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呢,向不向京师汇报?”

    “我跟你都是道台,既无权力,也无义务给皇帝上书.”

    “我是想,给清廷提个醒,让他们把力量都拿出来。满清到底有多大力量,能集结多少兵力,八旗,绿营,据说都烂了,到底还有多少能战的,蒙古藩部还听不听话,我们都可以查探一番。”

    “也好,就先报之广东巡抚怡良,这个功劳也让给他。”

    怡良得讯,不敢耽搁,立刻以四百里加急,将奏折送往京师。

    这奏折在路上又走了十日。

    2月21日

    “英夷,这就又来了?”四位军机大臣都有些彷徨无计。

    倒是从天津赶来问对的琦善,还有些主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真的要打,调兵遣将就是,东南沿海,直隶山东,各调本省防兵戒备,谨守海口,只是这兵力怕是不够。看广东的奏报,英夷能有数万之众啊。”

    “诶,打仗啊,哪里还有钱?哪里还有兵?”

    前次浙东、虎门之战,浙江、广东两省的藩库据说已经空了,安徽、江西赴援浙江的兵丁,开拔费还没有报销,三省巡抚,已经吵作一团。

    打仗,再调兵遣将,到底要花多少钱?清廷没有预算决算制度,根本没底。不仅如此,清廷对自己有多少钱可花,也是心中无底。

    这倒不是清朝一家的毛病,明朝的时候,朝廷就对自个有多少钱,能动用多少钱,没个准数。后来乱局一起,立加三饷,天下为之变色,可以说是明朝灭亡的祸源之一。

    “皇上是什么意思?”最年迈的曹振庸曹中堂想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英夷打上门来,皇上虽是宽宏之君,圣人度量,也按捺不住啊,这分明是未将我大清放在眼里,剿,定剿。”穆彰阿最善揣摩圣意,有他这句话垫底,几位部堂便选定了主调:战。

    要战,便要有饷。饷从何来?只好各省报效。浙江拨报盐税8万两,漕税七万两,粮税3万两,封储银五万两……,福建、江西、安徽、江苏、广东、广西、四川、湖北、湖南、直隶、山东各省,加征盐税、粮税、地丁银,也大体如此。按账本上所算,大约可得银千万两。这算是第一批款子,先解燃眉之急

    命各省商人富豪报效,赐予官爵。大致的价码是:捐银两百两,给九品顶戴,捐银300两,给予八品顶戴,捐银400两,给予盐知事,800两,给县丞……州判、通判、同知等等一路涨上去,直到捐银两万两的盐提举使。

    “按时下的行情,可得白银四百万两。”隆文说这话的时候,眯着眼睛,活像个商人。

    饷的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兵呢,兵从何来。

    “这,还是交给皇上裁断吧。”

    道光倒也爽快,既然决定要打,便集结大兵吧。

    道光的第一道命令,是让沿海各省,整顿防务,严守海口,“断不予英夷可乘之机。”

    这第二道命令,便是内陆各省,抽调大约三分之一的绿营防兵,赴援沿海,湖北抽兵7300人,湖南抽兵2500人,河南抽兵4000人,四川抽兵7000人,其余各省,抽兵500人到2000人不等,共集结绿营3万人,屯于安庆,随时可以东进或者南下赴援。以湖南提督果勇候杨芳,为参赞大臣,统领全军。以杨芳爵名为军号,称“果勇军”。

    果勇侯杨芳也非常人,他是贵州松桃人,十五从军,戎马一生,身经百战,平白莲教而成总兵,平天理教而获云骑尉世职,亲手擒获张格尔,由此授三等果勇侯,御前侍卫,加太子太保,绘像紫光阁等等荣宠无数。五年前已经退休,但湖南镇嵩镇兵变,他又被启用,三日破贼。于是转任湖南提督,安抚湖广军心,林则徐得他臂助甚多。楚剑功宝庆练兵之时,还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以他来统带内陆各省抽调的防军,定可克服军中派系倾轧,同心克敌。

    等这两道诏书发下去了,道光还是觉得不妥,东南沿海防线实在太广,于是又任命了两个人。

    加皇亲弈山为靖逆将军,提典甘陕绿营四万人,即日奔赴山东,以备不虞。

    甘陕绿营,可谓清廷目前最善战的军队,可以追溯到乾隆时期平大小和卓,而后又有平白莲教,平回乱,长龄平张格尔。是清廷目前建制最完整,指挥最顺畅的一支军队。

    靖逆将军弈山,乃是雍正的十四弟允褆的后人,在西北立过军功,任过伊犁将军,此后一直任领侍卫大臣,算是天子近臣。

    皇亲统带甘陕绿营,如同好马配好鞍,名师劲旅,由此守备山东,北可驰援直隶,南可支援江苏。

    授皇亲奕经为扬威将军,统带东北的关外八旗、科尔沁蒙古藩部以及山海关绿营守军共三万南下,屯兵河南,以此有备无患。

    关外八旗,常年在冰天雪地中磨练,非是关内走马玩鸟的八旗子弟所比,尤其是黑龙江马队,为当年康熙远征雅克萨之后所设,常年在黑龙江以北与俄国哥萨克纠缠,可谓清军中唯一对欧洲的作战方式有所了解的营头了。科尔沁蒙古是满清在大漠上最亲厚的盟友,也是蒙古诸部中最强大的一支。而山海关绿营长期担负守卫京师门户的重任,也算绿营中的精锐。

    这奕经倒是循规蹈矩的人物,一直在京官上迁转,直到十一年前,随长龄平张格尔,此后,外放黑龙江将军,盛京将军,不久前才回到京师。

    他不仅统领满清依靠的根本关外八旗,而且是所有参战清军的统帅,加了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步兵统领、正黄旗满洲都统,正红旗宗室总族长等等头衔,总制全军。

    此后,道光又任命军机大臣隆文为赞襄军务,总督粮草军饷。

    弈山往洛阳,奕经往保定等候与大军会和,离京前,隆文前去为他们送行。

    奕经握着隆文的手说:“木牛牛马,靠你支持。”这是自比诸葛亮了。

    “中堂、统领,你们只管放心,我敢担保粮饷无缺。”

    奕经和弈山,扬威、靖逆二将军,就此出发,清军集大军十万,沿海各省本有绿营十万,各省兴办团练十余万。共得精兵三十万,号称百万,只待英夷前来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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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固若金汤

    2月27日

    自从主战和备战最得力的林则徐和邓梃桢相续被贬斥,朝廷中吵得更是一塌糊涂。取得浙东大捷的两江总督伊里布便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主剿主抚两派,都把他拿出来打。

    闽浙总督颜伯焘、江苏巡抚裕谦、浙江布政使刘韵珂等一干主战大臣,弹劾两江总督伊里布、浙江巡抚乌尔恭额,畏敌如虎,备战松懈,致使定海等五城失守,若非林则徐麾下朱雀军,千里赴援,后果不堪设想。请朝廷罢斥伊里布、斩乌尔恭额,以林则徐为两江总督,总制东南壁垒。英夷报复,迫在眉睫,朝廷若是当断不断,必定反受其乱。

    而军机大臣穆彰阿称,伊里布、琦善,均老成持重,一面主抚,一面备战,方有浙东、虎门大捷。颜伯焘、裕谦等人置事实于不顾,一味叫战,实是标新立异,借题发挥,引国策入党争,皇上当下旨训斥。

    这些奏折交上去,朝廷一律留中不发,道光二十一年的年底,也就是西元1840年和1841年相交之际,清廷对东南各省督抚做了一次大调整。

    两江总督伊里布,有丧师失地之罪,但已有浙东大捷之功,其间不明之处甚多,免去总督之职,召回京师问对。

    浙江巡抚乌尔恭额,丧师失地,罪无可恕,贬为宁波知府,以观后效。

    钦差大臣琦善,虎门大捷之后不行追剿,反而与英夷伪酋义律擅自休战,夺其钦差头衔,回归直隶总督本任。

    在惩办了林则徐,邓梃桢之后,再把伊里布、琦善之类主抚大臣训斥一番,算是各打五十大板,息事宁人。道光帝老了,实在没有精力看封疆大吏们打笔架。

    但又不能浇熄了臣子们报国的一腔烈火,于是,升裕谦为两江总督,刘韵珂为浙江巡抚,加上原本已经上任的闽浙总督颜伯焘,东南防务,尽入主战大臣之手。

    另有圣旨,着颜伯焘统管闽海海防,裕谦节制江苏、浙江防务,修缮炮台师船,整训行伍,以防英夷报复。

    圣旨一下,裕谦、颜伯焘等人虽有不忿,但却接受了圣上委与的重任,开始按他们所能把握的极限,操持起东南的防务来。

    颜伯焘在福建,根据上次英军骚扰的情况,选取了厦门作为防务的重点。

    厦门位于海运大港泉州以南80公里,东控台湾海峡,由此乘船出发,溯季风可北至日本,南下东南亚。为当时清国第三大港,仅次于长江口的上海和外贸大港广州。泉州府同知在此开府,专治厦门。

    自清代三藩战争和对台湾郑氏的战争以来,厦门就成为东南的军事重镇,福建水师在清代中前期战功最著,故而也是规模最大的,超过了广东和浙江水师。

    颜伯焘直辖的总督标水师左营战船二艘。

    提督标分中、左、右、前、后五营,中营战船九艘,左营八艘,右营八艘,前营十艘,后营十艘。

    金门协分左右二营,左营战船九艘,右营九艘,

    海坛协左营战船十艘,右营八艘。

    闽安协左营战船七艘,右营七艘。

    福宁镇左营战船十艘。烽火营战船十一艘。

    南澳镇战船十艘。铜山营战船十一艘。

    台湾协标中营战船十九艘,左营十四艘。右营十六艘。

    澎湖协标左营战十七艘,右营十六艘,艋舺营十四艘。

    以上各类战船总计两百五十一艘,载炮千余门

    颜伯焘根据他听闻的广东九龙、官涌海战的经验,将各个镇协都集中到厦门、金门附近,由水师提督窦振彪统一辖制。

    “英夷坚船利炮,万万不可海上争雄。只能据炮台而守,以路制海。”关天培在1839年官涌之战后的总结,已经传遍清国水师,颜伯焘据此,也加大了建设炮台的力度。

    邓梃桢在任的时候,在厦门南岸修建了沙袋炮台,设炮268门,部署防兵1600名,协勇1300名。

    颜伯焘是看不上沙包炮台的,他在去年年底,就请饷50万两,以修建炮台,道光帝对他甚是宠信,依言照给。

    福建南部盛产花岗岩,颜伯焘就以此做材料,征发民夫万余人,修起了一座五里长(约1.6公里),高一丈(约三米多一点),厚小一丈(约两米六)的石壁,石壁上设新筑大炮100位。在石壁的外侧,设有覆土,以加强韧性。

    石壁内,设有兵房,供守军栖息。

    除了厦门南岸的石壁主阵地,在石壁两侧的延伸阵地,鼓浪屿,屿仔尾修建的多座炮台,使得厦门海域成为一个279门大炮构成的交叉火力网。

    在东南沿海的绿营当中,盛传去年八月定海失守,是由于汉奸作祟,颜伯焘以宁可信其有的态度,责成福建地方,绥靖治安,缉拿街头无赖、土匪、海匪等等,以防有人交通英夷。

    然后又在厦门岛的北岸和东岸,配制守兵1400名,配置火炮100门,作为防止英军包抄的手段。

    厦门岛的外侧,是大小金门岛,颜伯焘在大担、二担、青屿等岛上设立炮垒,如同一条链条,锁住厦门岛的南水道。颜伯焘本来计划在四座石堡中设立大炮1300门,为此特地向朝廷请饷100万两,结果被道光帝下旨训斥,让他“力加撙节”,省着点用。

    颜伯焘干脆不再理会朝廷,自行拟定《军需章程》,共计四十条之多,对粮价,工价,料费,运费等另定标准,责成福建藩库,预支下属官僚养廉银,火耗,又在福建大举征发,驻炮两百余门,布设在金门四座岛屿上,为厦门防御的外围哨探。

    这些岛屿,距离厦门较远,处于厦门的交叉火网以外,福建水师提督窦振彪想定了作战方案,他说道:“如若英夷攻我外海炮垒,则我将计就计,以炮垒为砧板,以我师船两百艘为菜刀,将英夷聚歼于闽海之上。”

    1841年2月27日,颜伯焘给道光皇帝上奏折:

    “若该夷人自投死地,唯有迎头痛击,使其片帆不留,一人不活,以申天讨而快人心,……闽海之防,固若金汤。”

    12人心固结

    2月28日

    颜伯焘在厦门布置,和他一同升任总督的裕谦也没有闲着。裕谦虽为两江总督,由于闽浙总督颜伯焘常驻福建,故而裕谦也担起了防守浙江的重任。

    也同样是根据上次英军来袭的经验,裕谦在浙江,将舟山定海和对岸的镇海作为防务重点。取得浙东大捷的四大总兵,定海镇葛云飞自然驻定海,处州镇郑国鸿和寿春镇王锡朋也一同驻扎,定海守军共计四千人,师船二十四艘。

    整个定海县城三面环山,南面临海,裕谦在沿海修筑土墙,作为对抗英军舰队的依托。

    土城底宽五六丈,顶部宽三丈有余,高一丈多,长15里,东起青垒山,西至竹山,将定海县城以南的空旷地带一并包容在内,土城设有长治、久安两城门,供人出入。

    然而,如此宏大的防御工事只设有火炮80门,其中土城中段的东岳山上,有砖石结构的震远炮城,设炮十五门,裕谦以此为定海防御的中坚。寿春镇总兵王锡朋率兵守晓峰岭,定海镇总兵葛云飞扼守道头衔,处州镇郑国鸿扼守竹山门。

    裕谦这样做,自有他的理由。一方面上次浙东之战,浙江藩库已经消耗一空,再也拿不出钱来。朝廷又因为上次浙东大捷,认为浙江兵力已足,驳回了裕谦请饷的折子。

    而在上次和楚剑功的会面中,裕谦得出了一个印象:凭借着地理优势,江南四总兵的清兵,是可以打败英军的。浙东大捷不就是挖了些壕沟,便胜了么?

    “备敌之道,只在人心,”裕谦在给道光帝的奏折中这样写道,只要“人心固结,……从此扼守险地,屹若金汤,该逆若敢驰近口岸,或冒险登陆,不难大加剿洗,使其片帆不得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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