾驶上的军大衣,慢慢把车子停下。等车停稳,他俯身拿起军大衣,下了车打开陆渔那一侧的车门,干净利落地把人儿给裹进军大衣里。

    第6章

    陆渔很瘦,商年这件军大衣一裹,她瞬间就只剩个发顶。懵了一会儿,她使劲儿把小脸儿仰起来,深深吸了口气。

    咦?

    空气进入肺里,陆渔随即愣住,她紧紧抓住商年的胳膊,凑近他嗅了嗅。

    商年:“……”

    商年僵住,甚至下意识地屏了呼吸。

    出任务回来,他来不及休整就驾车连夜赶到这个小村庄,算算时间,已经十二天半没有洗过澡……

    “你真甜。”陆渔贪婪地瞧着他,细瘦的手指扒在他胳膊上舍不得拿开,“能给我,尝尝吗?”

    商年呼吸一滞,整个人都不好了。

    去年夏天,李乾那个混账玩意儿从港城给他带了礼物,说是他念了很久的武侠片录像带。可等他回家打开……

    总之,画面极其不堪入目。最开始的一句台词就是……就是眼前这丫头刚才开口对他说的话。

    商年僵硬地对上她的视线,表情突然从一言难尽变得愕然,片刻后,他镇定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一块糖,递了过去。

    真的是糖啊。

    陆渔放开他,唇角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欢快地伸手拈起他掌心里的糖,凑到鼻尖又闻了闻,抬头脆生生地道,“谢谢你。”

    她知道自己吃过糖,只是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只有那隐约的甜意还在记忆里。

    “爷爷,我吃过糖?”陆渔不再投注目光到商年身上,弯起眉眼,望向温和看着她的老陆头。

    “糖啊?”老陆头眯起眼睛,脸上的沟壑也舒展起来,“你八岁生日那天,爷爷用六个野鸡蛋,给你换了三两红糖。那是你第一次吃到糖……”

    也是第一次,眼里有了光彩。

    只是后来,天灾人祸不断,谁还有闲工夫做那些?想吃点甜的东西,也就是甜茅根,或者高粱玉米杆了。

    商年在一边儿默默听着,视线落到陆渔身上,有些怜惜。站起身,他正准备去驾驶位,却被陆渔猛地扯了一把,毫无防备之下,他被她扯进车里。

    而她因为瘦小,几乎是错身的功夫,已经从车里钻了出去。

    商年稳住身子回头看她,呼吸顿时就是一滞,耳朵里传来的声音更是叫他头皮有些发麻。

    他们这是被蛇包围了!

    “阿渔,别动!”老陆头几乎跟商年同一时间发现了不对,他目眦欲裂地喊了一声,毫不迟疑地拉开车门,然而在下脚的刹那,猛然顿住。

    几条蛇蜂拥而至,顺着他露出来的腿脚,迅速缠绕了上去。仔细一看,尽是些毒蛇!

    陆渔挡在车门前,商年不好强推,只好从老陆头那一侧下车。然而在看见老陆头身上蜿蜒的蛇时,他默了。如今这个情况,他无法保证擒住四条带有剧毒的蛇的同时保住老陆头的命。

    蛇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他只能等着老陆头的下一步动作,伺机而动。

    老陆头是枪林弹雨里出来的,在他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眼前困境之前,轻举妄动不得。

    只是,初春,天还没有怎么暖起来,怎么就有这么多蛇出洞?

    商年不敢放松警惕,心里却隐隐觉得奇怪,这些东西似乎没有伤人的意思,而是想要获取什么。

    “小年,去看阿渔!”老陆头心里着急,“如果可以,你救了阿渔就走,不用管我。”

    要是别的什么东西,倒是可以拼一拼,可眼前这些玩意儿,很是难对付,估计轻易脱身不得了。

    老陆头眼睁睁地看着蛇钻进自己的衣服,脑门上冒了一层冷汗。

    商年从后座钻进前座,眼睛看着,心里分析着绝佳救援位置,正准备开门的时候,就听陆渔冷冷清清地说了一句话,“你们,走不走?”

    她话音落,那些黄皮子就躁动了一下,随即又定住,看着阿渔不吭声。

    随后,一阵嘶嘶声之后,黄皮子和面前的蛇群迅速后腿,干净利落地像是训练演习过。

    “小年,把枪给我!”老陆头得了自由,喊了商年一声,迅速把门关好。“带阿渔进来!”

    话音落地,商年把枪扔给老陆头,迅速把陆渔带上了车。

    “砰”地一声,老陆头打中了那条他不曾离过视线的蛇,几乎是同一时刻,他薅了一把随处可见的干草,迅速点燃了投掷过去。

    草落到几只黄鼠狼的身上,火星沾上他们油滑的皮毛,迅速传来烧焦的味道。

    动物怕火,黄鼠狼和蛇也不例外。几乎是火星沾染到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就迅速打了个滚。

    趁着这个功夫,老陆头又扔了一把燃着的干草过去。

    而陆渔挣扎开商年之后,迅速朝着老陆头扔了干草的地方跑去,在她弯腰捡起东西的同时,商年一个猛冲,车子停到她跟前。

    “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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