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校,虽然您很愤怒,但还是请您把我们的照会带给爵士。一、我们绝不赔偿军费,二、我们有一个缓解不列颠本土的大萧条的一揽子计划。”

    麻恭少校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有把握么?”楚剑功问。

    “不知道。要看璞鼎查对自己的军事信心。他如果认为,能在短期内搞定江宁,说不定会冒险。如果他怕被拖住,就有可能静下心来,听听我们的建议。”

    “即使他进攻江宁,也没什么大不了,我想我能拖死他。”

    “你能拖,大清国可拖不起了。”

    这时候,静海寺的和尚们送上来斋饭,楚剑功让乐楚名等人吃饭,自己和李颖修到禅房里继续商量。

    李颖修换了个话题:“你说,如果璞鼎查接受了我们的计划,历史会发生怎样的改变呢?1837年到1843年的经济危机,可是影响深远呐。”

    1837年到1843年的经济危机,是一次标准的生产过剩的经济危机。

    1836年,英国铁路建设投机过度,建设成本大幅上升,收益转为亏损;英格兰银行控制黄金外流,美国信贷紧缩,英国对美出口1837年比1836年下降了三分之二。于是英国陷入了第八次危机。

    棉纺织业仍然首当其冲,呢绒业、亚麻和丝纺织工业都陷入困境,冶金工业、造船业、煤炭业大规模裁员、减薪。农业连续两年歉收,小麦价格在1839年比1836年上涨了48%,使国内的工业品需求进一步萎缩。

    这是一次影响深远的危机,在这次经济危机中,一个叫卡尔-马克思的人将自己的研究兴趣从哲学转移到了社会和经济领域,并以这次危机为蓝本,提出了“相对过剩”的概念,为自己的理论体系打下了第一块基石。

    而欧门-恩格斯纺织业联合卡特尔等英国纺织业的霸主,在一位年轻的执行人带领下,坚定的做空北美的纺织业,沉重打击了美国北方新兴的资本主义实力,离间了北美工商业资本家和南方种植园主的关系,为二十年后的美国分裂推波助澜。这位名叫费里德李希-恩格斯的年轻执行人也为自己赢得了“棉纱大王”的称号。

    当然,经济危机最深远影响莫过于,欧洲的大量小地主、作坊主、行会工人纷纷破产,加入了无产阶级的行列,直接促成了1848年国际工人协会的成立,和《共产党宣言》的诞生。

    到了下午一点钟的时候,英军没有进攻。

    接近两点钟的时候,麻恭少校返回到静海寺,他说:“璞鼎查爵士决定给你们一个机会,听听你们的所谓一揽子计划。”

    “其实这个计划很简单,我们将向英国方面实行政府采购,总金额大约一千五百万两白银,比你们所索要的军费赔款要高出一倍。”

    “政府采购?这是什么?”

    “政府采购是一种拉动经济的手段,让金钱流入到英国企业主的账户里,比存在财政部里更能促进经济的恢复。”

    “你们拿出一千六百万两白银,大约五百万英镑,真是慷慨啊。”

    “是的,这很像一种慷慨的施恩,所以在汉语中又被称作慨恩施主义。”

    “我不明白。”

    “简单的说,我们拿白银购物,这样工厂主就有了利润,英国财政部也就可以收到税收。工厂主也会扩大再生产,招募更多的工人,而工人们有了薪水,就会购买纺织品和食物,这样,英国国内的市场就恢复了,工厂主就可以继续获取利润,扩大再生产,购买原料和机械,上游厂商和他们的工人也会受益,生产就进一步扩大,而财政部也会得到更多的税收。”

    “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但是,如果你们直接赔偿军费,由我们的财政部来实施购买,不是更方便?”

    “麻恭少校,英国国内市场的容量是有限的,你们发动战争的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扩大市场吗?清国可以采购基本的棉纺织品和食品,比如小麦,清国有四亿人,很容易就消费掉这些,然后,我们在国内出售的盈利可以向英国继续进口。但如果你们自己采购之后,只能堆在仓库里,这样会形成巨大的浪费,也无助于缓解经济危机。”

    “我似乎被你说服了,又被你说糊涂了。我无法向璞鼎查爵士转述这些。因为我根本就没听懂。”

    “没关系少校,这是我专门为你们抄写的《慨恩施主义》的简略介绍,您可以转交给璞鼎查爵士吗?”

    “好的。如果这是您的学术创建的话,您可以写一本专著了。作为个人,我越来越佩服您了。”

    “那就叫《就业、利息与货币通论》好了。”李颖修笑道。

    李颖修回去,向林则徐伊里布等人回报了今天谈判的内容。

    “将八百万两的赔款,变成了一千六百万两的购货。李道台,是这样吗?”伊里布问道。

    “简单的说,就是这样。”

    “英夷奇巧淫技之物,本朝绝不需要,不过买东西总比白白赔给对方银子好。”

    “你们有把握吗?英夷会就这么算了?这可是八百万两白白的收入啊。”

    “这要看英夷看重什么了,如果他们希望解决国内市场的问题,就会答应,如果纯粹为了抢钱,就不会答应。”

    “什么叫国内市场?”

    “唉,”李颖修叹了口气,“大人,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反正英夷国内现在有问题,他们光从我们这里拿钱,解决不了,但卖货可以解决。”

    “我明白了,内政不修,祸起萧墙。是这样吧。”

    两回事,李颖修心想。但口头上不想再说什么:“我估计呢,璞鼎查还是能够看懂我给他的信。所以赔款这一条,我们算基本逃过去了。”

    “一千六百万两白银,拿来买洋玩意,剑功,你们怎么不还还价?”

    李颖修看了楚剑功一眼,心想:“这当然是参照另一个时空的历史,历史上包括鸦片和军费,赔了一千八百万西班牙鹰洋,这大概是一千二百万两。因此,英国的心理底线就是一千二百万两。清廷自己的军费历史上花了两千七百万两,但这个时空用了两千万两不到,这样算下来,清廷能拿出的极限就是两千万两。我暂时还不想让清廷财政崩溃。所以给出了一千六百万两的数字。”

    但这些不能明言,李颖修于是说道:“要人放弃赔款,自然要许下更大的好处。”

    “可这一千六百万两怎么筹集啊?”

    这时,两江总督牛鉴说话了:“把条约签了,将英夷送出江苏再说。送瘟神哪。”

    “如果英夷肯卖大炮,火枪给我们,那还不太亏。”林则徐说道,“只是英夷没有这么傻吧。”

    “林大人切勿忧虑,我等来想办法。”楚剑功回答。他倒不担心英国人不卖武器,另一个时空的洋务运动已经做出回答了。

    由于避免了赔款,牛鉴非常高兴,便在总督衙门设宴,款待一众人等。众人互相敬酒,只有伊里布推却不饮:“自打英夷入侵以来,我是寝食难安,更是时常头疼,饮了酒怕是难受,就不饮了。”

    “大人随便吃些,身体要紧。”

    楚剑功偷眼看了看伊里布,发觉他脸色苍白,两眼无神,一股老态龙钟的模样,心中一动,正想细问,突然有下人进来禀报:“钦差大臣耆英差人送信来。”

    “几位慢饮,我去大堂看看。”牛鉴说道。

    过了一会儿,牛鉴回转来,说道:“来了。可算来了。钦差大人明天到江宁。唉,可算是有人担干系了。就算是做汉奸,领头的也不是我。”

    林则徐听了不悦,说道:“牛制台,您这是什么话。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少穆兄,你我是熟人,我也不瞒你。像你一样公忠体国,自然人人敬仰。可我就图个安逸,把事儿凑活圆了,就算。”

    “耆英大人明什么时候到啊?”伊里布岔开话头。

    “没个准信,就说明儿到。”

    “英夷那里,已经约好明天继续谈判了。”

    “无妨,楚道台、李道台,你们明天只管去。有我们在这里等钦差便可。”

    次日,楚剑功等人还是按时到达静海寺,与麻恭少校面谈。

    “清国必须永久而绝对割让临近海岸的一处或者几处岛屿给英国,以便英国作为军事和商务基地。”

    麻恭少校提交的照会上,冷冰冰的写着这样一句话,不容商量,不容置疑。

    “先生们,我们在赔款问题上已经做出了重大的让步,现在,应该是你们来让步了?”

    “我们明白英国的需要,它需要一个自由的贸易港,我们可以满足这一点,但主权上不割地。”

    “不不,不列颠要占领一个岛屿,或者几个岛屿,完全控制,收税,驻军,任命总督。”

    “主权问题我们绝不让步。”

    47割不割

    6月20日

    “那就没法谈了,我要提醒你们,先生们,我们完全可以直接占领,依靠贵国可怜的海军力量,你们根本无法抵抗,没有任何办法。”

    “是的,现在,我们无法战胜贵方的舰队,但是,你们也没有办法将大规模的部队长期驻留在亚洲。你们还要不要对整个欧洲保持威慑了?所以,请您尊重谈判吧。”

    “先生们,如果我们不就割地问题达成协议,那面,前面所做的关于赔款的妥协,都将作废。你们舍得吗?先生们。”

    李颖修有些犹豫,楚剑功轻轻地吸了口气,慢慢的说:“我再次向您重申,主权问题不容谈判。”

    “那就只有用大炮来解决了。哦,等等先生,不要问我有没有开战的权限,如果现在谈判破裂,两小时之内,最后通牒就会送到江宁。”

    “您真的不考虑中国主权下的自由港吗?”

    “我得到的指示中没有这一条。割地,简单明了。”

    “我想,您应该冷静冷静,现在您的情绪不适合谈判。”

    “谈判破裂了是吗?那好吧,等着收最后通牒吧。”麻恭少校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李颖修突然感到一阵怅然。谈判这么久,所取得的成果就这样毁了吗?

    他们带着从人回到江宁,并没有去两江总督府,而是先回了朱雀军的驻地。

    在乐楚名等人退下去以后,李颖修开始和楚剑功商量:“其实,把香港割给英国人也没什么,国力强大了,自然可以收回来,我们那个时代,不就是这样么?”

    “那还要等一百多年。如果事事拿我们那个时代作参照,那我们在这里有什么用?”

    “其实不光我们啊。苏俄革命的时候,也签订过《布列斯特和约》,也曾经兵败华沙。二十年后才算翻盘。”

    楚剑功突然大叫:“别说了。我不会让步的,不会。”

    李颖修吓了一跳,过了好一会才说:“你心虚了,不然何必大吼大叫。”

    楚剑功把抓起案几上的茶杯,啪的摔在地上,发泄了心中的戾气,慢慢平静下来。

    “是的,我心虚了。我害怕自己没能力把割让的国土收回来,更害怕自己没有强力的接班人。不是每个国家,都像苏联那样可以在几十年内翻盘的。你忘了另一个时空,中国折腾了多久?”

    “我觉得我们应该冷静下来,发挥我们习惯的做法,分析。”

    “好的,我们开始分析。割地就不用说了,不割地,会有什么后果?”

    “如果麻恭没有装腔作势的话,就重新开战啰。”

    “开战,我们朱雀军还有三千多人,湖南、河南绿营还在,江南绿营还有一万人,其他溃兵,减掉已经离开的八旗,抛掉脱队的、阵亡被俘负伤的。西南西北的绿营加起来,大概四五万人,整顿整顿,未必不能一战。”

    “看起来还不错。”

    “我就是想知道,麻恭是真的要开战呢,还是虚张声势。”

    “我记得在另一个时空,关于割地,巴麦尊发出过一份‘四号训令’,似乎有妥协的余地。但在这个时空,谁知到这份训令还在不在呢?或者,训令的内容说不定已经变了呢?”

    “依我看,寄希望于训令,还不如希望阿富汗的局势让璞鼎查不敢久拖。”

    “按常理说应该如此,但你没看见璞鼎查已经拖了一个月了,他真的着急吗?”

    “也许他欲擒故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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