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人!小六子,过来,把这包裹拿好了。这里边装的可是岑司仓的一片心意!”万俟玉薤也瞧不起岑参的为人,将话说的分外大声。

    在场众人,包括万俟玉薤和王十三,官职都远比岑参这个六品司仓高。因此一个个笑得肆无忌惮。岑参听了,一张老脸更是红得几乎滴出血来。讪讪地拱了几下手,退进了送别的人群。

    羞辱了岑参一番,大伙总算出了一口闷气。快马加鞭继续前行,穿州过郡,每到一地,必先向留守官员打听潼关的最新战况和封常清的消息。怎奈安西都督府真的被抽成了空架子,大部分州县里边,都仅剩下了文官在维持。够得着级别的武将们早就奉旨赶赴了潼关,而留守的文官,要么推说半年之内根本没接到来自长安的任何邸报,要么信口开河的乱扯一通。问及消息的来源和可靠性,则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是以讹传讹,保证不了其真伪。

    安西都督府管辖的地界虽然广袤,真正完全掌握在手里的,也就是南北两条丝绸之路上的五、六个重要战略据点。其他各州,名义上是大唐领土,实则完全由当地的部落头人控制。从文职的太守、县令到武职的都督、镇抚,皆为部落头人的子侄。平素也不需要向朝廷缴纳赋税,有战事时,才根据各自的实力派遣兵马助阵,以示对大唐的忠心。

    在这些部落头人嘴里,王洵更甭指望能得到什么有用消息。所以他干脆也不绕那个冤枉路。沿着通向长安的最短路径,日复一日地狂奔。接连走了十余日,终于过了阳关,来到河西军地界。

    昔日的阳关都督高适高达夫,早已被朝廷调往淮南训练民壮。此刻留守武将姓哥舒,单名一个荣。光从姓氏上就能推断出,此人是哥舒翰的什么同族。

    王洵跟他套了一番交情,好歹打听到了,叛军此刻还没攻破潼关。至于封常清的下落,据哥舒荣说,是与高仙芝一道,被朝廷解除了兵权,到哥舒翰帐下戴罪立功。至于消息的来源和最近邸报,哥舒荣则将两手一摊,咧着嘴叫苦:“这个时候,朝廷哪还有胆子下发什么邸报啊!安抚人心还安抚不过来呢!特别是咱们河西和安西,不发邸报,各部落的大小汗们,还能小心翼翼地观望一阵子。万一让他们确定朝廷已经自顾不暇,还不都得趁机造了反。不信你往甘州那边走走,吐蕃人都快兵临城下了。朝廷如果再不把大哥调回来坐镇,恐怕临洮、甘、凉一线,全都不复为大唐所有!”

    明知对方说的未必是实话,王洵也无可奈何。只好陪着叹息了一番,然后起身告辞。 过了肃州、凉州,沿途中看到的局势,果然如哥舒荣所言般,危如累卵。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也不敢给守将添乱,随便交谈了一番,便匆匆继续前行。

    沿途收集到的消息只鳞片爪,汇总到一起,基本可以确定,眼下在潼关城外的安西军,的确划归哥舒翰指挥了。但不知道是有人授意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各地留守官员,都对高仙芝和封常清二人的下落守口如瓶。一问起来,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推三阻四装作不知。

    “朝廷,朝廷不会真的那么蠢吧!”距离长安越近,大伙心里越不踏实。宇文至在其中尤甚,每每议论起来,眼眶都变得通红。

    王洵心里也直敲小鼓,作为一军之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强辩:“不会。你没听说么,都调到哥舒翰帐下戴罪立功去了。他们两个,特别是封帅,乃咱们安西军的主心骨。没了他,弟兄们怎可能继续给朝廷卖命!”

    “是真的么?”宇文至不大敢相信王洵的话,目光中充满了疑问。

    “当然是真的了!否则,他们就不怕你我闹将起来?!就沿途这线守军,不是我说大话,你我带两千弟兄,就能从疏勒一路推到兰州!况且杨国忠和你哥哥宇文德,此刻正指望着咱们回去撑场面!他们应该知道封帅在你我心中的分量。”

    “倒也是!”后半句话,显然比前半句话更有说服力。宇文至点点头,沉默不语。

    “快点走吧。到了京畿附近,找杨国忠的嫡系问问,不就全都清楚了?!在路上再着急,咱们也出不上什么力!”

    “嗯!”宇文至点点头,狠狠磕打马镫,将坐骑催得咆哮不止。

    在这当口,只要是一线希望,也会被当做救命稻草般,牢牢抓在手里。无论这线希望如何微弱,如何地不真实!

    第五章 不周山 (一 下)

    第五章 不周山 (一 下)

    人在陷入困境之时,总会一厢情愿地忽略掉某些不利消息,以达到自我安慰目的。就像溺水者揪住一根稻草,明知道最后终究要沉下去,却依旧不愿放弃这最后一丝希望。

    离开凉州,王洵和宇文至等人继续埋头赶路。穿鄯州、跨珉州,一路上有关平叛之战的消息越来越多,但涉及到封常清个人际遇的却依旧是凤毛麟角。即便偶尔能收集到一点儿,也荒唐得很,令人根本无法相信。

    每过一州,王洵照例要通过驿站,向兵部反馈自己的位置,顺便咨询潼关一线的战况。谁料发出的公文皆如石沉大海,根本得不到任何回复。直到进了陇州地界,转距离京师只有五六百里了,才终于在华亭县内,被一个名叫张文忠的义宁军团练使给迎了下来。

    “大将军您可是来了。朝廷的钦差已经在此地等了您老多时!”一见面,没等寒暄结束,张文忠便气喘吁吁地抱怨。

    “等我?”王洵被弄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还是钦差?钦差大人在哪里?怎么提前派人知会一声?”

    “嗨。您老走得那么快。即便派人去通知,也得保证跟您碰得上啊!”张文忠咧了下嘴巴,继续喋喋不休。“钦差大人就住在华亭县衙里,已经到卑职这三天了。生怕等您不上,每天一大早起来,就逼着卑职派弟兄四下查探您的仪仗。要说朝廷对您老人家,可是真够器重的。卑职当差吃粮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钦差等接旨人呢!”

    他的年龄看起来足足是王洵的两倍有余,却一口一个您老,叫得人牙齿直发酸。宇文至在旁边看得心烦,挥了挥鞭子,低声喝道:“你没见过的事情多了,不差这一件。我来问你,圣旨上说的是什么内容?只给王采访使一个,还是还有圣旨传给其他人?潼关那边的,战况如何?”

    “这,这卑职那里敢打听啊。卑职才一个六品团练使,哪跟钦差大人说得上话。潼关那边的战况,卑职倒是知道一些。上个月,郭子仪和李光弼兵逼范阳城下,打得史思明闭门不出。张巡和鲁炅两位大人,又分别在雍丘和邓州大败叛军。眼下安禄山已经成强弩之末了,估计用不了几天,就得被哥舒大将军给收拾掉!”

    这是几个月来,王洵唯一听到的,经官方证实的好消息。令他疲惫的精神登时一振。正想再攀谈几句,从张文忠的大嘴巴里确认一下封常清的遭遇,城门口突然又窜出一队快马。数名飞龙禁卫簇拥着一个太监打扮的人呼啸而至。见到王洵,也不施礼,张口便大声喝令:“安西采访使王洵王明允何在?钦差大人有令,着你和宇文至将军、齐横将军三个,速速到县衙接旨!”

    说罢,不管王洵听没听清楚,一拨马头,又疾驰而去。

    即便是当年做校尉时,王洵也没被人如此呼来叱去过,当即脸色便一片漆黑。宇文至和齐横两人养气的功夫更差,冲着小太监的背影破口大骂。倒是团练使张文忠,也许是吃瘪吃得多了,已经吃成了习惯。笑了笑,低声劝解道:“几位将军不要生气。他们这伙人,向来是这般德行。无论对谁都意气指使,根本不是专门针对您。卑职在这义宁军中,沾着距离京师近的便宜。隔三差五,就得被人拎过去教训一回。早就见怪不怪了!”

    “到底是在天子脚下当差的,涵养就比我们这些外地老粗好!”宇文至心里头火烧火燎,嘴巴上自然客气不起来。

    张文忠却一点也不计较,笑了笑,继续开解道:“涵养不好有什么办法。关内、京畿两道的武将,有几个没受过内廷的气?人家再怎么着也是陛下养的家奴啊。你能扫陛下的脸面么?几位将军赶紧县衙门请吧,去得晚了,卑职也跟着吃挂落!”

    “荒唐!莫非国家有难时,陛下还能派遣家奴上战场么?”王洵刚刚好转起来的心情,瞬间又跌落回了低谷。“烦劳张大人派一名头前领路,王某远道而来,对这里不太熟!”

    “那是自然!”大嘴巴张文忠一边点头答应,一边继续补充,“您还别不信。陛下现在真的把打仗的事情,都交给了他们。咱们这些武夫,只有听吆喝的份儿。几位将军跟卑职来,华亭县就一条主街,过了城门继续向前走,便能看见县衙。”

    “有劳张大人了!”王洵抱了抱拳,谢对方的领路之情。张文忠吓得立刻将坐骑拨开,一边在马背上打躬作揖,一边连声说道:“可是不敢,可是不敢。您老是正三品大将军,向我这六品下团练头目施礼,不是折杀卑职么?”

    见惯了刀头舔血的猛将,乍看到这种浑身上下骨头加起来不到三两重的家伙,王洵还真适应不了。摇摇头,低声道“走吧!客气话回头再说!别作揖了,我头晕。”

    “是,大人。大人您这边请。小心些坐骑,路上有坑,别委屈了您老的战马!”张文忠一边继续拍着马屁,一边领路。转眼,便已经到了县衙门口。

    这座原本是县中官吏处理地方政务所在,此刻已经完全被钦差征用。数百名飞龙禁卫挺胸别肚子,威风八面,吓得附近的屋檐上连只鸟雀都不敢落。看到王洵等人到来,立刻又有名太监摸样的人上前招呼,“采访使大人请下马,将随身兵器交给在下保管。几位郎将、都尉,也请暂且于门前留步。采访使大人的安全,在衙门内暂且由我等负责!”

    “滚开!”王洵忍无可忍,双目瞬间瞪了个滚圆,“莫非欺负王某不懂规矩么?戎装在身,即便见了天子也不必解刀。怎么里边这位,规矩比皇上还大?”

    他本来就省得魁梧,最近几年又总在刀尖上打滚,浑身上下攒满了杀气。猛然发作,立刻将传令太监吓得打了个哆嗦,身后往后一退,差点没坐倒在地上。“你,你,你,大胆.....”

    “王某胆子向来不小!”王洵又向前走了一步,手按腰间刀柄,“这把刀在西域,至少砍过二十余人。你要是想逼王某解下,倒也不难。站起来,自己伸手来拔便是!”

    “你,你......”传令小太监踉跄着后退,声音里边已经带上了哭腔。周围那些威风凛凛的飞龙禁卫们本想上前帮忙,被万俟玉薤用眼睛一瞪,立刻两脚发软,谁也鼓不起惹事儿的勇气。

    门口这么乱,里边的钦差早已被惊动。哈哈干笑了几声,快步迎了出来,“果然是横扫西域的王大将军,名不虚传!冯某刚才一句话没吩咐到,惹大将军生气了。该打,该打。大将军别跟他们这些东西一般见识,只管进来,咱们先到内堂交接了圣旨要紧!你们这些废物,还不让开!一点眼力架都没有,冯某平素怎么教导你们的!”

    后半句话,却是对门口的小太监和侍卫们所喝。几个倒霉蛋心中有苦说不出,悻悻地拱了拱手,让开道路。

    “王某不知道有圣旨在前头,让钦差大人久等了!”见对方已经有所收敛,王洵也不为己甚。上前半步,抱拳施礼。

    “岂敢,岂敢!大将军万里跋涉,不惧日晒雨淋,只求早日到京师为国出力。冯某理当恭迎大将军才对!”传旨的钦差侧开半个身子,然后以平级之礼相还。“大将军请随冯某来,为了不耽误地方官员处理公务,冯某特地把香案设在内堂。”

    门口站满着这种骄横跋扈的家伙,地方官员有本事入内处理政务才怪?王洵心中腹诽了一句,挥挥手,让王十三带领一众侍卫于门前等候。自己则和宇文至、齐横三人,由万俟玉薤、沙千里两个陪伴着,快步向县衙内走去。

    华亭是个弹丸小县,虽然有一支刚刚组建的团练队伍驻扎,县衙也非常粗陋。不过纵向三进房屋,外加横向两个跨院而已。为了让钦差大人住得舒服,地方官员将衙门内收拾得非常干净。青石台阶擦得光可鉴人,红漆窗棱擦拭得一尘不染。就连平素拿来临时关押待审嫌犯的屋子,也挂起大红灯笼,与长满杂草的屋顶一对比,看上去非常扎眼。

    王洵在大宛都督府那边,一直讲究的是凭战功说话。最不喜欢麾下文武官员将心思都放在拍马屁上。因此只是粗粗扫了几眼,眉头就又皱了起来。可他又懒得跟传旨钦差套近乎,不得不继续找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又是几眼扫视之后,心中猛然一凛,脊背上的汗毛登时树了个笔直!

    不对,县衙里边岂止是干净!简直整齐得像一座军营!即便柘折城中的军营,平素也没这般整洁,除非其中有什么特殊安排!想到这儿,他悄悄地用目光向宇文至等人示警。却看见宇文至、沙千里、万俟玉薤和齐横四个都不约而同放慢了脚步,目光齐齐向自己看了过来!

    “怎么了,几位将军不舒服么?”走在前头的冯姓钦差也敏锐地察觉王洵等人的身上的变化,笑呵呵地回过头,关切地询问。

    “几千里地一口气跑下来,铁打的汉子也得跑个半死!”王洵接过话头,笑呵呵地回应。

    “需要先下去休息一会儿么。咱家命人伺候几位沐浴更衣?!”传旨钦差心中暗松一口气,笑呵呵地提出建议。

    “算了!”王洵犹豫了一下,笑着致谢。“多谢钦差大人体贴。吃我等这碗马上饭的,都是急性子。还是先接了圣旨再说!”

    “是啊。先接了圣旨,落个心里踏实!”宇文至和王洵搭档多年,不用暗示就知道如何配合。笑着向前赶了两步,与王洵站成了个互为犄角型。

    “是啊,是啊,接旨,接旨。俺老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圣上知道名字呢!”齐横也讪讪而笑,瓮声瓮气地回应。

    三名将军,两个随从,翻不起大浪。冯姓钦差默默子算了算双方实力对比,笑着道:“也好,咱家传完了圣旨,也正好早点儿回去复命!”

    说罢,迈开步子走入后堂。吩咐在里边早已恭候多时的亲信们点燃熏香,摆起队列。待架势拉足了,才施施然走到香案之后,拖长的声音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西采访使王洵,三年前奉旨,以六百骑出葱岭,先破柘折,再灭俱战提,转而以新募之众击大食百战之师,又大破之.....”

    也不知是谁人代为执笔,文彩距中书舍人宋昱相去甚远。虽然前半部分写的都是嘉许的话,却听得王洵心里直皱眉头。好不容易把这段话熬了过去,突然听到冯姓太监语气一变,“.....虽与封常清沉瀣一气,有结党至嫌。然战功不可轻没。值此国家用人之际,特许其戴罪立功,率本部兵马,至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帐下听用。与左右龙武军一道.......”

    “轰!”王洵只觉得眼前一黑,有股热血直冲脑门。“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封帅到底犯了什么罪名?朝廷怎样处置了他?”

    “着令宇文至,宋武各领一千兵马,即日前往邓州,受镇守使鲁炅节制。”传旨钦差怜悯地看了王洵等人一眼,继续扯开嗓子宣读圣旨,“着令.......”

    “且慢!”王洵大吼了一声,将其打断。然后拱拱手,继续追问,“敢问钦差大人,朝廷到底给封节度安的是什么罪名?王某与封帅结党,又是怎么回事?请大人先说个明白,再继续宣旨不迟?!”

    “封常清的事情,等会儿再说!”连续两次被打断,传旨钦差再也忍不住,板起了脸强调,“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大人问了也白问。待冯某.......”

    “请大人先说清楚!”王洵轻轻向前跨了半步,声音不大,却透出一股决绝。

    “莫非你想抗旨不成?”冯姓太监吓得大步后退,声音登时变得又尖又哑,“你可想清楚了,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王某不敢!”一直拒绝相信的传言,终于变成了事实,王洵心里痛如刀搅。强压住熊熊怒火,沙哑着嗓子继续追问,“王某只是想,活得稍微明白些。不继续稀里糊涂!”

    “你这又何苦!”传旨钦差见王洵没有继续向自己靠近,语气稍稍放缓,“封常清和高仙芝两个盗卖军粮,克扣军饷,早在数月之前,已经被陛下传旨处斩了。只是为安稳军心计,没发邸报晓谕天下而已。陛下念着你的功劳,不愿过多株连,所以吩咐有司,把以往的事情一笔勾销。你等.......”

    “胡说!”没等王洵开口,宇文至已经怒不可遏,“封帅穷得连一座像样的府邸都置办不起,怎可能贪污粮饷。是哪个陷害的封帅,老子,老子非杀了他不可!”

    “大胆!”钦差用力一拍桌案,后堂两侧,立刻涌进了百十名全副武装的飞龙禁卫。“你等到底接不接旨,还是辜负圣上恩典?再执迷不悟,休怪冯某不客气!”

    “末将,接旨!”众寡悬殊,王洵伸手大手按住宇文至肩膀,咬着牙表示服软。

    宇文至拼命挣扎,怎奈身手和体力都远不如王洵,被压得面色青黑,气喘如牛。万俟玉薤和沙千里两个见此,也赶紧上前,帮助王洵一道制服宇文至,然后躬身向钦差道歉,“宇文将军阅历浅,不懂事,一时犯浑,大人千万不要见怪。等会儿让王都督劝劝他,自然就会想明白了!”

    “请大人原谅则个!王某过后必有重谢!”王洵也赶紧拱手哀求,以免对方图穷匕见。传旨钦差见王洵被自己吓住,摇摇头,脸上的表情由怒转喜,“不妨,不妨。能念旧情,说明他心肠厚道。好叫王将军知晓,咱家也奉了旨意,做你的监军。请后在军中,还请王将军大人多多照顾!”

    “不敢,不敢!王某愿以大人马首是瞻!”王洵笑着拱手,眼睛处,却有一行淡红色的泪水,缓缓地滑落了下来。

    冯姓钦差知道他是痛惜封常清的结局,不敢逼得太狠。笑了笑,将圣旨卷起,双手递给王洵,“那就请王将军接旨吧。别再耽误时间了!”

    “王某遵旨!”王洵再度肃立长揖,以军礼向皇帝陛下致敬。然后缓缓上前,双手捧起千斤重担般的圣旨,重新展开。

    按程序,他有权重新检验圣旨的内容和三省大臣附署。冯姓钦差自然不能阻拦,笑了笑,凑在一边示好:“如今是太子殿下和杨相共同辅政,所以有两者之一的印信就够了。你看看下角,这里是陛下的御印,这里是门下省的,这里是太子殿下的,啊——,你要干什么?”

    还没等解释完,整个人已经被王洵给扯了起来。手脚在半空中乱舞,“来,来人!有人谋反了。谋反了!把他给咱家拿下,拿------,啊-------”

    注:华亭,在陇州北部,为关内道与河西军交界。距离长安大约五百里左右。

    第五章 不周山 (二 上)

    第五章 不周山 (二 上)

    两旁先前冲出来的那些飞龙禁卫原本就是为预防王洵不肯奉旨而准备的,听到冯姓钦差的命令,立刻毫不犹豫地往上冲。只可惜他们太低估了几个猎物的本领,还没等靠近到王洵三尺之内,三道寒光已经凌空闪起。宇文至、万俟玉薤和齐横同时抽刀,相互配合着转了半个圈子,将冲得最快数人齐齐斩于刀下。

    血瀑布般落下,将众人染了个通红。红色的血雾中,王洵彻底变成了一头暴怒的狮子, “不怕死的就过来!”他大声怒吼。单手手拎着冯姓钦差做盾牌,抬腿就往屋子外边走。两名旅率打扮的飞龙禁卫还不甘心,相互使了个眼色,再度带队前扑。被他一脚一个踢飞,连同背后的门板一道跌入院子内,口中鲜血狂喷,眼见就不得活了。

    还有数名不怕死的陆续冲上,被宇文至、齐横和万俟玉薤三个手起刀落,砍成了数段。王洵手里拎着个人盾,来不及抽刀。干脆拿双脚当兵器使,冲着挡在身前的人影猛踹。

    “啊——!”“啊——”几把砍过来的横刀,都差点落在钦差大人身上,吓得他大声惨叫。持刀者不敢伤害钦差,动作稍稍停滞。王洵的包铁战靴如重锤般踢破刀光,将几名挡住自己去路的飞龙禁卫踢出门外,个个都摔得筋断骨折。

    宇文至等人簇拥才王洵两侧和身后,跟他齐心协力往外闯。这四个人加在一起,纵使在大**兵中,都能硬趟出一条血路来,更何况面对的是一群从没上过战场的菜鸟。转眼间,便已经从香案前硬闯到了门口,身后的尸体和断肢摆了满地。

    从没上过战场的飞龙禁卫们几曾见过如此阵仗,被吓得惨叫连声,相互推搡着往后退。短暂的惊慌失措被王洵等人毫不犹豫地抓住,钢刀人盾并举,再度奋力前冲,一刹那,又从二堂正门直接闯到了院子内。

    院子内埋伏的飞龙禁卫更多,听到惨叫,刀矛并举,列阵而上。王洵往前冲了几步,发现寡不敌众。立刻快速后退,将自家脊背贴住二堂前侧的砖墙,左臂夹住冯姓钦差,同时右手拔出横刀压住此人的脖颈,“谁敢再过来,老子先杀了他!”

    “让他们都让开。否则我先宰了你!”宇文至也发现前路不通,靠到王洵身边,拿着血淋淋横刀冲着钦差的两腿之间比划。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冯姓钦差倒也光棍得紧,生死都掌握在别人手里了,嘴巴却丝毫不肯服软,“全给我上,别管咱家。上——啊,疼!”

    “给我闭嘴!”宇文至被叫得心烦,反手一刀,割在此人的大腿根儿处。紫色苏绸袍子登时被割开了长长的一道,鲜血和皮肉跟着刀锋飞了出来。

    “啊——”冯姓钦差疼得厉声悲鸣,却依旧咬着牙威胁,“你等这是谋反。谋反。按律,要被族诛,赶紧放了-----啊,好疼------”

    “老子就是谋反了,你又待怎地?!”宇文至又是一刀下去,片下老大一块皮肉,疼的冯姓钦差白眼直翻。“原来是个死太监,怪不得不怕被老子割卵蛋!退后,全他娘的给我退后。否则,老子下一刀,就直接挖他的心。失了传旨钦差,你们都被军法从事!”

    按照唐律,侍卫保护不周导致主将身死,至少也得打一百脊杖。如果连主将的尸体都没抢回来,那就是斩立决,先前曾有有多大功劳都抵不得。众飞龙禁卫相信宇文至这狠人说到做得到,纷纷犹豫着向后缩。就在这一瞬间,万俟玉薤抓起随身号角,奋力吹响。

    “呜呜呜呜呜呜呜————————”宏亮的牛角号声,将众飞龙禁卫们震的脸色发白。门外的王十三早就发觉情况不对,听到警报,立刻抽刀在手,带领着侍卫们冲向衙门口。

    衙门门口附近的飞龙禁卫赶紧出手阻拦,却哪里是王洵从西域带回来的这些百战勇士的敌手?转眼间,已经被砍杀了一大半儿,剩下见势不妙,丢下兵器,连滚带爬地就往院子里跑。

    王十三带领侍卫们紧随其后,一路杀过正堂,直扑警报响起所在。院子内的众飞龙禁卫们既得不到统一指挥,又没有决死之心,仓促着抵抗了几下,便被王十三冲了个七零八落。

    “十三,堵住正门,侧门。一个别放走!沙大哥,下他们的兵刃,敢不弃械投降者,格杀勿论!”这回,轮到王洵发号施令了。开口,就没打算留任何回旋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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