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舍不得。”秦嫣没脸没皮地往他怀里钻了钻,嘴边洋溢着无法掩饰的笑容,小梨涡在黑夜里像璀璨的繁星,幸福明亮,南禹衡也在黑暗中弯起嘴角。

    可后遗症就是…秦嫣彻底失眠了。

    过了二十分钟,南禹衡早已闭上眼半天没动过了,可她还是眨巴着一双大眼,长睫在南禹衡的胸前扫过来扫过去,而后偷偷抬头用微弱地声音说:“你睡着了吗?”

    半晌,南禹衡没有动静,就在秦嫣以为他不会说话时,却突然听见他“嗯”了一声。

    “睡着了还‘嗯’?”

    南禹衡干脆睁开眼低下头看着她:“你到底想干嘛?”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太过于炯亮,带着滚烫的温度,烧得秦嫣的脸颊绯红一片,低下头说:“我不想干嘛,我就是睡不着,想听你讲故事。”

    南禹衡想起很久以前某个暑假,秦智去国外做交换生,秦嫣便寄放在南家一段时间,那时候她可是真粘人啊,也是一睡不着就吵着要他讲故事。

    他有些无语地坐了起来,半靠在床头对她说:“我看你是长不大了。”

    秦嫣窝在枕头上对他皱了皱小鼻子,他眼里噙着笑意张开手臂:“过来。”

    秦嫣便挪到他旁边,被他一把捞了上去放在胸前,又将被子也拉了上来把她裹个严实然后问她:“想听什么?”

    秦嫣顿了几秒说:“想听…你家的故事。”

    然后抬起头,如水的眼眸深深地望进他的眼底:“可以吗?”

    这简单的三个字看似是在询问他,实则是在问他可不可让她走进他的心里,进入他的世界。

    南禹衡低眸审视着她认真的小脸,玩味地笑道:“看来你今天是有备而来的?”

    秦嫣轻轻眨了下眼,满脸诚恳的模样,那少女身上独有的温软甜美让南禹衡的眸底溅起一片柔光,他拍她一下:“睡好。”

    秦嫣便放下脑袋枕在他的胸前,伸出手环着他的腰。

    南禹衡似乎停顿了好长时间,也许在回忆,也许在梳理,最终他决定从他的妈妈魏蓝和爸爸南振开始讲起。

    南振第一次看见魏蓝是在当时的一个挺有名的古风茶韵会馆,他跟着生意上的一群伙伴到那聚聚。

    那个地方有很多年轻漂亮的艺师,她们通常会穿着古典长袍为客人弹奏古风乐曲助兴。

    而魏蓝当时在那家会馆的名气无人不知,因为她是那家会馆唯一一个用古琴弹奏的姑娘,但凡听过的人无一不被她吸引,可她的表演并不好预定,有时候提前半个月都不一定能安排上。

    南振年轻时也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三十多的年纪依然孑然一身,他是南亚德最疼爱的儿子,也是让整个南家最操心的儿子,他留学回来不肯进家族企业直接去考了飞行执照,跑去开了一段时间飞机,直接把南亚德气得一病不起。

    毕竟南家是跑船的,以海为生,偏偏他最看中的儿子非要飞到天上去,就跟刻意跟他作对似的。

    后来飞机是不开了,干脆自己做起了生意,乱七八糟的什么都干,南亚德说给他五年,做不好就回家。

    结果他不仅把生意做起来了,还做得风生水起,南亚德是气得不轻,又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特别是他的终身大事,是南亚德最操心的,他几个哥哥没几年都能抱上孙子了,偏偏他心还野得很。

    直到南振看见了魏蓝,南禹衡曾经听爸爸这样描述过他第一眼见到妈妈时的印象——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想看她的表演,不仅是她弹出的曲子行云流水,更是她的长相,无论举手投足,眉眼之间的□□处处透着古典的气息,仿佛就像从那个远古的时代穿越过来,透着无尽的神秘感。

    她演奏时从不会看客人,仿佛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魏蓝虽然做着这份工作,但她身上有种与身俱来的清高,南振能看出来她骨子里把自己和他们这些商人划分得很清,她从来不接受别人的邀请,也从不和人喝酒,纵使追求她的大老板不在少数,可她向来独来独往。

    南振连续去了那家会馆三个月,次次叫魏蓝,偏偏魏蓝从没正眼瞧过他。

    后来他生意上遇到紧急的事出了趟国,回来已是两个月以后,当他再踏入那里见到魏蓝后,她像往常一样,三曲毕起身,只是那一天魏蓝转身后,南振再也无法抑制住心里那股压抑的情感。

    他直接冲出包间,可魏蓝已经下班了,她的同事没人知道她住在哪里,她在那家会馆工作了五年,所有人对她这个人都不了解,她总是下了班就不见踪影,平时很少和人说话,那时南振甚至觉得这个女人神秘到令他发狂。

    他动用关系直接找到了会馆老板,老板被南振逼得没有办法,在南振再三保证不会做伤害她的事,老板才将魏蓝的住址给了南振。

    而当南振开车到那个地方时才傻了眼,那是一个非常破败的平房,四周停着挖土机,墙上画着大大的红色“拆”字,木门还随着风摇晃,南振就那样站在那间平房不远处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心情复杂翻涌。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房间的灯灭了,然后又突然开了,紧接着房间里一阵异响。

    南振扔掉烟就冲到门前大力拍着摇摇欲坠的木门,当魏蓝打开门看见南振就站在门口时,她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她知道这个男人是经常来会馆的大老板,可她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却在此时此刻,深更半夜突然出现在她家门前。

    而南振顾不得理会她的震惊,问她出了什么事,她说他爸爸犯病了,问南振有没有车?她要去医院。

    南振二话没说冲进屋中背起她高位截瘫的老父亲就冲上了车,那一夜,如果不是南振那么巧跑到魏蓝家门口,如果不是南振跑前跑后到处找人,又照料了他们一晚,魏蓝的父亲不会捡回一条命。

    魏蓝记住了他叫南振,她说她会还他这个恩情,除此之外,她依然和南振保持着疏离的关系。

    直到他将他们一家从拆迁队的围攻下救了出来,魏蓝再也无法忽视这个男人在她生命中的重要性。

    南振曾经和南禹衡调侃说:“你妈可难追了,我追了好几年才有的你。”

    也是有了南禹衡后,南振终于不顾家族反对毅然和魏蓝领了证,当时迫于形势压力,他没有办法给魏蓝一个正式的婚礼,这是到他离开人世前还在懊悔的事情。

    南家终于无法忍受他娶了一个卑不足道的女人,彻底不让他再认祖归宗。

    可南振依然逢年过节带着儿时胖嘟嘟的南禹衡回去看南亚德,那时南禹衡问爸爸,爷爷都不喜欢我们,我们为什么还要回去?

    南振告诉他,你爷爷可以不认我,但我不能不认他,他是我爸。

    南亚德在世时,虽然南振每次带南禹衡过去,他从来不会给南振好脸色看,但却总是背着他偷偷塞糖给南禹衡。

    只是后来南亚德去世了。

    秦嫣有些心疼地问南禹衡:“其实你爷爷还是挺喜欢你的吧?”

    南禹衡笑了一下:“我那时太小,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我爸每次带我去他那,把我放下自己去外面转悠,我爷爷就让我给他抱抱,我爸只要一回来,他就赶紧把我推开,跟什么事没发生一样。”

    秦嫣“咯咯”笑了:“你爷爷可真逗,还和自己儿子堵气,我要跟爸爸生气,我爸晚上一定睡不着觉。”

    南禹衡的笑容却突然敛了去:“爷爷不让我妈进门也是他身不由己,我爷爷一共有两个老婆两个外室,他老了后,两个外室也搬进了南家,我奶奶是我爷爷的发妻,也是正房,她只生了我南佳姑妈和我爸。

    而我爷爷身边的其他三房娘家势力都不弱,她们也有自己的孩子,我爷爷老了,各房都在为自己盘算,我奶奶又走得早,他们就抓着我妈的身份不放,说我妈如果进门,让一个卖艺的和名门女人住在一个屋檐下,等于打几房女人的脸。

    我爸一直没太过问南家的生意,我爷爷老后,生意慢慢被几房瓜分,他们逼得我爷爷只能权衡利弊,做出这样的选择。

    但是他在时,我们家还算安稳,没人会敢动我们心思,只是他后来走了…”

    秦嫣突然想起什么:“那住在你家的那个姑妈?”

    “南虞是二房王太太的女儿,我爷爷当时迎她进门,好像也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迫不得已,所以王太太不得我爷爷喜欢,只有南虞一个女儿。”

    秦嫣将脸在南禹衡胸口揉了揉:“啊啊啊!好乱啊,你爷爷为什么娶那么多人?你可别遗传你爷爷这点!”

    南禹衡笑着摸了摸她柔软的短发:“你以为他想啊,谁没事找一堆女人到家里搞斗争,很多时候我爷爷也迫不得已。”

    秦嫣想了想,自己的家庭还是很简单的,没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南禹衡见她皱着眉的样子,声音里透着一丝玩味:“现在也觉得头疼了?你看东海岸现在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我,我背后还有整个南家压着,前有狼后有虎,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秦嫣一个翻身直接趴在了南禹衡身上,下巴用劲磕在他的胸口:“谁说我后悔了?我只是在想以后是把这些人红烧了还是清蒸了,不行油炸吧?”

    忽然整个夜一片寂静,南禹衡感觉到她柔软的身体贴着自己,虽然秦嫣没有任何察觉,但却让他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一把将她推到旁边冷着脸说:“睡觉!”

    第60章

    那天晚上秦嫣并没有完全理清这南家错综复杂的关系, 可她终于第一次这么真实地感受到南禹衡的处境有多么艰难。

    明明该无忧无虑的年纪,明明该好好享受大学生活的年纪,他却要一边兼顾学业, 一边不停地在自己周围筑起高墙, 抵御四面八方随时会攻打进城的敌人。

    而真实的情况, 远比南禹衡告诉秦嫣的这只言片语要复杂很多,但是他并不想让她承受太多压力,有些东西,对她来说还太重了。

    而下半夜南禹衡背对着她,她将小脸靠在他的背上倒也睡着了, 只是她是睡着了, 南禹衡却几乎一夜未合眼。

    他本就是心思比较重的人, 从前一个人倒也有种豁出去大不了一死的无畏感, 可现在,身边躺着一个小人,他如今已经无法忽略她的心思,她这个年纪, 正是为了爱情能奋不顾身的时候, 倘若他还像之前一样刻意冷淡她,怕她也不会甘愿被冷落的。

    从前他倒是还能吃准她的想法, 起码她的言行还能在他控制的范围内, 可经过今晚,南禹衡意识到秦嫣长大了,她有了自己的思想, 正因为这样,她便成了南禹衡行进路上那个不可控的因素。

    可他现在的情况,还有很多事要做,很多步没走,根本没有精力顾得上她,此时的秦嫣正在经历最美好的青春年华,他不忍心带着她在艰难泞泥的道路上蹒跚。

    更何况,她简单纯净,如果把那些人性阴暗面全放在她面前,让她为了自己而放弃她的纯良,南禹衡实在做不到。

    那是一个安逸的夜,秦嫣睡得很踏实,她睡觉已经没有小时候那么喜欢乱动,可从前,是她毫无章法的睡姿,让南禹衡无法入眠,如今,她安静得像小猫一样,南禹衡依然看着她难以入眠。

    他干脆半靠在床头,将她的小身躯搂进怀中盯着她长长的睫毛和小巧的鼻子,连他都不知道他眼里的光有多怜惜和柔和。

    可那也的确是个让他烦恼的夜晚,他需要好好想想该拿这个小东西怎么办。

    也许是前一天睡得太迟了,早晨南禹衡喊秦嫣起床,她死活睁不开眼睛,烦躁地将被子蒙在头顶硬是赖在床上。

    南禹衡干脆一把掀开被子,将她捉进怀里,她就跟个没有骨头的人一样靠在他胸口。

    南禹衡将唇凑到她耳边低浅地说道:“要我咬你吗?”

    秦嫣晃了一下,赶紧站直了身子,南禹衡将她的衣服扔给她然后进了浴室。

    秦嫣换好衣服后,南禹衡已经将新牙刷上挤上了牙膏,脸盆里打上了热水。

    他们从宿舍出门的时候,天还没完全亮,秦嫣嚷嚷着:“干嘛这么早喊我起来?”

    南禹衡没好气地说:“你不上课啦?”

    她鼓着腮帮子不说话了,南城大学到景仁坐车还要好长时间,秦嫣摸了摸肚子嘟囔着:“又困又饿。”

    南禹衡见她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笑着敞开风衣将她裹了进来,秦嫣干脆闭着眼睛抱着他说:“那我先睡一会,到了叫我。”

    “有你这样一边走路一边睡觉的吗?”

    南禹衡刚说她两句,正好迎面而来两个女大学生,有些惊讶地看着南禹衡外套里包着的小人,连脑袋都看不见,不免停下脚步对他说:“南禹衡,这是谁啊?”

    秦嫣听见声音,将脑袋从南禹衡外套里钻了出来,看见是两个漂亮的小姐姐,笑着对她们说:“他的小女友。”

    这两个女大学生吓得不轻,被秦嫣的样貌惊艳了一下,也被她看上去的年龄惊吓了一下,南禹衡将她的头又硬生生按了下去对那两个女生说:“麻烦早上看到傅教授,帮我和他说声,我有事迟点过去。”

    两个女生从来没有见过跟冰块一样的南禹衡对谁这么亲昵过,都有些口吃地说:“好,好,没,没问题。”

    南禹衡才搂着怀中的秦嫣出了学校,这所大学里到处都是认识秦智的人,他把秦嫣裹在怀里也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否则要是让秦智知道他妹昨晚在南禹衡那里待了一夜,秦智估计会过去砸了南禹衡的宿舍。

    南禹衡也没有联系荣叔,出了学校,让秦嫣在路边等他,他买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和豆浆,然后两人挤上了公交车,幸好那时候很早,公交车上还没什么人,他们坐到后排,南禹衡将包子递给她,替她把豆浆的吸管插上。

    秦嫣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第一次坐公交车吧?”

    南禹衡不说话,秦嫣又用膀子碰了碰他:“是不是?”

    南禹衡拿起一个包子塞进她嘴里:“是!”

    秦嫣咬了一口一脸坏笑的表情:“好不好玩?”

    南禹衡无语地将手上的豆浆也塞给她:“好玩你个大头鬼。”

    秦嫣吸了口豆浆顿感暖和极了:“哇,你们学校门口的豆浆好好喝哦,你喝喝看。”

    她将吸管凑到南禹衡唇边,他吸了一口,眉眼舒展,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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