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孝守了一半,就这么往回跑……肯定是偷偷回来的。

    楚氏扶着白嬷嬷的手,顿时就一紧:“如今呢?人在哪?”

    “在正院。”刘五话音一落,楚夫人就脚下生风的往正院去。

    这一进门,就见正院的花厅里,家里的人都到的差不多了。

    林雨桐和四爷坐在金守仁和楚怀玉的对面,两人都捧着茶,谁都不说话。其实被金成安这么郑重的请过来,参加家族密会,林雨桐还觉得挺惊讶的。

    金成安这个人,其实是很难捉摸的一个人。他这么大大方方的将林雨桐请来,一副不拿你当外人的样子,倒叫林雨桐有些拿捏不住他的意思。

    楚氏不解的看向金成安,僵硬的笑了笑,才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低声道:“这是怎么了?兴师动众的。”

    金成安摇摇头:“出了点事,我回来处理一下。”然后马上就转移话题,“今儿进宫,是怎么回事?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就都倒出来,大家参详着来。”

    楚氏看了一眼林雨桐和四爷,才扭头意有所指的对金成安道:“没事!就是请安……”

    林雨桐挑眉:“要是不方便,我就先……”

    话还没说完,金成安摆摆手:“殿下坐着吧。在家里,没什么要隐瞒您的。”他对林雨桐说着话,扭头看向楚氏的眼神就带着几分严厉,“怎么?不好开口?”

    这就是给楚氏台阶,叫她顺坡下来算了。

    楚氏嘴角动了动,就看向齐朵儿:“宫里的李才人跟老二媳妇有些渊源……”她说着,闭了闭眼睛才道,“才人的意思,将元哥儿放在老二媳妇的名下,以后,就是仁儿跟齐氏的儿子……皇上会将元哥儿过继……”

    这话说的半遮半掩,一时叫人反应不过来。

    宫里的李才人跟齐朵儿有渊源,这是什么渊源?

    元哥儿放在齐朵儿名下,这又是什么意思?

    但这些话,在大家看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一句,皇上要过继!

    金成安的眼睛马上就闪了一下,这一点皇上之前就承诺过,只是之前说了是过继老四一房的儿子。其实过继哪个孙子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可偏偏又遇上了家孝国孝,老四两口子就算要生,那这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生出个孙子出来的。孩子也不是说想生就能生的。再说了,谁能保证一生下来就是孙子的。要真叫自己一味的等着,这还真是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呢。如今冒出个李才人,要抱养的又是嫡长子的儿子,这当然是最好不过了。皇上对太子,那真是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如今不动手,是因为不想自己动手。而抱自家的孙子,不就是指望自己能再一次成为他手里的一把刀,将太子给拉下来吗?

    等孙子成了太孙,再加上自己这些年的势力,直接扶持孙子……这岂不是更名正言顺?

    屋里静悄悄的,楚怀玉突然出声道:“母亲的话,儿媳刚才没太听明白。元哥儿是世子爷和齐氏的儿子,这话是怎么说的?”

    林雨桐看了一眼粉面含煞的楚怀玉,这还真是每个人听的重点都不一样。楚怀玉就只听到跟她息息相关的那一部分。她转脸朝坐在末座的齐朵儿看去,就见她一脸羞涩的时不时看一眼金守仁,然后又低下头。

    屋里此时的气氛,有些尴尬。

    金成安看向金守仁,“你怎么说?”楚氏的话说的很隐晦,但意思却很明白。这就是要将旧事重提了。

    金守仁看了楚怀玉一眼:“我怎么想,这都不重要,都是小事。关键是看宫里怎么想,要真是宫里的意思,我这里也没有什么为难的。事关一家子的前程……只是……”说着,又看向齐朵儿,“只是,要委屈……”二弟妹,这个称呼,如今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楚怀玉被这幅作态恶心的够呛,冷笑了一声,就站起身来,“你同意,我却不同意。”她看向楚夫人的眼神更是带着嘲讽,“您还真是我的好姑妈!当初您上门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如今妾室,庶子都有了,还不足兴?真是叫人恶心的慌!”说着,就抬脚往外走,“青萍,收拾东西,咱们回楚家!”

    “你站住!”金守仁脸涨的通红,“你今儿走出大门,这辈子就休想回来。”楚家想跟太子联姻,自己的儿子又要过继出去做太孙。楚家的态度若还是如此,是要坏了大事的。

    楚怀玉撇了撇嘴,轻笑一声,抬步就走,丝毫都没有犹豫。

    林雨桐一下子就意识到了,楚家之前之于金成安的重要性。要不然楚怀玉不会这么嚣张。

    “父亲,你看看她!”金守仁被媳妇当众给闹了个没脸,脸上就有些难堪,“她这个样子……”可回头还得自己去楚家低声下气的去求她。“她这个样子,哪里是做宗妇的料!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大局为重。”

    “行了!”金成安朝金守仁摆摆手,“去把你媳妇先拦住,当面教子,背后教媳的道理都不懂。”

    金守仁一看金成安的眼神,马上就懂了,如今不能张扬,更不能节外生枝。

    林雨桐注意到,在金守仁出去的时候,一个小丫头也跟着出去了。要是猜测的没错,这个小丫头只怕也有些本事,这是受到金成安的暗示,去传话的。楚怀玉想要离开国公府,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金成安收回视线,就转过头来问四爷:“你怎么看?”

    四爷就看向林雨桐,之后才道:“父亲放心,公主跟我是一个意思。这对咱们府里,是好事。”

    金成安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如果林雨桐的态度是支持,有些问题就简单多了。宸贵妃不会捣乱,剩下的就只有太子了。

    林雨桐朝金成安点点头:“我听我们爷的。”

    金成安心里就放心了。即便是公主,只要老四能拿捏住,那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他不由脸上露出笑意,对四爷赞道:“你比你大哥出息。”

    至少在拿捏媳妇上,老大那点本事,实在是丢人现眼。

    四爷噎了一下,这方面,他真不想比。见一边坐着的楚氏面色不好,四爷就拉着林雨桐起身,“这有些事……”他意有所指的看看齐朵儿,“还是私下里说更合适。”

    见林雨桐起身,金成安和楚氏也起来,恭送出去才罢了。

    回过头,楚氏看着齐朵儿,神色就有些复杂。

    林雨桐和四爷从世子院门口过,远远的,还能听见里面的吵嚷声。两人对视一眼,知道楚家的末日,在金成安偷偷回来的这一天,又接近了一点。

    晚上,一身黑斗篷的楚源进了谨国公府。

    金成安在书房等着,一见楚源赶紧拱手:“岳父,大晚上的还得您老人家跑这一趟。”

    楚源摆摆手,径直就坐在了上首:“坐吧!坐下说话。”

    金成安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就收敛了起来,“茶楼里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岳父打算怎么办?”

    楚源摇摇头,叹了一声:“那来路不正的公主几句话,还不至于叫我如何。只是,真正的病因在皇上的心里。皇上要真的想动手,那谁也拦不住?”

    金成安点点头,试探着道:“岳父心里要真是咽不下这口气,那咱们……”

    “不可!”楚源连连摆手,“那点家当,是咱们最后的依仗,说什么都不可轻易的露出来。如今,尚且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金成安脸上就露出几分歉意来,“看着岳父受罪,我这心里……”

    楚源就有些欣慰:“你是老夫的女婿,老夫自是要护着你的。这一点你放心!怎么取舍,老夫心里有数。”

    金成安感激的点点头:“岳父这次想将谁抛出去?”

    楚源顿时就摇摇头,“不动点真格的,皇上那里交代不过去。既然是苦肉计,就得演的真一些。你看方召如何?”

    方召,如今的吏部侍郎!也是投奔楚源最早的人。

    如今的吏部尚书眼看就到了致仕的年纪了,方召再熬两年,就是吏部之首!这个时候,将这么一个人砍掉,这何止是砍掉手臂,这简直是剁了半边的身子。

    金成安佩服楚源的这个果断跟狠辣:“也好!吏部这个地方,皇上最为看重。空出这里的位子,皇上也该满意了。”

    楚源点点头,眼里却闪过一丝流光。

    金成安也跟着一笑,慢慢的垂下眼睑。楚家留着,已经是鸡肋了!

    而林雨桐和四爷此刻,就坐在方召家的书房里。

    “殿下跟驸马深夜来访,臣实在是惶恐。”方召亲自给两人斟了茶,就小心的试探道:“不知殿下有什么吩咐?”

    四爷指了指一边的椅子:“方大人坐吧。咱们坐下来说话。”

    方召只得带着满心的疑惑坐下,屁股只占了椅子的三分之一。

    这个人倒是个极为谨慎的人。面对自己这个来路不正的公主,半点都不敢失礼于人。

    “方大人!”林雨桐正色看着方召,“薛恒这个人你可认识?”

    方召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殿下怎么会问起……薛恒是臣的表弟……。”

    “表弟吗?”林雨桐眼睛微微眯了眯,“那么我问你,如果你的表弟叫薛恒,那你又是谁?”

    方召一下子就站了下来:“臣……臣……方召不明白公主何意?”

    四爷将茶盏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放,“方召,二十年前丙子科进士三十八名。青州梅县人士。自幼父母双亡,寄居姑母家。他这位姑母,嫁给商户薛家,生得一儿一女。儿子名薛恒,跟方召同岁。方召的长相随父,而薛恒却随舅舅。于是,在外人看来,这方召和薛恒俨然一对双生兄弟……”

    方召越听脸越白,慢慢的呼吸都沉重起来了,“殿下,殿下!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样子。臣并没有……”

    正说着话,书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拄着拐杖的中年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殿下,别难为表哥。”说着,他就跪了下来,“草民薛恒,见过殿下。”

    林雨桐看看方召,又看看薛恒:“你们还真是……如今假的也做成真的了。”

    薛恒留了一大把络腮胡,遮住了脸,此时见林雨桐这般感叹,才道:“殿下!草民的一切,都是薛家所给。当日,草民高中之后回乡,路遇水匪……瘸了一条腿,这才保住性命。可十多年寒窗苦读,功名的中,不能眼看这就这么付诸东流。薛家的恩情,草民拿什么还。所以,这才跟表哥换了身份。从此,他是方召,而我则是薛恒。”

    四爷就接话道:“他不会做官,但是你会。于是,你就隐藏了身份,在假方召身边做了谋士。”

    林雨桐叹了一声,真是佩服这两人,演了二十年的双簧。她看了看薛恒的瘸腿,才道:“听说尊夫人貌丑,从不见外人。即便在家里,也带着面巾。要是我没猜错,你这位夫人,应该就是薛家那位早逝的姑娘吧。”

    方召无奈的点点头,见被揭穿了,也就不瞒着了:“没错!妹妹当年跟表弟订了亲。谁知道出了后面的事。我要冒充方召,那他就得是薛恒。如此一来,在外人看来,他跟妹妹就成了亲兄妹。家母无奈,只得叫妹妹‘病逝’,之后才改头换面的嫁进来。”

    他低下头:“臣有罪!有欺君之罪!臣万死!”

    林雨桐这才道:“起来吧!我们趁着夜色上门,说话的地方又是你家的书房里。就是没打算为难你。”

    薛恒拄着拐杖,另一手却去捞方召。

    林雨桐见这俩没有将名字和身份换过来的意思,就道:“那就按照现在的称呼?”

    薛恒有些怅然:“如今草民,已经快忘了自己曾经是方召了。”他摇摇头,“草民早就知道,这官越大,里面的凶险就越大。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秘密总会被挖出来的。迟一点,早一点的差别而已!”

    方召就露出羞愧的神色:“不瞒殿下,表弟早就在臣还是云州知府的时候就说过,官到了四品,就可以了。京城还是不要回去,就这么致仕吧。好歹也是官宦人家。是臣放不下前程仕途,这些年,被这虚幻的显赫迷了眼了。”

    林雨桐这才又打量薛恒,“那你说说,我今儿来,是为了什么?”

    薛恒看了方召一眼,就又叹气:“之前草民就跟表哥说过,楚丞相的根太深了,深的叫皇上不拔不行了。偏偏表哥又在吏部这个要紧的地方。皇上若是在吏部的影响力尚且没有楚丞相大,那么表哥这个侍郎就算是做到头了。如今,公主一来,草民更加确定,这次,要不是皇上想动手,就是楚丞相要自断臂膀了。”

    方召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怪我!怪我!”他跌足长叹,“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我要是早听表弟的话,如今荣归故里是多好的事。”

    可世上没有吃后悔药的。

    薛恒倒是光棍,直言道:“殿下前来,必定有所交代。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说什么都是假的。只求能保住薛方两家的性命……”

    识趣!

    林雨桐看向薛恒:“不用这么悲观。将事情办好了,我不光保你们两家无事,还会送你们一个大大的前程。”

    薛恒就愕然的看向林雨桐,然后苦笑着看着自己的瘸腿:“殿下的好意,草民心领了。只是……”

    林雨桐摆摆手:“只是腿瘸了而已,又不是心瘸了。这些年,你们虽然依附楚源,但为官却有可圈可点之处。不管在哪里任职,百姓的徭役赋税征收的都是最少的。更没有盘剥鱼肉,这也就足够了。”

    方召此时才松了一口气,重重的跪下来,“谢殿下再生之恩!”

    林雨桐就看了一眼四爷,四爷这才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你起来,看看这个。”

    方召麻利的起身,接过来翻了两页,这才面色猛地一变,将账本递给薛恒。

    薛恒皱眉看了看,面色就有些难看:“没错!数目对的上!为了这件事,我们对楚丞相是感恩戴德,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方召点点头:“那一年,秋税收上来之后,是要押解进京的。差役回来都说,秋税也已经交上去了。可不久,就收到楚丞相的信函,问我们秋税为什么迟迟没有上缴。我当时就纳闷了,当即叫了负责押运的参将来问,谁知道这参将偏偏就在当天暴毙了。我自然不相信这是巧合,只以为这是在京城被人给坑了。后来还是楚丞相从中周旋,为云州报了旱灾,减免了赋税。咱们没被问责,丢了秋税也不用再从百姓身上征收。这还真是皆大欢喜。楚丞相又来信,说是因为他的缘故给咱们带了灾祸。咱们当时也以为是跟楚丞相不对付的人下的手。心里有深感楚丞相为人光明磊落。本来这些事,他可以不用告诉咱们的。可他还是说了,咱们兄弟就觉得,楚丞相这人,值得深交。之后不久,臣就被调往京城。这也是楚丞相出的力。再是没想到,这秋税竟是被他给吞了……”

    薛恒摆摆手:“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吞了秋税,那些粮食银子都用在什么地方去了?这才是最要命的。”说着,就看向林雨桐,“云州府跟北辽相邻,这秋税怕是没出云州,就被人给掉包了。假的进了京城,真的去了……”

    “北辽?”方召愕然。这可是通敌!

    当然不是通敌!那些东西并没有到北辽,而是进了谨国公府的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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