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那个昏暗的午后,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驶过街道缓缓滑了进来,停在隔壁那座黑色宅邸的院门前,她咬着手指躲到小径上好奇地盯着那辆轿车。

    有个穿着体面的中年女人下了车拉开后座,秦嫣缓缓眨了下眼,看见一双黑色的小皮鞋踏了下来,随后是一双笔直的腿,再然后是少年有些清瘦孤拔的身姿。

    少年脸上的线条很精致,鼻梁柔美而笔挺,皮肤很白,透着有些病态的冷白,秦嫣睁大了眼睛,忽然就想起了昨天晚上妈妈给她念的天鹅王子,当然,那时的她还并不知道用温润清冷这个词来形容眼前的少年,她只知道他很好看,是她看过的人当中最好看的一个!

    只是在那个闷热的夏天,少年依然穿着长袖t恤和黑色长裤,浑身包裹得很严实,却没有出一丝汗,小小年纪举手投足间都蕴着从容不迫。

    他站在车门边抬头朝那座黑色房子望了几秒,神色冰冷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像中世纪穿越而来的王子,孑然独立,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似乎…有着超乎他这个年龄的深沉。

    而后缓缓绕过车子踏上深红色仿砖石台,朝着那座房子走去。

    黑压压的乌云裂开一道细缝,有一缕阳光悄悄透过云缝照射下来,打在少年的周身,那一瞬,秦嫣仿佛嗅到了春暖花开的味道,从此,在她心底深根,萌芽。

    少年只走了几步,忽然低头,右手握成拳头放在唇边一阵短促的咳嗽,那个中年女人立马跟了上去,将手中的薄针织披在他肩头低声道:“当心着凉,南少爷。”

    他轻微点了下头,便很快消失在秦嫣的视线中。

    秦嫣立马跑回家,脱掉雨靴,兴奋地跑上楼喊着:“哥哥,哥哥,邻居搬来了!”

    秦智坐在地毯上打着游戏机,头也不抬地问:“你看见了?”

    秦嫣扑红着小脸凑到秦智面前用力点点头:“看见了,是个很好看的小哥哥。”

    秦智这才将眼神从游戏机上挪了一下,毫不在意地说:“有你哥我好看?”

    这个问题让只有三岁的小秦嫣很为难,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哥哥的问题,只能拽着裙摆说:“都好看。”

    秦嫣从小到大没有在秦智面前夸过除了他以外的其他男孩好看,这让小秦智的心里产生了一种较量。

    于是傍晚之前,大雨初歇,两兄妹就跑出了家门,偷偷绕过石子小径,来到隔壁那家人的小门前,顽皮地爬上黑色铁门。

    秦智很灵活,三两下就爬了上去,但是秦嫣那会只有一点点矮,四肢肥嘟嘟的,还使不上劲,可怜兮兮地盯着秦智喊“哥哥。”

    秦智只能再跳下来,把秦嫣抱上铁门,让她扶着,然后自己再灵活地跳到她旁边。

    秦智并没有看见秦嫣口中那个很好看的小哥哥,倒是有个跛脚的中年男人不停在朝屋里搬东西,两人挂在门上看了半晌。

    忽然不知道从哪走出一个中年女人,含着笑意抬头盯着他们:“下午好,小公主和小少爷,你们住隔壁吗?”

    秦智忽然有种被抓包的感觉,憋红着脸一骨碌从铁门上跳了下去,小秦嫣一看哥哥跳下去了,自己也急着想往下跳,看了看太高又不敢跳,然后嘴一撇,哭了…

    南禹衡似乎进入了半梦半醒之间,忽然被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吵醒,他还无法适应新环境,敏感地睁开双眼,从躺椅上站起身,身上的毯子不自觉滑落到地上,他走到窗边朝楼下侧门看去,那道黑色的铁门上挂着一个小小的身体,肉嘟嘟的手死死抓着栏杆,圆滚滚的脑袋正在仰着嚎啕大哭,场面实在…有些滑稽,那便是他第一次见到秦嫣的场景。

    他身后的门被推开,跛脚的男人走了进来温和地说:“吵醒你了吧,小少爷?”

    南禹衡这时看见院门外还有一双小手在去抱那个小女孩,他看见小女孩的粉色裙子勾在了铁门上,不自觉微微蹙起眉问道:“是谁?”

    荣叔恭敬地说:“好像是附近的小孩,有些顽皮。”

    话音刚落,小女孩被人从外面抱下去,“嘶”得一声,一块粉红色的布料留在了铁门上,随后门外传来了更大的啼哭声。

    南禹衡清秀的眉眼微微舒展了一下,转过身对荣叔说:“南佳姑妈从国外寄的巧克力还在吧?让芬姨拿给她。”

    而后略微思忖又补充道:“拿两份。”

    虽然跛脚的男人看上去比少年大很多,但对他的话依然言听计从。

    那个穿着体面的中年女人便叫芬姨,她拿了两个系着绸缎蝴蝶结的精致礼盒追上了小径。

    秦嫣还在嚎啕大哭,她最喜欢的新裙子勾坏了,秦智却黑着脸牢牢牵着她的小肉手把她往家拽,觉得丢脸至极。

    听见有人喊他们,两人停下脚步,看见是刚才门里的女人,秦嫣以为是来找他们算账的,害怕地躲到秦智后面拽着他的衣服,一双大眼睛怯怯的,特别惹人怜爱。

    而秦智也像个小男子汉一样,挺起胸膛看着芬姨,豪不闪躲地说:“是我带着妹妹翻你家门的,你要是到我爸爸面前告状,也请告我一个人的状。”

    芬姨立马喜笑颜开,拿出两个小礼盒递给他们:“我们刚搬到这里,我们家南少爷比你大不了多少,你们可以跟着他喊我芬姨,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下次要想过来玩直接按门铃,我给你们开门。”

    小秦智有些愣愣的,但好似一时还抹不开面子,很傲娇地把头撇向旁边,倒是此时小秦嫣盯着那个漂亮的包装纸,眨巴了一下眼睛,脸上还挂着豆大的眼泪,却悄咪咪从秦智后面走出来接过礼盒很懂礼貌地说:“谢谢芬姨,我叫秦嫣,我哥哥叫秦智,我爸爸叫秦文毅,妈妈叫…”

    “白痴!”

    秦智果断拉着小秦嫣回家了。

    芬姨回去的时候手上拿着剩下的一个礼盒,南禹衡在客厅才把药喝完,淡淡瞥了一眼没说话。

    当天晚饭的时候,秦文毅和林岩聊起他们的新邻居,秦文毅说要找机会打听一下隔壁人家什么来头,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后相处起来也能得心应手。

    秦智这时插了一句嘴,说今天看见了隔壁的邻居,是个中年女人,还说她家南少爷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当然他避开了翻铁门的事,并说那个女人叫芬姨,他这个年纪已经分清姨就是妈妈的妹妹,所以他也理所当然的认为芬姨是那个南少爷妈妈的妹妹。

    秦文毅和林岩互看了一眼,随后林岩耐心地跟他解释,那个芬姨应该是隔壁南家的佣人,因为亲姨不会尊称他为南少爷。

    秦智又问“佣人”是什么?是经常会到他家来打扫卫生的张阿姨吗?林岩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而秦文毅却看着儿子若有所思,东海岸虽然是有钱人的聚集地,但这有钱人中也分三六九等,其中最尊贵的就是那些门阀的后代,也就是所谓的名门望族,世家子弟,这些家族往往盘根错节,根基颇深,通常每户人家都有自己的佣人,这些佣人可能跟了几代主家,背景复杂。

    剩下一部分是近几十年发展起来的,随着国内形势大好,生意越做越大,为数不多的就是他这种突然暴富的。

    在秦文毅生意做起来后,最想做的就是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所以拉拢权贵成了他生意经里必不可少的环节。

    当天晚上,就为了请不请佣人的事情,秦文毅和林岩关起房门进行了一番争论,秦文毅觉得在东海岸,但凡有些地位的家族都会有佣人,但林岩却觉得家就是应该家人住在一起,不想被外人打扰。

    更不想自己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但这件事林岩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最后事情不了了知,因为很快秦文毅就把热情投入到小秦嫣三岁生日宴上。

    那是秦家搬到东海岸举办的第一场宴会,秦文毅请来了很多帮工,把院子中拉满了霓虹灯,屋内装饰着气球和彩带,他还亲自挑选了高档的红酒和香槟,精致的美食。

    想象着晚上觥筹交错的场景,他会把他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女正式介绍给整个东海岸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秦嫣:喂,说说当年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不是很口爱咩?

    某君脑补了一下:emmm...我们还是换一话题吧...

    秦嫣:(噘嘴)虾米意思?

    某君:你见过又白又肥的树懒吗?

    秦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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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然而当天晚上时间过了七点半,只有零星的几家派人象征性地送来了普通的礼物,各种推辞,没有一家前来参加秦嫣的生日宴。

    礼物多半也是从家里闲置的礼品中随意差人送来的。

    小秦嫣一大早就听爸爸说今天会来很多人给她过生日,可是等了一天,一个人也没来,她穿着可爱的白色公主蓬蓬裙坐在滑滑梯上,抱着膝盖可怜兮兮地盯着那个三层大蛋糕,带着哭腔问秦智:“是不是他们都不喜欢我?我昨天睡晚了不听话,他们就不来给我过生日了?”

    秦智站在一边挠挠头,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还不知道什么是地位悬殊,什么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只知道爸爸把一切都搞砸了,为什么不能像往年一样,一家人去漂亮的餐厅,请爷爷奶奶来一起吃顿饭,而要让小秦嫣难过。

    他不能让小秦嫣哭,否则一时半会没人能哄得了。

    于是赶紧跟她说,让她上楼乖乖睡一觉,一觉醒了客人就来了。

    小秦嫣对她哥哥的话从来都是深信不疑,咚咚咚跑了上楼,很快就睡着了,没睡多长时间,她听见院子里有人在说话,立马从床上跳起来,拉了拉纱裙就打开墙上的粉色小门,坐在旋转滑滑梯口兴奋地滑了下去。

    当她的小身体一圈圈滑到一楼时,一道清瘦的身影正在站在滑滑梯旁,似乎听见一串“咯咯咯”的笑声,少年回过身来,他精致的五官隐在逆光中,依然穿着长袖,只不过今天他穿了一套合身的小西装,头发打理过,有些整齐的顶在头顶,小领结端正平整,有种少年老成的感觉。

    这是小秦嫣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天鹅王子,她张着嘴,大眼如葡萄一样黑又亮,粉嫩的小脸唇红齿白,像极了电视上母婴用品广告的漂亮小宝宝。

    南禹衡见她挂在滑滑梯上,短短的小腿还够不到地面傻傻地盯着他,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很快又回过头朝她伸出手,小秦嫣看着他的手,白如瓷的手掌,和她哥哥一样,宽大好看,她不怯生地将手递给他,跳下滑滑梯,一下踩在他的脚上,南禹衡微微抿了一下唇,弯腰把她抱开。

    三岁的小秦嫣总是习惯被大人抱在怀里,一有人抱着她,她就不自觉用小膀子勾住大人的脖子,所以当她把肉肉的小手放在南禹衡肩膀上,圆滚滚的大肚皮贴着他的时候,南禹衡愣住了,他第一次抱着这么软绵绵的东西,嘴边还挂着口水,身上一股好闻的奶香,扑扇的大眼睛像洋娃娃一样,让他竟然有点不知所措,站在原地。

    荣叔正在和秦文毅寒暄,回头看见南少爷抱着个女娃娃,顿时脸色一变,放下手中的酒杯疾步走过去接过南禹衡怀中的小人,有些抱歉地回过头:“不好意思秦先生,我们家小少爷的身体…”

    秦文毅摆摆手走了过来:“没事没事,小秦嫣不懂事,总是要人抱,放她下来吧。”

    秦嫣却眼巴巴地望着南禹衡,撇了撇嘴一副要哭的样子,那可怜的模样看得南禹衡移开了眼咳嗽了两声。

    南禹衡是秦嫣搬到东海岸后的第一个客人,也是唯一一个参加她三岁生日宴的客人,即便如此,那晚的南禹衡和荣叔依然正装出席。

    南禹衡话很少,眼神不会到处打量,更不会像一般男孩那样对什么都好奇乱跑闹,他整个人都有些清冷。

    大多时候他只是安静地坐在某处,也没有不耐烦或者不高兴,总之小小年纪便让人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后来是切蛋糕,大家围着小秦嫣给她唱生日歌,大人让小秦嫣在心里许愿,但是小秦嫣还是闭着眼睛奶声奶气地说:“我想天天过生日…”

    说完还很馋地对着蛋糕舔了舔嘴唇。

    众人哄堂大笑,她睁开眼睛,看见烛光在南禹衡白净的脸上跳跃,他依然没有笑意,显得格格不入,但小秦嫣却看见烛光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泛出些许柔和,若有所思,只是如果秦嫣那时再大些,或许就能读懂那抹柔光下的苍白。

    后来大人让秦智分蛋糕,他把第一块给了小秦嫣,切下第二块后,他看了看坐在餐桌上的南禹衡,眼睛撇向其他地方有些别扭地把手递过去,却听见南禹衡说:“谢谢,我吃不了。”

    秦智转过头盯着他,荣叔和颜悦色地对秦智说:“医生不让吃。”

    秦智没说话,端着蛋糕去了另一边。

    说来南禹衡比秦智要大两岁多,已经十岁了,但他并不像一般男孩那么调皮,性子也沉静许多,秦文毅和他交流起来像和个小大人聊天,不一会,秦文毅便对南禹衡这个孩子心生欢喜,这不禁又让他想到了世家的影响,果真世家出来的孩子,从小言谈举止就颇具教养,得体懂分寸,没有毛头小子的狂妄自大和天真幼稚,让他更加渴望自己的家族也能融入到东海岸,影响后人。

    秦智却不时抬头看看自己的爸爸和南禹衡,印象中爸爸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和自己聊过天,他总是告诉他,他是男孩,将来是个男人,要学会独立,所以秦嫣可以肆无忌惮地赖在爸爸怀里,但他不能,他甚至连偶尔问他问题,都怕会打扰到他工作。

    秦智有些蔫蔫地拨着蛋糕上的奶油,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

    而在他们闲聊时,小秦嫣坐在南禹衡对面专心致志地吃着蛋糕,吃得满脸满手都是,简直惨不忍睹。

    南禹衡好几次瞥向她,后来林岩实在看不下去了,把她抱走给她清洗去了。

    再出来的时候,小秦嫣换了一条蓝色的公主裙,白色丝袜,还带上了亮晶晶的小皇冠,藕节一样的小膀子露在外面,白嫩嫩的,想让人咬上一口。

    秦文毅眼里噙着满满的父爱,让她跳个舞,于是屋里响起了《小白兔乖乖》的儿歌,小秦嫣似乎从小对音乐就很敏感,且从来不怯场,歌声一响起,她就随着音乐不时扭扭屁股晃晃胳膊,还原地转圈圈把自己转倒在地,跟个小皮球一样再笑咯咯地爬起来接着扭屁股。

    看得众人哈哈大笑,荣叔侧头看向南禹衡,竟然在他脸上看见久违的稚气,他似乎总是忘了他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如果不是两年前那场灾难,他原本也可以和这家人的小孩一样,无忧无虑的成长,甚至更幸福,想着想着,荣叔竟然眼眶泛红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那天晚上,林岩刚把小秦嫣房间的灯关上,秦智就偷偷溜到她房间把她摇醒了,小秦嫣从床上爬起来,听见秦智对她说:“告诉你个秘密,你不要对别人说。”

    小孩子总是对“秘密”这两个字异常兴奋,小秦嫣立马凑到哥哥面前,重重点点头表示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于是秦智低声和她说:“我偷偷听见爸爸和荣叔说话了,今天来的那个南禹衡,身体不好,会死的。”

    小秦嫣没明白过来哥哥的话:“南哥哥生病了吗?”

    秦智靠在秦嫣的床尾想了想:“好像是吧,你看他连蛋糕都不能吃,爸爸问了他的身体,我听见是医生说的,他只能活到十几岁,最多二十岁。”

    小秦嫣扳着手指算了半天没算明白,秦智挥了挥手:“反正还有好几年,但也没有多少年,我觉得他真可怜,是不是?”

    小秦嫣点点头,然后跳下床,从抽屉里拿出今天南禹衡送她的生日礼物,一本精装彩色的绘本,叫《小王子》。

    虽然不是今天邻居们的礼物中最值钱的,但却是唯一一个为她而准备的生日礼物,小秦嫣喜欢书封面的图画,所以就收进了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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