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指向空无一物的半空:“有蚊子。”

    说罢,他理所当然似的,伸手把内层的玻璃窗也拉上了。

    窗户内侧的扣锁是老锁,缺烂了一半,从里面根本锁不上,朱守成也没有多管。

    等再落座时,他没有回到自己的位置,而是贴着池小池一边坐下。

    他中午应该是吃了热干面。

    池小池闻到了他身上的葱花味、蒜味和大酱味道。

    朱守成把脸凑了过来:“有没有不会做的题啊。”

    他一开口,嘴里都是发酵过的蒜味。

    池小池闪过了半个身子,脸色已经隐隐发了白:“老师,你坐这里不热吗。”

    “热啊。”朱守成说,“你火力壮,年轻就是好啊。”

    池小池眉头皱了起来:“老师,我想做题。”

    朱守成说:“做。你做。”

    池小池被那种发自内心的不安折磨得忍无可忍,霍然起身,抱着作业和课本就要离开。

    孰料,一双强有力的胳膊从后猛地抱来,把他死死钳在那个充满着发酵食物味道的怀抱里。

    一只沾着浓重钢笔水味道的手捂住了他的口鼻。

    朱守成贴在池小池耳边,小声又急切道:“……小池,你腿很白啊。”

    被捂住嘴抱住腰、从客厅一路拖到卧室的池小池,抓住一切机会制造出声音,跺脚不行就蹬腿,蹬腿不行就张嘴咬,活像头被惹恼了的小疯兽。

    朱守成在他耳边重复的“你乖乖的”、“别告诉你爸妈,他们一个字都不会信的”、“再闹就不是听话的好孩子”等等屁话,他一句都听不进去。

    朱守成显然没有遭遇过如此激烈的抵抗,一时也有些无所适从。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池小池飞起一脚,一脚踹碎了卧室小书桌上摆着的君子兰。

    花瓶解体的声音,让楼下正在为池小池的复习做准备的娄影搁下了笔。

    他抬起头来,看向天花板方向。

    “……小池?”

    这栋楼建得早,年龄起码二十往上,隔音效果极差,但娄影一时也无法判断,声音是从小池家传来,还是邻居朱守成家传来的。

    听到楼下传来隐约的一声“小池”,朱守成也懵了,马上死死制住池小池,还麻利地用枕头压住了他的嘴巴,黑塔似的身体压在池小池身上,一百八的体重,把池小池压得动弹不得。

    池小池此生第一次和人产生这样的亲密接触,浑身涂了油似的难受恶心,呜呜地喊叫着,中老年男人的头油味道经由呼吸一股股返进他的口中,惹得他胸口窒闷,气力也跟着一丝一毫流失。

    池小池心脏跳得奇快,四肢血液在极大的压力下有种停止流淌的错觉,指尖、脚趾,渐渐发麻发木。

    娄哥,救我……

    我在这里……

    朱守成生怕有人撞破他的好事,除了压住池小池外,倒是不敢再妄动分毫了。

    不多时,从楼道口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一路响到了池家家门口。

    紧接着,便是娄影那标志性的温和腔调:“小池?在家吗?打碎什么东西了吗?”

    朱守成扭头看了一下钟表,微微松了一口气。

    两点五十,还不到三点。

    他记得,中午偶遇他们二人时,自己当着娄影的面,和池小池约定的补习时间是下午三点钟。

    这下,娄影就不会想来找自己的麻烦了吧?

    娄影又叫了两三遍的门,门扉仍是紧闭,无人应答。

    朱守成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但下一秒,他自家的房门就被从外敲响,

    娄影略有些担心的声音自外传来:“朱老师,你在吧。刚才是你家东西摔了吗。……朱老师?”

    池小池更加激烈地挣扎起来,不住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朱守成惶急之下,也顾不得分寸了,连池小池的鼻子也一并捂了个死紧。

    瞬间氧气断绝的感觉,把池小池仅剩的一点力气也榨了个精光。

    外面的娄影见敲不开门,又转向了临近的另一户人家,继续敲门。

    大白天的,务正业的成年人都去上班了,不务正业的断了风扇,在家也躺不住,去游戏厅、百货商场蹭个凉。

    学生有的出去上补习班,有的出去撒欢儿,几乎没人愿意留在这热烘烘的楼里焐汗。

    果不其然,娄影没能敲开附近任何一家的房门,只得打道回府。

    听到脚步声自近而远地离去,朱守成大大松了一口气,撤了枕头,抱住已经意识模糊的池小池,带茧的指尖轻轻抚摸着少年柔软雪白的脸颊,满脸贪恋地去亲吻池小池的肩膀。

    他正要进入状态,一阵重新响起的脚步声和着叮叮当当的钥匙声,吓得朱守成三魂去了七魄,重新拿枕头堵好池小池的嘴。

    在这期间,池小池吸入了一些新鲜空气,混沌的意识清明了些。

    他虚虚睁着眼,不再一味挣扎喊叫,而是表现出十足十的驯服,并静静等待着力气恢复,寻找脱身之机。

    他想起来,当初自己总是忘带家里钥匙,索性在复刻时多刻制了一份,留在娄影那里,以备不时之需。

    池家的门虽然被打开了,但池小池无法对此感到乐观。

    他不是被朱守成拖走的,家里的一切摆设都很正常,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不会叫人联想到……

    突然,池小池想到了什么,眼里微微泛起了亮光。

    声音的确很难定位,娄影只能借此判断,是二楼的某家住户中有人摔了东西。

    娄影为人向来谨慎,先是敲门,想确认情况。

    在周围没一家应声后,他就意识到不对了。

    如果不是池小池毛手毛脚打碎东西,那会是谁家?

    人必然是醒着才会打碎东西的,就算是人睡着了,在睡梦里挥手蹬腿,打碎了东西,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可能继续睡下去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强风把东西吹倒的。

    但如果有这么大的风,开着窗在家的娄影不可能察觉不到。

    ……所以,娄哥他肯定是发现不对了。

    朱守成自然不会有池小池想得这么多。

    他觉得,娄影开门确认池小池人不在后,就该离开了。

    ……

    娄影开门后,人的确不在,东西也都完好。

    但这反倒印证了娄影心里某种不祥的预感。

    池家没有打碎的东西,那就应该是朱守成老师家,或是池家另一侧的邻居家发出的动静,但敲门却没有人应答……

    大白天的,是进贼了吗?

    还是出了其他的什么事情?

    娄影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办。

    虽然有些失礼,但是为了安全考虑……

    池家在筒子楼的二楼。

    窗台下方,有一段约十厘米的水泥边。

    娄影踩着池小池家敞开的窗户,翻了出去,一只脚踏在水泥边上,确认踩稳了后,才把另一只脚迈了过去。

    他第一个前往的,就是朱家。

    朱家与池家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墙,因此娄影并没有花费多大气力,就来到了朱家客厅的窗户边。

    紧闭着的玻璃窗,让他的眉头轻轻蹙起。

    谁会在这种闷热的天气里把门户紧闭成这个样子?

    而当他看到,客厅桌面上散乱地摊放着课本和池小池的文具袋,而一杯热水还在桌面上袅袅冒着热气时,娄影脑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念头,随即轰的一声炸开了。

    陡然从客厅传来的窗户拉动声,让朱守成的血液瞬时逆流!

    他想到了池小池放在客厅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书本,心脏几乎停跳,松开压制住池小池的手,拔足朝外奔去——

    ……他就这样敞露着半个怀,在卧室门口和娄影面对面撞在了一起。

    朱守成张开双臂,扶住卧室门框,试图阻住娄影前行的路:“小娄,你怎么进来的?”

    但他却是弄巧成了拙,手臂一抬,把他身后挣扎着往起爬的池小池便彻底地暴露了出来。

    池小池浑身无力,嗵地一声滚下了床铺。

    见了娄影,池小池的委屈和恐惧才嗡地涌上了头,张口就是颤抖的哭腔:“娄哥!娄哥救我——”

    娄影是从大城市里来的,在报纸上读过某些类似的新闻,如今见了池小池几乎被扯掉的小短裤,他还哪里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向来温文的眼里染上了三分暴戾。

    朱守成眼见一切滑向了不可控制的境况,也发了急:“这都是误会。我和他……”

    娄影一句也不肯多和他废话,猛抬一膝,顶中了他的胯间。

    朱守成登时疼得面目扭曲,捂住伤处痛唤时,娄影捡了个空当钻进卧室,把池小池从地上扶起,握住他怕得直抖的手,轻声安慰:“没事,没事了,娄哥来了。”

    朱守成吃了痛,又被逼上了绝路,眼底的紫红血丝也一分分绽开。

    他绝不能让这两个人走出去!

    自己精挑细选了这么久,最后相中池小池,一方面是看他长得好,另一方面,是看中了他父母对池小池的冷漠和不上心。

    朱守成敢保证,就算池小池说出去,以他那皮猴子的性格,也没人会信他。

    但是娄影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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