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洗澡,”这话,平静,淡然,无半分情绪,与刚刚那淬了毒的眸子截然相反,可正是如此,陆先生的心更颤了。

    这夜,陆太太饮酒归来,情绪不佳,见到陆先生跟见了仇人似的,恍惚之间,他似乎看到了那个将油门踩到一百码开车撞他的女人。

    如此心狠手辣,如此狠厉无情。

    她们之间,似是又回到了婚前剑拔弩张的时刻。

    为何?哦~他知晓的。

    沈清离开盛世,必将手中股份悉数转给高亦安。

    见眼前门被哐当一声关上,陆先生立于门口紧蹙眉,而后满身隐忍转身去阳台,点烟轻抽。

    浴室内,沈清站在莲蓬头下低垂头颅,任由刺骨冷水打在自己白皙肌肤上,冷吗?冷,可若想让自己保持清醒,也唯有这种方法。

    她见不得陆景行一副睥睨一切的模样,他生为天家子女,有的是傲人资本,可那又如何?天家子女,各个都是蜂窝心,全是心眼孔,陆景行走的每一步都在算计,算计得失,算计婚姻,算计利益,包括算计自己。

    他以为不明目张胆插手自己便不知晓。

    她不傻,这其中一切都看得透,可为何要随着他的脚步走?冷水淋下来,冷的她直打颤,微摊手,摸了把脸,转而靠在玻璃上仰头呼吸,若细看,定能看见她眼角垂挂下来的泪水。

    为何?是因为爱。

    她爱上了陆景行这个深沉且不可一世的男人,他强势霸道,但凡是想做的事情,没有完不成的,就好比他与沈风临一起逼迫自己往前走,他手段高超,不显山露水,表面看似清澈见底,实测心底如深海似的阴暗深沉。

    婚后近一年,她想,自己应当算是了解这个男人了。

    此事过后,她推翻了所有前面假象预设。

    若是以往,她醉酒归来,且邋遢随意,陆先生定然会发火,轻则吼她两句,重则直接拖进卫生间,可今日?没有。

    自上次暴雨时,刘飞一直随她左右,她好说歹说,陆景行绝不松口,打着保护她得由头将沁园最有能力的保镖放在自己身侧,为何?大家心知肚明。

    可近日、陆先生主动撤走了刘飞,且干脆利落。

    在陆先生与南茜吩咐事情时,她尚且以为自己做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放弃自己多年来拼尽全力得来的东西都是愿意,可现在呢?

    不是,她这辈子从未想过放弃自己努力得来的东西,可此时,她却放弃了,残忍的现实在她面前上演,她被逼无奈,无可选择。

    身后是悬崖,身前是平坦大道,此时,退一步粉身碎骨。

    天家儿媳,给了她许多富丽堂皇的头衔,也让她是去了许多东西,平等交易?不不不,这是一场单反面的碾杀。

    她素来一身傲骨,不肯轻易妥协,可如今,却成了权利之下的胆小鬼。

    浴室门外响起敲门声断了她思绪,伸手关了水,赤裸着身子出去随手在架子上捞起一件浴袍套在身上,半干半湿的头发滴着水珠。

    拉开浴室门,陆景行靠在门边看着他,身上有着淡淡烟草味,路过他,径直坐在梳妆台前,

    俯身找吹风机。

    男人见此,欲要伸手将吹风机接过来,却被躲开,沈清坐在梳妆台前,冷眼递向陆景行,夫妻二人隔着镜子对望,直至卧室空气稀薄,直转而下,冷空气骤然升起,陆太太冷嘲热讽声响起;“您身子金贵,这等粗活,还是我自己干比较好。”

    冷嘲热讽,尖酸刻薄,挖苦讽刺。

    陆先生原本还算平稳的面色,瞬间,阴云密布,一副风雨欲来之势。

    “沈清,”硬邦邦的语气落下来,带着隐忍。

    “有事情要解决,”他说。

    陆景行这人,受得了战场上的枪林弹雨,受得了政治场上的尔虞我诈,却唯独受不了陆太太的冷嘲热讽,这种感觉,就好似沈清在酝酿一只路线,一只逃离她的路线。

    她轻勾唇,嘴角冷笑无限期蔓开,解决?怎么解决?你若真想帮我解决,会任由沈风临拿着那份遗嘱威胁我?你若真想解决,会在紧要关头拉着我去沈家吃劳什子的饭?

    陆景行,你表里不一,阳奉阴违,此时还在我面前装什么清高至上?

    哐当一声,沈清将手中吹风机砸在了桌面儿上,而后哗啦起身,怒目圆睁瞪着陆景行;“怎么解决?”?即便满面怒火,她声线依旧清冷?

    “你口口声声说向着我,护着我,这就是你向着我护着我的方式?你明知盛世集团与我而言有多重要,但你却想方设法让我放弃它,你知不知道?我这一路爬过来付出了多少?有多不容易?你知不知道,在江城这个地方,我若想有所成就定然要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百倍的努力?我年少吃苦受难,苟活于世,在国外那种乱流之地苟且偷生,多年努力站上城市顶峰,却被你们这些权利之巅的人不费吹灰之力拉下来,而你,在帮着他人踩踏我时总能秉着一副慈悲为怀的菩萨面孔。”她嗓音颤栗隐忍,猩红的眼眶冒着仇恨,清明的眸子此时无半分温婉,多的是憎恨。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这就是你的爱?爱是成全,你给我的是什么?成全?固然你前些时日给了我些小恩小惠,可那些小恩小惠不过都是你折我翅膀毁我梦想的铺垫,陆景行,你永远不知道一个年少时没有享受过父爱母爱又在陌生境地颠沛流离的女人有多需要一份保障。

    纵然你告知我沈家陆家会成为我的保障,可外人给的哪有自己挣来的心安理得?”此时,她隐忍的泪水顺流而下,如断线的珠子似的砸在陆景行心里,想抬手,却被她这一声声质问给问的震楞在了原地。

    “你身处权利中心,从小衣食无忧,纵使总统阁下不能给你过多关爱,但终究是你亲生父亲,你家庭完好,你的梦想只要自己坚持就行,毕竟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人敢反驳你。我从

    小身处夹缝生存,苟且偷生,与沈家而言我是外人,我远离沈风临只为实现自我价值,但却因为嫁了你这样一个男人,一切都成泡沫。”

    “我十九岁开始在商场摸爬打滚,拼尽全力才能摆脱江城首富长女头衔,却因为嫁给了你,多年努力毁于一旦,外人见到我不再喊我沈总,而是一声陆太太,你以为我愿意?不、我不愿意,丝毫不愿。”

    没有人愿意放弃自己努力多年得来的头衔,去做一个劳什子依附着别人生长的陆太太。

    更何况这人还是天子骄子陆景行。

    爱情与安全感她更倾向于后者。

    抬手,抹了把面颊上泪水,睨了眼沉着脸一言不发的陆景行转身进浴室,在出来,头发干了,脸上多了些水珠。

    陆景行依旧保持姿势站着不动,她视若无睹权当没看见,返回床上掀开被子躺进去,夫妻之间,犹如陌生人。

    陆景行吹在身侧的手狠狠捏了番,似是在控制情绪。

    片刻之后,只听见轻微关门声。

    这日、雨后江城温度适宜清风习习,陆太太连日来压在心底的情绪许是因为饮了酒,有些口不择言,将心中怨言悉数倾倒出来,砸的陆先生鲜血淋漓。

    她的控诉,似一把利剑,在戳着他的心脏。

    恩爱数月的夫妻二人,在今晚,就好似商场上的敌人似的,剑拔弩张,满是憎恨。

    茶室内众人,等了许久不见陆先生下来便唤来南茜过来询问一番。

    南茜轻点头,而后迈步上楼准备告知陆先生,却不料正好撞见陆先生从卧室出来,且满面阴寒,脸色黑的如同烧了十几个月的锅底似的,黑的发亮。

    陆先生如此,她哪里还敢多说,只得毕恭毕敬站在一侧。

    这也,内阁成员与陆先生商量政事时,难得一见的事情发生了。

    素来克制有加的陆先生此时在会议中失了神,任由众人如何议论提议,他终究抿唇不言,众人怪异,齐刷刷将眸光落在他身上,而后只听副官徐涵轻咳了声,浅浅挥手,示意众人散了。

    三五分钟后,茶室徒留陆先生一人。

    他坐在座椅上,眸光远眺,思绪远走。

    沈清刚刚所说的那番话语在他脑海中炸开,她隐忍、咬牙切齿的模样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放。

    思及此,他微微抬手,揉着发疼的鬓角,沈清的控诉太过直白,他若还是听不懂,真真是没脑子。

    男人在茶室一座就是数小时,沙场上英勇骁战的他此时成了胆小鬼,他的太太指责他的话语句句属实,句句戳心。

    若在上去见着她满是憎恨、厌恶的深情,他怕自己回受不了。

    你侬我侬时,他尝尽她的美味甘甜。

    心有怨言时,她给的尽是冷言冷语。

    凌晨两点,陆先生从茶室堪堪起身,朝二楼主卧而去,推开门,迎着窗外月光见卧室长凳上窝着人影,身上搭着一床薄毯,整个人垂在一侧,若稍一翻身必然会砸的砰砰响。

    男人心里一紧,原本懊悔的面庞此时更甚。

    此时的他,万分知晓,他将沈清逼急了,蹙了逆鳞。

    轻手轻脚迈步过去,才将修长的双手伸到腋下准备将人抱到床上,不料才一动弹,长榻上的人儿便醒了。

    睁着清明的眸子看着他,带着警惕与防范。眼里那些满满当当毫不掩饰流露出来的情绪,似千万根银针戳进她心脏似的,疼的难以呼吸。

    “阿幽、”陆先生松开手,将她放于踏上,伸手将她身上薄被拢了拢,而后坐在一侧,就着月光看向她。

    “我承认尚未站在你的角度思考问题,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处境。”

    盛世集团毕竟是外人企业,沈清身为天家儿媳,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若非他施压,只怕高亦安早已借着沈清的身份赚的盆钵体满。陆家的身份地位不允许如此事情发生,婚后维持许久,已是人道。

    沈清躺在长踏上闭眸浅眠,陆景行的处境?

    他处境艰难,她素来理解,但理解归理解,倘若让自己放弃多年努力得来的东西去支持他,

    他尚且做不到。

    她可不是什么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那些假意献殷勤的事情留给别人去干吧!

    “阿幽,万事若只看表面,定然是简单的,可若往深了想,真想往往与之相反。”

    这夜,雨后江城上空挂着一轮弯月,明亮,晶莹,陆先生借着月光坐在长踏上与陆太太浅聊许久,即便陆太太一言不发,他终究是将心中所想道出来。

    临了,他伸手,将人抱到床上,掩好被子,带上门离去。

    夫妻二人,婚后近一年,首次分房而睡,而且还是在陆先生的默许之下。

    次日清晨,沈清转醒时窗外已艳阳高照,刺人的光芒洒落进屋子里,耀的她眼帘生疼。

    南茜上来时,她正抱着被子坐在床沿发呆,丝毫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以往的她,尚且有去处,如今,除了这沁园,还有哪里是可以让她过渡的?

    盛世集团终究在昨晚成了过往。

    楼下,陆先生早起运动,只觉时间分秒难熬,眼睁睁看着时针指向八点,唤来南茜,上去看看心上人是否睡好了。

    陆先生若没这举动,众人还未有所察觉。

    可今晨,素来亲力亲为的陆先生竟然将照顾自家太太的事情交到佣人身上。

    沁园一众佣人脑海中冒出统一想法,吵架了。

    沁园餐室内,夫妻二人面对面吃早餐,陆先生一如往常给将牛奶推到沈清面前,她低头喝着清粥,权当没看见。

    直至一顿早餐结束,那杯牛奶一口未动。陆景行见她抽纸巾擦嘴,温软开口道;“阿幽将牛奶喝了。”

    “吃好了,”她道,言简意赅。

    本不想同他言语,但碍于佣人在场,终究还是没做的太过火。见她神色淡淡,陆景行知晓,再说无益。?2010年8月17日晚,陆太太在沁园卧室言辞激烈咄咄逼人细数陆先生罪名。

    2010年8月18日下午,陆先生与一众内阁成员从书房商量要事,间隙,抽空下来看看自家爱人在做什么,怒火是否消了些,可好巧不巧正好撞见她拿着手机订机票,哪儿的?他在细细听了会儿,洛杉矶。

    当陆太太拿着手机转身,见身后男人有片刻震楞,而后将手机放在桌面上,无视他沉沉面色。

    良久,陆先生稳住自己失颤的心,迈步过去坐在对面,伸手想去牵她的手,却被躲开,男人心头一颤,跟滴血似的难受。

    “阿幽,”他低眉顺眼,略微委屈的嗓音响起。

    沈清看了眼,神色凉凉,往边上挪了挪,好似在避洪水猛兽,这一举动,彻底上了陆先生的钢铁之心。

    “有问题我们好好交谈,好好解决,逃避不是办法,”陆先生如此能说会道之人,此时竟然词穷,他甚至只觉自己组织不出好的言语来劝说这位心思清冷的爱人。

    她们之间,生长环境不同,思考问题方式不同,按理说如此婚姻,应当有一人适时低头妥协,可没有,沈清一身傲骨,陆景行强势霸道,在这件事情上,二人都不肯轻易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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