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月里,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发生。这不能说是谁的过错。但如果当年的孩子记恨父亲,反而被人家利用了,那这件事怎么处理才能叫领导满意。

    找这个女同学?然后呢?然后把她牵扯进来,再把当年领导的伤疤给揭开?

    这件事不能这么办!

    可要是不着这个女同学,姜有为的事情就说不清楚。把姜有为陷进去,难道不会牵扯到一手提拔他的老领导?

    这便是如今姜有为为难的地方。

    当时他不是没想到马上报警,他是怕牵扯到不能牵扯的人,他在保护那个一手提拔起他的恩人。

    四爷的眼神就越发温和起来了:“我来办!你安心便是。”

    姜有为这才松开拉着四爷的手:“如果事有不可为……就不要为难。千万不要牵扯老领导进来,他不容易……若是知道这里面有郝宁的事,会受不了的……”他于自己有知遇之恩,做人不能忘恩负义的。

    代省zhang叫郝安邦,他的闺女叫郝宁。

    四爷表示记下了,这才出来。见了姜有为就先直接回家了,跟林雨桐把事情一说,林雨桐才意识到这件事复杂在哪里了。

    但这件事虽然棘手,可要是处理好了,益处却多了。

    总得给自家搭一条梯子出来。

    可从哪里下手呢?

    指靠自家的力量那是啥也别想的,肯定不行。

    四爷给郝安邦的秘书胡海打了电话,“……事情很复杂,最好能面谈。这件事先不要叫领导知道。”

    胡海皱眉,觉得这个因瑱说的很没有分寸,自己是秘书,叫自己瞒着领导……正要说呢,那边就道:“牵扯到领导的前妻。”

    嗯?

    胡海是接替姜有为跟在郝安邦身边的,姜有为知道的事,胡海也是清楚的。他没再多说,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今天领导准点下班,六点半半日茶楼见。”

    “半日茶楼?”林雨桐看着一栋仿古建筑,脸上露出几分古怪的笑意:“这是什么名字?”

    偷的浮生半日闲吗?

    胡海说六点半到,四爷和林雨桐六点就到了。里面大厅里是没有茶座的,只设有一个个的单间。里面也古香古色的,但这种‘古’其实看在四爷和林雨桐眼里,是有些不伦不类的。这地方等闲人人家都不招待,都是会员制的。而且会员不是花钱就能办卡,得有两个会员介绍,才有资格的。四爷的卡是姜有为跟一位银行的行长介绍,才有的。而林雨桐的卡,是四爷和罗胜兰介绍才有的。四爷帮着给办的,林雨桐却从没来过。

    如今出示了两人的卡,才被安排进了卡座。告诉前台,自己在哪一间,要是应约来的,直接回被带过来。

    叫了茶和茶点,就只有等着了。

    茶是好茶,只这茶点,却是定做了自家宫廷御品的果点,要知道,自家这东西,想在外面买,是买不到的。只进来能吃到这点心,就会叫人觉得来这里来的不亏。

    而自家接的是谁家的订单自家很清楚,绝对没有半日茶楼的。只能说着半日茶楼背后的东家来历不一般。

    到了六点半,准点的,胡海推门进来了:“因老兄,叫你久等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见面却很客气。见林雨桐也在,就忙笑道:“嫂夫人也在啊!”又忙伸手跟林雨桐握手。

    平时四爷和林雨桐都是各忙各的一摊事,并不会捆绑在一起。所以,见到四爷带着林雨桐,不免有些惊讶。

    几句客气话说完,很快就进入正题。

    四爷将事情简单的跟胡海说了:“这件事需要有人在官面上照应。”

    胡海这才知道事情复杂在哪里了,这是冲着领导来的,左右都是死局一般。他二话不说就打出一个电话:“关厅,有些日子没见了,怪想的。我现在在半日茶楼,知道你爱上这儿来,这不是,问问您在不在?”

    大秘书都这么说了,能说没空吗?

    那边应的很利索,胡海这才挂了电话。

    “关厅zhang是自己人。他是刑侦出身……”胡海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林雨桐就明白了,竟然动用了这样的关系。

    这位关厅年纪在四十五往上,身上带着很明显的军人的痕迹,哪怕是穿着夹克,一行一动之间,也叫人觉得铿锵的很。

    他跟四爷和林雨桐点点头,就看胡海,胡海示意四爷来说。

    四爷把事情说了,这位的眉头就皱起来了,“要走正常渠道,必然是要牵扯出郝宁的。”

    真要牵扯出来,这乐子可就大了。

    可要是不走正常的渠道,又该如何呢?

    他这人也是一直反对走非正常渠道的,便道:“领导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事若是知道了,心理必然是不好接受,但……”

    “若是牵扯的深了怎么办?”胡海直接问一句:“因为针对亲生父亲,从而被送进监狱。她若是真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我绝对没有偏袒的意思。但是在有这个结论前,还请你考虑一下作为父亲的心情。”

    关厅往椅背上一靠:“可她偏偏是里面最重要的一环!避开谁都避不开她。想避开她,姜有为怎么办?若是因此而绝了姜有为的仕途,就是领导想看到的?”

    胡海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领导也不是那种置下属于不顾的人,要不然,他不用这么为领导考虑,姜有为也不会陷入如今这个局里。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从哪里破局呢?

    四爷便道:“阳历年这说到也快到了,往年这个时候,不是都有治安整顿吗?关厅,不知道今年还搞不搞?”

    关厅心里一动,不由的看向四爷,然后眯眼:“你想搅乱一池水。”

    那要不然呢?

    这治安整顿有深有浅,要是浅了,抬抬手就过了。要是深了,深挖一些地方,这还不知道要牵扯多少人进去呢。

    黄赌毒,沾的人可不少呢。

    关键是,可以趁机查查那位甘小泉涉黑的事。如今的甘小泉是因为命案被带走了,可若是他这边出了问题,出了大问题,自己是有权要求甘小泉配合调查的。

    在命案没有结案之前,甘小泉关押在哪里看似没有多大区别,可其实区别大了。关在自己手里,至少不怕人趁机审问一些‘私货’,从而引到姜有为的身上。

    这就算是争取了缓冲的时间。有了这些时间,很多事情安排起来就能从容一些。

    这个主意,倒是个好主意。

    关厅一笑:“自然是要搞的!不光要搞,还得大搞特搞……”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才好。

    三人简单的说了几句,如今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私下里,四爷肯定是还要找郝宁的。

    郝宁的资料,他从胡海那里要了过来,然后给了常平,叫常平想办法找人。

    姜有为给安排了房间,那便是确认过郝宁确实来了。

    来了省城到底有没有去过清江酒店?

    常平安排人找了前台的服务员,可案发当日的服务员被辞退了。费劲从保洁员嘴里知道这位服务员在城里的落脚地点,花了一千块钱敲开了对方的嘴,郝宁确实去过,不过没呆一个小时,便因为卫生间漏水的问题,提着行李离开了。离开的时候门外已经有车等着了,那辆车的车牌很好记,这姑娘还真给记住了:“……末尾是7474……”当时那女人阴沉着脸,保洁员刚拖完地,她穿着高跟鞋差点滑倒,嘴里骂了一句什么,就急匆匆出去了,然后车也不是停在停车场等着的,而是刚开到旋转门的门口,她就下来了。紧跟着就上车去了,当时的保洁员被骂了,等人走了她就回骂了一句:“7474,去死去死!”她记得非常清楚。

    “什么牌子什么颜色的车,记得吗?”四爷问了一句。

    “桑塔纳,黑色的!”常平笃定的道。

    黑色的桑塔纳,末尾是7474。

    他给关厅打了电话,想来有这些信息,足够找到这辆车了。

    第1395章 烟火人间(29)三合一

    林雨桐拿着郝宁的资料来回的看,这郝宁跟姜有为是同学,也都是人到中年了。可从郝宁的资料上看,这个女人竟然没有婚史,这就比较奇怪了。

    往后扒拉二三十年,想单身都不容易。单身狗能被一家子七大姑八大姨给围攻了。更何况放在如今,甚至再往前追朔个十来年,从郝宁到了婚恋年纪算起,那个时代,二十三四岁不结婚,人家都说你是老姑娘了。别说什么女人有事业单身之类的话,那时候哪里有什么所谓的事业。

    一般家里有长辈干预,是不可能不考虑婚事的。家里的压力一般人真心受不了。

    所以,林雨桐又翻郝宁的社会关系,她的母亲在十五年前去世了,然后其他的社会关系里,只有继父,继兄和继姐。

    关于她的社会关系,一共就这些。三个人集中在一起也只有一页的纸。而这一页纸反应出来的问题也很有意思。

    她的继父毕业的院校,后来工作的学院,竟是跟郝安邦都重合在一起的。

    也就是说,郝安邦跟郝宁的继父,还是同学的关系。而后来,都曾在同一所大学里任教。可从那场浩劫开始,两人的轨迹就发生了变化。郝安邦被打倒了,下放到农村住牛棚去了。可郝宁的这位继父,却一直在院校里担任领导职务。档案上没有具体的职务,只有‘后勤管理’四个字。

    可物资匮乏的年代,这后勤管理是多大的实权!

    也就是那种情况下,郝安邦夫妻离异了。郝宁的母亲带着她嫁给了她的继父。至于她继父的原配,是离异了还是已经死了,资料上倒是没有。这位继父在七十年代末,从省城的这所院校调离了,调到北原市一所技校做了校务主任,如今依旧还在这个岗位上。可见,这位在那文革时期,并没有充当什么光彩的角色。以至于拨乱反正之后被闲置了。

    看到这里,林雨桐就将当年的事情还原的差不多了。这样的事,四爷还亲历过,有什么稀罕的。可就算这样,四爷那个原身也未必就长歪了。

    她摇摇头,心里有些无奈。这个继父沦落到最后那样的情况下,他是没有本事给郝宁安排好的工作的。可郝宁大学毕业就留在了京城的报社。在八十年代文人正受追捧的年代里,那样的工作单位,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她为什么那么好运?想到姜有为说,他之所以被钦点秘书,就是因为他是郝宁的同班同学。可见,郝安邦一定是默默的关注着女儿的成长,在背后为她安排,还怕管不了她一辈子,所以,将姜有为这个跟她的同学培养起来,像是对待子侄一般的照顾。为的什么?不就是为将来有人能念着情分,对她多加照佛吗?

    可惜啊!郝宁好似并没有感受到来自亲生父亲的关爱。

    心里感叹了一声,就继续往下看,看着看着,就不由的又皱起眉头。郝宁的继兄比她年长两岁,她的继姐比她年长两个月。当然了,这不奇怪。但是叫林雨桐觉得有问题的是她继兄的简单资料。

    图展堂,西泽市副shuji,婚姻那一栏里填写了两个字——丧偶。而在子女的一栏里,有两个名字,儿子图腾,女儿辛念慈。两个孩子的年纪,一个十七,一个十五。

    从两个孩子的年龄相差来看,应该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可能性较大。

    可图展堂这个丧偶是他如今的婚姻状态,只是不知道他这是只娶过一个老婆还是之后还娶了别人。

    又看这个叫辛念慈的名字,女儿的名字姓辛,难道是他的老婆姓辛。

    如果她的老婆姓辛的话,林雨桐倒是想起一个人来。省委的副shuji,也姓辛。这位是省里的三把手,要是论起来,shengzhang这个位子,常务副省zhang上和副shuji上的概率是同等的。当然了,如果上面空降,那就另当别论了。只能说,副shuji是有这个机会的。

    如果再把这一连串的时间连接起来,她好像是摸到了一条线了。

    在心里想了想,她就从电话本上翻出了一个电话号码,是客户的号码。

    这人就是西泽市的,西泽市是个地级市,年节也从自家厂里订购御点。她如今打的是西泽市老干局的一位副局的电话,对方为了做好工作,对老干局的老干部私下里那是关照的很。有些老人年纪大了,就爱吃一口顺口的。这有些点心级别不够还订不到,这人也弯得下腰,很是能折节下交,一来二去的,倒是跟自家来往密切了起来。

    林雨桐找他闲聊,就是顺便打听点事。

    那边接到电话还挺意外:“是林总啊!我才说这两天给你打的电话。别的不要,您那酒是真好。喝了也不上头,保健医生也说,那个酒适量喝一些可以,你知道的,我这里伺候的老爷子们,个个都不是好脾气……”级别不高,退了架子还不倒,一点伺候不对的,就跑去反应问题去了。真是伺候好了无功,稍有不慎就是过。“这保健酒抢手我知道。不管如何,给我匀出来一些。价钱上好说话,经费充足的很……”

    林雨桐先是摆困难,但还是都给应承下来,算是把对方的面子给兜起来,又额外赠送一些,叫他留着送人也好,以备不时之需也好。然后才问:“我听说,咱们市里那位副书记,跟省里那位副书记……”话说到这里,她就不往下说了,等着那边的反应。留个扣子,看对方怎么回答。

    谁知道那边就笑:“林总消息倒是灵通的很。要说起来,咱们这位图书记也不容易。又当爹又当妈的,为了孩子,也都没有再婚,这都单身多少年了,图书记的爱人是难产没了的……”

    话说的好听,但实际上的意思,还不是说,为了巴结老丈人,为了官途,都不敢再婚了。

    那这就没错了。

    一切都找到了根源了。

    林雨桐又刻意的问了西泽市其他几位领导的情况,对方也没多想。毕竟这做生意的人嘛,若是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的生意也做不起来的。

    挂了电话,林雨桐在郝宁和图展堂的名字上画上了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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