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危险?”虽然听上去像是在询问毛不思,但马明义几乎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非常。”毛不思瞥着碎了满地的玻璃陶瓷,抬手戳了下姜水的膝盖,“别哭了,你先把钱赔了,咱们撤。”

    “你倒是不肯吃一点亏。”关键时刻,不改铁公鸡本性,马明义听得又好笑又好气,他站的高,抬起膝盖抵,正巧能碰到蹲在地上的毛不思的胳膊肘。

    刚这么抵着敲了毛不思两下,就听见‘砰’的一声,包厢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来人二话没说,还没让他们看看清楚脸,黑色的钱包就这么笔直的冲着马明义的脑袋飞过来。

    砸的他捂着脑袋往后踉跄几步,跌坐在沙发上。

    “一进门就看到你欺负思思。”熟悉的声音,怒冲冲的语气,除了马明丽,还能有谁。

    马明义抱着被钱包砸红的脑门,忍不住倒吸着冷气抬头,“姐。”

    就见门口的服务生拼命地拦着马明丽,直到小姑娘扭头看到包间内的狼狈,服务生揉揉眼睛,又仔细瞧了两遍:这跟招了强盗似的地方,还真是她负责的小包厢!

    结果倒霉的自然是马明义,在经理、领班和当值服务生等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强行放血赔了对方一整套桌椅餐具和装修钱。

    “明丽,你怎么找到这来了?”无视垂头丧气不高兴的臭脸马明义,毛不思上去就抱住马明丽的胳膊。

    “我堂堂马家传人,想要找个带法器的人还不简单。”顺势抬腿踢了马明义两脚,才拉着毛不思瘫倒在他旁边的沙发上,眼神却没从姜水身上移开,“其实我也是大概圈了个范围,能这么快找到你们,也是因为远远看见这餐厅上方邪气冲天。”

    不过等她赶过来,邪物也没了踪影,只残留下些许的气息。

    “明丽。”毛不思现在见了比她厉害的,心也定下来了些,她指着姜水,决定把永川发生的这些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她听,“我这边撞见大麻烦了。”

    ☆、狐假虎威

    “你们俩胆子可真够大的。”马明丽没听完,就知道她们闯了祸事,“什么东西都敢招惹。”

    说完,就习惯性的一巴掌扬了上来,冲着毛不思的小脑袋瓜下去。

    就见毛不思怯怯地缩缩脑袋,她打小时候起,就跟条小尾巴似的爱追着马明丽转,对她的脾气自然了解。余光一瞥,就能把她之后的举动猜个□□,当机立断的垂眉低眼,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眯成细细的两条缝,看上去怪可怜的模样。

    果然,空中的巴掌就这么生生的转了个方向,越过毛不思,扎实的拍到了马明义的后脑勺上,留下清脆的一声‘啪叽’。

    作战成功。

    毛不思暗地里给自己握了个拳头,面上却不显。

    “明丽姐,我知道错了,可现在都已经这样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无视身边莫名挨了一巴掌的马明义,毛不思拉着马明丽的袖子口晃了晃,“人命关天呐。”

    “不管,这事你俩谁都别参合。”马明丽到底年纪比他们大上两三岁,头脑也要冷静理智的多。

    在她看来,捉鬼诛邪就跟商人做买卖,老师要讲课,医生去看病一个道理,是他们的本质工作,但并不足以变成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姜水还站在旁边,听见这话,脸瞬间惨白下来,从毛不思他们的对话中,她已经了解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他们不帮她,她就必死无疑了。腿一软,人就扑通跌在了地上。

    “我还不想死,求求你们救救我。”姜水一手撑着地面,一手去拽马明丽的牛仔裤,不行,她的人生还有好长的路要走,爸妈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如果她死了,他们该怎么活,“我爸妈就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我不能死在他们前头。”

    “不是我们不救你,是救不了你。”如果是一般的鬼煞,她大可以卖个面子给毛不思,出手帮她一把,显然,想要姜水灵魂的这只很不一般,能够让吴老板身上不染半分邪气的纵横商场十多年,能够瞒过毛不思的眼睛让她最后关头才知道的存在,绝对不是简单的。马明丽从沙发上起身,把姜水拉起来,“我这个人说话向来直接,这事我没把握。”

    无论对方是因为什么原因,能忍到现在还不出手,都算井水不犯河水,给足了他们脸面。尤其是……马明丽又想起来之前父亲的那一席话,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到马明义身上,眼神越发的幽暗。

    她这是个什么眼神。马明义先是平白无故的挨了一巴掌,又被自己的亲姐用莫名的眼神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多少也有些不乐意,他背靠在沙发上,一只胳膊搭在毛不思的肩头,小声嘟囔道,“帮帮忙又不会掉一块肉……”

    “呵。”冷笑声响起。

    接着毛不思眼前一花,下一秒,就听见马明义的呼疼声。

    只见马明丽欺身上前,修长的食指和拇指圈成圈,里面还拽着马明义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疼、疼、疼,姐你先把手松开。”马明义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在了毛不思身上,尽量缩短他和马明丽之间的距离,减少疼痛,整个人呈现出受气包的样子,跟之前在毛不思眼中那个嚣张毒舌又跋扈的马明义截然不同,“我就是看她怪可怜的。”

    “先管好你自己再可怜别人,一天到晚的竟给我惹是生非,还敢哄着思思带你进阴阳道,你身子骨什么样,心里没点数吗?”一想起来他俩进那地方,马明丽就气从心头起,很多事情,他俩不知道,她也一知半解不能明说。想着,手劲一松,还没等马明义把脑袋缩回去,一巴掌就拍了下去,生生拍的他脑袋磕在毛不思的肩头上。

    真疼啊!马明义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抓了抓被打的后脑勺。

    真疼啊!马明义的脑门可真硬。毛不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撞歪了身子,又飞速的正回来,只心里想想,没敢出声。

    暴怒的马明丽,那是很可怕的,当然,也很帅。

    就在几人陷入诡异的沉默后,还是马明丽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她从包里翻出一枚小匣子,丢到毛不思手中,“你的‘客户’,我一直带着,现在还你。”

    匣子上打着符咒,是长安酒店那只无名鬼,毛不思捏着在手中转了两圈,越想越觉得事情混乱,明明事情的开始,只是为了超度他而已啊。指头捻着黄符,方露出点缝隙,就见一阵阴风从里面穿了出来,摔在地上汇聚成人型。

    他的似乎也没想到能闯出来,这会只没头没脑的环顾着四周。

    “也是个可怜的,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毛不思叹了口气,掏着口袋中的符咒,准备再把他收回去。

    “我认得他!”姜水再接二连三的经受了种种惊吓后,不知是麻木了,还是胆子被吓大了,除却鬼魂冲出来的瞬间,她还粗略的瞧了两眼,这一瞧不要紧,居然是个熟脸。震惊、好奇、惧怕、狐疑,脸上表情可谓异常精彩。

    “你认识?”毛不思和马明义同时抬起下巴。

    “好多年前了。”姜水看着他被马明丽丢出的符咒困在几平米的圈圈内,发疯似的锤砸着空气,“那还是我大四去烟城二十六中做实习的时候。”

    “高维峰也在?”毛不思又想到二十六中那张挂满了照片的墙壁,那张照片里,没有姜水,却有这个男人还有高维峰。

    姜水点点头,那时候她和高维峰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不分开。

    “你怎么认识他的?他是谁?”马明义单刀切入重点。

    “那天他来二十六中谈图书馆捐赠的问题。”二十六中是烟城首屈一指的私立中学,有着最好的校园建筑,最好的学习环境,最先进的教学设备,这其中不少都是外界的捐赠,而黄术良就是其中之一,“他是吴老板之前的秘书。”

    “吴老板的秘书?”毛不思听得咋舌,“那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不见的?”

    “不清楚。”姜水记得,她后来初次见到吴老板的时候,他身边的秘书就已经换了人,之后她跟吴老板偶然说起二十六中的那栋图书馆,提到黄术良,才知道,他早就辞职回老家了。

    一个不知道自己死掉的秘书,再结合之前高维峰说的吴老板去过长安酒店……

    “是谋杀。”马明义开口,世上不会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吴老板不露痕迹的出现在他的长安酒店,却查不到丁点的痕迹,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这会又确定了7002的身份,他几乎可以肯定,“他一定是听到或者看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那他又在找什么?”马明丽听他们分析了半天,“思思不是说他一直在7002打转吗?”

    更何况,根据姜水的叙述,黄术良应该是早早就离开了吴老板,而7002的鬼魂新出现没多久,算来算去,死亡时间也对不上啊。

    “该不会我酒店里有什么吧。”马明义拍着沙发猛地抬高音量,“那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套产业。”

    两双嫌弃的白眼齐刷刷翻过,毛不思有了马明丽做后盾,胆子也越发的大了起来,鄙视道,“你这是在质疑我和明丽姐的专业性。”

    真是,狐假虎威!

    ☆、九字真言

    “你不觉得咱们四个人住一间房,很不合适吗?”马明义盘腿坐在紫灰色的地毯上,面对着神情各异的三个女人,准备起身,“我再去开一间房。”

    “不行。”马明丽脱口而出,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

    零食饮料堆满了透明的茶几,毛不思手里还握着几张扑克牌,她瞧瞧马明义,又看看马明丽无表情的脸,当场就顺着马明义的肩膀又把他按了回去,嘴上还念念有词,“拉倒吧你,输了就想跑。”

    诺大的套房内,四个人从十一点多一直打牌打到凌晨三点,与其说是打牌,不如说是抽小鬼,鬼牌在四人手中轮流转动,显然是个十分无趣的游戏,偏偏毛不思感兴趣的紧。

    姜水战战兢兢一晚上,如今看什么都觉得恐怖,说什么也不肯自己去睡。马明丽越到半夜越精神,也就乐意陪着毛不思玩牌。

    唯独马明义,这一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黑眼圈都能拉到嘴角,她们不困,他困啊。

    托着腮,两根手指随便一捏,鬼牌就从马明丽手里再度转回到他手中。

    红鼻子的小丑咧着嘴,仿佛在嘲笑他一般。

    “玩也可以。”马明义丢了块薯片在口中,他看着毛不思抽牌的手停在鬼牌上方,然后飞快地转了个方向,抽到旁边的红桃k,按着直突突的太阳穴,马明义实在忍不住控诉,“但是你们能不能不要作弊做的这么明显。”

    “呵呵,娱乐……而已嘛,不要这……么认真。”毛不思嘴里叼着纸杯子,牙齿咬着杯口,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马明丽后背紧靠着沙发垫,这会她的头发已经松散开来,绑发的黑色绒绳绕成好多圈缠绕在手臂上,环扣散发着淡淡的青绿,跟平日里的金色很不同。

    套房的客厅内早就被摆了阵法,没有什么能比他们聚集在一起更加安全,所以马明义想去睡觉的念头一出,就被她当即驳回。

    她得亲眼看着他,才能安心,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安安全全的带回港城,带到爸妈身边。

    降魔杖安静的躺在毛不思的左手旁,颜色愈加的幽蓝,她权当看不到,只伸了手出去让姜水抽牌。

    如暴风雨前的大海,表面平静,波涛暗涌。

    “一会儿要是有什么动静,你!”马明丽抬起下巴点了点姜水,又看了眼马明义,“还有你,老老实实地在原地呆着吃零嘴。”

    马明丽的话让姜水触电般浑身猛地颤了几下,刚抽出的牌就这么从指缝间飘到了地毯上。那些东西来了,那些东西来了,她拼命地压抑住自己想要尖叫的心情,雪白的牙齿咬的唇瓣出了浅浅的一条血印。

    真是个不委婉的人。

    游戏还在继续,只是气氛要比方才沉重了许多,各怀心思,轮到毛不思抽牌的时候,她还贴心的决定让马明义一步,明知是鬼牌,‘也大无畏’的抽到了自己手中。

    我真是太善良了。毛不思下巴抵在膝盖上,由衷的想。

    窗户被掩的死死地,棕黄色的窗帘遮住了整个室内,突然悬挂在半空的的银铃铛突然疯狂的晃动起来,铃声清脆悦耳,八双眼睛齐刷刷的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见方才还肆意抖动的铃铛戛然而止,室内再度陷入无声的寂静中。

    “姜水,夜深了,跟我回家吧。”温和的男声在房间的上空盘旋,看不到人影。

    吴老板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昏暗的街灯下盘旋着几只飞蛾,手指轻点,数着他们几人所在的楼层。眼镜框压的鼻梁有些疼,他索性摘下来随手丢在路边的石阶上。

    “我不走。”姜水尖叫着一头栽进毛不思的怀里,抖动着身子像只雨打的鹌鹑,瑟瑟发抖,食指扭着她短袖的袖口,“求你,救我。”

    “命由天定,她气运未尽,怎能跟你回去。”展开姜水的左手,毛不思掐剑指暗暗在她掌心画了道符。

    男人轻笑出声,十一楼的窗帘自动掀开,垂挂在两侧,吴老板的面容就这么出现在玻璃窗后,背脊笔直的站在窗外,他的声音很好听,笑起来也一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怎么也无法把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和杀人如麻的邪祟联系在一起。

    “我跟你们向来没瓜葛,也不想起什么冲突。”吴老板手指敲击着玻璃,传来重重的‘哒——哒——’声,“把人给我,我保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此生不再出现在你们眼前。”

    “洗魂换命,太过歹毒。”马明丽把脸颊旁的长发捋到耳朵后,扫了眼姜水,“她这辈子没做过恶事,也没害过别人,你为了一己自私,就要把别人置于生死无门的境地,实在太不公平。”

    “公平?这个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难道命运对他公平吗?对北杏公平吗?吴老板摇摇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女孩,比雨后的天空还剔透干净,这么好的人,凭什么要日日夜夜浸泡在冰冷的河水中受尽折磨?他不是没抗争过、没努力过,他费劲了心力,直到垂垂老矣,也没有办法救她出来。

    若不是无能为力,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会愿意跟一手造就所有悲剧的恶鬼做交易?

    “那就是没得谈了?”降魔杖被毛不思单手绕着转了两圈。

    “没得谈。”下一秒,客厅的窗户就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撞裂开来,形成无数的碎片四处散开。

    幸亏毛不思眼疾手快,一手拉着姜水,一手拉着马明义,飞身向着身后的沙发后面倒去,厚厚的麻布沙发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几乎被碎片戳成筛子。

    黑色绒绳在马明丽身前飞速旋转,形成一道坚硬的屏障,玻璃片撞到屏障上,立刻被绞碎成细细的粉末,散在空中。

    下一刻,就见马明丽黑影一闪,手中的黑绳便狠狠向着吴老板抽去,左脚轻点,如兔奔如鹤起,迅捷无比,吴老板也不急,通身就跟长满了眼睛似的,手肘反撞,正正抵住绒绳抽下来的力道。

    皮肤碰到灵器,没有像其他的恶灵一样被烫的皮开肉绽,只留下浅浅的红痕。

    “你是人。”吴老板还活着,马明丽可以肯定。她脸上冰冷,心里却是咯噔两下,活人离魂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吴老板还能随意操控周边的事物。

    唰——

    降魔杖闪过,直直的冲着吴老板的额头扎来,他身形一晃,人就退到了几米开外的空中,眼角却是留下了细细的伤口,他伸手抹去,就见撕开的口子立刻恢复如初。

    “他是个什么东西。”毛不思弯腰撑着沙发背,纵身跳到马明丽身边,降魔杖转了几圈,再度回到自己主人手中。

    非人,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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